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瑞被她提防的眼神逗乐了,忍笑摇了摇头,“不说,我谁都不会说的,放心拿走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没送出的包袱
红袖得到保证,下手果断又残忍,一下扫空了柜子里零嘴的大半,苏子瑞帮她找了个包袱,全都塞在里面,红袖满意的掂了掂,说,“行了,现在人多眼杂,等晚上我再过来拿,咱们先下去吃饭吧。”说完对苏子瑞笑的谄媚,“要不要我扶着你下去?”
“好了好了,收起你的那副表情吧,”苏子瑞笑着摇摇头,“师兄平日里一直都克扣你的工钱么,喜欢吃怎么不去买?”
“不是呀,我好歹也是天香楼的老板,总是要做做样子的,总吃零嘴算什么回事,再说也没那么多闲工夫。”红袖浅笑了下,拖着苏子瑞的衣袖往外走,“走吧,别让小秋他们等着急了。”
“恩,我知道。”苏子瑞随着她的动作跟上。
“小瑞。”红袖在前面突然叫了一声。
“恩?”苏子瑞回答。
“小秋挺好的。”
“恩,我知道,”苏子瑞回答,顿了下,“师兄们都对我很好。”
文静轩没有下楼,四个人一顿晚饭吃的平淡,苏子瑞专心吃着饭,剩下三人对文静轩的缺席没有说话,红袖吃罢晚饭忍不住瞅了苏子瑞一眼,才姗姗的回了房。临近出发,秋卫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苏子瑞的伤腿,确定没有大碍后才放了他回房。
苏子瑞照例去娄萧的房间聊天。娄萧近些日子看苏子瑞摆弄药草,在一边也学了不少药草名,颇有点小学徒的样子,苏子瑞今日照例教了他一些能治小病的方子。看他认真记录的样子,心里倒也舒坦,苏子瑞刚下山的时候,动过开家医馆给人治病的念头,只是那时候运气不好,本想救人却把自己的心和身都搭到了一件无头无尾的混事里,好容易抽身出来却已经物是人非。
从娄萧房里出来,苏子瑞回屋看到那一大包点心还搁在桌子上,不免有些奇怪,按这个时间,夜黑风高,正是红袖顶风作案的大好时间,或是让师兄们拖着去做事耽误了,人没来苏子瑞也不好歇息,只好撑着眼皮坐在窗前等人。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合眼不知道睡了多久的苏子瑞被楼下打梆子的声音吵醒了,数下时间已经是亥时,瞟了眼桌子,烛火已经快要烧烬,只剩下绿豆大点微微的闪着火光,那一包点心还是纹丝不动的放在那里,苏子瑞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焦虑起来。
正忐忑着,房门突然传来‘嘟嘟’的敲击声,苏子瑞撑起身子三两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却看到了长宁,一时间有些诧异,“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
“恩,我看你房里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百里长宁瞟了眼屋内,看着桌上的那个包袱,不经意皱了下眉头,而后展眉对苏子瑞浅笑道。“睡不着吗?”
“不是,”苏子瑞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给红袖留了点东西,说好晚上来拿的,不过等到现在都没来。”
“红袖?”百里长宁挑眉,“她已经连夜回京了,大抵是来不了了。是什么东西,我看能不能让暗卫给她送过去?”
“红袖,走了?”苏子瑞愣了下,本还在烦恼红袖突然出现,破坏了计划,怎么她又一下离开了,就好像是谁暗中帮了自己一把,可这个计划除了自己就是娄萧知道了,还是说这只是个巧合?苏子瑞一下觉得有些心虚,“她才回来怎么就走了,可又说什么时候回来?”
“天香楼的事情吧,”百里长宁有些含糊的说,“我们后日就起程,避免行踪泄露,她就留在京城不会回来了。”
“哦,”苏子瑞有些困惑的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侧身指着桌上的包袱,“我给她包了些点心,本来是等着她来拿的,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是没有口福了。”
见苏子瑞这迷糊的模样,百里长宁心中涌起淡淡柔情,不禁抬手摸了下苏子瑞的头。顺滑的触觉让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今晚从京城来了消息,说文静轩取了虎符,并以谋反之名查封天香楼。虽说这虎符本就是要给他以调遣关边军队的,可经他这么闹腾,倒像是对自己昭显叛乱之心。虽说自己并不将文静轩这点手段放在眼里,不过在现在的尴尬时刻,多提防些总是没错。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百里长宁并没有久留,苏子瑞看着师兄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文静湘紧闭的房门,眼角闪过一丝无奈,关上了房门。
两日的时间过得飞快,苏子瑞整理好了包袱,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离开小山村的前一天。也是这样整理着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这世界的异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消失了大抵也没有人会知道,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青梅竹马的伙伴朋友。熟识的只有那么几个人,相处了短短几个月,或许自己离开了,他们会怀念一天,两天,一周,抑或一个月?然而不久他们就会忘记自己,忘记曾经有一个名叫苏子瑞的陌生人,悄无声息的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而后静静离开。那时候的自己心里空洞的有些痛苦,觉得这世界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然后秋卫懿走到自己身边,告诉自己这世界和自己有关,他信誓旦旦的说相信苏子瑞说的每一句话,他相信苏子瑞来自异世,他相信苏子瑞空白的人生,他相信苏子瑞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然后莫名其妙的闯进了自己的生活再也无法割离,而后他们相爱,他说,我会一直待在苏子瑞身边,所以苏子瑞,你不要感到寂寞。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感动,终于有一个人能在身边证明自己的价值,可是等记忆恢复了才知道,这只是个谎言,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苏子瑞没有空白的人生,苏子瑞的童年在鲜血和折磨中惨淡的度过,秋卫懿之所以爱上自己,只是幼年的羁绊,而不是在自己失忆后睁眼的那一瞬间。如果他没有骗自己多好?或许心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疼痛,他那样一副认真的恳切的将自己视为珍贵的表情,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将谎话说到如此?
又有什么样的谎话,能伤人如斯。
苏子瑞想来想去,几番辗转,心不知道已经丢到了什么地方。
小时候的自己,和师兄们第一次相遇,那经历并不不算好过,然而那时候经常被折磨到哭哑了嗓子的自己,并不恨师兄,两位师兄身世凄惨,心中怨恨积累,痛苦难以消磨,就算是故意折磨自己,苏子瑞知那两人心中也不好过,正是如此三人后来才能融洽相处,师兄的煞气终于收敛,师父也终于放心让他们下山。第二次相遇,正是自己从异世归来,忘记了从前。说来可笑,这次成为皇帝的师兄又来招惹自己。但皇兄这次却是做错了,苏子瑞已不是小时候的百里长清,没有了那么神奇的体质,没有了师父和母亲的支持,只是个来自异世孤孤单单的普通人,那时候是那样的无力,任意被摆布被欺骗,内心伤痕累累之时才得知原来心中念念的人竟是伤害自己最深的。只觉得可笑又可怜,不过得知师兄们的意图竟是为了自己之后,终于还是原谅了。第三次相遇,是遗族继承式之后,记忆完全恢复,三人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终于再次相遇,师兄们觉得画了那么大的一个圈,终于重逢到了最幸福的那一点,可苏子瑞却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不管有过多么深厚的羁绊和磨合,也不管师兄们是如何的情真意切,一切已经完全回不去从前,有人犯下了错误,终究要补偿。
第一百四十三章:回归
翌日,风清云高,苏子瑞一行人辞别了娄萧的商团,踏上了回长眠山的路途。因文静湘解了官职,三人之间也没有了尊卑秩序,但毕竟百里长宁和秋卫懿是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多少有些话说,然而对文静湘两人明显不怎么愿意搭理,一来秋卫懿本就讨厌文静湘夹在自己和小瑞中间,二来文静湘主动辞了官职,百里长宁自然是不愿多理会他的。虽说文静湘一副淡然表情在外面驾了一上午马车,但苏子瑞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有一类人就是这样,做不出一丁点害人的事情来,若是对某人怀有愧疚,便见不得那人再因自己受到半分委屈,显然苏子瑞就在此列。这种龟毛性格的人做不得手掌大权的人,因为想太多,所以做事不干脆。
苏子瑞坐在马车内,一面检讨自己的性格,一面不时看向门外,表情有些纠结。一边的百里长宁轻轻翻了书页,突然说了句,“你若是觉得闷,就跟文静湘一同去赶车吧。长眠山路途遥远,你要多些耐性才是。”声音说的不大,响在苏子瑞耳边却清楚的很,在另一面睡觉的秋卫懿被这声音吵到,微微翻了下身子,乌黑的长发半掩露出点侧面,少了平日的戾气,多了些娇憨,白里透红的面色,甚是可爱。苏子瑞心中微微有些奇异的感觉,看了百里长宁,“师兄昨晚出去偷官银了么,怎么大白天里睡了起来。”
“天香楼是他们门派的一个消息据点,出了事情他自然要操心些。”百里长宁嘴角抿了抿,“这样也好,免得他聒噪。”
苏子瑞扑哧笑了声,又赶紧用手捂了嘴巴,俯身出去了。
马车外格外明亮,苏子瑞眯了眼睛,手脚并用的找到一个位置,坐在文静湘身边。文静湘似是打定主意不跟苏子瑞说话,自那日从苏子瑞房里出来,便再也没有看过苏子瑞一眼。此时苏子瑞坐在一边,他也只是目不斜视,似仿佛前面山路有十八弯,每一步都走的稳当认真。
苏子瑞顺势靠在门边,眯眼看着文静湘的后背,他的背宽阔挺拔,曾经背着苏子瑞走了数十里地没有歇息。那时候的苏子瑞曾不止一次的用手量过他的肩宽,从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他在后面看不见文静湘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情绪里的开心,两人就这样在山林里走着,听着身边的鸟语虫鸣,不知道那时候的静湘是不是有过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就这样一直走着,没有尽头,没有责任。
第一次见到文静湘的时候,他身着红衣,那一身热烈的颜色仿佛点燃了生活中所有的乐趣和生动。灵动的眼神,活泼的性格。转眼,一年多的时间,他褪下锋芒毕露的精彩,换上沉静的淡蓝,性格也越来越似他的哥哥,微言慎行。而他的感情却没有因此少一分,苏子瑞突然满心的感激起来,这一年虽说痛苦颇多,却有这样纯净的一个人,甘心追逐着自己。
文静湘感受着身后人的眼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但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在苏子瑞斩钉截铁的说出愿望的时候,文静湘便失去了勇气,在那一刻他平静了许久的心甚至感受到了愤怒,他想紧紧扣着苏子瑞的手臂,让他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文静湘不明白,他就快要剖出自己的心放在苏子瑞眼前了,为什么他却能轻易的说出离开,然而或许是等待的太久,隐忍的太久,文静湘唯一做到的,是静静的拉开那扇房门,离开。不想再看一次他温柔的眉眼,不想再靠近他,感受他的气息。不然文静湘怕自己做不到,做不到将苏子瑞安全送回长眠山后再假装无事潇洒的离开。
有时候奇怪的念头会冒出来,如果没有遇到苏子瑞,自己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但是却一次也没有再往下猜。文静湘发现就算在想象中抹杀苏子瑞都不愿意,心会丝丝的痛。这爱来的突然而又莫名其妙,为什么会爱上子瑞?是第一眼相见时他的率真和懂事?还是傻乎乎的醉酒后在自己面前露出绝世容颜,那样的无辜和惹人爱怜。还是……在被污蔑后那一脸的茫然和无措,每每想到这些,文静湘的脑海里便充满的苏子瑞的身影。想多了便乱了心思,后来索性就不在去想,爱就爱了,哪里还有缘由。
第一百四十四章:赶路
苏子瑞见文静湘一直不愿注意自己,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愧疚。思来想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事情只会越说越错,原本不就是想要静湘放弃自己离开的么,现在他不理了自己,怎么心中又忐忑起来。苏子瑞想到这里,心里又烦闷了起来,罢了罢了,眼下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若是跟静湘一直这样下去,后面的事情必是要受到牵连的,不若现在先假装什么都没变,也好过到时候赖着脸皮求人。
苏子瑞做好了打算,吞了下口水,小声说了句,“一个人赶车,会不会无聊?”
文静湘的身形没变,但苏子瑞却觉得之前紧绷的气氛一下缓解了不少,看来人与人之间,交流很重要啊。
过了好一会,文静湘才说了一句,“不会。”
很简短的两个字,吐出来就是一瞬间。飘乎乎的过了苏子瑞的耳边便又沉寂了,就这样了?苏子瑞讪讪的挪动了一下位置,努力继续寻找话题。
一路上温风习习,蓝天白云风景无限美好。苏子瑞却无心观赏,思考的着实认真,只是胃里面却突然不舒服起来,紧接着头昏眼花,一下子起了一层薄汗,苏子瑞难受的擦了下额头,小风晃悠悠吹过来,一个激灵打出个喷嚏,不大不小。苏子瑞打完吸了下鼻子,才发觉鼻子也变得有些堵。
怎么突然就好像感冒了,苏子瑞皱了下眉毛,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文静湘已经转过来身子,正对着自己。
苏子瑞很少这么近距离的看文静湘,他本就长得俊秀,近看一下,五官精致又不失帅气,越发显得好看。苏子瑞移开眼睛,更加坚定了到时候要他回皇城的决心。
文静湘的手已经移到了苏子瑞的额头上,没有发烧的感觉,于是对苏子瑞说道,“你进去坐着吧,外面风大,别吹的着凉了。”这句叮嘱说的极其顺口平常,苏子瑞眨了眨眼睛,心想要打破之前的尴尬竟然这么容易,早知道就早些打个喷嚏,省的之前还想来想去的。只是刚要答话,胃里一时翻滚,差点吐了出来。苏子瑞连忙掩了口,跳下马车,胃里面着实不舒服,还真是风吹的原因?可自己身体现在明明好的很,没道理因为这点风就不舒畅了啊。刚想着又一股恶意往上涌,身后文静湘已经跟了过来,拍了拍苏子瑞的背,这不拍还好,拍完苏子瑞一下没忍住,稀里哗啦就吐了出来,等吐完眼前又多了用宽叶卷好的一盏清水,苏子瑞接过漱了口。吐完有些疲惫,浑身没劲的,不过还在之前厌恶的感觉已经没有,身上舒缓了不少。转过身看到文静湘站在自己身后,一副安静的模样,见苏子瑞没事了,上前馋了他一把,“上车去吧。”
“恩。”苏子瑞点了点头,本是想在外面跟他说说话,结果又劳烦他给自己端水捶背的。自己还真是会拖累人啊,这样想着顿时没了精神,拖着身子就进了车厢。
车厢还是那样子,只是秋卫懿不知道翻了几个身,把身下一方的毛毯都弄皱了不少,苏子瑞上前从柜子里拿出件斗篷披在了秋卫懿身上,然后又从另外一个柜子里拿出包酸的话梅和杏肉来,坐在长宁身边。
“要不要吃?”苏子瑞把话梅纸包打开放在一边的托盘上,百里长宁笑了下,捻起一枚却放在了苏子瑞的嘴边。苏子瑞也不觉得奇怪,张开嘴含在嘴里,顺手拿出本在街上随手买的话本子,翻了一页。
温热的舌尖舔到指尖,而后轻巧的带过,只是一瞬间,却有如此异样的触觉从指尖蔓延到心头,百里长宁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发紧,竟想到了许久以前,那一夜他在自己身下的姿态,隐忍而脆弱,眼角因为快感和羞耻微微泛着红色,诱人的半启的红唇……百里长宁猛地惊醒,眼神划过苏子瑞,他正埋头看着话本,一副入神的模样,丝毫没发觉自己之前的动作已经让师兄险些化身为狼。
百里长宁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随手从托盘里拿出一颗话梅来,放在眼前端详了几眼,实在没看见它有什么特别。不过既然子瑞爱吃,大概还是不错的吧。想着便放在了嘴里,一股酸涩的味道。百里长宁微皱了眉毛,看了眼苏子瑞,对方还是美滋滋的吃着话梅,翻着话本,一副惬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