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耶律金台吉问道:“怎么样,轩辕兄,做何感想啊?真的不心疼么?”
远远的,禽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还算平稳,“耶律兄,你到底想要如何就直说了吧。何苦在这里做这些不入流的事。”
耶律金台吉哼笑道:“到底是忍不住了。好吧,我且直说。事情很简单,若你肯撤回大军,并自裁于阵前,那么,我可以给他留个活口与你收尸。”
禽兽大笑起来,“耶律兄,你也想的太天真了些吧?两军对垒,我身为主帅,难道会为一人弃国家与社稷于不顾?即便此事我同意了,我身后的三军将士也不会答应。你还是不要妄想了。”
耶律金台吉声音陡然一冷,扬声道:“好啊。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妄想,只一刀一刀的割下他的肉,直至他血干而死,偿你心愿。也算是为我军祭阵。不过,这之前我到是想问轩辕兄一句,你就那么确信你身后的那三军将士真的是跟你一条心么?你授命到这里来之前,你们的小皇帝就没有再与他们交待过些什么吗?我只怕,他们其中有许多人比我还想让你死也说不准。到头来,你忍痛割爱的下场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有好长一段时间禽兽没有再答话,四周一片静默,只有风吹过拉起一阵一阵的哨音。
是啊,让他怎么说呢?来时便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境,也必要使他两难,但总幻想着会有什么办法能渡过去。其实,我该早舍了这条命的。
垂着双臂,我掀起眼角望向禽兽。
我已见到了他最后一面。这便足已!
鼓足气力,我大喊出声,“睿王殿下。”
……
在我的叫声中,禽兽怒视着耶律金台吉的目光缓缓转于我的身上。映着太阳闪出一抹光华,漂亮的如同宝石一般,却耀的我很难看清其中的情绪。
但我仍是迎视着那目光,努力的望着,并极力向前倾直身体,高声喊道:“睿王殿下,您胸怀万民,身担社稷,今日为国一战,必能大获全胜。草民虽读书非多,但仍知‘士见危致命。国家逢难,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唯有杀生成仁。’现草民落难如此,既妨国家安危,又伤自身荣辱。草民在这里恳请殿下,给草民一个机会,成全了草民为国成仁之心,让草民也能为国为民尽一份绵力。”
这一番话我喊的极大声,以便让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清楚的落入禽兽的耳中。我相信,听完这席话,禽兽定是能听懂我寓在其中的真实意思——我与他都不能舍国舍民,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让耶律金台吉将我生生剐死,莫不如痛快的死在他的手上。
禽兽高坐在对面的阵台上,静静的听着我的话,一动不动。盔帽上的红缨被风吹拂在脸侧,投下半片阴影。
在我说完之后,禽兽的眼渐渐眯起,唇角也绷成一条弧线,玉石般的脸看起来犹如雕刻般生硬。
耶律金台吉此时等的已经不再耐烦。在我身后高声问道:“轩辕翼,你可想好了?料定此刻你心中应该十分清楚,此役不论怎样结果都是一样,你必死,大兴必落我手。现在无非是你肯不肯用你的一条命来换他的命,同时也让你身后的三军少些伤亡。”
禽兽仍是未答耶律金台的话,表情也未做改变,只是将眯起的眼重新睁大,一瞬不瞬的望着我,与我的眼神纠缠着。似乎要将所有的言语都化在其中。
极久,他沉声问道:“你决定了?”
我点头,肯定且大声,“是。”
他的眼神更炽,再问道:“可会等我?”
我笑了,心中暖到眼眶也热起来,扬起唇,快速的说道:“决不离你左右。”
右手一扬,取下挂在身侧的金弓,眼睛直望着我,他终是下定决心,大声喝道:“取箭来。”
站在他身侧的副将得令,从身后箭囊中摸出一支羽箭,双手递于他的面前。
他缓慢接过,眼神依然与我紧紧绞着。
而我则挺直身体,与他相应。
“不要。”
“休想。”
两声长叫同时在此刻响起。
话音未落就见李玉明又从阵台后冲出,急急的向阵台上攀去。
同时耶律金台吉的声音也急速的传来,“莫要让他射死人质。将囚徒拉回阵后。快!”
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禽兽的羽箭已凌空飞起,直向我的胸口,速度之快,瞄向之准,只一恍惚间便正中我的心脏。让我愣在了当场,也让所有人连发出一声虚叹的机会都没有。
弩尖完全没入,只留下竹枝的部分在外晃动。
我低头愣愣的看着,并未感到怎么疼痛,伸手想去摸,却牵动了臂上的伤口,迫的原本就翻滚的气血涌的更盛,一个忍耐不住张口狂呕出来,不巧正淹在中箭的胸前,染得袍服血淋淋的红透了半边。
眼睛被这片红映的有些花,思绪也仿佛渐转飘忽,带着耳鸣,让周遭的声音变的极为不清,嗡嗡切切,闹哄哄一片。其中似乎有人在远远的大呼着 ‘恒一’,可我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使不出力,身体直落下去。想着要再看禽兽一眼,抬起头,却发现周围拦着好些个人,层层围着囚车,正在向后拖拽,禽兽已被隔住,看不见了。
虚软的靠在车壁上,慢慢闭起眼睛。罢了,不看也好。省得我这副样子分他心神。现在大战饶是应该已经开始。他哪里能再有一丝差错。
正想着,思绪却突然断了点,空荡荡的再也连不成片。呼吸也一点一点的疏离,仿佛有东西正在极力的摆脱身体,丝丝抽开,翩然而去,不痛却痒。
想是以前也曾猜测过,人死后是否可还会有感觉。现在看来还是有的,不然那抽去的东西为何还会长了眼睛般的看到阵阵白光?一闪一闪的仿佛正在引了我向前走。让我想要回头也不能。
那这便走吧,虽说心中还稍有些遗憾,有些担心,但却已没了负担。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
第六十九章:前世今生(上)
白光渐渐连成片,带着虚雾,耀的眼花。
想要伸手挡住眼,不料却被东西隔住,凹凸不平的很是奇怪。
手再放下时,已被人从旁握住。
温柔而惊喜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些熟悉,也带着些令我心惊的不确定。
“醒了吗,如是?”
慢慢的睁开眼,一张极其精致的脸靠在近前,关切的望着我,凝着安慰的笑。
聚了聚神,我看着面前的女子,出口喊道:“堂姐,你来了。”
脑中依旧昏昏沉沉,有一些东西一飘而散,好像极重要,却再也记不清。连声音也是闷顿不清的。
垂眼瞧了瞧,原来是口鼻处扣了个氧气罩子。怪不得会觉得如此沉闷。
伸手将罩子扯掉,我撑起身体,四下里看了看,自己果然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挠了挠头,我问向堂姐:“堂姐,我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里。”
堂姐看着我有些发笑,却又故意板下脸来,说道:“你还好意思问?你来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会去车站接你吗?怎么又一个人跑去坐地铁?这下可好,被挤倒压晕了吧,没踩死你算是好的。”
我又狠狠的挠了两下头,脑中的弦才慢慢聚起,想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年我好不容易挨过了高考,考上了伯父所在城市的A大。于是伯父便打电话让我早些来,到他家玩些日子,再去报到。
我动身出发前,大伯的女儿堂姐打电话说会开车去火车站接我,可下了火车我就晕菜了,什么进站口出站口的绕了半天,最后竟直接绕到了地铁站。盘算了半天,想着自己还从未坐过地铁,所以一激动就买了张票上了地铁。可谁知这地铁竞比火车还挤,我大包小包的背着,偏巧身后还站了一个面包山似的胖姑娘,挤的我在地铁上就觉得缺氧。后来好不容易到了站,刚下车脚就被绊住了,身后那姑娘就势泰山压顶般的压下来,我一下就晕了过去。
“谁送我来的医院?” 我看着堂姐问道。
堂姐倒了一杯水递给我,“地铁站的工作人员打的120,又在你身上翻到了我的电话号码,打给我,正好你未来的姐夫在这家医院上班,所以我就让他们把你送这儿来了。”
“噢。是这样。”我接过水,看着堂姐坏笑,“堂姐,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未来姐夫长的怎么样?你叫来我看看,帮你把把关。”
正说着,一个年轻俊朗的大夫推门而入,见到我,愣了愣,继而笑道:“醒了。我还正说过来看看怎么样了?”
我也是一愣,总觉得这人在什么地方见过。
堂姐拍了拍我呆滞的脸,道:“你不是要看么,这不,正好,人来了。”
我眼睛一转,立刻大喊道:“堂姐夫好!”
对面的男子一下就笑了,摆着手道:“别这么叫,怪别扭的。我姓李,名温亮,你就叫我李哥,或者直接叫我温亮就行。”
我也笑,“温亮就温亮。只要我堂姐不生气就行。”
堂姐瞥着我俩,“我才不管你们愿意叫什么。”
说着问向李温亮,“我问你,如是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爸还在家等着他呢。”
“现在就行。”李温亮答道,“他没什么大事,一点儿轻微的脑振荡,醒了就没事了。不过我看等一下我下班了,我们一同载他回去吧。他还有不少行李在我办公室。”
“也好。”堂姐应道,“我现在先出去给他买点儿东西吃。他睡了这一天多,还没吃东西呢。”
“不用了。”李温亮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翠儿已经去买了。”
“翠儿?她怎么知道如是醒了?”堂姐问道。
李温亮的表情更是乐不可支,“她看上你堂弟了。缠着我非要来看他,没办法我只好打发她去干点什么。谁知道如是真还醒了。”
堂姐听完也是大笑起来。
我一个人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谁,谁是翠儿?”
堂姐掩住嘴,指了指李温亮,“他妹妹。”
仍是止不住的笑。
“然后呢?”我再问。
这时李温亮终是停住笑说道:“如是,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把你挤倒的那个胖丫头?”
“记得。”我点头。
“他就是我妹妹,李碧华,小名,翠儿。刚巧和你坐了同一车次的地铁。”
正了正脸色,李温亮向我问道:“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你了,想跟你交个朋友,你肯不肯?”
黑线立刻布满了我的脸,眼角都不由得抽搐起来。
她,居然是她……可她怎么可能会是李温亮的妹妹,这个,这个,差异也实在是太大了!
正在想着,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嘭响。与其说是被打开的,还不如说是被撞开的。
一个面包似的姑娘,快乐的像颗大肉丸子般冲滚了进来,边走边兴奋的说道:“哥,我买了肯德鸡,三个汉堡,一个全家桶,外带一盒蛋塔,他吃不完我还可以吃,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从嘟囔中抬起头,她看到了我,四目相接,她大叫道:“哎呀,你,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眼看着人就要扑上来,我不禁胸口又是一滞,差点没再晕过去。
好在李温亮提前挡在了床前,将她连推带拉的推向了一边。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声没敢吱,大气也不敢喘的敛神吃着汉堡,眼神都定在一处不敢乱动。任由着李温亮和他的肉丸子妹妹,在那里摆事实,讲道理,谈条件。
最后,好说歹说,李温亮终于以连请她吃一个礼拜的必胜客为条件,让肉丸子小姐先回家,等我‘病好’后再来看望。
堂姐自肉丸子进屋后也一直在憋着,直到她出门才敢再大笑出声。
李温亮守在门口瞪了她一眼,说道:“好了,恒一,别笑了。让她听见,晚上我又没好日子过了。”
堂姐不甘示弱,回嘴道:“这能怪我吗?你也不看你们家人把你那个妹妹都给喂成什么样子了。”
李温亮赶紧关上门,答道:“对对对。是我们家的人不好。没有像你们家的人,将你们堂姐弟俩都养的这么好。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堂姐弟俩长的还真像。”
我和堂姐互相看了一眼,都抿唇笑了起来。
李温亮说的没错,我和我堂姐长的是十分像。不仅长的像,连名字都是都同一个人给起的。
堂姐比我大五岁,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弱,不好养,大娘急的不行,到庙里找了个和尚算命,和尚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反正最后给堂姐起了个怪怪的名字叫恒一,不过起了这个名字后,身体到是好了起来。后来,我出生了,谁想生下来身体更弱,我妈也急,大娘就带着我妈又去找了那个和尚,谁想和尚这次更奇怪,居然给我起了个女人的名,加上我的姓,整个就是一代名妓,柳如是。我爸起先对这个名很是反感,好端端一个男孩儿,叫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丢脸。但是看到我的身体却一天好过一天,也就咬着牙没敢改。
后来在童年时期我和表姐长的几乎一样,同时期的照片拿出去很少有人能分出来谁是谁。直到再大些,男女之间的差别明显了,这才不容易混淆了。
……
李温亮又与我们说了几句话后,便出去忙了。堂姐则趁着他下班前的这会儿工夫,急着给我办出院手续去了。
我闲着没事,给爸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后,便掏出笔记本电脑来上网。刚一打开邮箱,便看到了好几封留言,而且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再一看时间全都是今天上午。
我打开邮件细看了一下,不禁拍额大叫道:“哎呀,不好,我把这事给忘了。”
迅速的给对方回了信,道了歉,说明了未去原因。
不一刻便收到回话:‘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便定于明天上午十点再见面吧。’
将‘OK’两个字母打上去。
对方收了线,我也合上了电脑。
在随身的包包里翻了翻,我取出放在最下面的一个雕花木盒,打开,再小心掀开盖在上面的黄绸布,一枚通体透白的玉雕便出现在了眼前。
没错,这个,就是这个。
……
第七十章:前世今生(中)
一支极漂亮的白色玉雕花簪。
形状很像一支盛开的金银花,簪身是盘纽而成的滕,而簪尾正是两朵对开的金银花。
据爸爸说,这个是我们家家传下来的宝物,年代已经极久远,不可考。只模糊的知道在那个时代我们家是经商大家,戴这个玉簪的老祖爷爷是个经商天才,挣了好多钱,但不知为何后来隐居了山林,只传下了这根玉簪。
这根玉簪在我们家只传男丁。原来放在大伯那里,后来,我爸生了我,大伯就将这支玉簪给了我爸,让他在我成年后再交于我。
我第一次见到这根玉簪时是十四岁,那年爸爸调动工作,我们全家搬家,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爸爸从保险箱里拿出了这根玉簪。不知怎的,我一看到它就被它吸引的不行。总觉得它实在是漂亮厉害,若是像古人那样梳了髻,戴在头上,一定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后来我也曾将它私自从爸爸的保险柜里偷出来过。在拿在手里反复玩赏时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像这样的簪子应该是一对的,这样孤零零的一支定是曾有遗失或是放在了别处。
为此我问过爸爸,也打过电话给大伯,但他们均说历代传下来时就只有这一支。
后来我上网查寻过关于这种花簪的信息,但一直也没能找到相关的详细资料。最后只好拍了照片放到网上挂着,希望有知道情况的人看到了能来找我。这一挂就挂了三年多,直到我临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才终于有一个人答复了我,说是知道这支玉簪的来历,但要与我面谈。这个人的网名十分奇怪,叫做‘禽兽’。不过在我读了几遍之后,发现其实念着还是蛮亲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