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怀里,“今天晚上,好像打游戏看漫画都不能让我高兴起来。”
还债什么的不过玩笑,真情什么的并不需要,只是拥抱,然后忘记各自的不快。章其铭看着小西,眼前却浮现简安的脸。他工
作再累也不用他的关心,他家里出事也不用他的插手,他心里有人更不用他来替代。章其铭的手还搭在小西的双臂上,他想要
推开,却把少年揽在了怀里。
接吻的时候,小西温顺地闭上了眼睛。年轻的身体在章其铭指掌间绽放,少年毫不吝惜表达自己欢愉和痛楚的机会,那么诚实
自然的反应,紧紧地拥着章其铭不肯松手。
章其铭其实知道,被人需要及依赖,带来的或许只是一时的虚荣和肤浅的快乐。但不被需要或依赖,感觉实在太糟糕。
凌乱的床上,小西睡在一旁。章其铭点一支烟,另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
从各种意义上,他和简安,已经完了。且不说简安不会原谅他的出轨,更何况对象还是简安的朋友。章其铭自身并没有太多后
悔的感受,在犯错之前,更早的难道不是他和简安之间两个人的问题?
同样,他也没有什么愧疚感。章其铭从不忠于任何人,他只忠实于自己。今天就算不是小西,也会有别人,就算不是现在,将
来也总会有一天。章其铭回想起初识简安之时,吸引他的正是简安身上若有似无的距离感,而后来才发现,这种距离竟是难以
跨越的鸿沟。章其铭认输了,他没有办法把这块冰冷的石头捂热。既然如此,那还是分开吧。
新建短信被打开,又被取消,这样一件事,终归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不小心按了日程,却发现后天又要出发去日本。章其铭苦
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决定回来后再和简安分手。
母亲出院后执意回了家,学校里的工作也总算平缓下来。简安抽空在下午就溜回家,扫地擦灰,整理屋子。
卖旧报纸的时候,一本杂志从报纸堆里滑落下来,简安弯腰去拾,发现杂志翻开的那一页他和章其铭曾经一起看过。
类似情感咨询这样的栏目,标题是:你能够忍受恋人的身体出轨还是精神出轨?简安还记得当时章其铭笑问自己,他没好气道
,我干吗要忍受,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不都是出轨么?章其铭却来了劲,执意要他二选一。
简安想了一会儿,道:“精神出轨。”至于章其铭问他为什么,他也很难说清,只推说是直觉。现在,坐在午后纤尘飞扬的阳
光里,简安自嘲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能忍受身体出轨却能忍受精神出轨呢?大概是因为严格算来,自己一直都在精神出轨吧。
后来章其铭又问虽然不能忍受但是能够原谅么?简安笑起来,你是不是出轨了所以特地来试探口风?最后却还是点了头,我只
原谅一次。
曾经有人教过简安,如果在乎的人犯了错,无论多么生气,都再要给他一次机会。当然,也只有一次。
自从那天章其铭离开,便再无联系。简安甚至不知道他又在哪个国家了,什么时候出发,会不会已经回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变
得莫名其妙,简安想和章其铭谈一谈,现下并没有机会,他也无法肯定谈话的结果一定是积极的。
手机里有短信进来,是洪斌。“你今天下班有空么,我有事要和你说。”洪斌这小子藏不住事,难得玩神秘主义那么语焉不详
。简安一边哀叹难得的空闲又没了,一边回复洪斌我直接来公司等你。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简安换了衣服出门。秋日的午后阳光温暖却不炙热,天果然黑得快,等简安到洪斌公司大厦外的时候已经
只余夕阳了。
洪斌行色匆匆,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他把简安带到附近街角的一个咖啡厅,想要喝一口咖啡却被烫到,狼狈地捂住嘴。简安
被他的局促也弄得有些不安起来,“喂,你到底想说什么?”
洪斌欲言又止,直到简安差点不耐烦,才开口道:“你和章先生最近怎么样?”简安没想他突然谈起这个话题,道:“我们都
忙,几乎很少见面。”话说出口,他突然预见到洪斌想要说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浮现上来。胸膛内的心跳声一下下的传来,
并没有任何紧张,仿佛等待着宣判,直到尘埃落定。
洪斌咬咬牙,豁出去般道:“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公司里茶水间的八卦话题都围绕着章其铭。你知道,我们在同一幢大楼上
班,听他们公司的人说,章其铭前几天去日本的时候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男孩子。他是同性恋早就不是秘密,他们都说那是他的
小情人。”
简安沉默了,洪斌看着他的脸道:“果然,你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混蛋劈腿是不是?”简安却忽然笑了笑,洪斌一下子火大了
,“你笑什么笑!这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但也不值得洪斌为他生气。简安该如何告诉洪斌呢,他和情人闹分手的经历比八点档电视剧还要
精彩。有突然发婚柬给他的,有存心中伤让他在英国待不下去的,甚至还有用自杀来威胁的。单单一个劈腿,实在是微不足道
。简安想到这里又想笑了,他控制住脸上表情,努力让自己严肃,“洪斌,我们走吧。我饿了,陪我去吃晚饭。”
“简安,”洪斌担忧道,“你真的没事么?”他担心简安强颜欢笑。简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心跳似乎停漏了一拍,但也仅仅是一瞬,然后毫无异样。简安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和章
其铭之间很不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现在章其铭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结束,反而卸下了简安的难题。
原来自己对章其铭,也不过如此,简安自嘲道。原来内心荒芜的原野,还是开不了花。但既然从前就是空的,现在还是空的,
明明没有获得,为什么还会有失去的错觉呢?
两人走出咖啡厅,华灯初上的街道对面,便是章其铭公司的大厦。简安忽然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向马路对面看
去。
章其铭和一个少年,并肩从大门口走出。少年戴着一顶帽子,不知章其铭说了什么,惹得他哈哈大笑,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踮
起脚吻了章其铭的脸颊。少年乱糟糟的黄头发和耳钉被帽子遮住,穿着短风衣和牛仔裤没再露出瘦胳膊细腿,看起来就像是另
外一个人。
但简安,认得他是小西。
小西把手插进章其铭的口袋取暖,无意间扫到街对面站着的人。“简安安!”他欢叫着跳到路边,几乎快要冲出人行道,兴奋
地向简安打着招呼。
小西没有看到,身后的章其铭是怎样的表情。他只看到,简安向他挥了挥手,然后静静露出一个微笑。
笑容总是让人感到亲近,但为什么在简安的脸上,却透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来?
第二十一章
一场寒流过后,整个城市迅速冷了下来。最近的气候已经变得很奇怪,炎热和寒冷的日子都那么长,春天和秋天往往只有一眨
眼的工夫。
简安穿着大衣,步履匆忙地穿过小区,哪怕快一刻回到家里也好。取出钥匙打开房门,客厅的灯亮了起来,简安失望地发现,
所谓室内也并不比户外暖和多少。换拖鞋的时候,脚趾不小心踢到了玄关旁摆放的一只黑色箱子,简安叹一口气,用另一只脚
把箱子往后踢开一些。
箱子放在那已经快两个星期了,里面全是章其铭的东西。简安整理好,发短信告诉他:“你的东西我理好了,什么时候来拿?
”章其铭答非所问地回复:“我知道了,谢谢。”但他至今没来,简安也没有催。他想,过两天他再提醒章其铭一次,再不来
,他就扔掉了。
吃过晚饭打开电脑,简安看到Frank的新邮件。原本定在夏天的假期因为男友Peter工作的缘故而取消了,现在他们终于有空休
假,机票订在下周,目的地一如约定,是简安所在的城市。
简安咧开嘴笑了,他站起身,在冰冷的房间里搓着手转了个圈,不意外地在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笑容满面的表情。已经很久没有
让他那么高兴的事情发生了,他和Frank分别近一年,天知道他有多想念这位朋友。简安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着回信,嘱
咐Frank多带一些实验室同事的合影,本市下周会更冷一定要带够御寒的衣服。
Frank抵达的那个下午,简安特地请假去接机。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是简安在照片上见到过的Peter。简安微笑
着迎上前去,接受二人热情的拥抱。
“Jason,你的朋友没有来么?”寒暄过后,Frank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简安抱歉地笑了一下,“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来陪你们了
。”这个回答其实模棱两可,但Frank却一下子看穿了简安的表情,将他搂在怀里,“噢,我可怜的朋友。”这样的熊抱似乎比
机场的空调还要温暖,简安甚至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和章其铭分开这些日子,最酸楚的时刻竟然发生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
简安的手指抓住Frank的衣襟,放任自己多留恋几秒,然后松开,朝Peter笑着眨了眨眼睛,“他总是这样么?”Peter也笑了,
“在没见你之前,光听他的描述,我还以为你是个小男孩呢。”
取完行李,钻进出租车,向酒店驶去。简安所在的城市虽然建有不错的机场,但并没有丰富的旅游资源,Frank仅仅是取道来见
简安一面,明天就会乘火车离开。简安陪着他们check in,把他事先订好座位的餐厅名片交给Frank,“坐了那么久飞机,你们
先休息一下,晚上餐厅见。”
餐厅以传统地方菜为特色,已有百年历史,简安他们坐了一个包厢,窗外是热闹的街景夜色。Frank和Peter不太会用筷子,照
样吃得赞不绝口。简安笑而不语,英国人的味蕾是比较粗糙的,其实并不能太好地分辨口感和味道精细微妙的差别。
Frank说:“如果有时间,我真的想去你的大学。”简安笑道:“又不是知名学府,校园也谈不上漂亮,有什么好去
的?”Frank道:“至少要去你的实验室看一看。”简安的笑容略微黯了一下,“Frank,相信我,我曾经待过的那个地方是世
界上最棒的,不会有更好的了。”
他们想起往事,不由沉默了下来。简安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Tim丁,你最近有他的消息么?”Frank不快道:“为什么还
要提那个坏蛋,当初如果不是他……”
当初如果不是Tim丁,如果他没有把简安是同性恋昭告天下,简安也许还留在英国,和Frank他们愉快地共事。其实,那也不是
多么严重的事,就算校园里存在反对同性恋的呼声,就像种族歧视在外国从来没有消失,实验室的boss开口亲自挽留简安,平
素一起工作的同事也纷纷表示理解,但简安还是离开了。
“Tim丁现在不混实验室了,”Frank道,“听说他在伦敦一间公司上班。”简安点点头,“那倒也适合他。”
话题不能总围绕自己,简安将话头引到Peter身上。打趣一对恋人实在是有趣的事,一餐饭毕,宾主尽欢。三人都喝了不少酒,
简安将他们送上出租车,Frank突然拉住简安的手道:“Jason,我来之前boss就嘱咐我转告你,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
。那里是——”简安笑着接口道:“是世界上最棒的。我知道的,谢谢你,我的朋友。”
Frank离开后,日子就平淡下来。天越黑越早,简安每天在办公室待到18点,步行回家。吃晚饭看论文洗衣服,然后洗澡睡觉,
规律如同僧侣。
他并没有刻意回忆或避开章其铭,但那个人的影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浮现。比如在便利店的冷柜前想起他喜欢三明治里的鸡
蛋,在用开水冲泡面的时候想起他喜欢番茄味,在拉开易拉罐环扣时想起他喜欢啤酒一定要冰过。他喜欢一回家就洗澡,换上
柔软的睡衣。他开车的时候喜欢听音乐,喜欢烟草味的香水。他睡觉习惯抱住自己,早晨醒来之前会先皱一下眉。
简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想念,还是只是单纯的习惯?时间流逝,这些画面会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得越来越深刻,还是渐渐就消失
不见了?
简安不知道。他并不太回想起暑假结束后两个人开始疏远的那段日子,脑海中的回忆反而都是初识及热恋期的场景。有时候简
安想,这样结束是不是正好?那些记忆鲜明如昨日,却带着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随时都会消失殆尽。而它们,确实消失了。
简安的感情观几乎是病态的。他暗恋永远不会告白的人,回忆已经失去的感情,因为不可能得到,反而变得安全。
那天,简安去市里的另一所学校开会,回家的时候走了和平时不同的路。在十字路的天桥上,对面一幢高楼墙上贴着巨幅的广
告。简安顿住脚步,站在了原地。
幕布上,蓝天白云,海岸蜿蜒,正是夏天的时候简安和章其铭去过的海滨城市。他还记得那里的沙滩和阳光,记得那场台风,
记得章其铭怎样握着他的手吻过他,记得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的那种感觉。简安忽然惊惶起来,也许章其铭是不一样的。
也许他不是过客,不是救生圈。也许不是光凭时间就能忘记,不是只要安全地回忆就可以。
手指快要冻僵,哆嗦着打开手机,停留在章其铭的号码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深秋的傍晚,天桥上行人匆匆,没有人停留。十字路红绿灯变换,下班高峰的汽车排起长龙。简安曾经问过章其铭,他举家移
民美国,为何只身回到这座城市?章其铭反问,你又为什么回来?他们在留恋什么,寻找什么?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什么,又失
去了什么?章其铭笑着总结,得到和失去是一种平衡,简安,不要害怕失去。
暮色深重,广告牌上方突然亮起灯,将四周映衬得更加晦暗。白色的灯光清晰地照出幕布发卷的角落和斑驳的褪色,还有不知
何时染上的深色印渍。夏日度假的广告果然已经过时,谁会在冬天去海边?
简安缓缓放下手机。
他已经习惯在得到之前就选择放弃。
第二十二章
章其铭躺在床上,枕头散发着陌生的味道,他烦躁地翻了一个身,干脆坐起来。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章其铭深深吸一口
烟,然后吐出。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间屋子里,本来就都是陌生的味道,过去几个月,他住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那天,简安在街对面头也不回地离去,小西错愕地想要去追,却被章其铭一把拉住。他把小西带到火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
他。
“所以,”小西看着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章其铭点头,他没想到事情以这么难看的方式被揭穿,无论如何,脚踏两
条船的事实,他否认不了。
小西气极,反而笑了出来,“还是简安安聪明,转头就走。我实在是太好脾气,竟然会听你来说话。”他一边说着自己好脾气
,抬手就是一杯酒泼在章其铭脸上。“章其铭!你玩我就算了,是我自愿倒贴。你竟然敢玩简安,你有种!”
小西撂下狠话跑了个没影。章其铭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吧台后的蓝头发调酒师递出一块手帕。章其铭道谢,调酒师马克道
:“他发起火来脾气还真的挺大的,我看你最近不要来这里了。”章其铭苦笑,原来他成为火山公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