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了主攻目标。
本来武功实力便不是最强的九公子,不受重伤才是怪事了。
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这个看来一团草包的九公子计划之中么?
当然,除了他自己的受伤。
“把九公子带回去调养,快!”龙在渊焦急地吩咐着:“再传报,立刻堵截柳沁!他伤势重得很,又带着个孩子,一定走不远
!若有机会,就地格杀!”
就地格杀?
他们要杀柳沁……
我恍惚地抓住他们话中的意思,用力捏住剑柄,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后却突然欺来一道黑影。
一方异香扑鼻的手帕,掩住了我的口鼻。
我晕了过去。
晕过去后模糊做了很多个梦,但其中没有一个梦比我亲手杀了柳沁那个梦更可怕。
我唯愿自己尽快醒来,醒来能发现,自己还住在那个空旷的山谷中,每日落寞地看着瀑布,想着柳沁。
哪怕就那样落寞地永远想下去,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我拥有过,而且有彼此的心中,一定会继续拥有。
所以,我就算是幸福的了。
想着柳沁的苏影,就是幸福的苏影。
可我醒来时,终于发现,有些梦原来不是梦,而是真实。
睁开眼,发现我自己已身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宫殿之中。
大而空阔的房间,桌椅俱是疏朗,连床也是宽阔而简单的式样。窗口的乌木案几上,有只青花大瓷瓶,斜斜插了几枝新开的金
桂,飘着馥郁之极的芳香,算是这房中唯一的多余点缀。
正撑着额分辨着梦境实景时,雕花朱门被人推开,一个青衣少年缓缓踱进,温雅而笑:“苏公子,你醒了?”
那男子的脸,立刻把我所有的记忆全都唤起。
是九公子!
16.不是九公子
我几乎立刻从跳起,握住挂在床头的流魄剑,森冷地望着他:“你算计我?”
那少年负了手,清淡而笑:“苏公子,您看清楚了么?我不是九公子。”
不是九公子?
对了,九公子浮夸好色,嘻皮笑脸,背地里却阴毒莫测,连我都不曾想过,那样大咧的一个少年,竟然有那样深的心计!
心智一恢复,我已经可以猜出,我当时伤害柳沁,是因为被九公子控制了心智。
那个胭脂蛊,那个毒王所下,却没被我放在心上的胭脂蛊,一定是令我发狂并受九公子控制的邪物。
包括龙在渊的出现,一定也是九公子的安排!
九公子能得到那么多的铁血帮内幕消息,必定有着可靠的高层内应,而那内应,如今看来,一定就是龙在渊了。
最后时刻,他们故意又叫我苏副帮主,其实是进一步激怒柳沁,无论我反抗杀了柳沁,还是柳沁一时冲动杀了我,都算达到了
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目的。
我可以断定,擎天侯晏逸天怀疑得对,九公子,一定属于不同于雪柳宫和铁血帮的某一势力。
那么,眼前这人呢?
可这个青衣的男子分明,长着和那该死的九公子一样的面容!除了面色似比九公子更白些,显出近乎透明的苍白来,几乎看不
出眉眼口鼻有什么差别来!
“在下楚宸。”那青衣男子柔和地微笑,和九公子一样黑如墨玉的眸子,静静望着我说不出的宁静安谧,有种奇怪的镇静人心
的力量。
“楚宸?”我确信我绝对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楚宸有些忧虑地轻轻叹了口气,道:“楚晗也就是九公子,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我知道他对不住你,代他向你道歉。”
九公子的哥哥?
这人一身淡青袍袖,宽衽广袖,衣袂飘飘看来沉静温柔,连望向我的眼神都绵若春水,夹缠着怜惜与负疚,仿若所有的过错,
都是他犯下的,与他人无干。
虽是一样的面貌,我实在没办法将对九公子的怒火,转嫁到他的哥哥头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九公子呢?”我压抑了心底的怒火,冷冷地问。
无论是谁,利用我重伤柳沁,都是不可饶恕。
何况,我那一剑,刺穿的可能不只是柳沁的身体,更是他的心。
我记得他的声音,那么悲伤而破碎地问我:“影儿,你……你怎就忍得下心!”
虽然他最后放过了我,可我知道,他已一定,已痛到心碎。
九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柳沁?而且借我的手!
楚宸依旧安祥,黑眸更是溢着愧意和无奈:“这里是幽冥城,也是我和晗儿的家。晗儿被柳沁伤得很重,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见他。”
幽冥城?
这个名字,我不是没听过。这是个近几年掘起的神秘组织,没有人知道它的首脑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地址在哪里,但
却没有人能否认它的势力正在所有人不经意间慢慢扩展,当人们终于注意到有这么个地方时,它仿佛已在一夜之间名动天下了
。
当年,它就曾将雪柳宫辖下的一个北方帮派收归己有,柳沁当即派我们去重新收复。
也就是那一次,我在回雪柳宫的途中,转道去了扬州,去了明月山庄,遇到了那个一度叫我魂牵梦萦的叶纤痕。
我终于抓到了一丝线索:“你们……在对付雪柳宫?利用我对付柳沁?”
“我不是很清楚。”楚宸低下头,漆黑的发柔顺地垂下,拂落在他过于白皙而接近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庞上,缓缓地轻声道:“
我和晗儿弟弟,是城主第九和第十弟子,但我不太管事。倒是晗儿,他后来又给送到毒王那里学艺生,就了精灵古怪的性情,
什么事都喜欢管。直到这次,听说晗儿出事了,我才出城去将他和你一起接回了城”。
他的脸上浮上一层郝红,不自在地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才第一次出江湖做事呢。你不会笑我吧?”
笑他?
听着他有些不去均匀的呼吸,看他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墨玉瞳仁,我觉得他实在比他那个狗屁弟弟强上几十上百倍了。
我咬咬唇,问他:“那么你可以带我去见幽冥城主么?我要找他。”
“找他做什么?”
“找他……”我顿住了。
难道问他,为什么杀柳沁?为什么对付雪柳宫?
可幽冥城在两三年前就开始和雪柳宫、铁血帮争夺地盘了。我问他这样的话,只怕他会把我当成白痴吧?
何况,目前我在幽冥城算是什么身份?客人?或者囚犯?
孤身处于幽冥城中,连生死都在他人掌握之中,还能气势汹汹向人责问这,责问那?
或者我隐居得太久了,连这个险恶的江湖,永远是凭实力说话这样的真理都忘了。
楚宸似根本没察觉我的尴尬,发愁般说道:“可城主最近也不在哦。听说,到京城有事去了。连大师兄他们也不在啊!”
“那就算了。等九公子恢复过来,我去问他。”我闭了眼睛冷冷问道:“他应该不会死吧?”
“应该……能脱险吧?”楚宸迟疑着安慰我道:“虽然剑气穿透了肝脾,但雪柳剑的寒毒虽将他部分脏器冻坏,同时也阻住了
血液的流动。我师父是医王,正好在幽冥城内,一定可以救醒他,你放心好了。”
17.金相蛊,并非余毒
我放心?
我真的想笑了,侧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中了他的蛊,他死了,恐怕我也活不成。——楚公子难道认为我盼着令弟活着不
成?”
我简直想把他五马分尸!
我的柳沁,那样重伤而去,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更不知在身心两重打击下正受着怎样的煎熬!
所以我不能死,我必须好好活着,去确认他是否安好。
被我一抢白,楚宸脸红了,雪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知道,是胭脂蛊。只怕……只怕他曾用这蛊迫你做了什么你
不愿做的事吧?”
“我伤了柳沁!”我不想说话,却又忍不住说了,紧紧握住床边雕花,不觉地用力。
“嚓”地一声,木质雕花连同床柱一起断裂,让整张床倾翻了半边。
我木然由着帐帏翻下,几乎掉在我的头上,动也不动。
“柳沁……”我念着那个男子的名字,扯心扯肝地惨痛着,似乎当日那一剑,也无形地刺入了我的心头,无休无止地滴沥着鲜
血。
楚宸眸中笼上层层的不忍和怜惜,静静地望着我然后为我取掉笼到身上的纱缦,温柔说道:“嗯,我知道了。你放心,胭脂蛊
,我能解,呆会就去帮你配药。等我帮你解了胭脂蛊和你体内的另一种毒,我就送你出幽冥城,让你和你的那个柳沁团聚。
我心里一颤,问道:“你能解千秋附骨毒的余毒?”那个让我近一年来做近噩梦,不敢和柳沁相聚的可怕余毒!
“千秋附骨毒?”楚宸睁大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诧异道:“你没有中千秋附骨毒啊!除了胭脂蛊,你还中了一种让你身
体某个部位发生变异的金相蛊,这种蛊,应该不会对人造成太大伤害,一般苗疆女子会用来对情敌毁容……”
满脑俱在嗡嗡地乱响着,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将床栏全部打烂的冲动。
千秋附骨毒早就解了,根本没有什么余毒。
我每晚脸上会发生变异,分明是毒王下了蛊,让我误以为余毒无法清除,好一直乖乖留在山谷之中,按他的意愿等着他的活宝
徒弟,而不敢去见近在咫尺的柳沁!
如今再细想下来,我的面容越来越丑,正是在我告诉毒王,我一直守望着雪柳宫,守望着柳沁之后。
虽然这对师徒救了我,可现在若是他们在我身边,我一定一剑穿透他们的心脏!
他们竟然这样的戏耍我,而我居然也像个白痴一样由着他们戏耍!
悲惨地苦笑,我紧按着自己阵阵发疼的胸口,将头深深埋到自己的臂腕间,已忍不住眼眶中的温热。
“别这样!别这样!”楚宸已坐到我身侧,小心地拍着我的肩,焦急却依旧轻柔地安慰着:“这两种蛊虽然解起来要费一番手
脚,可还难不住我。我一定帮你解去蛊毒,好不好?我再叫你去帮你打听柳沁的消息,看他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那声音,温软得如同在哄小孩一般。而他身体上,有一种很芬芳如牛奶或者糖果般甜丝丝的气息,也正幽幽散开,慢慢传到鼻
尖。
我不愿被这个看来比我还小一两岁的少年看轻,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一把将他推开,走过去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吸着窗外
的空气。
红枫胜火,已是萧杀的秋天。
再热烈,也只是凋零的前奏,一阵阵地叫我害怕着。
柳沁,柳沁,你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在恨我?很恨我?
我不知道这个楚宸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人。
明明知道我一心向着柳沁,向着雪柳宫,明明知道雪柳宫是幽冥城的敌人,明明知道他的师父和弟弟,一心想取柳沁的性命,
拔除雪柳宫的势力,可他似乎并没有因此对我有所防备。
而且,他竟真的每天来瞧我,每天用蘸了特制药膏的金针扎刺我的几十处要穴,开始是全身要穴,而后是左半边身子,再后来
只有我手臂给扎得密密麻麻了。据说,这种驱赶毒蛊的方法,叫金针迫蛊,是一种古老的失传秘法,医王当日无意间学到,再
传给了楚宸。
因我想着,既已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又受了九公子的胭脂蛊控制,纵是想害我,也不必用这种手段;何况这楚宸看来一派的斯
文温柔,实在不像有心害人,遂由他施针,趁机恢复着自己的精力,并四处走动着,看这名动天下的幽冥城,到底有多神秘。
而这神秘的幽冥城,虽是四处都有守卫,可却没有一个人来阻止我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查探,连我走到幽冥宫殿的宫门,见到
了宫外的绿洲,绿洲上自由生活着的牧人,以及绿洲外的大片沙漠,都没人理会。
瞧那样子,就是我径自离了幽冥城而去,都不会有人拦我。
只是我已不敢肯定,离开了这片绿洲,我还能不能活着走出那片看来一望无际的沙漠?
这幽冥城应该处在北方荒漠中一处人迹罕至的绿洲上,城中居民以放牧为生,而且牧人大多会武功,与幽冥城有着密不可分的
关系,多半是直接听令于幽冥城主的幽冥城弟子。
天高皇帝远,加之地处偏远,幽冥城已自成一个独立小王国了。外面的人不容易进来,而里面的人也不太容易出去。
18.我不会饶过九公子
尤其是像我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外来客,即便身负武功,也不敢轻易踏入不辨东南西北的沙漠。这大概也是无人阻拦我进出幽冥
宫的原因。
至于幽冥城之主到底是什么人,又在哪一股朝廷势力的控制之下,一时却查不出来了。
我终于决定,等楚宸治疗一段时间后再机行事。
第七日上,楚宸的金针,只扎我的左掌了。
当他的针越扎越多时,我的手中肌肉,渐渐有异物涌动般的裂痛起来。不一会儿,我几乎看得到自己的中指一点点肿胀,然后
起伏得越来越厉害,如一团小小的波浪正不安地翻滚着。
楚宸取了一把锐利的小刀,飞快在我手指上一划,大团黑色污血立刻跌落下来,迅速散入几只蛊虫,在地上爬动起来。
楚宸拿了几根金针,飞快射下已将那几只东西全钉在地上,不断扭曲着,却动弹不了。
我看着那几个扭动着的蛊虫,不由滴下冷汗来轻问道:“这就是胭脂蛊?”
“那个胖胖的金相蛊,其他五只是胭脂蛊。”楚宸一一指给我瞧。
“五只?他们在我身上下了五只胭脂蛊?”我心里一阵阵的寒意嗖嗖。
“下蛊的时候只有一只。可到你身上日子久了,就分裂成五只了。”楚宸轻柔笑道:“这个东西繁殖能力很强,等到身上有上
百上千只时,你基本就没有原来的思维,只知道听从下蛊者的了。”
“这不是九公子下的蛊。”我皱眉,蛊是毒王下的,但能控制我的,却是九公子。
“蛊的母体在谁身上,谁就能对你身上的蛊虫施加影响,进而影响你的神智。”楚宸微笑道:“你中的蛊虫既然已经给驱出,
你也算恢复啦。如果你不嫌无聊的话,我来教你怎么医蛊医毒好不好?学一些防身的自保医术,以后也不用怕毒王或我弟弟用
毒暗算你啦!”
提到九公子,我又是一肚恨怒,哼了一声问道:“九公子还没死么?”
胭脂蛊既然拔除,我便迫不及待地想那九公子死了。
楚宸本就太过白净的面颊顿时有些尴尬,他将几只蛊虫用只瓷瓶装了,盖好,犹豫片刻,红了脸望向我道:“他已经没有危险
了,只是一时还下不了地。你……你可以别怪他么?我特地问过了,其实他也只是奉了城主之命行事。而城主……他们身上背
负的担子太重,就如柳沁一样,难免有许多的不得已。”
不得已?
柳沁似乎还没对我做过什么不得已的事。
当年,他不肯辜负苏情哥哥,以致雪柳宫被苏情哥哥先下手为强,差点摧毁殆尽;
后来,遭遇我转投铁血帮,擎天侯晏逸天令他杀我,他同样拒绝,以致被我和铁血帮设计生擒,受尽屈辱,也直接导致了我和
他的分崩离析。
可我又伤他了,重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