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知道么,我是受过怎样的伤才会成今日模样。你可知道,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惊雷落在耳畔,林涧寒霎时失却动弹的力气。
什么!他说,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你想知道他在哪儿么?我告诉你,他现在在泥土里,那么冷,那么黑,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还没来得及来世上看一眼,就……”
“什么时候?”
“哈?”花离愁鬼魅般笑了起来,“你问的好不可笑,何时?是你命人将我赶尽杀绝之时啊我的皇上。可惜,我没死,我的孩子,不,你的孩子死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手按在林涧寒的胸口,“你不伤心么?我真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脸上纵横的泪,看到林涧寒脸上悲恸的神色,花离愁却找不到丝毫报复的快意。
“我多想杀了你,没了孩子的日日夜夜,我想了千遍万遍。”
花离愁声音飘忽,“可是,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离愁。”林涧寒伸手紧紧拥他入怀,胡茬微生的下巴贴蹭在他温暖的颈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要用多少句对不起,才能换得回你。
当初是七王爷篡了他的王令让落回去截杀他,他忙于收拾宫变后的烂摊子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再遇时才明白,他竟然错过了那么多,那么多。
他明白,这些都不是借口。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紧怀里的人,再不放手。
所有怨怼愤恨尽数说出,还剩什么。
是啊,还剩什么,我还有什么?花离愁疲累已极,颈窝里蔓延的潮湿让他心角微微酸软。
罢了。没救药的是他而已,林涧寒伤他再深再痛,到底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或许他早就端了一碗酒,以情为毒,将自己鸩杀。
却也甘之如饴。
林涧寒长久抱紧了他。
不要紧。便是不原谅我也不要紧,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
“离愁,我只要,你跟我的孩子。”林涧寒低声开口,“这一世,你在我身边,看我们的孩儿,长大成人。”
我不做孤家寡人。我只愿做你的身边人。
于我,莫大恩赐。
干涸了的泪被勾扯诱惑,花离愁没答话,只留心底一声喟叹。
一片青翠的叶子落下来。天将破晓。
洛国皇宫里,宫人们个个翘首,听着寝宫内的响动。
重重帘幕密遮灯。守夜的宫人除掉耳中的布塞,打个呵欠。
熟料,嘴还未合拢,就听到房间深处的床栏摇动声。
“陛下,您饶了小的吧。”宫人又将耳朵堵上,靠着门打起瞌睡。
淳于少然重重的一个冲撞,眼看身下人呼吸乱了章法。
君莫问被绑在床栏的左手挣脱不开,只用无力的右手欲拒还迎的推拒着身上滚烫的胸膛。
不服软的压抑着低喘,良久在身体深处熟悉的热流后渐渐平复下来。
“怎么?还在生我气?”淳于少然耍赖般的不肯退出来,捏住君莫问的下巴,将他别过去的脸扳过来。
有些心疼的轻吻他发红的眼角,“就那么想回去?”
这句话问出口,倒真的是懊恼万分。
君莫问不说话,心内懊悔怎么当初就这么轻易听信了这个厚颜无耻食言而肥的洛国王爷,现今已成为洛国皇上的话。
他说只要自己陪他回洛国后就放过他。可是……
“皇兄现在已经进了宁国了罢。”淳于少然冷哼,“我说过,你赶不上皇兄的人马,这一辈子就别想离开我。”
君莫问的眸子暗了下去。
有些心虚的辩解,“哼,怪只怪你今儿个醒来的太晚。不然……”
“不然早赶上了是么?我醒不过来到底是谁害的?还不是你昨晚……”君莫问声音越来越低。
“昨晚怎样?恩?”
君莫问不语。
“其实你,不想离开的是么?”一字一句借由淳于少然贴在耳畔的气息送进耳中。
陡然一僵。
“你不想离开,所以,昨晚才任由我把你折腾没了力气。君莫问,我说的可对?”
君莫问。
君莫问耳垂红透,像是冬日树头的柿子。
淳于少然知道,如若自己不去逼着这别扭的家伙承认,是万不会主动等到他一句真话。
“我只是,想回宁国看看。”许久他开口。
淳于少然等的有些许失望,闻言几乎要愉悦的跳脱起来。
欢喜却又不确定的开口,“你是说,只是回去看看,然后,然后再回来。”
君莫问未否认,默默抿紧了唇。
欢天喜地将他搂进怀里,“日子还长着呢,你想回去,我便陪你,可好?”
君莫问揉着解开束缚的手腕,半晌,抬手搭上了淳于少然的肩膀。
身体仍旧蛰伏的危险苏醒,君莫问未带推拒,便任由淳于少然拉着他往一片绚烂愉悦的海中沦陷。
守夜宫人看着挂在树梢的暖阳,跟在门前等了许久的玄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宫人问,“玄大人,您说,这次主子什么时辰起。”
玄惟摸摸下巴,高深莫测的道,“不好说。”
24、思君如流水
窗外春日鸟鸣声扣动窗棂,夏卿漓在花影叠窗中慢慢睁开眼。
墨儿在床边的小床上睡得很香,最近已经开始喊爹爹。
翻个身,夏卿漓暗自想了想日子。五月廿三,再等三日。等待最是磨人,钝刀割肉般不肯给个痛快。
腹中已有沉甸甸的肿胀感,宽松的中衣掩着身形。
现下他不过是个闲散皇子。至于郁浙,有南轩在他身旁必定会安然无恙。
将不离宫的玉牌交给夏郁浙的那日,景南轩不在。自己此后不便再出入于朝堂之上,见得到景南轩的时候怕也是不多。
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夏卿漓披衣起身。收整妥当后,见墨儿还未醒,夏卿漓着人去准备车马。
应季的衣裳,被褥简单装了几个箱子,北叙好奇道,“主子是要去哪儿?”
廉管家敲了敲他的头,“傻瓜,问这么多作甚?”
见北叙扁着嘴一脸委屈相,又不忍道,“说是去城外的别院。”
“榴园?”北叙把箱子往马车上搬,“是呐,这种好天气主子是得带着小主子好好享受。”
廉管家无奈摇头,转身去帮许澈照应着把小主子往外抱。
许澈抱着墨儿不撒手,边走边乐在其中的埋怨,“小家伙,你爹爹也忒不厚道,我都快成你的老妈子了。”
墨儿含着手指,另一只手紧紧拽着许澈的发,嘴里含含糊糊的发出不甚清楚的话语。
许澈歪着脑袋揉揉墨儿的脸颊,“臭小子。”
墨儿高兴非常,小身子不停地动,“车,车,嘘嘘……”
许澈脸一白,“等等,你要嘘嘘是吧?”说罢蹲下身抱着墨儿做出把尿的姿势。
墨儿使力挣扎,嘴里喊得愈发清晰,“嘘,嘘,车,车……”
“啊!”许澈半晌欢喜的满眼泪花,“臭小子你是在喊我的名字么?”
许澈抱起他揉进怀里,“太好了,你老爹一定羡慕死我,不枉我疼你一场。”
夏卿漓看着儿子被许澈傻兮兮的抱在怀里,无奈道,“许澈,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卿漓,你知道不?臭小子会喊我的名字了,真的,你听听。”
许澈一脸献宝,“墨儿乖,叫一声许叔叔让你爹爹听听。”
墨儿甚为不满,狠命咬了许澈的手指头一口,半晌出声,“许,许……”
许久听不到下半句,夏卿漓道,“我看墨儿是……”
话音未落许澈惊叫一声欲哭无泪,“臭小子你!”
夏卿漓看着许澈前襟晕开的大片水渍哭笑不得,“我就说,墨儿他只是想嘘嘘。”
许澈把穿着开裆裤的墨儿往夏卿漓怀里一送,大呼小叫的冲回去换衣服。
墨儿捧着爹爹的脸甚为无辜,夏卿漓将他揽进怀里用脸颊磨蹭着他的小脸。
小家伙格格笑着,甜甜喊,“爹爹,爹爹。”
心底被墨儿软糯的语调敲打成甜柔的米糕,夏卿漓低声道,“墨儿,咱们去找你爹可好?”
墨儿黑葡萄似的眼瞳清澈莹亮,软软的嘴唇亲在他脸侧。
出了门,行装已打点齐备。
“廉染,府里留你照看,让北叙跟着就成。”夏卿漓朝温雅却稳重的青年留话。
廉染看了看坐在马车上一脸雀跃的北叙,恭敬道,“请主子放心。”
夏卿漓不再多言,抱着墨儿往马车上走。
未待上车,石板路上哒哒马蹄声,急迫狂乱,声声迫近。
北叙闻声已闪身挡在夏卿漓身前。
正午太阳升的高了,宣纸色的柔白铺洒下来。
一群裹着风尘的人马,当前之人玄色衣衫掀起来自远方的风。
眼角酸涩,声音抖得不成样。
“溟夜!”
一马当先。马上之人径自从马上腾身而起,落于地上,几步之遥。
“卿漓。”微微喑哑却低沉有力的声音。
夏卿漓按捺不住上前,“你食言而肥。”
墨儿看着淳于溟夜,乐得呲牙。
溟夜将父子两人圈在怀里,“卿漓。”
“说好五月廿七,你怎么?”
“傻瓜。”
温热的吻落在额上,隔夜的胡茬扎的皮肤刺麻麻的疼。
“你不高兴?”
“不。”夏卿漓任他手臂挽住腰,微微后仰看定他漆黑眼瞳,“我很欢喜,欢喜的很。”
一路奔波,淳于溟夜紧紧抱住父子俩。
“真好,真好。”
翻复只这两个字,却听的人心角都跟着慢慢酸疼。
顾忌着在府外,虽然围观人等都自觉选择转身。夏卿漓还是不好意思的挣开,将墨儿交到淳于溟夜的怀里。
淳于溟夜接过墨儿,将他高高举起而后抱进怀里。
“进府罢。”夏卿漓想着这样在府门外也实在不像个样。
两人又细细说了会儿话。
夏卿漓着人将淳于溟夜带来的人安顿下,墨儿被许澈抱着去后花园玩儿。等夏卿漓回房的时候淳于溟夜已经沐洗好正从屏风后走出来。
脸孔不自觉发烫,夏卿漓在外间找了个椅子坐下,却又不知该打量何处。
等下人将浴桶抬出去收拾好,门被轻声关严。
淳于溟夜靠过来,头发已经擦得半干。他将手臂撑在椅子的扶手处,俯下了身子。
夏卿漓双眼湿漉漉的,嘴唇被淳于溟夜叼在嘴里,辗转吮吸。
痴缠间不觉已带到床上,淳于溟夜抽掉他松松系着的腰带。
吻在颈项与锁骨处游弋,手却探进衣衫里。
手抚在小腹处,淳于溟夜有些疑惑的道,“卿漓,你胖了啊。”
夏卿漓身子一震,方才想起自己的荒唐,难堪的推拒着淳于溟夜,试图坐起来。
“溟夜,不行。真的,现在不行。”
淳于溟夜不以为意,更紧抱住他,有些委屈,“卿漓你不想我么?”
“不是。”夏卿漓觉得脸越发烫的厉害,闭了闭眼豁出去般,“我,我,孩子。”
“孩子?”
“恩。这里。”夏卿漓牵着淳于溟夜的手贴在腹上。
淳于溟夜先是诧异,忽而小心而又欢喜地摩挲起来。
“什么时候有的?多久了?”
“五个月了。”
淳于溟夜面露喜色,欢喜道,“卿漓,怎么才好?我很开心。”
夏卿漓把他乐滋滋的脸推到一边,“傻子。”
不过见他欢喜至此,夏卿漓轻轻笑起来。
“五个月的话应该无事,况且这样对你此后生产颇有助力。”淳于溟夜继续之前的动作。
呼吸灼灼落在耳畔,夏卿漓断断续续道,“你,你哪儿来的谬论?”
“你生完墨儿后,我曾请教过师爹。”
“你!”
“别急别急,我是怕今后你再吃苦。”
“那,还不是你……唔……”
“卿漓,你还好不好?”
“闭嘴!”
房间没了说话声,却衬得别的声响更为清晰。春日晴光晒满台阶,床帐轻摇,满室缠绵。
25、岁月静好
秋风摇尽门前石榴树上最后几片干枯叶子,许澈跟夏郁浙在前院来来回回转圈。
“你别转了行不行?”夏郁浙忍不住发飙。
“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晃得人头晕。”许澈抱着沉甸甸的墨儿反驳。
“澈,爹爹真的要给我生弟弟么?”墨儿捏住许澈的腮帮子。
“臭小子,叫我叔父。”许澈拨开他的小爪子,“这次怎么这么久?急死人啊。”
夏郁浙喊了一声,“我忍不了了,我要去看看皇兄。”
“你别添乱。”许澈多少还是知道些分寸的,安抚道,“再等等罢。”
却说那厢已是乱作一团。
这次夏卿漓怀的是双子,境况自然不会比怀着墨儿时要好。
双手被缚在床栏上,夏卿漓咬紧了牙,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要就此昏厥过去。
淳于溟夜脸色怕是比他的还要苍白,为夏卿漓拭汗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师爹,卿漓他怎么样?”
花离愁冷冷瞥他一眼,“闭嘴!”
淳于溟夜乖乖闭嘴,看着夏卿漓痛苦神色,心道此后如何也不要他再受这般的苦楚。
花冉舒语气温柔的诱哄,“漓儿,乖,用力。”
力道却不温柔,手掌在夏卿漓的腹上往下推。
“唔……”夏卿漓终于忍不住,“疼……”
“忍忍就好了。”花冉舒对候在屏风外的景南轩吩咐,“你进来。”
淳于溟夜想要开口,看了看花冉舒的神色,一句话又咽了回去。
这次夏卿漓调养的好,却因为孩子的个头吃尽了苦。
暮色把天面云朵镶了一圈薄金色的边时,两个孩子呱呱坠地。
两个男孩子。一早想好了名字,夏千修,夏宸羽。
淳于溟夜将两个小家伙欢喜的抱在怀里,夏卿漓看了眼孩子,放心的笑了笑,疲倦的睡过去。
“景叔叔,我能看看弟弟们么?”墨儿朝着推门出来的景南轩央求。
“墨白,你爹爹今日累了,你跟许澈回去,睡个觉明早再来看,可好?”
墨儿垮下脸来,点点头,“好罢,我明儿再来。澈,我们回去,早点睡。”
“你回去关我什么事?还有,臭小子,今晚你自己睡,不许再半夜爬到我床上来!”
虽这么说,许澈还是朝景南轩无奈点了点头,牵起小家伙的手离开了。
偌大的庭院,晚归的鸟儿结伴回巢。只留下夏郁浙与景南轩面面相觑。
“你……”
“殿下……”
同时开口。
“你……”
“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