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月很快就过来了,看到大厅内的一派歌舞升平,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丝竹声骤然消失,当着那些愕然的歌
舞妓的面儿,西门凛然面上带笑的悠悠道:「听说你是才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既然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你不
妨也助助兴,刚才这些歌妓的技艺可是十分不错的,你得好好表现,别太丢脸哦。」
苏溪月面色稍微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他心里清楚西门凛然是要借这个事情羞辱自己,但是弹琴唱
歌,这本身就是风雅的事情,谁说和歌女一起弹琴就是侮辱了?因此一边暗暗笑着这个弟弟的孩子气,一边来到
琴边,那弹琴的歌女诧异看了他一眼,一张俏脸忽然红了,慌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
西门凛然一直紧盯着苏溪月,意外的,对方并没有出现他预料的表情,这不免让他有一些丧气,紧接着就看到那
琴女烧红的脸颊,还有不停偷看苏溪月的眼神,这让他心中更是不爽,绝对不是嫉妒,但不是嫉妒又是什么,他
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喜欢有人这样盯着苏溪月那张俊秀的面容猛看。
「既是宴会,自然要一些应景之曲,不如就弹一首『花月正春风』吧。」
苏溪月淡淡的和旁边歌女商量,这惹的西门凛然更加不高兴,那些女人看苏溪月他不爽,可是苏溪月因为商议弹
奏曲目而把眼光移向那些女人,却令他愤怒,愤怒的差点儿把面前桌子都给掀翻了。
拼命的握了握拳头抑制住掀桌的冲动,那些好奇的下属们还没发现自家宫主大人的脸已经成了黑锅底,都把目光
集中在苏溪月身上交头接耳。忽然,一缕优雅琴音响起,空地上的舞女们再次和着琴音翩翩起舞,宴会很快就恢
复了之前的热闹。
西门凛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要忍,他不信苏溪月不会露出屈辱的表情,他要证明自己比对方更有耐心。不过,当
苏溪月弹到第三首曲子,面上的表情不但没有屈辱,反而越来越投入的时候,西门宫主终于忍不住了。
「够了。」一声叱喝响起,把沉浸在天籁琴音和翩翩舞姿中的人们惊醒,大家纷纷不解的抬头看着西门凛然。
只见他阴鸷的眼盯着同样有些愕然的苏溪月。半晌忽然冷冷道:「弹来弹去也不过是些陈词滥调,听都听腻了,
玩点儿新花样吧,你过来。」
他伸手一指苏溪月,顿时令对方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无奈起身来到场地中央,苏溪月心想这个弟弟不知道又想搞
出什么花样来折腾自己,唉,不知道屈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要不然跟谁学习学习吧,打点的江风高兴,也省得
他费心费力的折腾。
苏溪月刚想到这里,就见西门凛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咳了一声,他看起来是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兴奋情绪
,然后慢慢道:「歌已经听腻了,但是我还没有看过你跳舞,正好趁这个机会,西门总管,你带着他下去换一身
舞娘的衣服,你就跳一段舞来给我看看吧。」
嘿嘿,这一次我就不信你还不服输。西门凛然心里这个得意啊,为自己想出如此美妙的主意而拍案叫绝,看到苏
溪月震惊的面容,他就更痛快了,刚才的郁闷也一扫而空,心情大好之下竟举起酒杯,对周围那些同样惊讶的下
属道:「这几年,辛苦你们了,来,我敬大家一杯。」
话音刚落,还不等仰头把酒喝下,猛然就听见一阵破空声响,视线所及之处,一个庞大的黑影向他砸来。要嘛说
到底是凛然宫主,面对这种情况也是处变不惊,只伸出手轻轻一拂,那袭击的大暗器就落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这时候大家才看清楚,这暗器赫然是刚刚琴桌上那架古琴。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都震惊看向场地中的苏溪月,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是,他们知道西门凛然刚刚
那个要求根本就是对这优雅男子的侮辱,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拿琴去砸宫主,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面
对这样的要求,可以以死相抗,却怎么能暴起伤人呢?尤其是他伤的这个人,地位实在是太过崇高,比起皇亲贵
戚也不遑多让。
不过苏溪月可不在乎西门凛然的身份,琴一摔下来,他整个人就慢慢步上了台阶,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那里面燃烧的怒火和他依然冷淡的表情让西门凛然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虚,虽然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心虚的
必要,但头皮就是不听使唤的一阵阵发麻。
「好大的胆子,竟然到这时候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吗?」西门凛然硬着头皮大叫,并且很想拍下桌子来表达一下
属于主子的愤怒,可是只看着苏溪月一步步走来,这手就说什么也伸不出去了。
「无非是想让我难过,何必这样费事?」苏溪月走到近前,却忽然敛了眼底的怒气,他垂下眼,忽然跪在西门凛
然的身前,将双手高举过头,满是淋漓鲜血的掌心里,躺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今日我冒犯了爷,又不识抬举。请爷责罚,是要千刀万剐也好,还是挖心剖腹也好,都随爷的便,我有多么怕
痛,爷不是最清楚吗?」苏溪月的声音冷冽而缓慢,一字一字似乎都敲进了西门凛然的心里,让他忘了反应。
有多么怕痛?思绪又飞回了遥远的从前,炎热的夏日,自己从河里洗澡出来,偷偷跑去他的书房,看见他在房间
里念书,屋里没人,于是他就成功的溜进去,好奇的看着那些好看的摆设,结果打碎了一个官窑的花瓶。
吓坏了的时候,是眼前这个人让自己迅速的离开,后来他再去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惨叫声,而小小的他,则躲
在芭蕉树后不停的发抖。那一次,苏溪月挨了十板子,还被罚禁足三天,只因为那个花瓶价值连城。他不敢想象
,如果罪名是落在自己头上,会落得什么样的惩罚。
可是……可是那一次他会替自己承担罪名,只不过是因为那件事还不足以让自己被赶出家门吧?就算会被打个半
死,但是不会被赶出去。而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为了等待一个将自己一击毙命的机会而
已。
第五章
思绪转了回来,西门凛然重新积聚起怒气,刻意忽略掉心头涌现的那股难过不忍,刚要板起面孔再给苏溪月当头
一棒,就看见他手上淋漓的鲜血,还有几滴血顺着指缝滴落,迅速的渗进华贵地毯中。
「这是怎么了?」西门凛然吓得倒抽了一口气,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也顾不上那些鲜血会染上自己,拉着苏溪月
的手就把他给拽了起来,粘粘的血染上了他的手,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只盯着苏溪月嫩白的掌心,皱眉大吼道:
「这是怎么了?你自己拿刀划的?妈的你们哪个混蛋给他的刀,给我滚下去自己受一百大板。」
「咕咚……」底下有几个神经脆弱的人打翻了椅子,九言和花香总算已经见怪不怪了,奔过来帮着西门凛然查看
苏溪月的伤势,却听他淡淡道:「不是刀子划的,手指破了出点血而已,爷太大惊小怪了,对一个赴死之人这样
关心,我还真得多感谢你。」
西门凛然已经顾不上苏溪月的冷嘲热讽了,他只是焦躁的看着那些鲜血,烦乱道:「胡说什么?你才弹了几首曲
子,手指怎么可能会破?你小时候一个时辰里弹十首,也没破过皮啊。」一边说着,就从怀中掏出自备的上好金
创药,找了一下伤口,果然是十指上都有几道伤口,连忙撒了上去。
下面的人就像煮开了锅一样,一个劲儿的议论纷纷,大家都不知道宫主和这个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纠葛
,明明之前一副苦大仇深誓要把他给羞辱的体无完肤的样子。但是转眼间,让人家扔了一架琴,又吼了一顿,竟
然就立刻蔫了,蔫了不说,瞧瞧现在这个关心劲儿,那哪是对仇人啊,对自己的妻妾也没有这么体贴温柔的吧。
虽然是手指受伤,但十指连心啊。尤其苏溪月是一个文弱的人,这种皮外伤也是不能等闲视之的。于是西门凛然
拽着苏溪月就回到了后院,让姜大夫过来处理,老大夫来了一看,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伤口也不深,用得着
紧张成这样吗?不过不敢说啊,只好拿出慎重的样子包扎妥当了才离开。
西门凛然叫来了西门贺,问起他苏溪月受伤的经过,弄得西门贺也莫名其妙,心说宫主啊,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你也没让我看着苏公子啊。不过看宫主那脸色,心知这话一出口,自己这老命就有点儿危险了。
幸亏危急之下,脑子倒灵光了,想到之前苏溪月干的活计,他连忙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是了宫主,苏公子之
前洗了几天的衣服,那手指必然是泡的发了白,皮肉又嫩了不少,因此今日连弹了三首琴,那皮肉就被琴弦给割
断了。」
他说完,求救似的看向苏溪月,急道:「哎哟我的苏公子,你倒是说句话,是不是这样啊?你看宫主这脸色,都
要吃人呢。」话音未落,就见苏溪月点了点头,淡淡说了个是字。
西门凛然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眉头间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哼了一声道:「真是没用,洗个衣服也能洗出事
故来,你自己说说,你还能干点什么?算了算了,以后别让他洗衣服了,你看他那小身板儿,就算洗了,能不能
洗干净还是个问题呢。」
西门贺一双眼睛都瞪成金鱼状了,呐呐道:「苏公子是文人,本来就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不会干活也在情理之中
。宫主若是害怕他干活有闪失,不如干脆不要他干了,就养在宫主这里,如此一来,大家都放心了。」
呼呼,憋了许久,这话终于是说出来了。西门贺在心里大呼痛快,心想宫主,你这哪是折磨苏公子,你这分明就
是折磨你自己个儿,说要报仇,结果人家流血流汗忍饥挨饿你又不舍得,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你还不如给他供起
来得了。
「放屁。」
「胡说。」
苏溪月和西门凛然忍不住异口同声的对西门贺怒叱。苏溪月心想你以为是养兔子呢?还养在这里,你把我当成什
么人了。
西门凛然却在想这总管太无能了,他拿不下苏溪月,竟然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哼,以后要仔细看看,他要是无能
,就干脆换个总管好了。
西门贺不敢做声了,心想我这冤大头看来是做定了,老天啊,窦娥受冤还有六月飞雪三年大旱,我冤成这样,我
有什么来证明自己啊,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
到最后,西门凛然这一出完美的报仇计划又是以一出闹剧收场,看着在床上睡的安详的苏溪月,西门宫主有了一
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看向身旁的小丫头,烦闷问道:「花香,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每次和他较劲,我都落了
下风,这个苏溪月就像我的对头是不是?」
「不是。」花香回答的干脆,她的回答让西门凛然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但是紧接着这小丫头就义正词严的道:
「依奴婢看,公子不是像宫主的对头,他根本就是,而且是天敌,对头两个字也太轻描淡写了。」
「天敌?」西门凛然的脸色刷一下黑了,不悦道:「胡说什么?哪里到那个地步了?还天敌呢,你以为他是谁?
他不过就是一个下人,你把一个下人形容成本宫的天敌,将本宫置于何地?」
花香耸了耸肩道:「爷,这有些事情,您自己好好想一想就清楚了,是不是下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奴婢和九言也
做了您十几年的下人,可您的床,我们还没沾过边吧?但那个下人都已经在上面躺过两回了,呶,现在还躺着呢
。」
花香一口气说完,就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她真是受够了,宫主爱玩报仇报恩的戏码她不管,可是她再也不要
受这个事儿的干扰了。不但是她,就连忠心耿耿的九言都不愿意再看自家宫主在苏溪月面前演变脸了,短短的几
天时间,宫主在自己心中原本高大无比的形象都低下去一大截了呢。
西门宫主看着两个争先恐后走出门的下属,这两个混蛋现在连告退都不说了。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苏溪月,抚了抚额头,呻吟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直到今天,我竟然拿你还是毫无办
法?明明是你对不起我,明明你给我的那点小恩小惠是为了害我,可为什么我口口声声说你是伪君子,是恶毒小
人,但一看到你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你给予我的那些温柔。」
苏溪月这些日子太累了,洗衣服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尤其他又是个认真的人。因此天还没黑,可躺在那张舒服
的床上,就忍不住睡着了。就这样一直睡到深夜,方从甜美梦乡中慢慢醒过来。
睁开眼睛,首先是床顶,再往身上看看,是绣花的薄被,左右望望,视线定格在床边,目光慢慢由小小的惊讶转
变为如水般的温柔。
靠在苏溪月的身边,西门凛然就趴在那里睡着了,乌黑的头发泻了一床,平日里冷硬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
苏溪月慢慢理着西门凛然的头发,嘴角微微上弯,那笑意说不出的温柔,他的思绪也飞啊飞的飞到了十几年前,
记忆中那个孩子也是喜欢趴在自己怀里,就算是挨打了,只要趴在自己怀中,他就会睡的无比安稳。
「如果当年奶娘追上你就好了。」苏溪月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面上笑容渐渐变的苦涩。烛光勾起了他的伤心回
忆,让他不禁想着:如果当初,一切都能按照自己事先的预料去走,他和江风是不是就不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还会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兄弟,互为臂膀互为依靠,而爹爹用一生心血辛苦创立下的基业,也就不会毁在江
风手里。
只可惜,事情已经发生,即使事后他一千次一万次的想那些如果会怎么怎么样,现实也不会因为他卑微的愿望而
改变。
爹爹不在了,冷淡的娘也不在了,家业毁了,他成了奴仆,而主人竟然是当初被自己呵护疼爱的弟弟,偏偏这一
切,可以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即使当初他是那样的不得已,但这苦衷,除了奶娘之外,又有谁会相信。
「你醒了?」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接着西门凛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看着苏溪月,不等他开口就大声道:「知
不知道昨晚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因为我有好几次都冲动的很想掐死你,可是最后我又控制住了自己,为了锻炼
定力,我决定睡在你身边,当然,如果睡梦里对你下了手,死了也就死了,你不过是一个下人,还是一个小人。
」
「是,我知道的,爷,我知道自己是个恶毒小人。」苏溪月的表情可看不出来他认为自己是小人。
他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眼神虽然柔和的如同春风一般,却仿佛是看穿了西门凛然的伪装和掩饰,让他瞬间就不得
不狼狈别开了眼,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哼,反正我也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废物,什么活儿都不会干也干不好,我想过了,与其让你去糟蹋我这府里的
东西,倒不如就把你拴在身边伺候我得了,省的那些东西有个闪失,我还心疼。」西门凛然说到这里,就说不下
去了,反复琢磨着自己这话怎么越听就越觉得别扭呢?
「做你的贴身仆人吗?」苏溪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美丽的丹凤眼中闪着蒙蒙水气,看起来又漂亮,又格外的惹
人怜爱。
西门凛然就觉得自己这不争气的心脏狠跳了几下,心想二头那个混蛋平日里是不是偷工减料了啊,怎么他找来的
那些女人,虽然当时看着还凑合,现在和面前这小人一比,一个个的就那么恶心呢?
二头就是负责给他找暖床工具的一个下人,毕竟西门凛然也有生理需求,通过二头找过的女人,一夜春风之后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