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邪小凉

“喂，苏青。”林龙轻轻撩起他的头发，看着他的淤青，咯咯的笑了：“这颜色倒是好看啊。”

苏青不说话，也抬起头，任他看着，眼里满是倔强和不屑。

林龙看到他的眼睛，手上一个使劲，啐一口：“真他妈的……”

突然又放开手，嘴里嘟囔一句：“真他妈的看不惯这小婊子的眼神。”

苏青直到他走开，身子才软下来，大口的呼吸着，良久才又鼓起去教室的勇气。

刚一进门，就看到一群人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看，他装作没有看见一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刚往上面一瞄，就看到整张桌子都用笔写满了谩骂的语言。

“没爹的种儿”

“贱人”

“活该被抛弃”

……

多少句呢，他张着顷刻间就蓄满泪水的眼睛，仔细的每一句每一句都读了一遍，每一句都像座大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旁边有人开始起哄：“呦，看吧，开始哭了吧。”

“长的就一副娘们样，不哭才怪。”

“嘿，赶紧哭啊。”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苏青低着头，撇下去的嘴角却慢慢上扬，他仰起脸来冲着他们笑，眼里的潮湿并没褪去，滴溜溜的打着转。

世界突然安静了。

又忽然咋呼起来。

“怎么回事，还越来越倔了。”

“切，多给他点教训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看见他那眼神就讨厌。”

……

老师一脚踏进来，人们哗啦一声散了个干净。

苏青这才坐下来，拿抹布沾了水，一点一点的使劲的擦，直到看不到一点痕迹才拿出书摆了上来。

整个过程，他一直在微微的笑着。

他是在怕，怕一不小心，眼泪就滑下来，沾湿他的脸。

第十四章

放学，又是一次煎熬。

昨天的事情今天又重演一遍。

只不过，今天的暴力事件似乎又升级了。

几个孩子围着他，是真正的殴打。

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最后以一个人的拳头做了结尾，才呼啦一下子都散了。

苏青照例没哭，甚至比昨天更甚的表示着不屑，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直到最后，他抬头和林龙对视，猛地笑了出来，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林龙更是狠狠地揍了他几拳，为着他的挑衅。

第三天，第四天……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

苏青开始恐惧上学。

越来越深的疲倦让他不想在继续下去。

可他仍然不哭。

似乎这种不哭已经形成一种习惯。

被骂的时候无动于衷的看书，被打的时候无声的微笑，他只在一场暴力结束之后，冷冷的看他们几眼，像看蚂蚁一样不当一回事。

甚至有一次，他竟然在人们停下来的时候，笑着问了一句：“还要继续么？不要的话我就回家了。”

自然又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教训。

可他总学不会教训。

力气被抽了精光，他浑身泥土的趴在地上，被李然揪着头发，神智都有点不清楚。

快一个月了吧，他们像是得到了一个娃娃一样，不知所以的疯狂着蹂躏，越来越严重。

“妈的，你这个贱人，赶紧哭啊，再不哭老子弄死你。”

到底是为什么而开始的欺负呢，早已经没有人去想初衷到底是什么。他们只是因为苏青越来越倔强的眼神，而被深深地激发出了战火。

“什么时候他哭出来了才会没意思呢，这样看着玩不是挺好的吗？”林龙懒懒的在一边插话，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地下的人，不肯有一丝的转移。

那红了的眼眶，明明如此的脆弱，却充满了倔强和不甘。

真是美丽。

疼痛撕扯着，苏青晕眩的神经却扎扎实实的听到了这句话。

哭出来，哭出来。

何必要争呢。

只是自己受苦罢了。

哭出来吧，哭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苏青先是笑了一下，紧接着闭上眼睛，眼泪就渐渐地冒了出来，无声的划过了脸颊，惊艳的一滴落在了下面的土地上，晕出一朵小花。

林龙看着他的眼泪，居然怔住了，过了几秒才淡淡的说：“诺，这就没意思了吧，他哭了。”

李然扯过来看他的脸，看到果然不少的眼泪滑了出来，撇撇嘴：“我当你还想倔多长时间呢，早认输不就好了嘛，白受这么多苦。”

“可算是哭了，要不是这一口气，我都有点烦了。”

“哭了果然没什么意思了，不过，他哭起来倒是挺惊艳的。”

“想不到是个美人胚子。”

“喂，你这么说一个男的可不好吧。”

四周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林龙看着苏青无声的流着泪，偏过头去，淡淡的说：“算了，差不多就到这吧，今天咱们出去搓一顿？“

“好啊，纪念一下吧，挺不容易的。”

林龙好笑的打趣：“纪念个屁啊，这有什么好纪念的。”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远了，苏青才爬起来，瞬间把眼泪都擦去了，然后站起来向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居然恰巧碰上林龙回头的瞬间。

两人对视，苏青又扯出一个笑脸，才低下头收拾东西，拍拍土，背着书包回家了。

呵，所以说，早点选一条比较容易的路不就好了。

哪里还用得着再受这么多折磨，不仅要受他们的欺负就算了，甚至连母亲也要每天遮遮掩掩的。

何必呢。

所以说，人嘛，还是要懂得变通着选一条好走的路才好。

苏青，受教了。

苏青瘫在床上想起小时候的经历还有点想笑，他甚至有了一种想要谢谢他们的感觉，那么早就让自己学到这么深刻的哲理，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的。

想起之后林龙每次面对自己居然都会和和气气的，甚至还会时不时的帮助自己，俨然成为了自己坚实的后盾，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不是真的了。

哎，不管了，还是先睡觉吧。

事情还一堆一堆的呢，怎么就开始回忆童年了，还是那种被羞辱的童年，有什么值得纪念的。

他闭上眼睛，侧过身，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又翻过去，还是觉得怪怪的。

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多少次，终于不耐烦的随手拿起床头的另一个枕头，紧紧的抱在怀里，这才觉得有点适应。

苏青想：以后再这么认床，可不行的。若是出差，那还不得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么？这可不好，得改。

苏青迷迷糊糊的在脑子里想着，睡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嘴里喃喃一句：“苏青，放假回家我给你煮粥喝。”

第十五章

中国最盛大的节日终于还是如期而至。

举国同庆的日子，苏青的家里早就被母亲和张叔贴了个红透，像是被丢进了红色的大箱子，到处都洋溢着喜庆。

毕竟是老一辈的，对这些规矩还是很严谨的。

仍然是和往年一样的放炮，吃饭，看春晚。

今年是张叔作为他们的家里人一起过年的第一年，早早的就买了不少的鞭炮和礼花，好像是要把这个好消息用声响告诉所有的人。

苏青是很少去点的，以前家里只有两个人，他只能去颤巍巍的点了火然后再迅速的跑回去，如今，一切都是张叔代劳。

苏青看着张叔，很是不亦乐乎的样子。

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家的上空还能有如此绚丽的烟火。

美得不像话。

如今，他倒是觉得张叔的确是不错的，配自己的母亲绰绰有馀。而自己，也经过十天的相处，也渐渐地能够接受张叔的存在。

诚然，苏晴是很笨的，对于某些情感和学习总是慢的很，但是，不可忽略的是，他总是懂得去积极的并且快速的去回应一个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实。

这一次，他又不得不去感谢小时候的教训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的时候，张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藏青色的礼物盒，上面还扎了一个米黄色的蝴蝶结。一把塞到了他的手里，脸上还乐哈哈的大笑：“阿青，张叔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知道你刚上班，就给你带了一个礼物，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收着吧。”

苏妈在一边附和：“收起来吧，你张叔的一点心意。”

苏青就腼腆的接过来，打开那精美的包装，拿出一个盒子，又翻开盒子，一块银色的手表安静的躺在中间。

苏青拿起来，戴在自己的腕上，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

“谢什么，给你买东西就是应该的，哈哈，你可要收着，不要浪费你张叔的心意。”

苏青点点头，心里窜过一股又一股的暖意。

他几时收过这种作为一个父亲的礼物呢，从来没有。

父亲，他到现在，才真正的能够稍微体会一下，到底父亲是哪一种柔情的人。

他耳边又响起那些人曾经对着他喊：“有娘生没爹养的”。

此时的苏青在心里傲然的回一句：“谁说我没有呢。”

这个年，无疑过得是不错的。

苏青赖在家里尽情的享受着作为一个儿子应该得到的照顾，一家三口倒是真的其乐融融，尤其是张叔这个大咧咧的人，可算是把父子的温情一个一个的做了个遍。

苏青不能否认，他很喜欢张叔，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弥补了他缺少的父爱，可他仍然觉得欢喜。

就算是这样的又如何呢，总之结果是自己很喜欢张叔就可以了。

看到母亲欢笑的脸，他有点安慰。

自己的母亲啊，自己辛劳大半辈子的母亲啊，终于找到了能够照顾她的人。

苏青是在大年初五的时候坐车回去的，他手里提着一个大行李包，里面塞满了苏妈自己制作的食物，被撑得鼓鼓的。

他到车站，然后打车回家。

把东西放在地上，苏青正准备拿出钥匙开门，哪知，门却先打开了。

苏青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萧寒，惊讶无比：“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早？”

萧寒懒洋洋的拎起他的包，扯着他进屋，嘴里随口哼哼道：“早回来了，你怎么也这么早啊？”

“你不是十一开学吗？我就先回来了。”苏青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摆在桌子上：“萧寒，这些是我妈做的，你尝尝。”

萧寒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块软糕，放在嘴里，细细的嚼。

软软的，甜甜的。

却并不腻得慌。

萧寒迅速的吞一块，又拿起旁边地酥饼。

咬一口，掉的浑身都是饼渣渣，一边嚼着一边夸赞道：“你妈倒是好手艺，这东西挺好吃的。”说完又睥睨旁边的苏青一眼：“怎么你就没有继承点优良传统？”

苏青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手抬起来抓抓头发，手腕上明晃晃的表引起了萧寒的注意。

他不动声色：“你那表不错，谁送的？”

“张叔。”

“张叔？他是谁？”

苏青停下手里的动作，才皱着眉说：“应该算是继父了……”

“你不是没老爹么？哪里冒出来的继父？”

“恩，我妈刚找的伴儿，人挺不错的，我感觉还行。”

萧寒又拿起一块酥饼，看似不经意的嚼着，眼睛却一直瞄着在收拾东西的苏青，吃完之后就上前从后面揪住他的衣角：“咋样，在家想我了没有？”

“咳咳。”苏青装模作样的咳两声：“想什么啊，都是大男人家的，有什么可想的，在家里倒是自在的很，吃香的喝辣的，还没有小鬼闹心。”

萧寒眼睛露出一丝失望，又瞬间填满了喜悦：“正好你回来，今天出去吃？”

“何必破费那个钱，这些东西还不够吃吗？你要是嫌有点干，我帮你做粥喝。”苏青转头，又点点脑袋：“我还累着呢，不想出去。”

萧寒就笑着应一声：“行，都听你的。”

第十六章

苏青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去了厨房。萧寒就拿着一块酥饼在他后面跟着转悠：“你还会做粥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不是说了要做粥给你喝……额，好像是有过。”苏青有点迷茫，好像是有点印象，又模糊不清了。

萧寒倒是从没有听过这句话，就在旁边看着：“那倒是没有过，不过，也不知道你的粥能不能喝死人，别好好的浪费了粮食，做成了一锅毒药。”

“萧寒！”苏青愤怒的回头：“你就不能说点人话？！”

萧寒就靠在门边，一脸促狭的笑，那表情真是要多欠抽有多欠抽，苏青不负众望，一巴掌就拍在他的肩膀上：“你给我出去，不许妨碍我。”

“我喜欢看你做饭。”尽管你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得了吧，你是愿意取笑我才来看的。”

“那倒是真的。”萧寒又一次成功地把苏青气的跳脚，只见苏青左手握成拳头，隐隐克制着自己不要冲动，终于在深呼吸几次之后，一拳捶在他的胸前。

萧寒大叫一声，弯着腰，捂着胸口：“好疼，你想杀死我吗？”

苏青又赶忙过去，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胸前，一脸担忧：“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我用力太大了……”

萧寒偷笑，很长时间才可怜兮兮的：“挺疼的，你还是赶快做饭吧，要不然我不疼死也会被饿死。”

“你、你，那个，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

萧寒皱着眉，心里乐呵呵想，就你那小鸡一样的力量还能把我怎么样，跟挠痒痒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力水手啊，也想太多了吧。

“你还是做饭吧，我去外面歇会。”

苏青就搀着他出去，好像是他得了多大得病一样。待扶他坐下，才叮嘱：“你乖乖坐着，我去做饭。”

“好。”

萧寒看着他的背影，躺在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好不惬意。

很快，苏青端着粥出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有点小心的呈上去，生怕他再出现什么问题。

萧寒坐正，端起碗拿起勺子舀一勺，然后吹几下，放进了嘴里。看到苏青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萧寒大发善心给了肯定答覆：“还不错。”

苏青一口气松下来，毕竟自己除了做粥什么也不会，在前面这个做饭能手面前实在是有点提不上自信。

“没糊了真好。”

苏青一口气没顺过来，瞪着眼看着萧寒一口一口得喝饭，扑过去就去抢碗：“不好喝你别喝啊，你给我放下，我不稀罕你喝。”

萧寒轻巧的躲着他的动作，眼里闪着熠熠生辉的光亮，嘴角的一抹笑泄露了他此时无限高涨的心情。

“谁说不好喝了，我只是说粥没糊了是最基本的嘛，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你不要误会我的心意啊，想不到你还会做粥，以后粥就归你管了。”

苏青气喘吁吁的在他旁边坐下，歇了会才说：“什么叫我误会你，说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啊，非要让我误会你怨谁啊？”

萧寒把碗放下，拍拍他的肩：“是是，是我不对，以后绝不再犯。”说着还用手郑重其事的做了起誓的动作。

苏青就笑呵呵的拍掉他的手，一脸怨言的嘟囔着：每次都是这样，下一次还不是一样会犯。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只有六天，萧寒开学的时间就迅速的溜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