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把喝得酊酊大醉的王梓文搀回家里,帮他脱了外套,又取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莫谦看着躺在床上睡死过去的王梓文,那张充满青春而张扬的脸,什么时候自己对他失去了兴趣?!是因为那个人吧?!
不知自己如何走回的房间,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那个人,不知是否真的在机场等候!答案不敢去想。仰躺在床上,莫谦按亮手机屏,十一点三十分,用力的戳戳额头,把手伸向枕下,硬硬的小礼盒丝绒的面就像那个人对自己彻头彻尾的宠爱,硬生生压在心底最深处不去看,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尽心卖力的让自己整整忙碌了一天,就是不想有一刻停下来看时间,但天知道自己多少次想马上拨通那人的电话!每一分钟都像在过刑!
睁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有什么滚烫的液体穿线般划过脸庞,无力改变的痛苦,相思不得的痛苦,坠入深渊的痛苦,早就知道会这样!
……
霍正海在机场等过了午夜,等到第二天一早,霍正廉亲自开车到机场给他送公务签证。
霍正廉毫不费力的在入口处朝那个放到那里都扎眼的弟弟走去。这个从小就过分贵气英俊的弟弟一直特立独行的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是他不屑去坚持,如今一个人孤傲地坐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不是冷淡,无关成熟。
霍正海转头看见自家大哥,低下头,只一瞬间,潇洒的站起来迎过去。转了身,两个同样高大英挺的男人并排走出机场大厅。没人提起任何话题,霍正海让霍正廉送自己回了公寓。洗洗弄弄,镜子里一个略显消瘦但绝对英俊脱俗器宇轩昂的人转身而去。不是霍正海是谁?!
风驰电掣的赶到办公楼,出了电梯,整层楼正在装潢中。一眼认出衣着出挑的陆靖龙正在和一个应该是设计师的人在商量着什么。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陆靖龙偏过头,明媚精致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挥挥手,霍正海到各个办公间察看,陆靖龙跟到他身边介绍设计的考虑和装潢的进程。两个审美和理念都一类的高手在工作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伙伴,虽然有的人心静如水,有的人志在必得。
办公场所装潢在陆靖龙的指挥监督下高效高质的飞速进行着。
霍正海开始放手拓展国内的业务并招兵买马。
有些人越来越高不可攀,是曾滚烫的心冰凉了。
12.普通的人生
婚姻对于忙碌中的城市人,有的时候也是演戏给大家看。
王梓文那边的租房合同差不多就要到期,只等着和杨丽丽装修新房住进去。莫谦就和王梓文打过招呼,按照和沉静约好的,利用周末的时间把东西都搬到她租的房子里,做出个结婚的样子来。这既是对亲朋好友的交代,相对的也方便照顾怀孕的沉静。
沉静是个喜欢浪漫情调的女人,以往经历过的负心男人至少让她的荷包还算宽裕,所以一个人也租了小两居的房子,地点也不错,在三环内。因为早就离职了,沉静现在只是在家里安心养胎。讨巧的是沉静的房子离莫谦的单位只有一趟车五站路的距离。把自己的东西简单的放置在沉静隔壁的小房间,莫谦又到超市买了成箱的喜糖,是发给单位同事的。
忙忙碌碌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白天,沉静在家里会简单的收拾家务、买菜,也常常听音乐、读诗歌给肚里的宝宝,看得出来对孩子的珍视。晚上莫谦回来,炒两个简单的菜,当然还会为沉静煲汤。两个年轻人在繁华的都市里,也俨然过得像一对正常的夫妻,除了晚上睡觉每人单独一间卧室。
开春的时候,沉静八十几高龄的姥姥和莫谦的母亲分别寄来了给孩子准备的褥袄,碎花的图案和小小的衣裤让沉静兴奋不已,连带着莫谦也对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充满了期盼。
一切事情似乎都有条不紊的朝着好的方向行进着,日子也这样忙碌而有进展的过去。
眼看着到了夏天,莫谦参加工作也近一年时间,做的依然是前台结柜。虽然每天勤勤恳恳,但在这样的职位上很难有什么发展,同期来的人陆续的转了岗位,莫谦不善言辞,又没有背景和加分的本本证证,加上回家因为要照顾行动越来越迟缓的沉静,当初考注会的计划也早告一段落,换个岗位的想法自然只能向后拖延着。
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群,莫谦不断的做着取钱存钱汇款等重复性劳动,还要常常被客户无端的指责。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麻木了人的神经,上班只是为了养家糊口的概念也深刻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然最初真的只是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莫谦在上班时极少空下来的半分钟里会隔着柜台的防盗隔离窗和银行的玻璃门望向街对面;下班走出大门时小心的抬头看看门外的路沿再出门去;等公交车的时候看着忽闪而过的豪华车发怔;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突然醒来就没了睡意,把手伸到枕下摸出盒子,闭了眼在手里颠来倒去的摩挲,然后就心安下来,渐渐睡去……当然,这些小动作渐渐重复得连莫谦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习惯。
……
只是霍正海再也没出现过。他正在朝着事业上的更高峰攀登。每次从莫谦单位对面的豪华商务楼车库里出来,甚至再没朝对面看过一眼。
所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就是这样吧。霍正海目不斜视的投入到公司在国内的市场开辟上。他在人才聘用上有着自己独特的眼光,优厚的薪酬、看好的发展前景,尤其是对管理人员的个人任用及发展考虑使得总公司先期招聘的人员很快就陆续到位,而公司在北京、上海、深圳这个三脚架上的发展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站稳了脚跟。业务上,霍正海也亲自上阵拉线布局、落棋定位。经常大半个月里每天都奔波在飞机场和谈判桌间。他不常回家,大量的资讯在脑海里运转,所以工作晚了就索性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春天还没过,刚刚在南方沿海投资签订的房产项目在涌动的房价上涨潮中就开始显露出高额的回报。而陆续的在自己的老本行——互联网上的投资布局也渐入佳境。
每个人脱胎换骨的契机各不相同,霍正海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站上了人生中的又一个高位。
而更多的人却只是更加糟糕。
……
随着产期的临近,沉静的活动范围变小,莫谦也开始把更多的精力用来照顾她,也细心的帮她准备起孩子出生后的东西。
这天早晨,莫谦照例早起为沉静做营养早餐。沉静怀孕快9个月了,孩子长得飞快。莫谦在厨房里撸胳膊挽袖子的忙活着,一边把定的牛奶放进热水罐里,一边煎蛋煮粥。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莫谦回头,沉静比平日竟早起了很多。
“怎么这么早?”
“做了噩梦,很奇怪。”沉静走过来靠着门框,有点忧心忡忡的。
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莫谦转身把昨晚就煲好的汤放在炉台上,“梦都是反的,别乱想。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早上烧给你。”
过了许久,一杯温水递过来,莫谦惊讶的抬头,沉静站到了身边。
“喝点水,早晨起来就在忙吧。”
微笑着接过杯子,莫谦慢慢的喝下去,突然想起曾经霍正海就这样站在自己身边,一边伸手过来抚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莫莫,你喝东西的样子像只小猫。
莫谦闭了下眼睛,重又睁开,把杯子递回去。
“谢谢。”转身去掀汤锅闭小火。不要再回忆,那个人定然或者已经有千百倍于自己的人站立身侧。
“莫谦”沉静突然从身后环住莫谦,“让我这样待一下。”泪水簌簌的滑下她的脸颊。
过了很久,汤锅里发出噗噗的声音,沉静轻轻的离开莫谦,“谢谢你!莫谦。”然后回到卧室,直到莫谦上班也再未出来。
……
莫谦脱力的挤下公交车,头脑里被早晨的一出搅得杂乱无章理不出头绪。沉静定然是想起了她也曾深爱的人吧,就像自己……
只是,人生哪里那么简单就会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
……
莫谦接到沉静电话的时候正是下午银行业务高峰的时间。
按下电话,沉静没事情是不会打电话给自己的。
“喂,……”
“莫谦,……快回来,……我,恐怕要生了。……”
莫谦一边答应着“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回来。”,一边飞快的起身向主管的方向跑去,“凌姐,我妻子要生了,我要马上回去。”
莫谦心急如焚地往回赶,跑上楼梯打开房门,入目的是沉静半躺着靠着墙壁,身下的地板上大片的红色液体刺啦啦的晃眼。
颤抖着抱起沉静下楼,拼命的在路中拦下一辆出租车。车子飞快的驶向附近的医院,沉静脸色苍白得可怕,却不肯停下来讲话,“莫谦,我姥姥走了,……他们发现的时候,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倒在床下的。……莫谦,怎么办?只有我一个人了……”
莫谦瘦削的下巴在沉静的头发上轻蹭着,手也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这样就可以安慰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
沉静被推上担架车,她始终攥紧莫谦的手,视线也始终追随着他。莫谦被护士拦在手术室外前,沉静突然平静而高声的喊,“莫谦,一定要保住孩子!你答应我!莫谦!”
手术室大门轰然合上,莫谦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头沁下去,细长白皙的颈子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你是病人家属吧,先去交费,然后马上回来,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要签手术协议的。”一个护士走过来冷冰冰的说。
很着急的出来,现金根本没带多少,倒是单位给办却从没用过的信用卡救了急。莫谦匆忙的拿了付款单回来,护士早等在那里。
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簌簌几笔,两条人命。
笔颤巍巍的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上盘旋。
“快点,病人情况很危险。”护士毫无表情的催着。
莫谦狠心的划下去。对不起,沉静,孩子可以再要,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夏天中央空调的医院长廊,莫谦汗湿了全身,头埋在膝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一个护士走了出来。莫谦反射性的站起来望向她。
“……”
“大人出血太多,保不住了。孩子正在抢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后面的话莫谦都听不到了。她昨天还在给孩子准备出生的尿布,一块块洗好了晾在阳台上,“看,莫谦,像不像万国旗,呵呵,我姥姥说孩子的尿布就是万国旗,呵呵。”孩子的小床被她布置得像个粉色的童话世界。……
……
从太平间里出来,莫谦拖着两条灌铅的腿麻木的向前。沉静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话。
当时护士急急的抱着个包裹住的婴儿走出来,是送去育婴箱吧?莫谦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去。停了几秒,转过头重又盯着重新合上的抢救室大门。不久抢救室的大门再次打开,担架车缓缓的推出来,上面是洁净的白布。
莫谦颤抖着站起来走过去,走廊里静得可怕,几个世纪般漫长的煎熬。白布下沉静年轻素颜的脸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只须等上一个或半个钟头就会醒来。莫谦突然弯下身,额头沁在她冰冷的额上,泪水划过两个人的脸颊,耳边响起沉静幸福的声音,“莫谦,听说第一个看到宝宝的人宝宝以后长大了就像他,呵呵,我一定要第一个看到她,你不许和我抢哦。……”笑声似乎都听得到,仿佛还在那天……
莫谦去育婴室看了宝宝,是个男孩子。医生说孩子早产,体质太弱,要观察一段时间。转身又交了一部分押金,莫谦走出医院大门,外面早已是满天黑蓝。
拖着步子在斑驳着路灯光影的行道上,莫谦细瘦的身子晃晃的在地上留下电线杆般的黑影。
接下来该怎么办?沉静早就和家里的亲戚都断了联系,除了她同样可怜的刚刚过世的姥姥。自己家里,父亲病重……宝宝只能带在身边了,白天要托人照顾……要找块好点的墓地,沉静已经很可怜了……房子要重新租个便宜的,自己的存款不多,以后的花销肯定不少,……
莫谦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变小,消失。
他没想过再去找霍正海,从看到沉静冰冷冷的躺在那里,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该有其他念想的奢望!他和她都是普通人,有着普通甚至可怜的人生,那些大富大贵有如黄粱美梦,做不得认真。
是的,梦想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折腾不起的是普通的人生。
13.人生可以重来吗
莫谦请了半个月的假。忙,是真的忙,甚至没时间哀伤!
帮沉静选了块很不错的墓地,安静而体面。期间接到了沉静妈妈打来的电话,莫谦刚说了沉静过世的消息,那边就匆忙的说了两句挂掉电话,然后再没消息。估计沉静姥姥过世的消息就是她告诉沉静的,能再打电话过来,也许在她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对血亲的疼爱。只是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自私,她所给沉静的太少了!
莫谦想想还是通知了王梓文。沉静葬礼那天,王梓文和杨丽丽都参加了。莫谦穿黑色的衣服更加瘦弱,似乎多一点力量的秋风都可以吹走他。王梓文站在身后,“谦谦……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就说!”
顿了一秒,莫谦回过头,过于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恩,有个事真的要你帮忙才行。帮我在原来的地方重新租个便宜的单室套吧,洋洋太小,我实在没时间找房子。”
王梓文伸出胳膊像以往一样想捶上一拳,又在空中停住,莫谦太瘦了。“没问题,还有其他的吗?孩子怎么办?”
莫谦抬头看看天空,十月京都的天空高远深蓝。“没了。洋洋很乖,我白天会找人看护。真的没关系。”
王梓文想说些什么终又打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谦的多了点,不止一点点。当他们从象牙塔走出,生活也随之由童话步入现实,这才是真的生活吧?!
孩子在医院度过了十天的观察期,除了比正常的孩子瘦弱外没有其他的毛病,是不幸中的万幸。莫谦给孩子起名字叫莫洋洋,因为沉静曾和莫谦说她希望孩子以后叫洋洋,一定像芭比娃娃般可爱。洋洋天生就是个乖孩子,除了吃喝很少哭闹,让筋疲力尽的莫谦多少有了休息的时间。
莫谦简单而迅速的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在沉静留下的衣物里发现了十万元存款,他把存款原封不动的办理了转存,用莫洋洋的名字开的户。母亲存钱大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更好,所以要全部留给洋洋。
刚开始的时候,莫谦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带孩子,手忙脚乱的喂奶、换尿布、哄睡觉甚至洗澡。泼了奶盒,少了尿布,抱宝宝累肿了手臂……等他终于磕磕绊绊地有些习惯下来,假期早就过了。莫谦只能厚着头皮在单位领导难看的脸色中又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王梓文帮他找好了房子,价格很便宜,不过比他们原先合租的地方还远上很多。主要是莫谦不想宝宝住在没有光线的地下室,虽然是顶层楼的房子还过于简陋。照顾宝宝,又要搬家,事情多得仿佛在莫谦身侧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停一刻喘息都只是无尽的绝望。莫谦瘦得飞快,本就偏瘦的体型,如今只剩了架子,大眼睛在削尖的脸颊上也只剩了可怜。
等到这次的假期结束,莫谦好不容易在新住处附近找了个年纪大的婆婆帮忙照顾孩子。保姆费低很多,然而对于收入不高的莫谦却还是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