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笙子

“等一下。”

顾东阳拦住于修，而自己却往那边走。

于修被他一拍，身体像电打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愣地看着顾东阳徐徐走向余思茂。

余思茂被砸晕在地，大脑晕眩了一会就慢慢恢复了知觉，手扶着额头一边撑起身体站起来，刚站稳了身子，恍觉面前立着一道黑压压的影子。

余思茂下意识的警觉起来，单脚不禁后退一步做好攻击的准备，他现在不能冒然出手，脑袋还晕乎乎的恐怕不是对方的对手。

而就在余思茂思量犹豫的时候，那道黑影开腔了，声音却很陌生。

“抬起头来。”

顾东阳淡淡的声音，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震慑力。

余思茂微愣，缓缓上移的视线对上一张沉稳刚毅的脸。

不认识。

可是余思茂觉得奇怪，明明是个陌生人，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很奇怪，又复杂，先是深沉带着疑惑，又有点期待，既而又转黯淡无色突然之间变得冰冷，这种感觉让余思茂心底莫名一寒。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直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叫唤声。

“阳哥。”

杨悦站在余思茂背后，顾东阳面前，脸色怪怪的有些惨白，好像有种难言的情绪被他压制着又不想让人知道。

顾东阳双手闲散地插着裤袋，在听到杨悦叫自己后微微抬眸看向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仿佛带着寒冰，“谁先动的手？”

杨悦脸上滑过一丝局促，恍惚还有丝失落，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他沉默地垂下视线，胳膊同时被人往后一推，身体被掩在他的背后。

“是我。”旗天大步一跨，隔断顾东阳冰冷的目光，“人是我惹的，手也是我动的，我不知道他是你顾东阳的人，算我鲁莽，你想怎么解决说吧？”

顾东阳显然一愣，但立即被自己掩饰，而一旁静看他的杨悦，还是看到了他眼底滑过的一丝犹豫。

顾东阳沉默了会，语气恢复了平静，“我只是不希望左边再发生任何出血事件，不然我这店迟早得关门大吉，既然不是大的矛盾。”顾东阳漠然收回视线，“杨悦你送旗老大回去吧。”

“阳哥……”杨悦看着顾东阳，目光略有期待。

他知道旗天对自己有感觉，他也知道顾东阳不笨，虽然之前顾东阳做过挽留可是被自己拒绝了。

他知道，旗天是顾东阳走私毒品的一个新客户，也是当地知名黑帮的大佬，以现在他们不稳定的合作关系，杨悦不想在一开始就让他们产生隔阂。至于旗天，他完全有把握自己应付，即使出了问题，但是只要是顾东阳的事，哪怕是要他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是现在……

杨悦看着那道背对自己的硬朗背影，油然而生一种悲凉之情。

事情已经避不可免地发生了，不管今后顾东阳是什么选择，他只希望现在能听到顾东阳对自己说，你留下，甚至只是一个眼神。

然而，顾东阳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疑惑和不解，转瞬被冷漠取代。

顾东阳只是重复了道，“杨悦，你送旗老大回去。”

杨悦像个木头似的被旗天带走了，他走的时候还留恋地看了顾东阳一眼，而顾东阳已经把目光移向余思茂。

于修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杨悦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黯淡，直至消失。

看着他们交错的目光，不免困惑，他们三人原来，认识吗？

而这边顾东阳的目光还反复地停留在余思茂脸上。

虽然这个人长相俊俏，却不至于一眼就吸引自己。顾东阳还是喜欢杨悦那种外表看起来柔软的，让人有想保护的欲望。

而刚才杨悦对自己目露的凄凉眼神，顾东阳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的大脑里，充斥着的全是那个一脸天真笑容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躺在地上，顾东阳推错门进去后，看到的就是他抬起来的目光里，流露的乞求和期待，就好像刚才杨悦的眼神。

顾东阳仰头目无焦距地看着天色变暗，内心交错复杂。

司貌……

第45章

余思茂虽然看不懂面前这个陌生男人对自己奇怪的眼神，可在听到杨悦那一声阳哥之后，他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于修口中的顾东阳。

余思茂知道他对于修的重要性，所以对顾东阳奇怪的态度没有表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突然越过他的肩膀，朝他背后惊喜交加地喊了一声，“于修！”

顾东阳只觉得一道风从身边刮过，眼前转眼空荡荡的。

于修看到余思茂朝自己跑来，刚想喊他一口气还没顺过来，身体竟被他紧紧地拥抱住。

于修睁大了眼睛，大脑几乎停止转动，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开始沸腾。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曾经有过，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有过，只是这样被他抱着，身体就好像不是自己的，暖暖的，痒痒的，想推开却不愿动弹。

好像……有点喜欢被他这样抱着。

喜欢。

意识在这里戛然而止，突然，身体像电打似的推开余思茂，于修忽然觉得脸颊绯红，下意识地别过脸。

“怎么了？”余思茂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去触碰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颊，感觉手心烫烫的，余思茂当下就傻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的举动也紧张起来。

“那个……”余思茂心脏砰砰直跳，强装镇定道，“今天，那个，终于看到你了。”

于修盯着地面，机械式地点了两下头。

余思茂望了一下天，深吸口气，好像感觉自然多了，才盯着他的侧脸问，“你还好吧？刚才……你是不是喊我了？”

于修显然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异样，伸手摸自己的喉部，嗓子有些隐隐作痛，像火烧一样，刚才这里，的确出声了。

好像根本不用费多少力，原来想说话，也不是很难。

“能说话了对吗？”余思茂抑制不住喜悦，可还是小心翼翼地再次询问，“要不要再试一次？”

于修缓缓地仰起头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嘶哑的声音有些破碎，但依稀能分辨出来他说了，“思茂。”

余思茂脸上慢慢漾起一丝柔和的笑容，似高兴又似释然，情绪复杂，“太好了。”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于修呆怔地望着余思茂，一直很喜欢看到他的笑容，很阳光很干净，像没有杂质的白开水，热的时候很温暖，冷的时候是甘醇，只是和他这样静静地对望，心底一种难言的情绪浮现，揪心又有点渴望。

是什么，于修搞不清，大概是自己好久没见他，现在突然见到了，有些突兀吧，更何况刚才看他晕倒了，所以现在心脏扑扑跳，是因为受了惊吧。

然而沉默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道直视的目光，仿佛黑暗中的鹰隼，散发着幽冷的光。

“恭喜。”

顾东阳缓步走上前，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后，视线轻飘地滑过两人。

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随意的一瞥，可余思茂突觉后背泛起的一阵凉意，这种感觉让自己不舒服，皱了皱眉，在顾东阳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我们认识吗？”

顾东阳停住脚步，初冬的冷风扑簌而过，卷起脚边的尘土连连。

“不。”

简单的一个否定，从他那轻启的嘴里温吐而出，没有一丝情绪，却让人莫名愁绪百交。

余思茂没有感到任何放松，他的答案与他的眼神截然相反，他离开的背影在夜色中越显漆黑。

衣袖被身边的人轻轻扯了扯，余思茂才恍然回神，见于修疑惑地看着自己，笑笑说，“我只是觉得你老板有点面熟，原来是认错了。”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一般来头背景大的人都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见多就不觉得奇怪了，余思茂也没把它放在心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对于修道，“嗯……天色不晚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于修和余思茂在一家小面店吃了晚饭。

这家小面店于修经常光顾，因为它就在自己家附近，原先在左边打工不上班的时候，于修就是在这里解决吃的问题。一个人住他不习惯自己动手做，以前做好了有爸妈一起，现在做好再一个人吃，他会觉得很孤独。

一个人习惯太久不容易改变，尤其是经历过事的人，所以于修喜欢在外面，有行人有客人，虽然互不搭腔，可也好比独自一人。

于修这顿吃的很沉默，大概是他原本性格就偏冷，余思茂也习惯和他这样相处，安安静静的，心里也很踏实。

于修没有和自己去其他大的餐厅而是选择了这样一个小地方，余思茂大概了解了一点，见他捧起碗喝了最后一口面汤，余思茂放下筷子，抬头对他笑眯眯。

于修抹了把嘴放下碗，感受到对方的目光，缓缓抬头，“怎么了么？”

“没。”余思茂笑着摇摇头，眼睛依旧看着他。

于修被他直愣愣地盯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在自己快脸红前忙站了起来，“我回家了！”

“额。”余思茂愣了下，果然，他选择在家楼下和自己吃饭，就是想早点回家吧，还以为好久不见还能在一起多待会……

“那……”余思茂犹豫了会，见他视线瞥向外一脸凝重的模样，最终无奈道，“那我送你到家吧。”

一路上两人都很少说话，幽静的一条小道上，只有他俩细微的脚步声。

余思茂现在的脑子一团乱，按道理自己找了于修好几天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才对，比如问他这几天去哪了，过的好吗，有遇到麻烦事吗，可是话到了嘴边全都噎的说不出来，或许是担心他的嗓子初愈尽量不让他开口，可余思茂知道，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

其实自己真正想说的，就是在忘乎一切抱住他的那一刻。

有时候千言万语也抵不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像抱住他的时候，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微颤，那种感觉余思茂大抵知道是什么。

拥抱是两个人的事，所以于修下意识的互动透过身体传达到了自己身上，虽然不能肯定，可余思茂知道，起码于修对自己，对自己这种身体的接触，并不抵触。

就好像他并不讨厌自己，或许还有一丝，喜欢？

意识到这里的时候，余思茂不禁心跳加速，扭了下脖子悄悄看了旁边一眼，他半低着脑袋默默走路，全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里怪异的情绪作祟，余思茂觉得自己不淡定了，忽然看到那道楼梯近在眼前，余思茂立马松了口气。

“我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晚餐。”

于修转过身来，夜色浓重，看不清余思茂，可是只要看一眼哪怕是个轮廓，都觉得心里踏实了。

“那你……上去吧。”余思茂恢复了平静，对他笑了笑，“我看着你上去。”

“嗯，再见。”

他的声音很细很好听，透过空气柔转般传入耳膜，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余思茂忽然一把抓着他的手腕。

于修怔了一下，来不及思索，下一秒身体就已经被温暖的胸膛环抱住。

大脑再一次停止转动，熟悉的感觉再一次从心底蔓延，于修完全傻住了，只能听到半晌之后，余思茂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荤绕。

“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好吗，如果遇到了什么事，记住我还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黑暗中，一道硬挺的背影恍惚一怔，越显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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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大门，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从脚底抽走。余思茂的声音还在耳边不断出现，可心里像是夹了枷锁，沉重又压抑。

趔趄地离开背靠的门板，时钟整点的铃声“滴答”一声响起。

于修怔了怔，双脚好像忽然被什么锁住，无力动弹。大脑轰隆隆嘈杂的一片，却依稀听到无数个声音冒出来。

“你他妈没心啊，你的心被狗吃了啊！我黎暮成到底哪儿让你这么恨我啊！”

“现在是你站在这里，看着小暮走，而不是他站在车边，等着有人出现。”

“我并不想让小暮输在你这里。”

“生日快乐。”……

手握在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像电流似的从手心传入肌肤，犹豫了半响，于修最终拉开了门。

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情绪出现在这里，抬头望着夜色中耸立的高层建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无数次想逃离的牢笼，现在却像傻子似的站在面前。

垂下视线，于修走进大门。

虽然已经是晚上，可整幢大楼依旧灯火通明。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间下班，现在也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大概是受到了白天的影响，部分人在加班吧，毕竟公司老董出了这种事，其他股东经理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于修走进大厅，门口那个保安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在见到于修之后愣了一下。

于修大概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自己前后也来过几次，再加上白天和黎暮成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起了争执，想不认识自己都难。

果然，片刻之后，保安对于修半鞠了躬，礼貌道，“于先生，你好。”

于修对他点了点头，转而走进了去九层的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于修犹豫了，也茫然了。

看着电梯里反射的自己，不禁呆愣。

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想知道什么，明明是想摆脱的过去，却再一次选择进入。

电梯“叮”一声打开，门口站着的高挑身影让于修微微吃了一惊。

“于先生……？”

艾米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转眼恢复了常态。她眼里滑过的一丝黯然被她瞬间掩饰起来，可于修还是注意到了。

“于先生，黎董不在，您现在过来是因为什么事吗？”

艾米神色一如从前的从容镇定，估计她并不了解自己已经知道了黎暮成被带去警局的事，然而于修话还没出口，艾米已经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您是想知道原因才来的吗？”

“什么？”于修愣了一下，不理解她指的是什么。

“公司出了内鬼，仓库里的货被动了手脚，一批普通的明矾里查出了可卡因，这就是黎董被带去警局调查的原因。”艾米平静地诉说着，像是机械式地传达着某个信息。

于修心中一怔，自己犹豫不决的问题，而她轻而易举地给出了答案。

的确，顾东阳只说了他是幕后主使，而并没有说明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黎暮成公司的内鬼是谁，现在还是不是在暗地里进行着什么，顾东阳是不是就这样罢手了，这一系列问题在瞬间明朗起来，于修也终于知道，他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给自己一个答案，也给黎暮成一个选择。

“这就是您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吧？”艾米平淡的眼神不辨情绪，“那您知道黎董今天让您一起离开的原因吗？”

于修一愣，离开？今天？

原来艾米已经知道了自己白天和黎暮成一起出现在公司楼下，而更显然的是，她知道的事情似乎比自己还多。

未等于修表态，艾米已经转身面指着黎暮成的办公室，声音平淡却透了丝冷漠，“还是您亲自去看一看吧。”

第46章

于修不知道艾米要自己看什么，或是黎暮成留下了什么。

从第一次踏入这幢大楼以来，说白了，于修就是存了私心来的。黎暮成一次次的纠缠不清让他曾经有过一种选择，就是如容博中枪那次一样，黎暮成的公司是不是好坏参半正当经营，如果幸运地被自己找到了线索，或许能成为对付他的一个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