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我是怎么把你们教成这样?”青涩不可思议的感叹,他点着跪在地上的二人骂道,“你们是什么?你们是蠢货!都没戏了还要回来!他妈的你们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流光眼睛都红了,想也不想的回答,“不值钱!”
“……”青涩的嘴角都抽了,也没说出半句话,他苦笑着转过身,取出了一直仔细收藏的锦盒,“我的命,夏天睿做不得主。”他垂着眼,言语间的张狂不能遏制。他转过头,眼中聚集了一个能将人稀释的漩涡,“明日,听我安排便是。”他要赌一次,虽不知这岩溶草的功效是真是假。
次日正午,夏寄带八十万精兵离开都城。站在城楼上的夏潜不禁眯起眼,不知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那身盔甲太过刺眼,不知夏寄此行可否归来。谁还记得那句志在沧澜,失落王权。
“觉成,行动之际,派人去韶华宫,务必保全青涩。”他说,勾起嘴角,是独属于那个人的温柔。
抬眼正色时,眼底有一丝红光闪过,这王权将是他夺来的,从夏天睿的手中,理所应当夺来的。放飞手中的传信鸽,看向一边早已做好的精致龙袍。
一个时辰之后,正戌时。徐源进宫回禀,“殿下,军队已包围王城,禁卫军已被军队操控。”
夏潜转过头,黄袍加身,俊秀之余又散发出一股卓越风采。眉目犹星辰般夺目,唇角倨傲的抿在一起,寡薄的贵族。他微笑,嘴角的弧度很完美,“夺城。”依旧温柔的声线,众人却在那双眼中看见了燃起的狼烟。
刺目的、名为太阳的发光体渐渐西落。他似乎并不想离去,执着的挂在山头上,挥发最后的余温。天边被染的血红,凝固成一团一团的火烧云,笼罩在皇城之上,如邪物狰狞着倾巢而出。
韶华宫门外,暗卫催促着让众位侍从离开。当日,他们只得到一个密令,夕阳余晖之际,放走侍从,火烧韶华宫。
青涩接过琉璃熬制好的岩溶草,一饮而尽。他坐在铜镜前,安静的等着,只见镜子里的那张面容竟然在变化!本显眼的五官渐渐平凡起来,就连脸颊上的刺青都渐渐隐去,最终平淡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那双眼,深邃依旧。
御龙殿外,尸体层层叠加。夏潜率领军队,守在门前的暗卫悉数斩尽。铜黄色的地面被染上了层层血迹,却无人惋惜。这是一个时代的更替,多少人望尘莫及。
王座下,向来尸横遍野。坐在王座上的人,只需操纵一颗一颗棋子,直到用尽。
当夏潜踏入御龙殿的时候,手中的利剑还沾染着未来得及滑落的鲜血,嵌着龙珠的云层底明黄色的短靴上,溅上了一层血色。层层帷幕后,夏天睿一身便装坐在王座之上,手持狼毫毛笔,在书写什么的样子。只是执笔的右手,颤抖个不停,竟无法落笔。
“你终于来了。”夏天睿抬起头,看向夏潜,即使一身黑色便装,也难掩他身上的非凡气势。宫殿里,只剩元德一人随从,已经弹尽粮绝,却又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手腕一转,宝剑上的血液抖落,夏潜将利剑收入鞘中,一步一步的走向夏天睿身边,依旧行礼,“父皇,儿臣让您久等了。”他说,看向夏天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夏天睿本想大笑,无奈这幅身体已经不能承受任何兴趣,“你还称我为父皇吗?”
“养育之恩,儿臣不能忘却。”说着,便站起身,“只是这王位,本就是儿臣的。”字字珠圆玉润,似是在谈笑风生。
“你的?”夏天睿笑的嘲讽,不禁咳嗽了几声,鲜血大片的从口中涌出。
夏潜面色不变,只是心里不禁苍凉,想夏天睿拥权一世,最终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还记得父皇说过,能者居之。”他说,拿出一张空白的诏书,
“您认为能者,还有谁?”
夏天睿不再说话,嘴唇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抹色彩,“父皇,您是想要传位给我,还是要我亲手去夺?”他笑着问,夏天睿并不说话,半晌再睁开眼时,再次拿起桌面上的毛笔,只是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潜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细细的打量,这只手,曾夺取多少的人的姓名不得而知,“如今,竟连这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吗?”其中性命,也包括自己的生父与母妃!
夏天睿闻言慢慢的看向夏潜,声音低沉,苍凉的笑了起来,“那你又可想知道,朕落得今日地步,又是拜谁所赐!”眼中不光是愤怒那么简单,还有蚀骨的恨意。说完,便脱力的靠在椅子上。“潜儿……代笔吧。”
这句话,打断了夏潜正要问出口的疑虑,夏寰275年,朕传位于次子,夏潜。
短短的一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夏潜疑惑的看向夏天睿,后者似乎想要抬起手,最终却没有成功。
夏潜走上前,探试夏天睿的鼻息,没有任何温度。他退后一步,众将士全部行跪礼。元德带着哭腔宣道,“夏寰275年,戌时末,尘帝,薨!”
一时间,钟声响彻皇城,这凄凉的声音,就是对一朝君王最后的惦念。
夏潜慢慢的站起身,手持诏书,走向元德。“公公,可准备妥当。”
“是。”元德答道。下一秒,夏潜便抽出利剑,直直插入元德的心脏。
因恐先皇身边的大太监玩弄权势,所立下的规矩。皇帝薨时,贴身大太监陪葬。
当再次走出御龙殿之时,夏潜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片,永不能填满。他知道,夏天睿将成为他永远的梦靥。然而,在夏天睿死前,夏潜发现,也许有许多事情,他也没能完全知晓。那些秘密,不过随着夏天睿一起下葬。
他警觉的转过头,只见韶华宫方向有冲天火光传出,觉成慌乱的跑了过来,一时间,夏潜甚至不敢喘息,他唯一的温暖就是青涩了,他不能出事!
“陛下,韶华宫已被大火烧尽,并未救出公子。”
忽的,耳边喧闹四起,站在原地的身形不禁晃了晃,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从心底传来。
这天下,终于在握,只是,付出太多。
宫墙之外,直往南走大约百里。岐山之上,隐约听见马蹄声,坐于马上的人勒紧缰绳,立于山峰。
那张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那双眼遥望帝都。韶华宫的火很大,那冲天火光依旧清晰可见。他勾起嘴角,终是一分苍凉。他在那宫墙之内失去了太多。不过,他总要一分一分的讨回来。
当日那句万年功勋,他始终记在心里。
手中的匕首狠狠的划过左侧的面颊,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身下的坐骑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高高的扬起前蹄,一阵嘶叫。马蹄落地时,金箍上的铃铛一阵脆响,策马奔腾。
随风扬起的乌黑长发柔顺的晕染在夜色下,似是万古缠绵,几生眷恋。
——第二部·男宠·完——
番外:帝王诀(夏天睿篇)
三十二年,我想,并不算漫长的人生。我继位时二十二岁,十年的坐拥天下,并没有让我睡得安稳。梦中从未安宁,一双双眼,或怨恨或恐惧,占据着每一个夜晚。
我本以为,自己起码可以支撑到收复赵汀,然后将子嗣位置逐个安排。直到一年前,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撑不住那么久了。
当厮杀声从殿外传来之际,我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夏潜,四哥与凌妃的儿子,我视如己出。他要谋位,我心知肚明。夏潜,是我为他起的名讳,潜,我希望那些过往永远不要在水面上浮出,也希望他是一个温柔又乖巧的孩子。讽刺的是,在过去的将近十八年里,他的确做出了我想要的假象。
众位子嗣中,我最看好夏寄,我不知,也不能肯定,他是否是个帝王之才,但我能从他身上看见才谋,和生于帝王之家鲜少看见的豪气和退让。
我本想杀掉夏潜的,在他去往收复赵汀之路上,死于意外,将王位传于寄儿。还记得,设宴的前晚,我召见寄儿,他却将这万里河山拱手相让。我觉得好笑,这被尸骨堆积的至上王座,也有人不屑。
但我没有立场去责备他,作为帝王,对于一个置天下于不顾的臣民不该多费心思。作为一个父亲,我是应该去支持他的理想的。他是我的第一个儿子,我还依稀能记得第一次抱着他时,他的样子。寄,寄托了我所有的夙愿和期望。
当时,我想起一句话,世事弄人。我,谋算了一辈子,却恰恰太过在于权势,忽略了人心。我可以随时杀掉夏潜,却不能这样做。
我没有将这王座硬是塞到夏寄手中的道理,其余的子嗣也只剩下四皇子,他虽然有谋略,却沉不住气,六皇子,虽天资聪颖,年龄却太小,还不成气候。
我必须预算好每一步,也明白,若将位置传给老四和老六,他们是坐不稳的。
当今天下,看似太平,却一触即发。在死前,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攘外治内,二是,远交近攻。
我未必是一个明君,只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自己与夏潜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毫无意外的,我再次侧重了夏寰的江山。
所以,我心里清楚,即使再不甘愿,也要将王位传于夏潜,我从不否认,潜儿是帝王之才。所以在前晚,我将老四和老六贬为庶民,也当是尽了父亲的责任,保全他们性命。潜儿是容不得他们的。
至于攻打赵汀,已是必然,赵汀一向与泗阳交好,而泗阳与夏寰相隔甚远,中间便是赵汀,若能夺下赵汀,便也算是统一的第一步了。
从今年三月起,我的身体就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我知道,今日,我定命绝于此。死亡,若可以预见,真的很可怕。自那之后的无数个梦境中,全部都是我继位前的影像。
我想,我已经开始苍老,总是在回顾过去。当潜儿踏入正殿之时,我竟有种错觉,恍惚看见了四哥站在我面前,波澜不惊的对着我笑。
潜儿和四哥真的太像,那种寡薄连我都学不来。当他那句‘连笔都握不住’的嘲讽脱口而出时,我才惊觉,这一辈子,我是爱过一个人的。只是,那人不是众人所知的凌妃,而是他身边的那具尸体,我的四哥,夏祁睿。
只差一点,我将会说出这幅身体如今的样子,就是拜夏祁睿所赐。但,又有何用处?有些事,总要有个停留。也许,我也欠了潜儿,因为多年来,我始终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也不能直接将皇位传于他,我不能示弱,也不甘心示弱。而潜儿,他也想要证明,这皇位是他夺回的,从我手里为他父皇夺回的。
这皇位,从不属于任何人,潜儿有一句话说得对,能者居之。所以当日,我和四哥留下了我,便也是能者居之。只有一点可笑,在死前,我开始怀疑,当初这样做是对、是错,这坐拥朝堂满十载,又得到了什么?
是看子嗣互相残杀?最终由我亲自分离驱散。还是看视如己出的潜儿逼宫夺位?这一生,如戏如幻,至此沧桑。
又或许不至于此,还记得我继位时,各国都对夏寰虎视眈眈,以言洛为首。当初,我国精兵数量只及言洛一半,是我领兵出征,平定祸乱,夏寰才得以存留。十年的养精蓄锐,为下一场争夺打下了基础。
仅仅如此吗?夏寰,全部都是夏寰,我为这个国家活了一辈子,自己又剩下什么?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只是眼前的人,似乎是祈睿。喜欢自己的哥哥,该是悖德的吧,只是他,似乎也喜欢过我。直到现在我都说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该如何定义。
还记得大婚当晚,他前来祝贺,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共同度过的夜晚。那时,我和他已经是最有力的竞争者,父皇在我们之间摇摆不定。
我始终不能忘却那日的烛光,他靠做在床榻上,轻笑着对我说,“天睿,为了这江山,我可以牺牲一切。”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那时,我才明白,那温柔笑意下的眼,是寡薄,是轻蔑,我永远不能得到他。
昔日的种种就像是一场梦境,只能手揽回忆入睡。
一次,我去围场练兵,回来时,竟看见他与我最宠爱的凌妃共赴云雨。我宠爱凌妃,是因为他身上有夏祁睿的影子,我怎么也无法想到,他会这样做,打破了我心底最后的一点念想。我还痴傻的问,“你为何这样做。”
那日,他不再对我笑,只是轻薄道,“我只是想知道,让你心仪的女人到底如何。”说着,看向凌妃,“你知道吗?”再转眼时,已经是时隔多日的笑靥,我却觉得浑身冰冷,“她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
看,一场闹剧罢了。之后,父皇驾崩,却没有写下诏书,我必须夺得这王位,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下一个。我更清楚,如果我败了,他将毫不犹豫的忘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他手中赢来一切筹码,让他正视我,哪怕只是临死前的一眼。
看上去我的确赢了,他失去了所有反击的余地,想要见我最后一面,我又如何不应?当日,他在殿中设宴,一壶烧酒,几碟小菜。恍然间想起,他素来喜欢品酒。
那天,他笑的十分的温柔,跟记忆中一样,他指着酒杯道,“如何,还愿意跟我对饮吗?”一袭白衣,仿若天人。
我如何拒绝?虽然心下曾有一瞬间的怀疑,那酒里有毒,只是……我爱他,不想让他在临死前还难以安眠。而我,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博他的真心。若他真的无意置我于死地,我有很多方法可以保全他的命。
只是我忘了,夏祁睿本心高气傲,怎能容忍屈居人下。
我输了,输的彻底。看我喝下那杯酒,他便大笑着嘲讽,“夏天睿,你如何敢信我?”那双眼犹如一条肆意游走的毒蛇信子。
那种痛楚,不论何时回忆,都犹在眼前。夏祁睿本身就是那毒药,不能解。最终,是我亲手杀了他。如果不是我手中有一颗可以抑制毒性的移魂草,只怕当日会为他陪葬。
我只不过没有想到,他的这颗棋,竟然布在了凌妃的腹中。
想来,我这一辈子都是由他操纵戏弄的。夏祁睿是我珍爱的人,夏潜是我疼惜的人,我自知自己不是没有付出,却两次换了这样的结局,怎不可笑。
当元德宣布我驾崩的时候,我是能听见的。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将元德安排好,想这个奴才跟了我一辈子,也不过落得这样下场。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冲天火光。对了,我下令火烧韶华宫,当然有自己的缘由。
记得当日,丞相曾预言过,不过只有我知道完整的预言。
青涩,天生将才。这将才有两种选择,或平定天下,或颠覆朝纲。想我迟迟没有杀他,也只是因为那句平定天下,而我又如何敢博,回首不过一败涂地吧。
当年我下令斩杀丞相,却并不为此,当日他斗胆进言,说我将在三十二岁那年长辞于世。我夏天睿的命,怎么再由得他人操纵?
只是死前才明白,强权了一辈子,终也绕不过一句天命难违。
最后的一丝意识中,我真的看见了祈睿。他依旧一袭白衣坐在石桌前,独自饮酒。一时间,我竟然觉到了久违的开心,终是再见了。他眉目依旧如画,只是相望无话。他轻摇着头。
温柔的笑靥中全然不见了当日的寡薄与嘲讽,他开口,轻声说,“夏天睿,别了。”
他这样说,我瞬间竟想要求他留住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睁开眼,看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番外·帝王诀·夏天睿篇·完——
番外:不负唯负(夏寄篇)
不知何时开始,我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夏潜。他总是淡淡的微笑,笑谈诗词歌赋,笑叹天下风声。我始终记得多年前的夜晚,他独自一人穿的单薄,站在雪中。那时,我们还小,他也简单,竟笑着对我说,“大哥,你说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何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