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欧鹏有生以来第一次相亲,突然也有些紧张起来。他努力地让自己不慌乱,沉着冷静地跟彭竹聊天。喜欢看电影吗?待会儿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王府井,还是万达?或者去中影也行。通程在河对岸,稍微远了点。
彭竹的声音很细,说她很少看电影,常常去定王台买碟在自己家里看,跟妈妈一起看。或者看书,平时喜欢在网上看小说……呃,言情的或者历史的。不大出去玩。有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不过基本上是学校的同学,工作两三年后,来往也比较少了。跟同事没有太多的接触,下班后常常是窝在家里。
欧鹏便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妙龄女孩会需要人介绍相亲了。女孩子很沉静,心思比较重,不大容易跟人打交道,也许是因为自卑,也许是因为自傲,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家庭背景。女孩子很清醒,知道人跟她交往做朋友,某些程度上是因为他父亲的权势。多多少少总有一些吧,更何况她是在父亲的单位工作呢。彭父工作应酬都很多,她母亲是名普通技工,身体不好,病退了。女孩子很多时候都会陪着寂寞的母亲,于是自己也变得寂寞了。才二十四岁的女孩,长得也不算对不起观众,居然会这样可怜——于是变得可爱起来。
欧鹏很擅长调节气氛,自然也很擅长讨女孩子欢心。他心里琢磨着,这门亲对自己是非常有利的。彭父可以帮助自己往上爬,彭竹性格淡漠,看上去很温柔贤淑,应该是不错的结婚人选。不如,就这么交往下去吧。
于是就开始交往了。彭竹很看重她母亲,常常回绝欧鹏的邀请,因为她母亲身体不适。欧鹏也不气馁,甚至亲自上门帮彭竹一起送她母亲去医院,奔前跑后,让彭竹很是感动,心扉也逐渐打开。
欧鹏常邀请彭竹一起吃饭,不选贵的只选对的。彭竹家里条件好,也没有什么没吃过的。只是在家,保姆做的饭菜水平只有那么高,跟父亲出去应酬,又往往吃得不放肆不爽快。欧鹏的知情识意,自然会让她砰然心动。
去电影院看电影成了保留曲目。彭竹不喜欢很闹腾的地方,酒吧歌厅,她觉得吵得很。欧鹏从来不带她去。当然他也不会不识相地邀请狐朋狗友跟彭竹一起玩乐。谈恋爱就该是两个人在一起,其他人等……还是靠边站吧,更何况彭竹不喜欢呢。看电影倒是很喜欢的。在熙熙攘攘的售票厅,彭竹端坐在椅子上,看欧鹏很从容地排队买票买可乐和爆米花,然后护着彭竹进影院,找好位置,照顾着彭竹坐下,关上手机,静静地看两个小时电影。散场后帮彭竹拎着包,耐心地等彭竹上完厕所,再牵引着她出去,打的送她回家。
似乎是淡淡的,不冲动的,但是让彭竹有了安全感,有了依赖感,从而,爱情的小苗慢慢地生长。
欧鹏对彭竹也挺满意。没有干柴烈火的激情,有的是细水长流一点一点弥漫起来的感情。欧鹏想,这个女孩子做老婆,其实是很不错的吧。
唯一让他不满意的一点是,女孩子很害羞,很矜持。几个月过去,两个人仍然只是拉拉小手而已。连亲吻,都是蜻蜓点水。有时候欧鹏情动,舌头要伸进去的时候,彭竹会生气。她不会骂人或者是发飙,只是皱着眉头,轻轻地却果断地把欧鹏推开。
所以,欧鹏看着手机上厉剑的号码,心想,那天发疯一样地跟厉剑调情并做到最后,根本原因是欲求不满吧。
彭竹就好像淡淡的雾,笼罩着,缠绕着,却摸不着抓不住。厉剑就像……利剑一样,尖锐刺激。他的兽性和欲望好像实体化了,一伸手就能触着。不仅如此,还会刺入欧鹏的身体,找到被包裹得很好很久的那一点,挑开,并焚烧,直到烟火中,名为欧鹏的那种雄性的气势和狂躁的欲望,也跟着实体化。
那个不像是性爱。欧鹏的记忆中,性爱就好像舞蹈,优美,醇厚,色情并淫荡的舞蹈。跟厉剑,就好像战争,彼此征服的杀戮。无论是侵入,还是被侵入,最终,双赢的战争。
欧鹏喉咙里发出了低声的呻吟。那一次已经是两个多星期以前的事情了。只是一想到厉剑,就觉得浑身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躁动不安。欧鹏做梦也想不到,第一次跟男人做到最后,第一次被插入,居然就插射了……明明厉剑没有啥技巧,明明那个人野蛮而粗鲁,但是那高潮,却是……我靠……无法形容……
他没有给厉剑打电话,厉剑也没有来找他。还记得第二天上午在宾馆前的分手。厉剑只是看着他,然后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欧鹏却在路旁站了很久,满心的,不知道是懊恼还是回味。满身的,却是痛楚。一身都在痛,似乎连骨头都在痛。更不用说那个隐秘的地方了。
8
“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再过二十小时左右,开始行动。”眼镜男说完,挨个地看了一眼,收拾好东西,走了。
奇狼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顺手操起几个戒指状的铁箍,戴在右手上,皱着眉头说:“就这么些玩意儿怎么干活?飞狼,看样子还是你的装备过硬些。”
飞狼玩着一把细长的匕首,冷笑一声:“别把交通工具也算在内。如果碰到什么劫道或者拦路虎,这么个匕首有什么用?杀了委托人还是自杀?最起码,也得弄个什么火器吧。我不指望什么全自动半自动,至少也要把格洛克吧?”
跳狼举着手中的小罐子,哭笑不得:“好歹那些个玩意儿还有些杀伤力吧?我这算什么?女性防狼必备武器?这东西能够干什么?”
奎狼笑嘻嘻地东看看西看看,不停地玩弄着手上的一枚手雷,心情看上去极好,吐出的话,却尖刻得不得了:“放心,真要出了什么意外,我的这枚手雷,炸不死他们,也得吓死他们。”
渣狼小吴看着手上的一截绳子,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这个不是国安局的工作吗?他们应该有的是装备吧?”
厉剑手指轻轻拂过手上的利刃,手腕一翻,利刃插入袖口。他伸手打开电脑,慢条斯理地说:“我们早就不是军人了,而且,这里是北京,首都。各位打算把这里辟为战场吗?”厉剑插入u盘,慢慢地站了起来,扫视着这几个人,平静地说:“那时候接到任务,你们也会这样质问上司,抱怨武器装备?”
几个人立刻闭上了嘴。
厉剑挺直腰板:“我们早就不是军人了,所以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学到的技能,就都可以放下了,是不是?如果这样,我们就回去吧,老老实实地在保全学校呆着,做教官,做保安,或者做其他平民做的工作。”
狼群们低下了头。
“当初我们保家卫国……”厉剑接着说:“但是也并不是每一个军人都在硝烟中战斗。绝大多数的军人,和平时期的军人,时刻准备着,为国家奉献一切。可是那也仅仅只是时刻准备着,因为现在,不是战争时期。”
厉剑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天阴沉着,街上热闹非凡。这里是北京,是首都,是政治文化的中心。厉剑接到的任务,是在58小时内保护两个人,从他们下飞机的那一刻,直到上飞机的那一刻。
“如果国安局能做,为什么还让我们来做?”厉剑有些不爽,然而血液已经开始沸腾:“或者在部队接受任务时,你们会要求上司把来龙去脉一一解释清楚?保密规定,都没有学过吗?”厉剑握紧了双拳。已经是平民了,这几个人走在一起,源于对部队生涯的眷恋,源于冒险的本性,源于……那种对国家和对人民的责任感和奉献精神。这话在一般人看来很有些虚伪和做作,但是却是真实的,毋庸质疑的。十三亿人口中,这样的人的确存在,他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碌碌无为庸俗地过完一生,他们会不甘心的。用满腔的热血来浇灌这和平之花,是他们受到的教育,是他们接受的信仰。
“又或者,”厉剑转过身,变得严厉起来:“你们宁愿去给韩国的日本的台湾的香港的明星做贴身保镖?那样很风光,也很安全。”
这个单子不是崔仁明接下的,是崔仁明的堂叔崔大校接下的。有些事情,官方不宜出面。当年他们在部队的时候,也接过秘密任务,但是那时,军队和国家是他们的后盾。此时,他们依靠的只有自己。官方会扫尾,但是不能替他们撑腰。
厉剑理解崔大校的苦心。当初崔大校是可以保住他的。但是为了深爱的军队和战友,厉剑选择了退出,带着某些人给他的不光彩的档案回到地方,崔大校因此一直过意不去。再深究的话,也许崔大校觉得厉剑的能力和身手,在地方根本就是屈才,也辜负了军队对他多年的培养。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
狼群们窜了起来,飞快地列队,给厉剑敬了个军礼。厉剑觉得分外地亢奋,就好像仍在军队中一样,这些人,是他的部下,他的战友,他的手足。
厉剑立正,还了个军礼。没有穿制服,没有军帽,没有那颗闪闪的国徽,但是军礼,仍然是最高的敬意。
厉剑跟群狼们一起围坐在桌前,看眼镜男给他们带来的资料。被保护人是某国所谓的持不同政见者,这一次到北京,为的是跟他的支持者见面并谋划一些事情。政治方面的事情厉剑很清楚,但是不愿意做更多的解释。如果成功,他们将成为一把黑枪,许多官方不适宜做的事,将成为他们的委托。如果失败,他们将被视为恐怖分子,后果……不仅仅是他们无容身之地,崔大校首先就会受到牵连,甚至连崔家其他人都脱不了干系,包括什么都不知道的崔仁明。
这是这些退伍军人们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不得不格外谨慎。
经过一天的准备,厉剑跟群狼们最后一次确认路线图和行动计划之后,出发,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奇狼本来就是北京人,他通过各种关系弄到了更趁手的武器。飞狼乔洪,开着车子在北京转了七八个小时。跳狼、奎狼和渣狼三个去踩点,而厉剑,自出了房间后,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从某国来的航班准时降落。飞狼乔洪开着一辆出租车等候在机场大楼外面,看到那两个人从大厅中走出来,陪同的正是眼镜男。飞狼启动车子去接人,却见另一辆的士插过去停在了路旁。眼镜男犹豫了一下,正要去拉车门,旁边冲过来一个人,将眼镜男撞到一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出租车飞快地开走了。
飞狼松了一口气。厉剑出现得总是神出鬼没。飞狼把车子稳稳地停在路边,看着眼镜男拉开后面的车门,护送那两个人进去,眼镜男本人进入了副驾驶座。
机场高速上跑了没多久,飞狼就发现了后面有好几台车跟踪。眼镜男啧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出租车就飞了出去,不过几秒,就跑到了二百码。
飞狼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手紧紧抓住方向盘,脚踩着油门不放,在车流中灵活地穿行,当前面几辆车并排让他无法超车时,飞狼打了个呼哨,出租车便侧了起来,好像玩特技一样,两只右轮着地,从最左侧呼啸而过。
高速绝对不是摆脱追踪的好地方。那几辆车仍然紧追不舍。飞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眼镜男说:“说个笑话给你听,恐怖分子到中国,全都死得很惨。其中一个,死得最不甘心……你道他是怎么死的?”
眼镜男回头看了看两位面色死灰的客人,又看了看后面紧追不舍的车子,皱紧了眉头。交警那边派谁去打交道会比较好?但愿没有多管闲事的家伙拍照到网上发帖说有个最牛出租车啥的。
飞狼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快要进城了……中国,有独一无二迷宫一样的立交桥。”飞狼大叫一声:“我爱立交桥啊!”
车子飞快地绕着立交桥转起圈来。
在指定地点停下车后,眼镜男步履矫健地下车帮两位客人打开了车门。那两个好像喝醉酒一样,歪歪斜斜地被眼镜男一手一个提溜着进入了某个会所。飞狼看着奎狼穿得像个白领一样跟着进入会所后,才上了出租车,绕了几圈,下来,换了辆奥迪,启动,停在了会所的后门。
没多久,会所中好像起了骚乱,响起了火警的刺耳的铃声。一分钟过后,奎狼和眼镜男扛着两个人从窗子里跳了出来,翻墙,出现在飞狼的车前,上车,奥迪疾驶而去。
眼镜男跟两个客人用狼群们听不懂的声音交谈了几分钟之后,眼镜男让飞狼改道,去某国大使馆。飞狼一个急转弯,从林荫大道转入一条小胡同,三绕两绕,到了某宾馆大门。
之后的几十个小时里,眼镜男宛如他们的指挥官,去这里去那里。飞狼全程陪同着,换了十七辆汽车,几乎走遍了整个北京城。奇狼、奎狼、渣狼、跳狼几个好像穿花一样,保证那两个人身边除了有眼镜男之外,还有一个或两个明中暗里地保护。而厉剑,如同鬼影,哪里紧急,他就在哪里出现。
飞狼觉得,一定有一辆直升机待命随时运送厉剑,否则,连他这个司机都不知道该在哪个地方停车,厉剑又如何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现身呢。
当那两个客人最终踏上飞机离开北京时,厉剑等人的任务总算圆满画上了句号。眼镜男独自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机场,厉剑做了个手势,狼群们各自离开,踏上归途。
厉剑又在北京逗留了两日。他见到了另外一个崔家人——虽然那人并不姓崔,只是崔仁明的某个表姑父。
密谈了整整一天,厉剑伸了个懒腰,跟表姑父道别,去火车站买了回长沙的车票,然后开始跟某些人接触会面,买东西,收集资料,招募人手。
吃过晚饭,厉剑独自来到三里屯一个名叫half and half的酒吧。从网络上厉剑得知,这里是个gay吧。几天紧张刺激的生活,让厉剑仿佛回到了军队,让他激动却又不得不抑制住激动。需要放松一下。而对男人而言,性事,是最好的放松。
厉剑从来就不是放纵的人。然而到了地方,却总是能嗅到糜烂的气息。他讨厌419,可是与欧鹏一夜之后,厉剑意识到,他已经419了。滋味不错,很好,非常能够缓解人的压力。让人回味无穷,尤其对于他这个憋了好多年的男人而言。
这是个很不错的gay吧,有闹有静,有不同的区域,不同的活动,不同的男人。
厉剑坐在角落,默默地喝着酒。很不错的男人,养眼的,彪悍的,肌肉型的,伪娘状的,应有尽有。
厉剑揉了揉太阳穴。其实洋人也不错,起码远远地看起来不错。
厉剑看到有人勾搭成奸了,也看到有看上去相亲相爱的情侣,当然,也看到骚扰别人和被别人骚扰的家伙。厉剑垂下眼帘,看各式各样的屁股……没有那一个,比得上欧鹏的。
不由得想起崔仁明和欧鹏。崔仁明满脸的无赖相,欧鹏满脸的欠扁的样子。欧鹏的身体,他颤抖着的充满恐惧的身体。厉剑闭上眼睛,头往后仰,靠在沙发上。
同样都是好玩的男人。崔仁明怕了,毫不犹豫地求饶退缩。欧鹏也怕了,却发着抖把安全套递给他。当时厉剑已经情迷意乱,他弄不清楚为什么欧鹏不走,不跑。他不是害怕了吗?他不是不希望成为被插入的那个吗?
欧鹏痛得浑身肌肉绷紧,然后又努力地放松。对着镜子,那家伙恬不知耻地看着自己和插入自己的男人的迷乱沉醉的表情。兴奋之极的时候,满口的脏话和咒骂,却更加激动,就好像他本人就是粗糙野蛮的家伙一样。
他不是那样的人。
厉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是个公务员,如果没弄错的话,还是个小官员。他看上去很自恋,也很讲究。他油嘴滑舌,做事却很圆滑。
他不是能够跟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然而那样的性事,却真的很美妙,美妙到一想起,厉剑就会觉得燥热难耐。
厉剑拿出手机。欧鹏一直都没有跟他联络。厉剑看着电话簿上欧鹏的名字,有点口干舌燥。他站起身来,结账,走出了gay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