晓梦 第二部——云想幽

我说：“我与他结束了。”

“晓，你……”他担忧的神色立刻回到脸上。

“不必担心，我现在反而比较平静了。罗伊，你不欢迎我吗？”

“当然欢迎。”再一次紧紧的抱住我，“晓，欢迎回来。”

罗伊让我好好睡一觉，调回时差后他说他会带我出去散散心，我知道对于我与戴春眠分手的事，他还

是放不下心。

我喜欢罗伊家的这块草地，过去我与凯经常会坐在这里聊天。现在虽然只有一个人，我却不觉的寂寞

，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少了些许忧郁，多了几分坦然，天空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的，我

渴望飞翔，放弃一切，为了！翔在天空。飞了一圈后，我才发现其实天空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美好。

飞到了最后，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无际的天空，而到那时我才发现，其实我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如此广大的天空，没有一个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多么的寂寞。

我不记得是谁说过，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周末，星期六出生，星期天死亡；星期六用来想象美好，星期

天用来体会失望；星期六是美丽的希望，星期天是现实的绝望。

现在，当初我有多渴望飞翔，现在我就有多渴望平静。比起外面的种种现实，我想我宁愿选择在属于

自己的世界里平静的生活。人生到了最后，也许都会渴望回归最初的宁静，我庆幸我并没有浪费太多

的时间去品味现实，从而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品尝宁静的美好。

“别这样躺着，当心着凉。”高大阴影遮去了阳光，不用说我也知道是罗伊。

“很舒服啊，罗伊也来。”我坐起来拉他的手，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坐下陪我。

吹着凉风，空气中的青草香气仿佛可以净化心中所有一切的烦恼，让心回归到平静。我仰望着天，天

真的很蓝很美，我想起小的时候每当偶尔抽出空当仰望天空，总觉得那片天似乎与我无关，那时的我

，总觉得自己的全世界只有那一个包括着花园的别苑。

“你十六岁的时候，经常会和凯坐在这里聊天。”有点惊讶，事隔这么多年，罗伊居然会在现在谈论

凯。

“罗伊怎么知道？”

“我经常会在那里看着你们。”罗伊指着不远处的那棵粗壮的树，“看你的笑，看你看向天空时的忧

郁，还有你发呆时候的样子。”

“原来那时候真的是你。”那时候我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也曾经看见过那棵树下的黑影，过去凯

曾经提过罗伊经常会偷偷看我，说实话当时其实我并不是那么相信，在我的认知里，罗伊并不像是会

做那种事的人。

“当时我总在想，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种眼神那种表情。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将一个

与世无争的孩子逼得去跳河。”

没有人逼我，现在回过头去想，我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人逼过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在逼自己，我在意太

多，希望拥有太多，原本就不属于我的，我本就不该去执着。比如修米，我从来没有爱过修米，却自

私的渴望从他身上得到温暖，他想要杀我，是我自找的。还有凯也好，哥哥也是，早应该明白，他们

不会属于我，都是我自己逼自己，渴求得太多。

“那时候，如果我没有让凯跟着你，那该有多好。”罗伊似乎是在感叹。

“这就是命运啊，谁会想到，我会对凯动心呢。”也许我是真的平静了，现在即使想起了凯，心也不

再感到痛楚。虽然不免有些感到遗憾，可听人说初恋往往都不会有结果，这样一想也觉得没什么了，

人总要在失败中学着长大。

“以后，有什么打算？”

一阵大风，吹散了我的头发，将头发整理回了原位，我转头坚定的对他微笑。

“如果我说，我想留在罗伊身边，罗伊会不会不欢迎我？”

光用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罗伊此刻的表情，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罗伊，你不愿意吗？”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我低头假意装作难过。

“晓。”下一刻我就被一个温暖的胸膛包围，“我很高兴，可是……”

“可是？”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晓并不是因为爱我才留在我身边的吧。”

“嗯。”我老实的回答。

“我能知道理由吗？你愿意留下的真正理由。”

“我累了，我不想再飞了，这个理由罗伊满意吗？”直到现在，罗伊才放松了收紧的手臂，让我得以

抬头看清罗伊的表情。

“我爱了你八年，等了你八年，守候了你八年，我很高兴你这么说。可是……”罗伊停顿了一下，“

可是眼前有一个太大的阻碍，在你没有跨过那个阻碍前，我不想就让你这么稀里胡涂的决定依赖我。

”

我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就被罗伊拉着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人，等见到了他，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

在一起。”

＊＊＊＊＊

罗伊失态了，刚才的罗伊明显事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究竟是什么人的对罗伊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

或许应该说，究竟是谁对我这么有影响力，可以让罗伊觉得我见到那个人就会改变主意。

言凯！

突然这两个字跳进脑海，这个世界上能牵动我的人数来数去不超过一双手，能够足以动摇我的这个决

定的，除了戴春眠，只有凯……

当然不可能是戴春眠，他正在上海。

所以当我见到凯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惊讶了。可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到他时，我的

脑中还是空白了几秒。

是的，罗伊带我去见的人，就是凯。

我的舅舅，同时也是我的初恋。

当看见身穿白色病服的凯，当看见他额头上的白纱，心还是免不了抽痛。他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在医

院？怎么受伤了？一连串的疑问在看见罗伊伤痛失望的眼神的时候尽数打消，我怎么一见到凯，就忘

了罗伊了呢！

“罗伊……”

他转过头，我急忙拉住他，“我的决定不变，我还是决定留在你身边，即使见到凯也一样！”

“如果我告诉你，他过去拒绝你的理由都已经不存在了，你还是这么说吗？”

“什么意思？”

“凯已经失忆了。晓，你的决定依然不变吗？”有一种魔魅的诱惑，罗伊的眼里仿佛是一个漩涡，我

被卷进去了。此刻的罗伊太危险，我明白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他只是我的初恋，是过去式。”我抱住他，“罗伊才是我的未来，不是吗？”

不可置信出现在罗伊的眼里，他愣了片刻，便紧紧的抱住我……

“晓，我一定会给你幸福！”他一遍又一遍的叫我的名字，激动的情绪不言而喻。

余光扫到不远处病房里正在睡眠中的凯。自问，我真的放下了吗？

可是一想起罗伊的深情，我告诉自己，放下了，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放下。罗伊才是我一辈子的守候

，既然决定了，晓，你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难道你希望再一次伤害罗伊吗？

“在想什么？”激动的情绪一过，冷静再度回到罗伊的眼中，发现了我的分神，他带着笑意问我，本

来，我发呆的这个习惯罗伊早就已经习惯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靠歉疚支撑的爱情，我究竟能不能维系下去，并且，我能支持多久呢？

“我来猜猜，好吗？”

“嗯，好。”

“你在想，你对我的感情都是歉疚支持起来的，所以，你感到不安，是吗？”我不由得心惊，原以为

自己已经成熟了，没想到我的想法还是这么容易被罗伊看穿。

“很巧，我也正在想这个。”罗伊笑了笑，缓和我的紧张。

“罗伊……”罗伊不愧是罗伊，他毕竟不会被感情冲昏了头，他的理智依然存在，他的判断还是这样

的准确。

“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吧？”话题一下子转的老远，我一愣，还是本能的点点头。“那我给你十年

时间，这十年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情人，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随你，假如你找到了更适合

你的人，你可以提出分手，我不会怪你。”停顿了半分钟有余，罗伊才继续说：“如果十年后你没有

其它更适合的人选，也依然喜欢我的话，我们就将就过一辈子吧。”

“可如果我还是没办法爱上你呢？”

“十八年的时间你都没办法爱上我，我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到时你愿意与我在一起，最高兴的人是我

呀。”揉揉我的头发，罗伊的笑容是疼惜。“反正还有十年，你不必着急。我不是说过吗，感情的事

，要顺其自然。”

好吧，十年。虽然我不知道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情形，但我相信自己不会再辜负罗伊，不论我能不能爱

上罗伊，他都是我一辈子的守候。

第十章

捧着鲜花，我推开白色的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消毒水的味道，我一皱眉，实在是不太喜欢这种味道。

“抱歉晓，我本来不让他们洒的，不过他们说是规定……”凯走过来拉我进去，接过我手上的百合花

，“给我的？”

“当然。”我打量眼前的凯，难怪我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原来是头上的纱布拆了呀！

“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了。”花被插进了一个漂亮的玻璃花瓶，凯一边将过去那些已经枯萎的花丢

进垃圾桶，一边对我说。

“哦。”嘴上应了声。

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凯会去哪里呢？罗伊应该会让凯住回去吧。我不太确定的想。

“晓……”

“嗯？”

“我们真的……真的只是舅舅和外甥的关系吗？”

猛地一震，我看着凯，他想起了什么吗？“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凯的确是失忆了，据说是他头上的伤口造成的。我还记得罗伊将我介绍给凯的时候，他眼里的陌生与

迷惘，那令我心疼。但也许真的是所谓的骨血亲情，我与凯在短短的几次聊天中就熟了，我也很欣慰

的发现，凯依然是凯，即使忘记了过去，可凯始终是过去的那个凯，他的温和没变，他的谦和也没变

，唯一变化的只是他的记忆。

“我……”他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从来都不喊我舅舅。”

他没说实话，我心里明白。“没什么，只是我是在十六岁的时候才跟你见面，而且是后来才知道你是

我舅舅的，所以喊你的名字喊习惯了。你没说要我改，我也就没该称呼。假如你现在想要我改口，也

没关系啊。”

“不，不，这样很好，很好。”喃喃自语，凯的眼里是迷惘，这样的神色经常会在我们的交谈中出现

，我虽然不解，却也不以为意。

也许凯就这样失忆了，对我对罗伊对他自己都好吧。毕竟我们过去都做过一些事情，罗伊对凯的伤害

，我对凯过去的告白，凯对我的所作所为，这些要是都忘了，对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要是他记起

来了，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了，况且假如真的如此，我也不能确定罗伊会不会介意。

说人人到，罗伊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吓，差点跌下椅子。

有些埋怨的叫了声。“罗伊！”

“该回去了吧。”左手放上了我的肩膀，罗伊满是无奈。

“晓，这么早就回去了吗？”温润的手掌与我的手接触，心中似乎有什么被牵动了，凯的寂寞令我揪

心，一个人住在这里，他会寂寞，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那我……”话没说完，罗伊看向凯时的眼神却让我什么都说不出口。虽然凯算得上是罗伊的属下，

可罗伊并不喜欢凯，甚至可以说是憎恶他，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凯忘了，我不介意，并不代表

罗伊也与我一样不会介意凯的过去，尤其凯又是我的初恋……

“我明天在来看你。”面对凯的失望，我却无能为力。凯虽然很可怜，可惹火了罗伊，凯的处境反而

会更不好。

＊＊＊＊＊

“晓，我可以把你交给那个戴春眠，却不可能把你交给凯。”我们坐在车上，罗伊突然发话。

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向后，我想罗伊应该多少清楚凯当初对我的那些许恶意吧。“我对凯，跟你想的并

不同。”

“不论如何，凯这人不单纯，我怕他伤害你。”这我当然清楚，凯能在罗伊身边这么多年，当然不会

简单。

可罗伊的担忧未免太过滤，我已经不是八年前的晓了。况且凯的伤害，早就已经造成了，就算他现在

什么都记起来了，也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没事的，你放心。我对凯，虽然有眷恋，但感情已经过

去了。”

我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罗伊依旧眉头深锁。

“罗伊。”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后，看待感情反而不如过去那么清楚了。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吗？”眉头是打

开了，罗伊的口气却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忧郁。

像罗伊这样的人，应该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吧。什么事情都习惯于好好的掌握，凡事都看得太过清楚，

现在就好象突然被丢进了一个迷宫，迷茫是难免的。

过了几天，凯终于出院了。我和凯高高兴兴的一起回家，凯住回了过去他的那个房间。有一件事让我

觉得很有意思，就好象是八年前的情形对调一般，过去是凯来找我，带我出去逛，现在则完全相反，

是我带着他逛。凯的生活常识尤在，也记得一些国家的路径，甚至他所住的医院所在的位置他也知道

。我原本还以为他会记得罗伊这个像迷宫一样的家，偏偏天不从人愿，从凯第一天回到这里突然不知

所踪，然后我找到他，他无辜的对我说：“我不认得路。”我彻底失望了。这么一来，就使得我常常

跑去找凯，因为现在的凯没有我根本没办法踏出房门一步。

“这里……我总觉得好熟悉。”我们坐在过去经常做的那块草地，凯说。

我笑了笑，“这里你住了十年，当然会觉得熟悉。”

“不，让我觉得熟悉的，只有这里。”他的手抚摸着地下的草皮，不知是在深思还是感觉什么。

一下子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凯的话让我有一种令我不安的预感，但这预感来得飞快，仅仅是一瞬，

我能抓住的只有那抹浓厚的不祥。

“晓，能告诉我一些以前的事情吗？”凯这样向我要求。

“你以前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去问罗伊的。”凯跟了罗伊十年，相信凯的事情罗伊应该是

最清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