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因为是报道第一天,很多学生还没有返校,又是贴在一个处于学校较偏的宿舍区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所以没有闹大。我跟白晓乐都没有收到校方关于任何处分的通知,也就慢慢安下心来,我是不要紧,可我终究不想自己当时一时畜生就毁了白晓乐一辈子。
可我依旧没有找到那个拍那张照片的人,心里隐隐的有不对劲的感觉,草木皆兵的。
时间就这么过去半个月,我也就慢慢儿淡忘了这事儿,每天只会颓废的窝在宿舍里教室里盯着谁谁给我留下的背影儿死死的看,后脑勺上冒出一阵儿又一阵儿的白烟,烟囱一样,我觉着我快死了。
白晓乐依旧不理我,在哪儿都视我如空气,参加了学生会,五讲四美好学生每天都忙进忙出,有时一整天都见不上一次面,心里被挠得痒痒。
这他妈哪是要跟我当兄弟,简直就是要把我当陌生人。
我气得发笑,听见电话铃声响起来,一个拖鞋扔过去,让四川娃子过去充当接线员。
李钧被我砸到,嗷嗷喊疼,炸了毛儿,捋不顺的脾气,“里要干什么!”
这时看到白晓乐走进来,一脸疲惫的样子,我有些心疼。“叫里接电话啊。”我学着李钧别具一格的说话方式,好学精神闪金光。
白晓乐坐到床上,冲半合着的掌心吹着热气,我装作无意扔过去一个热水袋,“……抱着。”
他看我一眼,点点头。
李钧一张脸垮成扁扁的,委屈模样,“对人家就辣么温柔,对我就那么恶毒,差别待遇,你歧视我,四川人民都要不高兴。”任电话响着,就不去接。
我委屈得直喊冤枉,我说不是吧一下就扯到地域歧视上去了,你这什么发散思维,快滚去接电话!吵死了!
李钧不乐意,可还是拿起电话接起来,没一会儿就回过头喊白晓乐,“晓乐,找里的电话。”把电话放到桌子上,蹿到我身边,一脸八卦的碎碎念,“报告涛哥,是个男的!”眼稍一弯,脸上写满等着领赏的表情。
我把一杯装好的豆汁儿缓缓放入情报员的手中,语重心长,同志辛苦了。
李钧说为人民服务的本质不是为了要一杯豆汁,苦兮兮一张脸,我最讨厌喝豆汁。革命的成果还是留给你们吧。
白晓乐接起电话,我的视线就定在他身上,眼睛沉郁着。
“于哥?”
“我刚从学生会那儿回来,你刚打过一通来?那会儿我不在宿舍里。”
是,刚打那一通让我接了,一听电话那头于烁肉麻兮兮的喊一声儿“晓乐?”,我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断不留情地把电话话筒扣了回去。
“五点?那就是待会啊……我晚上没课,可以。”
说完他挂了电话,换一件更厚的外套就要出去。
我在宿舍愣了一下,一会儿才追出去,整个身体扒拉在走廊上,朝下边儿走着那人大吼一声儿,你上哪儿啊!!
白晓乐步子一顿,你不都听到了么。
我指着他喊,你别动啊!真别动!我现在下去,不许破!慌忙忙的样子,语气滑稽得可笑。
我几乎是用滚的速度下的楼,头发在风里都被吹得立起来,我喘着气问白晓乐,你跟于烁还有联系啊?!
为什么没联系,我跟他那么多年朋友?
朋友个蛋!
白晓乐听我这样突然爆粗,眉间皱了皱。
我骂骂咧咧,气急败坏的,他拿你当朋友了么!你还不明白他那脑子里净他妈琢磨什么么!
白晓乐眼一垂,一脸平静的回我话,那也我跟他的事儿。
一句话就死死噎住我。
我几乎是哀求一样冲他说话,我说,你听我一句劝成么,他就没好心思。
他深深看着我,你跟他有什么区别么?
我靠!拿我跟那人比!
可是细想,却是没区别,都打着他的主意,真要比起来,我比于烁还要过分。
我一肚子难堪,久久说不出话来,白晓乐转身就走,我也不拉他,我跟着走,死皮赖脸。
我跟着他快走到校门口,我才张嘴说话,“我跟他没区别,你干嘛理他不理我……”被忽视了太久,酸楚说不出,语气委屈得很。
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我一下就气血上脑,你每天看我都跟透明人儿似的,正眼瞧过我么你?
听我说完这话,白晓乐定住脚,正眼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走起来。
我操!黑色幽默不带这么演的!
“于烁为什么突然约你?”
“……他搬新家了,请我去看看。”
我脸一下就变色儿,“他让你去他家?”
白晓乐点点头。
靠的!
我气得什么都不顾,话都胡乱说起来,“你这是羊入虎口你知道么?你送上门儿给人吃啊!他什么人合着你不知道是吧!他那乱来的劲儿合着你没见过是吧!”
白晓乐瞥我一眼,也被我这话激到,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时时发情?说完脸皮薄的屁孩子脸上盖一层粉红色儿,干脆不再和时时发情的畜生说话。
“操,真他妈骚包,还换一大红色的车,生怕人不知道他骚。”
眼瞅着白晓乐上他车,我满肚子苦水没法儿吐,屁孩子一意孤行不听话,我拿他没法儿。
正急着的时候看见齐喻满面春风开着一架大垮进学校(仨轮的那种车),赶上去拦住,“同学,打个劫!!”
齐喻啐一口,眉眼淫贱,不堪入目“娄哥今儿个打算劫财还是劫色?”
“劫车!”我一脚踹他下座儿,发动引擎猛力追上那红色轿车,不理身后被抢劫的被害人惨兮兮跟校门口的仰天嚎叫,“他妈还我车!!老子新买的!!!……娄以涛你别给我开坏了!!”
第五十章
北京的天儿啊,是越来越暖了,我的心啊,是越来越烦了。
我开着跨子跟着那骚包车绕着半个北京城转悠了老半天儿,我估计于烁那油头粉面的王八蛋耍老子玩儿呢,想让我跟丢,就可劲儿的往死里绕。
在我开始担忧起这车还能剩下有多少油时,他终于把车停到了一个住宅小区里。
门卫正空着,我就跟着开进去。
嚯,人这牛逼的,买东二环边的房子,寸土寸金啊这。
接着,他俩上楼了,我老实巴交跟楼下候着,楼上有一客厅亮了,数了楼楼层,四楼。
接着,我屡屡被刺激。
先是被我自己个儿的想象给刺激到的。
我看着表,数着秒,琢磨着他俩跟楼上到底干什么呢,月亮都挂了老半天儿了,这饭有吃那么久的么。
吐血,吐血,我觉着我就快耗不住了!要跟楼下发霉,幻想他俩是否冬日情好花前月下,心里揪得慌,无能为力的心情充斥全身,简直快疯了我。
我闲的,坐大跨上看世界,黑乎乎一片,走来一个姑娘,跟人打招呼。
您吃了么?
我猜测人姑娘大概会送我一个白眼儿加一句神经病。
可人没有,姑娘盯了我一会儿,又盯了我坐着的大跨一会儿,“你住这儿?”
我乐呵呵,哼唧几声算是回答。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面相比较路人,您记不住很正常。”
“哪儿的话啊。”姑娘凑近摸了摸我的大跨,不,应该是齐喻的大跨,“这什么东西啊?”
“跨子。”
姑娘眼睛眨了眨,好奇的眼神亮着,“这我可没见过。”
“您外地人吧?”
姑娘点头。
“唉,一瞅就是。”
我开始和姑娘聊起跨子跟北京城里的使用率以及各种瞎说八道的渊源,满嘴不着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嘴上不闲着了,可心里老感觉怪难受的,老有个人影儿,晃晃悠悠,占满胸膛,呼吸都沉甸甸起来,那就都是一个人,那就都是白晓乐!
姑娘听得很起劲儿,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胡扯了多久,在灯光下看一眼手表,都九点多了,于是回过脑袋看背后那四楼。
姑娘看我走神儿,不大乐意,不怕生的拍着我肩膀催促着我继续说好玩儿的给她听。
四楼不太对劲。
客厅的灯光一暗一亮,暗与亮都是彻底的,并不像是灯管儿烧坏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眉间重重皱起,跳下跨子就往单元楼里走。
“唉你去哪儿啊你!”姑娘跟身后叫我。
“找我媳妇儿回家。”
一口气冲上四楼,心里千万只蚂蚁踩过,紧张得不行。
一层只有三户,我凭借刚才在下面判断的方位走到于烁家门口,还没来及敲门就听到里面猛烈的撞击声!
从脚边的门缝间看见客厅灯依旧在一亮一暗。
我一下害怕得心脏要跳出来。
“你放开我!”
这是白晓乐的声音!
这是我的白晓乐的声音!
“晓乐,晓乐,晓乐……”
于烁这声音,一听这话,我的心就跟被浇凉了似的,像喝醉了,完全神志不清含含糊糊。
我也明白过来,客厅灯一亮一暗,或许就是这时白晓乐被于烁这个王八蛋压在门口的灯开关处。
我用力拍门,可里面根本没有反应,我心智就要失去控制,干脆腿一伸,用脚踹起门来。
“乐儿!!白晓乐!!!”
我在门外疯狂的喊他,手脚并用的捶打于烁家的铁门,手都要红肿起来,擦破了皮。
“涛涛!”
我听见他在里边儿叫我,呼救一般的声音,也同时听到了拳打脚踢的声音,白晓乐正在和我一门之隔的屋内,要被一个王八蛋碰,我一想到这里,脑袋就要炸开,疼得完全站不稳,更加疯狂地踹门。
我冲里面吼,双眼充血,瞪大着,于烁你再不开门我立马儿报警你他妈信不信!!
我的叫喊声很快招来了社区的安保人员。
俩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安保人员站到我边上把我往后拖,我一通乱踹,红了眼圈大吼大叫,“操他妈!你们拉我干嘛!!”我突然想到什么,哀求一般恐慌表情盯着其中一个保安,“你有钥匙对不对,你是社区保安不可能没有户主钥匙的对不对,帮我开门帮我开门。”我语速快到不行,说着话眼泪都快掉下去,耳边好像还能听到白晓乐很痛苦的声音,我一想起屋内可能会发生什么心里就跟被人拿刀一下一下的用力切割似的疼。
保安愣着看我,面无表情,看我像是看一个疯子。
我真快成疯子了,我指着于烁家的门儿冲他吼,怒气冲天。
臭丫挺的!你们他妈都是聋子么!没听见里边儿有什么声儿么!出了他妈人命我告儿你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那俩人这下真给我吓着了,匆匆忙忙从裤子上解下一把钥匙冲到403开门儿,我冲过去把门拉开。
屋内的景象差点让我的血液冲上了头顶。
我看到白晓乐的外套被扔在地上,一件针织的毛衣套在他身上被扯得凌乱,裤子也似乎快要掉下去,于烁红着一双眼像个磕了药的禽兽一样把他抵在门边的墙上。
白晓乐的脸像是被打过,一个巴掌印在右脸上,脸歪在一边,脖子上有被吻的痕迹,他眼泪噙在眼里打转,样子看上去像是全没了神志,看到我进来,张了张嘴,我看那口型知道,他在喊,涛涛……
涛涛……涛涛……
我大叫一声扑过去,直接给了于烁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回过头给白晓乐拉好裤子的拉链,披上我的外套。轻轻拍他的脸,“别怕,哥在这儿呢,乐乐别怕。”看见他嘴角有血迹,没忍住,真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滑下来,湿满整张脸。
我憋一口气回身一脚踩在于烁手上,他就是用这手打了我的白晓乐,用这手碰了我的白晓乐。
呸。我往他身上啐一口唾沫。
我弯下腰去揪起他,一拳又一拳打他的脸,打他的胸膛小腹,无穷尽的愤怒。
我打死你!他妈的非打死你不可!
白晓乐你也敢碰!!
他妈的白晓乐你也敢去碰!!
我打到他都吐出水来,最后甚至满嘴冒血,他喘着气,想回揍我却全没了力气,几乎快没了声息。
这时我才看到一样东西,回过脑袋冲门口傻站了半天的两个保安说,报警吧,他这有药。
说完一巴掌扇到于烁脸上,脸贴近过去,露出一个极其残忍的笑,“他妈老子的人你也敢动,你这玩儿命你丫知道么?”
那个人是白晓乐儿啊,我的白晓乐儿啊,为了他,可以抛弃一切原则,伤了他的,杀人放火我都去干,如果是我自己伤的,那就用一切去赔,万劫不复也不要害怕,谁让我爱他。
可是别人不行!!!
别人不能那么对他!!
我脑子里闪现刚才看见白晓乐的那副模样,就跟一瞬间被人杀了是的,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我揍着于烁,揍得自己都要哭起来。
“……涛涛,别打了。”
我血红一双眼回头看仰脑袋靠在墙上站着白晓乐,“你这时还要帮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捂着嘴哭,“我怕你出事儿!!”小世界崩溃的样子,我于心不忍,放下揪着于烁的领子,把他重重摔在地上,走过去两手捧住他湿漉漉的脸,拇指抹去他脸上的眼泪,一把搂尽怀里。
“我没事儿。”
他在我怀里点点头,我嘿嘿笑起来,整个人都脱力,额头流着汗,说话都不清楚,“还……还好有我跟着过来吧……小英雄,我是不是又救了你一把?”
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谁在澡堂救了谁,谁臭得意说着我英雄救美你要不要感谢。
谁又脸青了,低声咕哝什么英雄救美,为某个字耿耿于坏。
有人扬着眉咧着嘴在青春年华里笑,笑容啊朝气十足,好,不是英雄救美,美救英雄成了吧。小英雄,我刚才救了你,小英雄你感动么?
他不作声,我不要脸就当他是默认。
我把脑袋垂到他肩膀上垫着,很困,迷迷糊糊之间问他,“感动的话,是不是考虑以身相许?”
他依旧不作声,身子在我怀里颤一下,我听到张口的依依呀呀声,感觉到他想要说些什么。
我突然的害怕,害怕他直接的拒绝。
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问这个的确不太好。
于是我说,没事儿,咱不急着回答。
你慢慢儿想,我嘛,慢慢儿等。白晓乐你心软绵绵的,我没可能不打动你。
乘机搏乱,什么叫乘机搏乱,就我这样儿。
我趁着白晓乐晕晕乎乎的功夫,给他擦干净眼泪之后,偷偷吻他湿湿的睫毛一下,他睫毛颤了颤,感觉到了,没推开我,我苦中得一乐。
警察来了,我跟白晓乐还有于烁那王八蛋都被压上了车。
我说,大哥,我没想跑,你不用到处翻那手铐了。
我说要拷你了么?警察叔叔笑得很善良,人民公仆多么善解人意,还是你也想尝尝手铐的滋味儿。
我说我没,绝对没。
警察就没再搭理我。
白晓乐这会儿靠着我睡着了,警察跟后视镜里看了我俩一眼,露出一个特恶心的笑。
蹲下!
我脑子晕乎,我也得蹲?
蹲下!
我没法儿,看见白晓乐歪着脑袋看着我,好像觉着挺有意思似的,我挨着墙蹲下去,得,今儿跟他面前算是丢份丢到通州了。
我抬起头冲警察乐,那什么,要抱头么?
废话怎么那么多!给我闭嘴!
我乖乖闭起嘴。
看了一眼白晓乐又问警察,那什么,你们这又热水么?给他一杯成么?
警察被我弄得很无奈,转身出去给白晓乐倒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