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着能回王城不要随军出行,可却没想到重烈竟舍身相救。
捂着重烈嘴的手被对方轻轻捉住了,慢慢反了过来,然后在手背上落下了冰冷的一吻。重烈苍白的脸笑了笑,便合上了眼睛。
“重烈!别睡!”风夭年不敢摇晃,只能大声在他耳边喊,这个从不会屈服和软弱的君王,就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失去意识。
如此强大看似不可摧毁的存在,原来亦不过是个脆弱生命的灵魂。
曾经觉得他是可恨的、残暴的,不仅夺走了自己的江山国土,甚至连自己的身子和心灵都想夺走,可拥着这一具慢慢瘫软无意识的身体,风夭年突然觉得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恶的人。
一味逃避、一味抵抗、一味用憎恨和漠视、远离和冷淡来抵御他的真心——原来和愚蠢没有两样,都让自己失去了正确判断的能力,让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谋,变成如此不可收拾的残局。
第42章
出兵之事暂且搁下,国主陛下身体抱恙暂时回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敖烈国上下,但却只有禁宫之内的亲卫才知道,国主的伤势有多沉重。
赤幸并非顶尖剧毒之蛇,但重烈以内力将短剑刃嵌入山壁之中,却让毒素迅速在全身扩散,没人知道他的性命究竟能不能保得住。
风夭年在重烈的跃龙殿外转了两圈,终于看着重雅一脸愁云地走了出来,“他怎么样了?”
“你着急他,怎不进去看看?”重雅蹙眉不悦,“皇兄一直叫你的名字……”
“是我不让他进去。”独孤休冷语传来,双臂环抱于胸,看着重雅和风夭年,“陛下出征多次,心思缜密,即便是在深山之中夜宿也未曾被毒蛇所扰,更何况是一条小小的赤幸,居然让他现在生死难测!”独孤休恨道,那眸子中的火气若非重雅在场,似是要当场将风夭年斩于殿前一般。
“你真是高明,为了让陛下不出征攻打鲜风叛军,竟然不惜以身犯险!”独孤休上前一步质问道,“你明知陛下对你情根深种,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对么?”
“喂!喂!降降火,降降火!”重雅瞧着情况不好,慌忙一把抱住独孤休往后推了推,“皇兄毕竟现在叫的是风夭年的名字,你让他进去瞧瞧又有什么打紧,说不定会对皇兄病情有益?”
“让他进去?”独孤休冷笑道,“只怕他一刀子就捅下去了!”
“杀他需要这么费事么?”风夭年开口看着独孤休,“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和他日夜相处过多久,若我真要上刀子,早在半年前就被你们碎尸万段了,还需要等到今天听你这般质问?”
“你无须多费唇舌,我可以直接告诉您——太医说了,若今日傍晚之前陛下还不能恢复意识,便……没了生机。”独孤休强抑悲哀痛道,“这下您可满意了吧!”
“你让开,我要见他!”风夭年觉得腿有些发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已经六天了,明明已经撑了六天了,原以为会越来越好,为何竟是这个结果?
重雅瞧着风夭年骤然煞白的神情,原本还觉得惆怅绝望的心绪便生了一股子坏念头,玩味吹了个口哨,拉住风夭年的手便掠过独孤休的阻拦,向着鳞屋走去。
“殿下留步!”独孤休慌忙追上前,却被重雅回头阻止了:
“中郎将不相信风夭年,总该相信我吧,让他见陛下最后一面,应该也是陛下所希望的。”
重雅恳切看着独孤休,道,“请满足皇兄这最后一个愿望吧!”
“放开,别拉拉扯扯的!”风夭年想挣脱对方的桎梏,整个人却被拖着飞奔,推开鳞屋朱红色地大门,玉城公便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都出去所有人都出去!关上门!”
说着,便拉着风夭年的手将他拖向了重烈的床榻。
这鳞屋已然是曾经的鳞屋,白凤鸟似乎是知道了主人的危机,缩在茂密树叶之中不叫不闹,毛色暗哑,精神颓靡。
房中弥漫着一股中药的浓烈味道,混合着沉甸甸的沉香燃起的味道,不知不觉的便让风夭年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些日日夜夜。
心,便一点点酸涩难受起来。走得越近,便越瞧着重烈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几日卧床不起,他眼窝深陷,嘴唇灰白,看起来憔悴地没了魂魄一般,和平日判若两人。
说他已经进入弥留阶段,原本还无法想象,无法想象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王者,会变成如何的模样。
可这么一下亲眼瞧见,风夭年的心突突疼痛起来,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皇兄,我带风夭年来看您了。”重雅一把将风夭年推在了床上,大大咧咧坐在床榻一边道。
风夭年整个人都扑在了重烈的身上,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加重他的毒发,慌张刚想爬起来,却被重雅重新推躺在了床榻上,身下便是重烈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身子。
“你,要做什么?”风夭年大惊,还没来及考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被重雅的嘴唇堵住口腔,刚想挣扎,又被对方捉住了双手腕,架在头顶之上。
“哥,反正还有两个时辰就太阳落山了,您既然熬不到那个时候,这时间倒正好够我在这里上了他。”重雅嘿嘿一笑,也不见犹豫等待,径直便咬开了风夭年的腰带,顺手将对方五花大绑起来,翻过夭年的身子便熟练褪下了他的上身衣衫。
“放开,放开!”风夭年吼道,“你发疯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我就是有这种怪癖好。”重雅嘿嘿笑着,一边伸手探进风夭年的溺袴,一边对仍然没响动的重烈道,“皇兄一死,这天下是我的,连你也是我的,皇兄反正早就见怪不怪了,两眼一闭,两脚一蹬也不会为我烦心了,但你以后也要熟悉才好。”
“他还没死呢!”风夭年翻身拼命挣扎,踢蹬双腿想要逃脱重雅的束缚,“重烈!醒醒!”
“都昏迷了六天了!要醒早醒了!”重雅气喘吁吁压好风夭年的双腿,整个人压了上来凑近风夭年的脸,“这次,皇兄是真的不行了,风夭年,你若是想要复国,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啊!”
“禽兽,你滚开!”风夭年挣扎吼道,没想到重雅竟然是这么一个乱来的家伙。
重雅微笑着平静道,“我和皇兄不同,我对鲜风没有兴趣,只要你随了我的心愿,让我高兴快活,说不定某一天我会将整个鲜风都还给你。”
“重烈不会死的!”风夭年大声道,不知怎的心里没来由的酸涩疼痛,胸口疼的快炸开一样,眼睛便一酸涩,觉得有液体顺着眼角掉落在被褥之上。
“他死了!他这次没救了!”重雅大声在风夭年耳边吼道,一只手马不停蹄沿着夭年腰部和臀部的曲线滑过。
“你走开……他还有气息的……你走开……”又急又气,又羞又愤,夭年终于泣不成声,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失态,就这么呜呜地哭了出来。
“有气……也被你们……压的……没气了……”微弱的声音从身下传来,虽然好无气力,却仍然威仪无比,“你们,都给我滚开……”
“皇兄!”重雅又喜又惊,没管风夭年的双手还被腰带系着,便凑近了哥哥的枕边,“您真醒了?”
“要我不醒……你……还想做什么?”重烈冷瞧着弟弟问道。
“自然是做到底呗。”重雅嘿嘿一笑,“您都不醒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嬉皮笑脸凑近风夭年涨的通红的脸,熟练快捷解开对方双手的束缚。
一个巴掌,便响亮落在了他的脸上,风夭年一手裹着已经凌乱的衣物,另一手便是个响亮的耳光。
“我又没对你怎样吧!”重雅捂着腮帮子瞧着风夭年委屈道,“不就是亲了个小嘴,拉了个小手,摸了一把下面,还……什么都没摸到……”
“你……”风夭年气急。
重雅则眼疾手快退到了远离床榻的位置,“再说了,不这么做你能那么深情款款地呼唤着我皇兄的名字么……你走开……他还有气息的……你走开……呜呜呜呜”重雅装着风夭年的样子扭捏作态。
显然风夭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整个人都气的要发抖起来,再刺激他就真要惹出大事了,三十二及走为上策,重雅抬脚便冲出门外,“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啦!”说着便关上门哼着小曲一路跑开了。
“怎么样了?”独孤休瞧着一脸坏笑跑出来的重雅,慌张上前。
“醒了。”重雅收起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又伸手抓住刚要冲进鳞屋的独孤休,“别进去,让他们单独呆一回,相信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可陛下……”
“别提他了,”重雅扯过独孤休的胳膊揽进自己怀里,“现在最需要保护照顾的可是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可是受了很大的伤害!”
独孤休蹙眉看着一脸笑意的重雅,很大的伤害?看起来他现在笑得开心的要命……
“你别怀疑啊,我现在可真需要有人陪,刚刚性子撩起来又被压下去,憋得慌,陪我去喝两壶如何!”
“玉城公请自重!”独孤休慌忙退出了身子,离这个随性而为的皇子远一点,他发疯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别真坏了自己的大好名声。
“哈哈,还真当我玉城公是毒蛇猛兽啊!”重雅一边大笑一边向着殿门走去,看起来开心得要命。
但在独孤休眼里看来,是开心得有些过头了……
第43章
“你看……”重烈开口道,“没我……你就遭人欺负……知道我好了吧?”
他明明是开玩笑的,可夭年却听着觉得心头一酸,慌忙站起来,偷偷抹了把泪道,“陛下既然醒了,我去找太医过来瞧瞧。”
“夭年……”衣衫却被重烈抓住了,对方的口气显然有些吃惊,“你哭了?”
“没!”
“难道是……”重烈顿了顿,继续道,“可惜我……居然没死?”
“你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么!”风夭年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转头冲着重烈吼了出来,却径直撞上了他一脸嬉笑揶揄的眼神。
刚刚他根本就在瞎胡说!
“嘴硬的小子……”重烈笑了,“明明哭了。”重烈手上用力,将风夭年拽向了自己,伸手便擦擦对方眼角的湿润,“夭年,你没事,真好。”
他说的太过恳切,恳切到想要曲解他的意思也不可能。
“夭年,无论你……是不是希望我醒,能活着再看到你……真好。”重烈手慢慢抚摸过夭年的脸颊,微微发烫的手心,带来让人有些陶醉的触觉。
风夭年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听见心投降的声音:
“你能醒过来……也真好。”
重烈或许上辈子是属动物的,身体恢复速度快得惊人。从苏醒到现在不出七天,身上的余毒已经排尽,不仅可自由下床走动,还能少许练习些武功。
“陛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太医把脉之后嘱咐道,“特别是半个月内不可用内力,否则此前余毒对陛下形成的伤害或会复发。”
“太医总是谨言慎行。”重烈微微一笑并不以为然。
“太医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好了。”风夭年看着重烈的表情,知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蹙眉道。
“这么关心我?”重烈乐了,凑过去瞧着夭年一本正经的脸,“那让我宁愿在这鳞屋中改养赤幸,每日被它们咬上几口。”
“那便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我便问心无愧了。”
“你心中真只是愧疚?”重烈挥挥手示意太医赶快滚,目光却仍然落在风夭年的身上,眼神中有期待。
风夭年觉得心头一动,重烈深邃的狼眸似是越来越柔情似水,因生病而清俊了的面孔更是让人难以挪开视线,这几日看着看着,便会让自己便能化开冰雪一般温暖,不自觉陷入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中。
“我……”风夭年开口想反驳,却没想到张开口却居然语塞!
“会觉得诧异吧,这男人居然会奋不顾身救我。会感动吧,他竟然愿意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重烈说的句句戳中夭年要害,可心中点了千万次头,脸上和身体却一点动作也做不出来。
夭年没办法面对着这个男人表达出自己心中所想,即使他清楚,自己的心已经沉沦,就算是无视、抵抗、自欺欺人,都已经掩盖不住被他吸引的事实。
但……自己清楚,和明明白白表达,是两回事。
他……做不到……
重烈笑着一脸复杂表情的风夭年,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夭年,我不奢望你说喜欢我,或爱我,可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我点点头?”他捏了一下夭年的脸,换了个话题不再为难他,“听说碧滇池那边的桂花开的很好,陪我去那边逛逛吧。”说吧,便向着门外走去,听见风夭年站起身悉悉索索衣物的摩擦声音跟随在自己的身后,步履犹犹豫豫的样子。
“怎么,刚下午就累……”重烈刚想回头,可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双手从身后环绕住了自己的腰际。
阳光从门棂之间透射了过来,乳白色的光柱落在他们的身上。下午的鳞屋非常安静,宫人们正在膳食房那边忙碌晚上的饮食,无人接近这一块地方。
重烈听见偶尔有鸟在天边掠过,很欢欣地鸣叫了一声飞向远方,一如自己的心,一跳一跳之间,欣喜不断撩拨自己的心弦。
夭年的手臂轻柔而温暖,头靠在自己背上的感觉让他敏感得一动也不能动。
重烈就这么静静站着,感觉因喜悦而被冲乱的理性拼凑不到一起,便连时间的流逝也模糊开去。
“再问我一遍,重烈。”风夭年低声道,恍若自言自语。
重烈觉得自己头脑空白了片刻,意识到他再说方才的问题,刚想开口,却被另外一个近乎幻想的问题,扰乱了自己的意志。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可却仍然无法遏制这种冲动,吞了口唾沫,握住了风夭年在身前交叉的双手,“夭年,你喜欢我么?”
重烈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六岁,那个懵懂又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年。尚未被亲情背叛和伤透的心,仍然懂得爱的思念、寂寞、渴望的一切滋味。
他的心在狂跳,渴望着一个令自己欣喜若狂的答案。
他以为自己会等很久,一直到夕阳下山,光线最后一丝被黑暗吞噬,才会让自己这白日梦清醒。
却没想到,只片刻,身后的风夭年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夭年……?”重烈诧异转过身瞧着对方的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