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神嗣 上——玄色玄影

作者:玄色玄影  录入:05-25

“赤帝信徒曾集体上书,希望陛下可不捣毁供奉之处,引起了不小的骚乱,我族被满门抄斩之时,司马大人曾出手相救,才让我侥幸幸存。”戾夜低头道,“但我亦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罢了。”

“你倒是与我一样,因他而家破人亡。”风夭年哼笑了一声,一口喝下有些微烫的茶水。

“若主上心有怨恨,属下愿效犬马之劳。”戾夜未曾犹豫,跪拜下来轻声道。

“你恨他么?”风夭年抬起他的头,看着戾夜的眼睛认真问道。

戾夜没说话,咬牙点了点头。

“但你不能恨他。”风夭年微笑着瞧着戾夜道,“他是懂得如何治理天下的好君主,当年压制赤帝教义不过是为了肃清后党,或许他在位之时会造千万人唾骂,但等百年之后,却会有更多人记得他的好。”

“那主上……”戾夜没想到风夭年竟会这般说,诧异道。

“我本是不太恨他的,可现在,倒是不得不去恨……”风夭年自嘲摇摇头,托着腮帮子觉得好累,整个身子如同被人绑缚住一般,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否则,我便会像他的白凤鸟一般……被驯……”

话竟然无法说出口中,人如同被定住一般。

“主上!”戾夜发现风夭年的一样,起身抓住了夭年的胳膊,却发现软绵绵的任由摆布,“您怎么了!”

“我要请你的主上随我走一趟。”独孤休的声音在花园小径的末端传来,他穿着即将临行的战服银甲,握着腰间精铁宝剑一步步靠近,“他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

“你下了药?”戾夜诧异,目光落在桌几上的茶杯中。

“无毒,你大可放心,我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戾夜眼中杀念闪过,也不想与他多说,拔出腰间利剑便冲向独孤休,“给我解药!”

“无解,两个时辰之后自会解开,你无需白费力气。”独孤休冷笑抽剑相抗,“今天风夭年我必须带走,你挡不住我!”他顺势挥手,百名伏兵从花园各角落涌了出来,兵戈寒光,映着阳光刺眼明亮。

这根本毫无胜算机会,戾夜本想拼死一搏,但却瞥见亭中风夭年冲着他微微蹙眉的表情,便知道自己不可鲁莽,只得放下手中长剑,“我要与主上一道随行!若你对他有半点威胁,我便与你玉石俱焚!”

“你能同行自然最好。”独孤休点点头,“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必须点了你的哑穴。”

登基至今大大小小出征不下三十多次,虽然祈天之仪每年都有,今年却非常不一样。如今赤帝后裔唯一一人可就在宫中的奉仙宫住着,司马一族曾经的祭祀之职落于其肩,每个人都想着这次出兵之前的仪式是多么壮观特别,别说是王都的百姓倾巢出动,就连其他邻城的人们也赶赴都城,渴望一睹赤帝后裔的风采。

但,就如同刚刚归国时候让他们失望一样,祈天的仪式一样浩大威严,瑰丽壮观,各种供奉之物、玉石金器眼花缭乱,可……别说赤帝后裔的人影没见到,就连风流倜傥的玉城公、天下第一俊美的独孤休中郎将,都不曾看见!

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讨论着此番匆忙出行的缘由和前途,“虽说是鲜风出了伪王才出兵平乱,但听说造反的是曾经鲜风国大将的儿子,说不定人家只是想复国?”

“陛下不都昭告天下,是赤帝后裔上书恳请陛下平定内乱了……”

“那怎么不见后裔面?定是心中对这出行不乐意。”

虽然在祭坛之上离百姓远远的,但欢呼之声却不如以往那般坚决,重烈便知道人心究竟是怎么看到这次出征的。

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唯有胜利才能让一切疑惑的声音消失,这便是他的人生哲学。可他却的确在意此次出行,与往日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心绪不同,他竟然有一种疲乏了的感觉。

并非厌倦了战争和厮杀、亦非他贪生怕死或失去了斗志——而是他知道,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会是一个输家。

“为何不见中郎将?”重烈蹙眉问身边的近侍。

“独孤大人说有事回宫取物,很快便回。”

“回宫取物……”重烈微微眯起眼睛,觉得此事蹊跷,独孤休一向心思细腻,很少会在临行之前遗忘物件,难道……

他心头猛地一惊,刚想起了什么,却听见人潮之中发出了骚动,向着宫门方向翘首喧哗起来。

十头戴着镀金雕花角饰的黑色公牛开道,其后是百名身着华服的童女随行,锣鼓号角庄重吹奏,其后便是一顶十六人抬着的纯金坐辇,左侧高头白马之上,独孤休中郎将深红色战服,银白色甲,一手握腰间国主所赐精铁宝剑,一手牵着缰绳。右侧栗红色马背之上则是曾为赤帝教义护教传人的戾夜,黑衣黑发,一脸肃然,一如往昔没有一点笑容,虽然俊朗不凡,却冷得让人不敢多看第二眼。

而坐辇绛紫色帘帐卷起,其中金饰华美无需多说,银线压花的绛红色软垫之上,一若玉雕一般的人儿靠坐其上。他的坐姿并不算正式,可即便是那斜靠的样子却令人不禁想起仙人醉卧玉榻的姿态,并无半点懒散或纨绔的意味,却更是一种脱俗离尘的淡然。

而那少年尚未束冠,身前长发垂落,刘海微斜,粉雕玉琢的皮肤晶莹剔透,一双眸子明媚若星,如此美丽之人让然瞧着却并无邪念之意,却更生了几分油然敬畏之心。

“是赤帝后裔……”

“是神嗣!”

人们不约而同跪拜下来,匍匐在地,呼念着赤帝之名,人群便如同潮水一般整个黔首而落。

“属下将受神嗣之托,护送神嗣前来贺陛下得胜归来!”祭坛之下,独孤休下马跪拜朗声道,旋即起身冲着跪拜匍匐的百姓大声道,“神佑我军,叛乱必平!”

“神佑我军,叛乱必平!”人群朗声附和,直冲云霄,惊起了落在远处宫阙之上的鸦雀,在整个王都天空飞舞盘旋。

“你又违抗我的命令!”重烈缓缓走下祭坛,瞧着独孤休蹙眉冷道。

“陛下既视我为臣为友为弟,属下自当竭力而为!”独孤休亦无悔,回答道,“他根本不明白陛下的心意,您又何须心软。”

重烈没回答,越过独孤休走向金辇,弯腰入内定睛瞧着风夭年的脸,“你一定怨我吧,不但出兵,还借了你的名义去杀他。”

风夭年想开口,却没法说话。

“我倒是忘了,若非下了药,你又怎么会乖乖地任由独孤休摆布。”重烈伸手慢慢抚摸过夭年的脸颊,若远行便几个月不能见到他的面孔。

“你不说话,不反抗真好。”重烈自嘲笑了笑,“有时候你说的话真像是刀子,伤人却更伤己。”

风夭年心中很想逃离重烈,若只要有一丝力气,他都想从这金辇中爬出去,并非他怨恨对方利用自己之名攻打鲜风义军,而是这种重新弥漫在彼此之间,如此甜蜜的气氛。

软化……慢慢软化着心中构造起来地恨,这是一种甜如蜜的毒药,令人根本无法抵抗。

他使出全身力气,直到手脚都有一种快要裂开的疼痛之感,才终于向着远离重烈的方向,挪动了半分,整个人都吃力得急剧喘息起来。

戾夜瞧见不对,翻身下马挡住了重烈的继续靠近,虽然不能说话,那双眸子却是无限警惕的意味。

“你就这么恨我?”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重烈瞧着风夭年这般模样,心中凉了半截。

独孤休说的一点都没错,即便自己心里如何想要对这孩子好,他都不会领情半分!

原来心中纠结、痛苦、想要留有余地不过都是自己给自己看的演戏,重烈突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一切踌躇都是一场闹剧!

他冷笑一声,挑开戾夜的阻挡,将风夭年一把从金辇中抱了出来,大步走向祭坛,转身看着下面匍匐等待的百姓大声道,“神嗣将随我通行!天佑我军得胜归来!将叛军首领之首级,挂与都城之上!以儆效尤!”

他低头看着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的风夭年,咬牙冷道,“你,就尽管恨我好了!”

第41章

出城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风夭年才觉得麻药的效力慢慢过去。本并不想激怒重烈,亦并非是恨他出兵而躲避,却没想到会惹来如此大的麻烦。

他暂时倒不害怕重烈那番狠话,而是担心自己一旦随军出征,那左延用玉核桃传递的营救计划便会功亏一篑,甚至还会让营救之人陷入危机。

眼见已经远离皇城,进了树林茂密的山路,四周山壁潮湿、杂草丛生,四周影影重重看不清究竟有什么蛇虫鼠蚁潜藏埋伏。

但风夭年博览群书,一看便知道这地貌气候应该多藏一种名为赤幸的毒蛇,这种毒蛇凶猛好斗,会攻击主动侵犯的动物,虽不至于剧毒无解,但被咬一口也是极危险的。

心中,便有了个冒险的主意。

“停下,停下!”风夭年敲了敲马车的门板,冲着窗外道。

“主上有何吩咐?”戾夜侧头询问。

“麻药刚刚散,我……要小解……”风夭年低声道。

“我扶您下来……”戾夜下马稳住马头,撩起帘子,刚想伸手搀住夭年,却被另一双手拦住了。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重烈探入车内瞧着风夭年的脸,冷道。

“人有三急,方才我动不得,已经憋得不行了。”

“我却瞧着你像是有什么其他打算。”重烈警惕道。

“那你大可陪我一起去小解啊,反正你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看了。”风夭年回视重烈,平静道。

“你以为这次我会让你离开我视线么?”重烈冷笑,伸手便将夭年扶下车,跟着他后面向一边草丛走去,“我看得还不够,倒是想陪你走一趟。”

风夭年语塞,也不想多和他费唇舌,一边打量着四周杂草丛生的地形,一边向着一边潮湿嶙峋的山壁走去。

“别去那边!”重烈伸手拉住了风夭年,“可能有蛇。”他瞧瞧四周,指一遮蔽的树干后面,就在这里好了。

“我又不是狗……”风夭年皱眉,看着一脸正经瞧着自己的重烈,“你是真准备盯着看么?”

“又不是没看过。”

“……但有声音的!”风夭年蓦地脸红,向着山壁又走了两步,终瞧着那茂密的草丛之中真有一物无声游走,仔细辨认,便看见那红幸三角头部,显然是赤幸无疑。

这是极为冒险的法子,但却也是没办法的法子,毕竟这里离王都不算太远,若处理得当送回王都急救,应无性命之虞。

想到这里,夭年摸了摸怀中的玉核桃,咬牙心一狠,便冲着那毒蛇的方向靠近了两步,微微提起下摆,便露出了一节白生生的小腿。

毒蛇遇惊,丝丝恐吓了两下,瞧着夭年仍然向着自己的方向靠近,仰起头便冲着来者狠扑了过来。

“夭年!”重烈原本都已经转过身去,想顺着夭年的意思往后退两步,却听着草原之中发出了丝丝的声音,心下不妙,转头便瞧着那毒蛇已经向夭年发出了攻击。

拔剑反抗已然来不及,重烈那时根本未曾多想,抱住夭年的身子便将他推向一边,可事情太过突然,重烈扑到的力气过大,两个人在地面上滚了两圈,突觉得到了山岩的边缘一般失去了支撑,便双双急速下落。

没想到这里的山道竟然这么窄,重烈头一紧,吼了一声“抓紧!”下意识抱住怀中的夭年,一手抽出腰际短剑,用力插向身边的悬崖石壁。

刀剑和山石之间冒出铿锵的火花,急速下坠了几十丈之后,终在半山腰的一块突起的平台上停了下来。

“让你不要去山壁那边!”重烈吼道,扭过夭年的身体便上下打量他是否有咬伤的痕迹,“哪儿被咬到了?”

“别看了,是陛下被咬了……”风夭年眼尖,瞧着重烈的左小腿处有乌黑的血液渗出,慌忙扯开衣襟的布条,蹲下来用力系紧重烈的左小腿。

“你扶好岩壁,别再掉下去了,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重烈将风夭年拉了起来,自己坐在一边,口中咬着布条的一端,一边用力将血管封住,但却眼见着下半截小腿已经乌黑,这蛇毒看来不轻,若不及时处理或有性命之虞。

重烈咬咬牙,握紧手中短剑,便要将那伤口周围发黑的肉挖出来,还没下手,只瞧见风夭年已经俯下上身,凑近了伤口之处。

“你干什么!”重烈大惊,想挣扎却又怕他从岩石上掉下去,便觉得伤口一阵剧痛,风夭年吮吸了片刻,吐出了口黑血,接着又埋头第二口。

“够了……”重烈拉住风夭年的衣袖,瞧着他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大声吼了出来,“够了,风夭年!你根本不需要做到这份上!生死随我,你看着就好!”

“那你去死好了。”风夭年哼笑冷道,“然后就让你忠心耿耿的中郎将将我殉葬,这样你便快活了?”

“可要我写遗诏,保你周全?”重烈挑眉瞧着对方,说着便要沾着地上的毒血在石壁上写字起来。

“你疯了!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风夭年怒了,一巴掌将对方的手打开,压住重烈的腿便继续吸吮伤口,“不想废了这腿就乖乖坐着!”

“说实话……夭年。”重烈瞧着风夭年专心致志的样子,凑过去对着他的耳朵低语道,“你是不是恨我到想吸我血,吃我肉的地步了?”

他的声音很轻,凑近耳朵的气息让人痒痒的,夭年懒得理这那生死开玩笑的家伙,伸手推开他的脸,连瞧也不瞧他,一口一口将黑色的毒血吸出来,直到伤口终于流出鲜红的血液,方才松了口气。

“现在,就等着上面的人救我们了。”风夭年擦擦嘴抬头看着峭壁之上,有人声动静传来,却怎么都看不到人影,应是尚未搜寻到这一处。

“我们在这!”风夭年冲着上面高声呼救,却发现身边重烈软绵绵的似瘫软下去,低头一看,竟瞧着他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一般,向一侧翻倒,整个人便要落入那万丈深渊之中。

“重烈!”风夭年大惊,扯着对方的衣衫将他拉向自己,他嘴唇发紫,显然已经是余毒发作弥漫到了全身,方才想起刚刚落下山崖之时,重烈用短剑为缓冲使用了内力,必是那时便使部分毒液弥漫开来。

“有点晕……罢了……”重烈睁开眼睛挣扎道,但显然毒液已经让他平衡失控,竟再一次倒在风夭年怀里。

“快来人!”风夭年急了,冲着上方大吼,“我们在这里!快来人!”

“一时半会……死不掉……”重烈吞了口唾沫道,“独孤休一定会很快……找到我们……”

“别说了,别说话了!”风夭年捂住重烈的嘴巴,“你要保持绝对安静。”

慌乱和不知所措,让夭年有一种五脏六腑被燃烧起来的感觉,明明中毒的是重烈,自己为何却如同中毒一般混乱无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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