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想要坐起来,太阳穴却突突跳动了几下,许微白抱住头往后仰躺,第一次疼到了如此厉害的地步。一只手覆盖在他
的头顶上。
“你凌晨那会儿突然昏迷了,现在好点了吗?”这沉郁的声音,是许锦严。
隐忍好长时间,微白才摆脱了疼痛。他转过身子睁开眼,看到许锦严正坐在床边。“我怎么了……”看到他那副怪谲的表
情,微白直觉,有什么事发生过了,自己却不知道。
“好像,是微白回来了。”轻缓地吐出这个结论,许锦严用手指敲击了几下膝盖,“有那么一瞬,我感觉到真正的微白回
来了,但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了。然后你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用了几分钟来琢磨许锦严话里的真实性,许微白摇摇头,“你的意思是,微白回来抢夺他的身体了?还是说,他其实一直
存在这个身体里,并未离开过,只是因为我的灵魂压制了他,所以他没有办法掌控原来的躯体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实说,许锦严在那一刻被吓到了,但他非常确定自己当时没有出现幻觉。在那一瞬间出
现在眼前的微白,才是自己过去认识的侄子,是常常在自己面前泪眼朦胧的微白。论语气很神态,都与此刻的微白大相径
庭。“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你不觉得头脑里还存在着另一个意识吗?”
既然自己的灵魂能占据别人的身体,那么许微白的灵魂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也不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可是,他为什么在
这个时候才出现呢?并未感觉到有另外的意识在和自己争夺生存空间的溪晓,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但随即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他听到你的指责,有什么话以前没能说,现在拼了命想要说出口吧。”
许锦严递过来一杯水,不以为然地勾起嘴角,“我倒是希望他能出来一次,在焕然面前,将当年的事情对质一次,说清楚
。那么,大家可以冰释前嫌,说不定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样当然好,不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来。”而且如果许微白回来了,溪晓的灵魂还能继续呆在这个躯体里吗?如
若真正的许微白抢回了自己的身体,应当会排斥他,让他永远地消失才对吧。骤然而生的恐惧感像膨胀的气体一样,不断
灌入脑海。
“也许……”许锦严迟疑了一下,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用言语刺激的话,微白大概就会出现了。但是我也只是希望
他能回来说明缘由而已,现在的你性格比他好的太多,如果要我在你们之中选择一个,我宁愿……最后留下的是你。”
“叔叔!”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受,溪晓突然为微白感到悲伤,“微白听见了,会伤心的。你都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吗?有着那种身世,他何其无辜呀。我觉得,你和爸爸一定都不知道他心里的忧愁。”不知不觉习惯了取代微白的在这个
家里的地位,溪晓有了种更为不可置信的发现,自己不但接受了微白的身体,也接受了他的心愿。希望叔叔和父亲能疼爱
自己,能汲取来自于亲人的关爱。
可能是被认同了他的说法,许锦严的语气柔和了下来,“看样子,你好像知道了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既然你现在和微白共
用一个身体,说不定我和你谈妥了,你的意识能传递给他,那么,就从焕然正式被我大伯收养那一年的事情讲起吧。”
暂时把诸多烦恼封存起来,许锦严舒展眉宇望向窗外,展开了绵长的回忆。
如果自己有一位哥哥,或者堂兄,长辈们应该对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兴趣了吧。十岁的许锦严在自己生日宴会那天,玩着遥
控汽车,在许家大宅的楼梯上上蹿下跳,暗自嘲笑着身后那些抓不住自己的管家和仆人们,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的事。
由于从小被爷爷奶奶看管,他对父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只知道父亲体弱多病总躺在病床上,爷爷说他是“不成器的病秧子
”;母亲是位优雅的淑女,曾经是亚洲小姐,容貌出众却没有一个聪明的头脑。自己的容貌是遗传自母亲,过于早熟和聪
慧的头脑就不知道是遗传自谁了。或许,是遗传自奶奶。
奶奶是个气质非凡的女人,有一副毒舌,眼睛也异常敏锐。每次许锦严用小把戏骗过宅子里的所有人,让他们都以为自己
受到委屈时,奶奶总能一语说出他的破绽,让他无法狡辩。时间长了,许锦严就不敢在奶奶面前造次,奶奶教给他的话,
他都一一记下。许锦严因而很得这位贵妇人的喜爱,叔伯婶婶每次想向奶奶要求点什么,都会来找他,给他带礼物和玩具
,劝诱他如何在奶奶面前说自己的好话。
每一次,许锦严都是笑眯眯地收下礼物,然后把亲戚们对自己的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给奶奶。这样一来,奶奶免不了
要教训自己的儿子儿媳一顿,也不避讳许锦严,每每都话中带刺,击中要害,让大人们在许锦严面前颜面无存。后来,没
有人敢轻易招惹他这个许家唯一的长孙。直到他十二岁那年,大伯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领进了大宅。
当奶奶让他喊堂哥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伯收养了远房亲戚家的男孩,过继给自己当儿子。许锦严冷哼着握住了许焕
然的手,脸上笑盈盈地说堂哥长得真是好看,背地里却使劲掐了他的手掌心。
初来乍到的许焕然没有傻到去告状,只是疑惑地看了长相俊俏的堂弟一眼,没有说话。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别人才会尊敬你,看得起你”“这世上只有强者和弱者之分”“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来获得
的,即便是在一个家族里,没有本事的人也没有资格分到半毛钱”这些话都是奶奶在教导许锦严的数十年当中,反复教诲
他的言辞。事实上,许家的大半产业都是这位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创建起来的。当时商场上的人都打趣说,她不是辅助丈夫
创业,而是领着丈夫创业。
随着年岁的渐渐增大,许锦严的性格越来越像奶奶,一方面他眼光高远、行事果断,很早就具备卓越的经济头脑;另一方
面却强势霸道、高傲冷酷,在学校不合群,在家里也不招亲戚们的喜爱。堂哥许焕然就不完全一样了,没有哪个亲戚一提
到他,不说这孩子个性温和、努力勤奋的。他不仅对待所有人都是礼貌有加,笑脸迎人,在学校还是优等生,考试考第一
是家常便饭,体育音乐和美术也都样样拿手。
由于两人读的是一所高中,许锦严不想见却也总能碰见许焕然。他很想把堂哥那张温柔的笑靥撕下来看看,看他是否真是
如表面那样乖巧优秀,于是常想着法子恶整他,让他在同事老师面前出糗。可即便是被人屡次戳破了车胎,被人陷害考试
抄袭,甚至被老师误认为早恋招致训斥,他也从不生气。但许焕然越是这样,许锦严就越是生气,终于有一次他亲自出马
,把他的轮滑鞋动了手脚,本想害他在轮滑比赛时摔跤,结果许焕然直接从障碍上飞了出去,摔伤了颈椎。
知道这下闯了大祸的许锦严心生了内疚,更害怕焕然将这件事告诉给奶奶知道。可是直到他伤愈出院,他都没有对任何人
提起过,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有在比赛前检查轮滑鞋。无法理解焕然为什么这样做,许锦严在一天夜晚踹开了他的书房
。
面对许锦严的疑问和道歉,焕然只扬起微笑,淡淡说了句:“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寂寞。”
许锦严第一次面对一个人,心虚地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的关系,也就从那天开始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许锦严才发觉,焕然和他一样对于生长在这
样一个家族里有着摆脱不了的痛苦。令自己苦闷的是,除了奶奶,他不相信任何一个亲戚是真心关怀自己的,他们的“爱
”全部建立在他在奶奶面前的地位,以及他的继承权上;令焕然忧惧的是,除了想尽办法博得家人的喜爱,不知道该如何
自处,因为不管他多么努力和优秀,他始终都是一个外人。
“你知道吗?我以前真的挺讨厌你的。”当两人笑着不约而同说着这句话时,他们之间的猜忌和隔阂都烟消云散了。
没有人知道,这种带着年少青涩的悸动和吸引是从何而来,但是许锦严在高三那年就明确地感觉到了,自己对焕然的感情
不是简单的兄弟之情。在准备高考的那段时间,为了能考上与奶奶约定好的哈佛大学,许锦严经常不眠不休地熬夜学习。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焕然会陪着他,两人有时窝在一个被窝里背诵英语,相互抽查今天都背了多少生词,有时趴在
飘窗上默写数理化公式,或者相互改卷子。焕然还会半夜下厨给他做宵夜,无论他想吃炒饭、饺子还是煎牛排,他嘴上说
麻烦死了才不要做,却还是微笑着将香喷喷的食物端到他面前。
每一天都过得异常充实,对于许锦严来说,那段日子是自己最快乐和无忧无虑的时光。伴随着自己对焕然的依赖越来越强
,他很舍不得离开,希望焕然能和自己一样考上哈佛,可惜的是,焕然的志向不在那里,他一心对影视表演感兴趣,未来
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演员。
就这样两个人在大学时期分离了。许锦严越来越频繁地和焕然联系,他发觉思念不断地在身体里疯长,以无法抑制的速度
侵蚀着自己的每个细胞,即便每天能有短暂的视频对话,还是无法平复自己失控的心。仅仅熬了大半年,许锦严就快忍耐
不住了,直到那天当他在电话里听到奶奶告诉自己,焕然好像有了女朋友时,脑袋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
。他疯了似的即刻买了机票飞回Y城,直接冲进焕然的宿舍,不问三七二十一将他拖回了自己出国前买下的那幢小别墅。
就在这天晚上,许锦严强要了焕然。
第二天中午,抱着因为第一次承受欢爱而发烧的焕然醒来,许锦严面带愧色地道歉,轻手轻脚地帮他上药。等到焕然终于
肯睁开眼看他了,许锦严才鼓足勇气表了白。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低着头不敢抬起的他却被焕然默然环住了腰。片刻,
才听见焕然在他的怀里低声浅笑。
“唉,居然被你先告白了……”
“什么?”许锦严捧起他的脸,眯着丹凤眼,牵起一个恍然所悟的笑,“你啊,难道是故意弄了个女朋友出来,想要试探
我的?”
“是啊,可是你听都不听我解释就……唔~~”起初并没有把握许锦严会真的吃醋,略施小计的许焕然这下算是得到了报应
。不但表白的机会被抢了先,还被吃了个一干二净。但不管过程如何,两个人都得偿所愿了。
比一般的情侣还要如胶似漆,锦严和焕然陷入了热恋。
三年后,由于奶奶与爷爷相继离世,父母移居海外,许锦严提前从哈佛毕业,准备按照奶奶的遗嘱,回家接管许氏企业。
可是,就在在出国留学的这段时间,大伯和几位叔叔趁着奶奶被病痛折磨,篡夺了公司的管理大权。
受到奶奶过世消息的打击,许锦严在当时没有心情回到公司夺权。反正无论他是否执掌许氏集团,他直接从奶奶继承了不
少的股份,足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面对叔伯婶婶的冷言冷语,以及他们在此时表现出的利欲熏心,许锦严心里忌恨,
却强行克制住了内心的不满。
焕然没有因为这件事和父亲顶嘴,只默默收拾好了两人的行李,隔天走到锦严的床边,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道:“锦,
以后的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他们搬到了小别墅。
他们随心所欲地做起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墙壁上涂鸦、作画,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整幢房子,整理庭院。焕然为了实现自
己的理想进入了刚崛起的娱乐公司G&C,锦严则在家里盘算自己的活动资金,凭着自己在大一就开始投资股票的经验,开
始谋划创立一家自己的投资公司。
一切都不算上顺风顺水,但两人相互鼓励,小日子也过得相当顺心。
谁料就在焕然即将出道的前一个月,许氏集团内部出现了严重的亏空。许锦严的大伯也就是焕然的养父,突然有一天登门
拜访,因为长年的风湿,拄着拐杖出现在了门口。许锦严得到消息时,打算一个人解决这件事,并没有通知焕然。
可事实远比他想象的严重,当大伯将一叠照片扔到他脚下时,许锦严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但他没有想到大伯
提出的要求是,让他回去执掌沈氏集团,想办法填补他和其他几个叔叔造成的亏空,否则就毁掉许焕然的名声,让他无法
成为演员。
“大伯,焕然是你的儿子!”许锦严愤怒地指着对面坐着的这个老人,“你居然要利用他来威胁我?”
“焕然有今天的一切不也是我给的吗?再说,他这个不孝子,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做TXL!哼,如果你不能解决许氏集团
这次的危机,我看都不想再看你们一眼,给你这次机会,你应当感谢我才对!”
听着大伯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许锦严简直无言以对,他心知肚明,现在的他没有资本与大伯抗衡,对于两个初出茅庐
的年轻人来说,焕然现在根本禁不起流言的打击,他也没有办法对抗自家的所有长辈。妥协,看起来已成定局。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几乎将两个人逼到了绝路。许焕然遭到同期艺人和投资方女负责人的陷害,被扣上了强奸的罪名
,无力辩解,很快就被公司开除了。气愤不已的许锦严想要帮着焕然澄清事实,因为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只要他表明了
性向就真相大白了。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就算这样说了,谁会相信呢?最后,也只能把怒火往肚子里咽,并央求大伯花钱
去压制舆论。看着焕然一日日消沉,许锦严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失望。他想到奶奶过去教导自己的话,只有变强,才能主
宰真理。
无计可施之下,他接受了大伯的条件,决定回家执掌许氏,先想办法根除家族企业的诟病。担负着这样的重任,许锦严变
得冷酷起来,他用狠辣的手段抢夺了几个竞争对手的订单,雇用商业间谍偷取资料,接下来为了从叔伯等人手中夺回实权
,在那段时间也几乎不择手段,费尽心思收集他们接受下级贿赂、亏空公款的把柄。
而在这时,那个诬陷焕然强奸的女人再度出现,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找到了焕然的父亲,说这是他的孙子。许锦严并不
想眼睁睁地看着焕然娶这个女人,但是大伯的态度强硬,明明查出来这个婴孩不是焕然的血脉,却仍然一门心思地认定让
儿子和郑氏联姻,能捞到不少好处。那时,许锦严还差一步就能夺回对许氏的管理大权,为了不打草惊蛇让大伯发觉,他
违背自己的心意,瞒着焕然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他亲自将焕然骗到了万事俱备的婚礼上。
本以为锦严会极力阻止这门婚事,在被推进礼堂的那一刻,焕然何其震惊,对许锦严失望至极。即便后来锦严三番五次对
他解释了自己的目的,焕然也没有原谅他。他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看书,就是照看襁褓里的微白。
过了不久,焕然的父亲发现这个女人在郑家根本不得势,无法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便果断地让他们离了婚。拿着一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