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的。”唐迹敲敲车窗,“你到是开门啊!傻站着干什么?不想让我坐?”
王起篱嘻嘻笑,在方向盘上左摸摸右摸摸,屁股扭来扭去,爱不释手的模样着实欠揍,看来对这辆车真满意得紧。
“你究竟走不走?”
“你知道这车是什么牌子吗?”不等唐迹回答,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认识牌子嘛……”
结果被胖揍一顿。
K歌是王起篱的强项,温柔的狂野的样样拿手,歌曲名一出来,他甚至不用看歌词就闭着眼睛唱,入木三分惟妙惟肖,细细看他
模样,当真是风流蕴藉的眉眼,才子的气度,不过唐迹自然晓得这人是什么货色~但还是忍不住微笑着靠坐着听他唱。
等他觉得唱得痛快淋漓了,心情愉快了,唐迹这才得空详细问问他换车的原因,他知道依王起篱的性子,忽然换车,肯定有内部
原因。
王起篱灌了些水,扭头看他,“具体原因?”
唐迹点点头。
“不就是不想赔钱嘛,哪来什么具体原因。”王起篱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唐迹向他靠近些,“我不晓得你?说实话吧起篱。”
王起篱尴尬的看着他,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半晌,见实在逃不过,这才老实交代道,“许宇澄不在这阵子,没人带着我做股票,
你知道的,我之前都是跟着他,他买什么我买什么,赚了不少钱。”
唐迹点点头,王起篱口中的不少钱,确实不少,“然后呢?”
“然后他不在的时候,我就自己买啦!”
“赔了?”
王起篱刚要辩解,唐迹一摆手,利落的制止,“赔了多少?”
王起篱挫败的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来,比了个数字。
唐迹倒吸一口气,“别告诉我说你卖车是要——”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我好歹这么些年捞了不少,哪至于一次股票就让我赔得倾家荡产。”
唐迹着实替他肉痛,抚抚额头,眉心都揪着,“那好,以后还是跟着许老师,别逞能了,我想想都害怕。”这钱他得挣多久才能
挣回来啊。
王起篱恢复得到是快,嬉皮笑脸的说,“害怕什么?没钱了你养我!”
唐迹心口一跳,瞪他一眼,“你知道我免疫力低下,别撩拨我。”
王起篱趁他不注意,快速的抱住他腰,学女人撒娇,“我不是撩拨你啊孩子,我是在锻炼你低下的免疫力!”
唐迹无奈的任他抱着,知道王起篱没有其他意思,干脆就轻靠在沙发背上,扭头问他,“你告诉许老师了吗?”
“……告诉了。”
“他怎么说?”
不提还好,一提王起篱立刻咬牙切齿起来,放开他,与之面对面坐着,“他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问我说,”他清了清喉咙,学
着许宇澄的声音道,“起篱,最近睡眠好吗?”他狠狠的晃拳头,“我敢肯定他知道我赔钱的事,我听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笑
!”
“你说什么?”
“我就说,好啊,最近睡得像婴儿一样。”
唐迹吃惊的看着他,“这样你还能睡得像婴儿?!”
王起篱指着他脸说,“对对对,他当时就你这口气,真他妈的气死人了!”
“他还问我为什么,他竟然还问我为什么!”
唐迹瞧着王起篱生动的脸庞,好笑的问,“对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王起篱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说,因为经常半夜忽然就醒了,哭一阵,然后继续睡啊。”
唐迹一把搂住他,大笑,“活该,看你以后还敢!”说着揉了揉把王起篱的脑袋。
王起篱笑着看他,“幸灾乐祸吧你们,没良心的。”抓住唐迹的手腕,“你这袖扣是哪里订做的,很别致嘛。”
唐迹揉了揉鼻尖,忍不住又噗嗤一声,“这个啊,这个是南阳玉石制作的,是一生意上的朋友特地帮我订做的,在一家叫惜玉斋
的小店,就在K市里。”
第三章
四年前,赵惜玉还是跟着奶奶学手艺的丫头片子,四年后,她已顺利出师,在紫玉斋独当一面。这四年里,赵惜玉的奶奶赵紫玉
过世,紫玉斋按祖制改名为惜玉斋。
惜玉斋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它仍旧延续着赵家百年老店的风格,大隐于世,闹中取静。
惜玉斋在K市老城区的一条弄堂里,寻常找不到,青石板铺的路,时间雕出的坑洼板缝,缝里因雨水周而复始的拜访生了些青苔
,柔柔软软的轻卧在那儿,姿态闲雅淡薄。
将车停在弄堂外,走着这条横伸不了双手的巷子,何休陵事隔四年再次来到这儿,只是一抬头,紫玉早已成了惜玉,昔日只知笑
闹的姑娘也当家作主了,物是人非。
木式的门半敞着,阴暗潮湿的天气让这个三进的小店看上去有了些幽深古朴的味道,门口照例没人招呼,何休陵深吸一口气,整
了整衣襟,昂首往里走。
柜台后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清爽干净的模样,此时正低着头看书,何休陵敲了敲玻璃的桌面。
少年人抬起头,微笑一下,起身问道,“先生买首饰还是订首饰?”
何休陵开门见山道,“你们掌柜的呢?”赵家女人喜欢称自己为掌柜的。
少年人不禁有些疑惑,“您找我们掌柜的有事吗?”
何休陵只是淡然笑,“告诉她我是何休陵,我回来了。”
唐迹收拾了下桌子,将几份重要的文件用纸袋装好,按下电话,唤进秘书,“上次周小姐说的袖扣是在什么地方订的?”
“惜玉斋。”
“地址呢?”
“……”
“没问清楚?”唐迹揉揉眉心,“我坐这儿等着,问她地址去。”
再拨电话给王起篱,意外地,那人那头竟然是静悄悄的,唐迹不禁好奇,“你在什么地方?没去酒吧?”
王起篱嗷嗷叫了两声,瘫在电脑面前,“我在恶补。”
唐迹听他声音都想笑,“恶补什么?”
王起篱下死力捶桌子,“我那钱被套牢了被套牢了被套牢了!!!许宇澄没一点同情心,这次坚决不帮我,就给了我几本书,让
我自己去看!”接着又是一阵嗷嗷怪叫。
唐迹赶紧把手机拿得远些,等他发泄完毕才说,“是该这么做,你就是欠教训。损失惨重吗?”
“你还问!”
“好好,不问不问。”唐迹的秘书把写了地址的小条子递到他面前,唐迹大致扫了一眼,“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哪有什么心情。”
“不去就算啊,本来想给你瞧瞧我那个袖扣的——”
不待他说完,王起篱就抢过话头,“找到店了?!”
“找到了,唔,我看看……是在老城区呢,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王起篱说到底还是个妖孽,对于这种装饰物完全没有抵抗力。唐迹始终认为这人投错了男胎。
“现在收拾收拾,到你楼下等我,我来接你。”
何休陵的母亲喜好玉器古玩,曾经人介绍,拜访过赵惜玉的奶奶赵紫玉,并且在紫玉斋订了两副耳环准备送给未来的儿媳妇,一
副是芙蓉玉,一副是白独玉,制作完成后收在了一个乌木盒子里,连盒子上的锁都是玉制的,分外别致。当年,来领这个盒子的
人就是何休陵。
赵惜玉没想过会再见他。
从内堂出来,穿过一条弯曲的走道,赵惜玉一直心神不宁,念了四年的人就在外间,四年的想念与愁怨终于有了个了结的点。几
番挣扎,打帘后,真正见到那个如芝兰玉树的人时,心反到静了。
珠玉撞击的丁冬声响,何休陵转身,赵惜玉就站在珠玉的门帘前,他们中间却隔了四年的时光。
赵惜玉微微一笑,冲他点点头,“您好。”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分寸不爽。
何休陵的满腔热情就瞬间冰冻在了喉管里,干涩了许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久不见,惜玉。”
赵家的当家女人就是该这样,合体的旗袍,素淡的氤氲着山水画,细致精美的盘扣一直由腋下延伸到颈项,绾在脑后的黑发上插
着一根水曲柳的钗,钗头是她一贯喜欢的南阳绿玉。
何休陵一直认为,赵家的当家女人,心都遗落在了灰黄色的民国时代,终于,赵惜玉也是。
赵惜玉摆摆手,“坐,未央,看茶。”
何休陵苦笑,记得他母亲第一次来紫玉斋时,赵紫玉也是这么对他母亲说,“坐,未央,看茶。”如今主人换了,未央的名字却
还在。
圆凳被挪了出来,何休陵看着赵惜玉在他对面优雅的坐下,端起茶杯。
她仿佛已经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她也是个会朝他肆意撒娇,快乐笑闹的女孩子,清淡的眉眼里丝毫未流露出对他的情意。
“何先生,想买什么?现选还是订做?订做的话,估计我们店的约已经排到年后了。”
何休陵没说话。
赵惜玉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笑容都开始发僵,未央悄悄地握了握她手。
“何先生?”
“订做,年后也没关系,我等,早等习惯了。”何休陵低下头来抿了口茶,“这是什么茶,好苦。”
“不是红茶就是绿茶,你只喝红茶,”她轻轻笑了笑,“可是我们这儿,只喝绿茶。”
“先生订做什么?需要看我们的样式吗?”未央将厚厚的一本样品书搬了上来,推到何休陵面前,态度诚恳。
何休陵摇摇头,“就照着上次两副耳环的玉质,再订一套同系的镯子,这是尺寸。”说着将一张便签纸挪到她面前。
“可以。”赵惜玉说着就站了起来,示意未央将便签纸收下,“不送了何先生,我还有工作。”
“惜玉!”
赵惜玉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再转头时已恢复正常,笑容得体,“何先生,我想你还是叫我赵小姐的好,或者赵南阳也行,惜玉
……工作场合,我不用轻易的。”
“赵惜玉!”未央猛得抬起头,显然被何休陵忽然增大的音调吓得不轻。
“你非要这样吗?!你不别扭?!”
赵惜玉看着何休陵死死扣着杯沿的手,心底忽就冒出一股快意,仿佛所有的哀怨愤怒都有了喷薄口,傲然一笑,回眸看他,“我
觉得这样很舒服,何先生,不送。”
何休陵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腰杆渐渐走远的身影,顿生出一种无力之感,似乎原本觉得该紧握在手中的竟如此轻易的溜走了,是不
可思议,也是无法接受。
未央叹了口气,半趴在桌上看那本样本书,轻轻扭扭腰,快活的晃了起来。
何休陵胸口憋闷了一阵火气,连发泄的地方都没有,咬咬牙,扭头就走了。
他还没有这么失风度的时候,他何休陵,一直是贵气的。就算当初是他抛弃的她,她赵惜玉也不该这么对他。
未央见何休陵快速的走了,一骨碌跑到了里间,果然,赵惜玉那个死要面子的家伙正脱力般的坐在靠墙的凳子上顺气。
他将她半抱出来,拍拍她后背,嘲笑道,“惜玉姐,他就是你的深闺梦里人了吧?”
赵惜玉睁开眼睛,瞪他一眼,“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学校里没什么事?”
“是啊,我把作业带过来写了,等明天店员放完假回来我再迟些过来。”未央本名赵釉岩,是赵家旁支的孩子。
“他就是何休陵?”未央八卦的问,眨眨眼,“我看他气质还不错嘛。”
赵惜玉打开他的手,撇撇嘴,“我当初年少无知时,就是被这股子不靠谱的气质迷惑住,这才万劫不复的,你也小心些,别上当
了。”
未央切了声,“我还是喜欢温柔些的女人,以后跟我结婚了,安心待在家生孩子。”
赵惜玉最烦他说这话,“生你个崽子!变态!”
未央一把卡住她的脖子,装作恶狠狠的说,“再说一遍?”
赵惜玉嬉笑起来,握住他的手腕,“未央,死孩子,整天想着女人给你生儿子,羞不羞你。”
第四章
未央嘿嘿直笑,“我羞什么,我这是表达我内心最真实的愿望,是光荣!”他拖过一把凳子移坐到赵惜玉身边,与她肩并肩靠着
,“曾经说过,人——”
“你赶紧走吧,我现在一个人还顶得住,你再多说两句我可能就顶不住了……”
“喂!”
“赶紧走赶紧走!”赵惜玉推他,“还让不让人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别推啊,喂,别推,我听到有人进来了,真的!”未央一溜烟跑到赵惜玉身后,“不骗你,真有人。”说着从口袋你摸出震
动着的手机,喂了起来,窜到内堂去了。
赵惜玉只得自己去招呼客人。
唐迹和王起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彼此没有交流。这两人均是气质出众,相貌堂堂的男人,甫跨进经由岁月班驳的门槛,赵惜玉
就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惜玉斋年代久远,木结构的房屋似乎都沁着岁月的幽幽香气,唐迹仔细看了,檐下还筑了个燕窝,微微泛着孔的小鸟窝挂在屋檐
着实可爱,为这个沉稳的老建筑凭添了股青春气。
王起篱拱拱唐迹的腰,小声说道,“小迹,女老板出来了,瞧这架势,多有风韵啊!”一脸向往之。
唐迹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她,呼吸一紧。
赵惜玉站在晃动的珠帘前,一身旗袍,腰挺得很直,眉眼细致,模样温婉,如同旧时挂历里走出来的女人。
王起篱不怕死的又说了句,“她该住在邮票里……”
唐迹再不理他,直接走到了赵惜玉身前,微微一笑,“请问这位小姐,你是老板?”
赵惜玉脸上带着些笑,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这让唐迹和王起篱都有些疑惑。显然,他俩已经认不出赵惜玉了。
“你们叫我掌柜的就好。”她答得从容有礼,稍一扬手,指着方才何休陵与她的位置说道,“两位请坐。”
王起篱自小跟着爷爷,对于这种有尚古情节的人见怪不怪,但唐迹不是。他抿了抿唇,仔细看了眼赵惜玉,这才依言坐下。
“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赵惜玉程式化的问。
唐迹抬起手腕,将袖口的玉制袖扣露了出来,“这袖扣是在这惜玉斋订的吗,掌柜的能不能认出来?”
赵惜玉只消一眼便道,“自然,是我亲手制的,认得出。”
王起篱与唐迹均是眼前一亮,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优雅的女人竟是个做手工活的。
“这是技术活儿,不要小巧了它,我们赵家家传的,祖祖辈辈都是好手。”
王起篱往唐迹身边靠了靠,嬉笑道,“美女,是不是传男不传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