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江城进来与他二人见过礼,在下首侧身而坐道:“小人是奉陛下之命,特来接云公公入宫的。”云修儒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吗?”糜江城微笑道:“陛下不放心公公一人在外。廉掌印一走便是大半年,陛下的意思,要公公还回梧桐院暂住。一则免其担心,二则,想与公公好好儿的说说话儿。”云修儒道:“这是陛下的恩典。只是家中还需人照料……”糜江城笑道:“早些年前,公公不已将家事,交由二爷处置了吗?若二爷有什么不能决断之处,再请公公定夺便是。”见云修儒还在犹豫,糜江城又道:“陛下还说,若是公公不答应,一会子散了朝,便过来亲自接公公入宫。”果不出所料,云修儒一听便有些发慌,忙道:“使不得。燕亭,你速去安排一下吧。”云燕亭起身道:“别人服侍我委实放心不下,还是随父亲一路吧。家里隔三差五的出来看看也就是了。”糜江城道:“在公中常听人说起二爷贤孝,今日一见才晓得,此言不虚啊。”云燕亭被他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拱手道:“这是我份内之事,糜首领谬赞了。”说罢,退了出去。
骆缇看他一眼道:“糜首领对修儒的家事很清楚嘛?”糜江城赔笑道:“小人都是听陛下说的。”骆缇哦了声道:“陛下常与你闲谈他的家事?”糜江城不慌不忙的道:“陛下想起幼时之事,自然便想到了云公公。难免要多说几句。”骆缇打鼻子里嗯了声,又将他望两眼。糜江城微微颔首,十分恭顺的坐在那儿。
梧桐院内里里外外,全换上了糜江城的心腹。近身伺候的四五个年轻内侍,俱都是身材高大之人,看样子还会些拳脚。最让云氏父子吃惊的是,屋内一应陈设全都换过了。便是窗纱,也换成了与皇帝寝宫一样的。大到古董玉器,床榻桌椅,小到文房四宝,蜡烛灯台。就连一个痰盒儿,也是拿红玛瑙做的。墙上挂的,地下摆的,无一件俗品。
糜江城见云修儒惊疑不定,忙解释道:“这些都是陛下吩咐换的。公公进去先歇会儿吧?陛下少时便到。”云修儒只得进去坐下,恭候圣驾来临。
大约一柱香时,慧锦帝快步的走进了梧桐院。云修儒接驾起身,见他还穿着朝服,上前将通天冠与他小心取下,交给服侍的内侍捧了。又将外面的正服宽去,绞了手巾净了面,奉上茶来,自己拿扇子与他缓缓的扇着。糜江城已命人摆上午膳,躬身而退。
慧锦帝侧头望着云修儒一阵傻笑,险些便得意忘形了。可怜那云修儒,羊入虎口尚不自知,问道:“陛下因何发笑?”慧锦帝拉了他在身边坐下,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不去。好容易忍住了,笑道:“我见你肯来,心里便欢喜起来。”云修儒听他这话没头没脑的,不觉有些好笑,盛了饭奉到他手上道:“奴婢时时在驾前伺候,言语多有冲撞,陛下……”慧锦帝故意沉了脸道:“你叫我什么?”云修儒眉间一蹙,微微颔首道:“怎么叫于礼不合,还是……”慧锦帝将碗重重一顿道:“泊然便喜欢讲那些个大道理,你也学会了吗?朝中的老臣左一个祖制,右一个王法,朕……我不胜其烦,再添上你……名字而已,背着人叫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偏你有这许多的道理可讲,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趣儿?”说罢,掉过头去气鼓鼓的不睬他。
云修儒哄他道:“陛下已为人夫,为人父,怎么还耍孩子脾气了?啊……”低低的叫了声,被慧锦帝紧紧地拦腰抱住,仰着脸望着他道:“我不是孩子了,早就不是了!”云修儒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挣扎道:“陛下快放手,让人瞧着不尊重呢。”慧锦帝听着他的喘息声,微微有些情动。心里却在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逼他,不要操之过急,可偏偏手上舍不得松开。云修儒面上已呈薄怒,用力挣扎起来。慧锦帝猛然醒悟,又不敢突然松手,怕他一时不防摔倒了。忙劝道:“你且站好了,我松手便是。”云修儒果然安静下来,慧锦帝缓缓的放开手,凄凄的望着他道:“前些时我也怎么抱过你,为何今日便……”
云修儒扶着桌子跪下,慧锦帝十分的不忍起身来扶,被云修儒远远的喝住道:“陛下请坐,且听奴婢说几句肺腑之言。”慧锦帝张这双手道:“你起来讲吧,我听便是。”云修儒摇摇头道:“说到底,这全是奴婢之过。不该只顾顺着陛下之意,助着陛下……小时倒也罢了。如今,陛下已长大成人主宰天下。大臣百姓皆以陛下为表率,若还这般,便是大大的不妥。”歇一歇又道:“纵然你我清清白白,架不住人言可畏呀。”说到此处,竟想起了云娃,声音渐渐哽咽起来,继续道:“奴婢因听信流言自食苦果,倘或是陛下清誉受损,叫奴婢还有何面目立于人前?陛下一直念着幼时的情份,奴婢铭感五内,日后还是循规蹈矩的好啊。”说罢,连连叩首不止。
慧锦帝听得心下一凉,退了一步跌坐在椅中,忍了忍道:“你,你起来吧,我依从便是。”云修儒这才扶着桌子慢慢立起身,重新将碗筷摆好,请慧锦帝用膳。慧锦帝缓和了一下情绪,端了碗叫他同用,云修儒弓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垂首不语。慧锦帝怔了怔,一股邪火儿直往上撞,将拳头拧了拧,咬着牙道:“吃个饭也不行了吗?”云修儒微微摇头。慧锦帝立时大怒,将碗狠狠的甩子地上,指着他的脸道:“你什么时候肯陪我用膳,我便什么时候吃!”说罢,瞪着云修儒看。依他想来,云修儒必会赶过来软语相劝。可等了半日,那人只是跪伏于地,再没有其他的举动。慧锦帝气的了不得,上去抓着他的膀子,轻而易举的提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吼道:“从今往后你便要与我撇清吗?”盛怒之下,哪里还顾惜手下之人,能否承受得住如此力道。云修儒只觉的两个膀子快要被捏断了,疼的身上起了一层薄汗。望着那张有些狰狞的脸,颤颤的道:“陛下与……与先……先帝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呢。”慧锦帝脸上神情一僵,慢慢的松开了手,跺跺脚,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宫女们几乎是垫着脚尖儿,躬身进到寝殿之中。麻利儿的埋头收拾起来。
锦秀阁内依旧是当年的陈设。慧锦帝余怒未消的,坐在那人曾经睡过的床上。糜江城轻声道:“陛下只是想一亲芳泽了,还是想从此独占?”慧锦帝剜了他一眼道:“你休要在此卖关子。朕自然是想独占于他,快些谋划个计策出来。”糜江城微笑着,将一碟小点心奉到他面前道:“独占其身易如反掌,只要陛下能狠得下心肠。不过……”慧锦帝拍拍手指上粘着的细末儿道:“你再拖拖拉拉的,朕立时便斩了你。讲!”糜江城笑容不减的道:“奴婢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陛下想要云公公的心,恐怕此生此世是断断不能够了。陛下也只能同先帝一般,得到他的身子罢了。他心里只容得下廉掌印,任陛下掏心掏肺的对他,也是枉然。因此,陛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小心的看了看慧锦帝的脸色道:“而廉掌印却又杀不得。一则,他在灼阳宫护驾有功,又与陛下有半师之缘,在军中与朝臣里威望颇高,只怕众人不服啊。二则,也是最要紧的。廉掌印若死,云公公又于女儿反目,反倒了无牵挂,存下必死之心……那是谁都拦不住的了。”
慧锦帝忽然道:“派去的人……”糜江城道:“陛下亲自挑选的还不放心吗?双拳难敌四手,那可是影卫中百里挑一的人呢。即便是单打独斗稍差些,一二十人围攻还不行吗?”慧锦帝来回踱了几步,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猛回身扣住他的肩道:“废了他的武功,他若自寻短见岂不……”糜江城安慰的拍着他的手道:“奴婢用项上人头担保,只要云公公在,廉掌印便是爬也要爬回来。”慧锦帝默默的点了点头。糜江城以为他要放手了,谁知肩上传来一正巨痛,吸了口气好歹没叫出来,只见慧锦帝面红筋涨的冲他吼道:“廉松风不过是六根不全的内侍,朕……朕乃是一国的天子,反不如他吗?听好了,他的身子,他的心都只能是朕的!”糜江城连声附和着,以求他能将扣在自己肩头的手松开。
慧锦帝许是看到了他忍痛的神情,松开了手走到床前坐下,平定了一下情绪道:“那时太小了,只把他当作娘亲一般。”低头轻抚着身下的褥子道:“犹记得当日,廉松风在此地向守真表白,朕竟然便答应了。如今每每想起……朕好悔呀!”糜江城忍痛道:“这如何怪得了陛下?有先帝的遗诏在,谁敢说什么?话又说回来,若不是有遗诏,大臣们还不置他于死地?便是不死,宝麟亲王也早将他夺去了。难道陛下好与皇叔争夺吗?如今,他不过是陛下的家奴,反倒不费什么事。”
慧锦帝此时低垂了头,面上又有些愧色道:“只是有些对不住泊然呢。”糜江城见他还有些举棋不定的意思,暗自冷笑道:“待我激他一激。”于是以退为进的道:“派去的人要走上五六天才动手,他们带的有信鸽,现在反悔尚来得及。陛下若是想他了,便召他入宫春风一度。这样虽有些……”忽然看见慧锦帝目光阴冷的扫过来,不为所动的继续道:“偷偷摸摸,提心吊胆,至少两下里脸皮不曾撕破,大家也好见面。”慧锦帝一把掐着他的脖子道:“朕碰过的人岂容他人再染指?”糜江城翻着白眼儿瘫倒在地,伏在那儿呛咳起来。只听慧锦帝又道:“没什么可后悔的。只要他肯放手,朕会让他做个富贵闲人安度余生。”
糜江城晃晃悠悠的爬起来道:“今日云公公似有察觉,可此事早晚得挑明。过几日便是淑妃娘娘的芳辰……”慧锦帝将头靠了过去。
单淑妃乃刑部侍郎单安居的长女。容貌自不必说,慧锦帝最喜她娴静温婉,细细品来,性格颇有些像云修儒。皇后之位空悬至今,宫里宫外的人多半猜着,那颗凤印必落于这位淑妃娘娘之手。冷眼旁观了几年,淑妃虽得宠,慧锦帝却迟迟不肯封她为后。单安居的几个心腹,时不时的上折子劝谏。慧锦帝早已不需要隐忍,朝中自有培植起来的势力。虽大多数是年轻才俊,正所谓后生可畏,与那些老臣们倒可分庭抗礼。
更好笑的,有老臣的儿子是慧锦帝的衷心拥护者。父子在朝堂之上便针锋相对,散朝回家依旧是不依不饶。老头儿气得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要动家法。儿子也不示弱,身姿敏捷的边在前面跑边叫道,殴打朝廷命官犯了几条几款。老头儿吼道,逆子胆敢以小犯上,打死勿论。几个家人被逼着撵上前去,儿子指着尚未脱去的官袍,猛然回身道,狗奴才,动一下试试!家人们只得扔了棍棒,趴在地上让老头儿踢几脚解解气。慧锦帝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立时当老头儿的面,赏了那儿子一所宅子。虽然不是很大,倒也过得去。还好心的劝解道,这种不孝子,眼不见为净。儿子一走,自有夫人上去与他拼老命。老头儿虽不惧内,日子一长,着实受不了念经似地唠叨,再有便是想儿子了。只能在上朝之时才能遥遥相望,散朝后,怕同僚看见老脸下不来,做贼似地在他后面叫两声。他倒好,转过来拱手道,老大人有何见教?下官洗耳恭听。老头儿被噎得说不出话,脖子上的青筋“嘣嘣”直跳。早有小内侍在不远处看见,忍着笑,赶过来将他父子传到御书房。于是,经过慧锦帝的一番劝解,使得父子重归于好。虽然老头儿心里,很想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最终被千恩万谢所替代。自此以后,但凡有看不顺眼的,刚想迈出班列痛快陈辞,不知怎的,莫名回首一望。只见不远处的儿子,正朝着自己笑的古怪。于是那脚便又缩了回来,拿了笏板做老僧入定状。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慧锦帝使出奇招怪策,间接的收服了好些老臣。又时常的与那班年轻臣子聚会,吟诗论政,比武练拳,皆显出非凡的才能。言语清雅,举止洒脱,既不失帝王的贵气,又有些侠士的风范。那班官员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八九岁,无论文臣武将,皆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甚至有几个文官,看他的眼神多少有些暧昧,慧锦帝只做不知。
如今提起立后一事,不待慧锦帝说什么,自有那年轻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的,同几个老臣们辩论起来。慧锦帝乐得在上面看热闹。有几位年轻的武将,说话着实的粗旷了些,听得骆缇直皱眉头。偷眼一瞧慧锦帝,见他嘴角含笑,悠哉悠哉的看得起劲儿。
回宫后,与单淑妃说起当时的情景,仍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而淑妃娘娘亦含笑低首不置一词,却在次日寄家书一封与父亲。自此后,朝堂上再也无人提及立后一事。慧锦帝没有过问信中详情,单淑妃也不曾向他主动解释。宫人们却明显的感到,慧锦帝越发的宠爱这位娘娘了。
八月二十六日是单淑妃的华诞,她虽不是皇后,在宫中却是首屈一指的。如往年一样,骆缇被早早的叫到留春宫,吩咐不许铺张奢靡,热闹便好。
晚间,来饮宴的俱是一二品的官员,同他们的夫人子女。月华殿内以珠帘相隔,众宫妃,并夫人小姐皆安置在帘内。但闻香风习习,莺声燕语,一片璀璨间丽影婆娑,引人遐想。
钟鼓司献上歌舞杂耍,又有烟火助兴,端的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热闹非凡。
云修儒吃罢饭,正与云燕亭在院中散步。忽见青平宫的内侍进来说,陛下有话要问他,让他快去。云修儒见天色不算太晚,忙随他去了。
入得殿来,见慧锦帝正与糜江城说话。上前见过礼,方要问何事宣召?慧锦帝指着桌上的茶道:“慢来慢来,瞧你那一头的汗,且吃杯茶再讲不迟。”不等他推辞,糜江城已将茶捧到他手边。云修儒道了谢,端着吃了两口,糜江城接过来退了出去。
慧锦帝叫他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闲聊着。云修儒正觉蹊跷,忽然眉头一皱,微微向前弯了弯身子。慧锦帝见他晶莹的面上,淡淡得起了两朵红云。身子似乎有些颤抖,纤细的手指渐渐握成了拳头,极力的忍耐着什么。慧锦帝心下大喜,故意的唤了声他的名字。云修儒此刻觉得,小腹内有一团火苗在炙烤着他,慢慢的由下往上,从里至外,整个人像是要化去一般,软软的往后倒去。
朦胧间,有人将自己抱起,眯着双眼望去,不是廉松风又是哪个?怎的才去了几日便回来了?方唤了声泊然,嘴便被他堵上了,唇齿相依百般的纠缠。心中暗道:“泊然从未如此性急过,这是怎么了?”尚未等他明白过来,衣服已被他几把扯了下来。胸口上传来酥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低低的呻吟出来。不由自主的向上挺起,迎合着对方。那吻一路向下,在两腿间流连不去。云修儒此时满面绯红,双手一阵乱抓,嘴里呜呜咽咽不停地唤着泊然。当那火热的东西,缓慢而小心的埋入时,云修儒两腿紧紧的缠住身上之人,眼中泛着泪光,脸上却又是极欢喜的。嘴唇微启,抑制不住的胡乱叫道:“泊然……泊然,你……你慢些,慢些……慢些啊!”他越是怎么说,身上之人越是加快了速度。云修儒一面呻吟,一面揽了那人的肩哀求道:“泊然……我受不住……受不住了,你……你将它……取出来吧?泊然,哥哥……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