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上——轩辕赫连

看着壮壮同学突然废寝忘食的专攻学业，四位家长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于是小院的餐桌开始异常丰盛起来，鸡鸭鱼肉顿顿有，牛奶水果不间断。周壮壮自然乐得享受这种骄奢淫逸的物质生活，但是心里的焦急可能连他自己本人都没察觉到，虽然还是一天到晚嬉皮笑脸的，但是嘴里突然冒出好几大块口腔溃疡，几天过去不见消退，反而越来越大，让周壮壮苦不堪言，只得每天含着方容拿给他的华素片。结果是，只要他一张嘴，先是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再是一口橘黄色的牙……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若看着他壮壮哥拼命三郎的样子也很稀奇，但更多的是同情。林若懂事早，知道学习和考试的重要性，虽然自己还没经历，但也能体会他壮壮哥的压力。于是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沏一水壶外加一大量杯酸梅晶，前者冷冻，后者冷藏。然后第二天一早，赶在周壮壮上学前，把冻成冰的水壶放在他书包的侧兜里，这样起码能保证至少一上午周壮壮喝到的酸梅汤都是冰冰凉的。而周壮壮每天一回到家，打开冰箱，就能拿出那一大量杯冰镇一天的饮料，随取随喝了。对此，周壮壮很感动，但没有感谢，林若也只是像做值日一样每天这么忙和，从没说过什么，一切都很自然，仿佛就应该是这样的。

方容的日子也不好过，只是和周壮壮路子不太一致罢了。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周壮壮几乎就见不到方容来学校上课了，很多暗恋方容的女孩子都寂寞消沉了一阵子才慢慢适应。周壮壮知道方容虽然没来上课，但绝没有清闲。方爸爸一方面给方容请了几个名校的老师，在家里给他封闭式的补习他差的可怕的文化课，另一方面，又给方容找了个专门辅导报考美术院校考生的老师，让方容每天下午过去学习基本绘画知识。方容话不多，更是很少表达自己的感受，而在偶尔回学校上课的某天，当他在楼道撞上熊猫眼小壮壮时，很纠结的把手肘搭在难兄难弟的肩上，语气少有的悲壮：“兄弟，……活不了了。”

火红奋斗岁月里的某天，方容受邀在周壮壮家吃了一顿出征饭。当周妈在厨房忙里忙外时，三个孩子围坐在院里的圆桌边瞎聊。一向嘴贫的周壮壮偷偷的跟方容说这顿饭简直是给要执行死刑的人吃的断头饭，惹得小林若费了很大力气才咽下了一口果汁，方容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压根没搭理他。等到开饭时，周壮壮还是恹恹的，直接把筷子竖着插到了小山似的米饭上。周妈妈瞬间惊悚了，一把扯下筷子，叫嚣道：“周壮壮，谁教你这么放筷子的？！古时候要砍头的人吃最后一顿饭时才这么放筷子呢，一点教养都没有！看看人家方容、小若，谁像你这么不着调！”此言一出，换方容、林若惊悚了，相互对视一眼，又看看嘴张的老大的震惊中的周壮壮，差点没把饭对喷出来，齐刷刷的低下了头，就剩下肩膀上下耸动。

这一夜，周壮壮再次刷新了夜读记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用心过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中考报志愿的时候了。这时候有两类人最清闲，一类是像方容那样，早已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力回天，反而目标明确的人；一类是学习呱呱叫的优等生，拔高报个名校，后边跟个重点保底，倒也不花什么脑筋。而像周壮壮这种中间挂着的是最头疼的。报的高了吧怕考不上，报的低了吧又怕发挥超常亏了本，所以纠纠结结，一直拖到了最后一天还没个定数。

当天晚上，四个大人再次拿着各种招生简章，围坐在周家客厅里，考虑来考虑去。终于，在晚上十点五十分，大家在焦头烂额脑细胞大量死亡的情况下决定采用周壮壮的合理化建议，安他的意思给他填了志愿登记表。这天，周壮壮说是尘埃半落，打算休息一晚，十一点多一点就回屋睡觉了。考生最大，家长们一看周壮壮这段时间来少有的早睡，哪里舍得打扰，立马收拾收拾，也全都熄灯睡觉了。

林若一晚上都没说什么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两家的爸爸妈妈，还有周壮壮，看他们谈论各个学校的利弊，看周壮壮异常平静的表情。没错，就是异常。今天的周壮壮表现太正常了，这就是异常。想到这里，林若怎么可能睡得着，翻身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摸到客厅，再摒着呼吸，摸到到了院子里，最后稍稍松口气，摸到了周壮壮窗根儿底下。借着清亮的月光，林若定睛看了看周壮壮写字台前热闹的变形金刚窗帘，然后在唯一的擎天柱和大黄蜂上面各敲了两下。不出林若所料，屋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不一会周壮壮的屋门就轻轻的开了一条小缝。这是周壮壮告诉他的通关暗号，为的是分清“不怀好意，恶意骚扰”的老妈和林若，因为在周壮壮这里，对林若小朋友永远是欢迎光临。

第十三章：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下）

林若走到屋门口，发现门后没人。他就自己推开门，再转身把门锁上，然后向周壮壮的大床走了过去。果然，周壮壮开了个门就撤了，现在正交叉着双手枕在脑后，难得仪态端庄的仰躺在床上，月光和着夏夜的清风，从半开的窗户的缝隙溜进来，带的变形金刚们偶尔轻轻的晃动。

林若习惯性的坐在周壮壮腰部左右的那块床边，回身看着周壮壮那张越发棱角分明的俊脸，淡淡月光打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清冷。林若从小就黏周壮壮，有时周壮壮睡觉不搭理他时，他就会像现在这样静静的坐在他床边，看看桌子看看椅子，看看周壮壮。不过，以前的他两脚根本就着不着地，坐的地方也只是边缘小小的一块。而现在，他不仅脚踏实地，还会因为小腿比床高长而导致膝盖向上支起，姿势还怪优雅的，虽然林若一直很清瘦，但骨架毕竟大了，现在坐在床上占得地方几乎是以前的2、3倍，本来跟周壮壮隔着的二、三十多公分的距离也变成了二、三公分，差点就贴上了。

“哥，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了？”林若和周壮壮的相处模式一直是开门见山，毕竟太过熟悉的彼此，须头八脑都已没有意义。

“……小若，哥我最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的，想要的东西就算努力也不可能争取到，人生好无力啊。”周壮壮从不在林若面前掩饰情绪，即便是连跟方容都不好意思说的话也会对林若全盘脱出，可能因为林若是他最亲近的人，可能因他看着林若长大，他潜意识里总把他当成孩子，有什么不能对孩子说呢？

“哥，你是不是有特别想去的学校啊？”

周壮壮把视线从天花板移向林若，正对上他大大的眼睛，林若逆光而坐，眼睛却亮如打碎的辉星。

“臭小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周壮壮嘴上这么说，却特别窝心他和林若这么多年的默契，他喜欢这种理解万岁的感觉，但仅限于林若，毕竟他的大男子主义怎能允许自己轻易地被人看穿想法呢，多没面子！

“是哪一所啊？”林若停了停接着问道，同时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Z中，就是我小学毕业那个暑假跟容容带你去看荷花的那个区的学校，说起来离那个公园还挺近的，好像学校原址本身就是那个园子的一部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去那念高中，话说这样看花儿也方便了呢，不过一个人看也没啥意思，唉……。”

在本市上学的学生应该都知道Z中，那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名校，和另外几所著名高中并称为小清华北大，传说能上这所学校的学生，半只脚就已经跨进了全国排名前20的重点大学。但是客观的说，以周壮壮的成绩，想考进去的确很难，所以林若很纳闷一向很现实的壮壮哥怎么会有突然有如此冒进的想法，因为不是年级前十的学生，基本都不会考虑这种超级名校。

“我可知道你小子想什么呢。”周壮壮知道林若在疑惑自己的眼高手低，有点害臊，一把捏向林若的脸，然后第N次感叹手感实在是大不如前。林若的脸现在瘦的就快只剩一层皮了，看着是好看，捏起来却远不如小时候肉呼呼的有感觉。“我也知道我这愁是自找的，打死你哥我，我估计也考不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特别想去那里，也奇了怪了。”

“……所以你第一志愿就报了那个区的学校是吗？”

周壮壮一愣，因为他分明从林若的口气里听出了难过，便坐了起来，脸一下子离林若很近很近，近到能闻到林若头发上洗发液的味道。

“咋了，怎么不乐意啊？”

“……没有，咱们家在城东，那个区在城西，坐公交要2个小时呢，你还不得住校了……。”

“恩……。”周壮壮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他现在连市区都没出，不过是到其他区念个书，住个校，不能天天回家而已，应该也没什么吧……但现在从林若嘴里说出来，竟然也觉得怪舍不得的。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空气中就只能听见窗帘摩擦的声音和细微的虫鸣。

“哥，我有点舍不得你。”

“没事，哥估计考不上那所，第二志愿那地儿不就不在咱家边上吗！”

周壮壮和林若两人同时开口了，声音交叠在了一起。

“哥！说什么呢！你一定得考上，你肯定能考上！到时候你要是周末有事回不来我就去看你，给你送吃的。”

“听着跟探监似的怎么，哈哈。”周壮壮干笑起来，林若听了也垂头笑了。

“对了，小若……”

“恩？”

“你要好好学习啊，以后……”

林若少有的打断周壮壮，轻轻的说：“我会尽量考到Z中的，哥。”

周壮壮听了，欣慰的笑了。

望着林若沉静的面容，周壮壮心中暗想：呃……，按剧情发展，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咽气啊……，气氛太诡异了，刚从监狱出来怎么又跟临终嘱托似的……凶兆凶兆，明天还是得挑灯看书，太不踏实了……

十几天后，中考如期而至。

生员周壮壮起了个大早，强装镇定的用了早膳，检查了一下已被四个家长检查过N次的铅笔橡皮准考证，拿着周妈给自己和方容准备的冰镇绿豆汤，进校赶考去也。

第十四章：千淘万漉虽辛苦，黄沙吹尽始到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多经典的话。寒窗十年苦，真的考起试来，不过区区几个小时。都不知道过程具体是怎么样的，周壮壮算是晕晕乎乎的考完了中考。

当他考完最后一科从考场被人群夹出来时，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为了有个好结果，自己好好歹歹也努力了这么久，现在连努力的权利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等待。他难得深沉的深呼吸，仰起头就看见教学楼前面有人在扔书。为了腾出考场，很多学生的课桌椅被搬出来放在教学楼后面，课桌里面几乎都是满满登登的参考书和复习资料，没先到，这还给扔书带来了便利……。正在这时，周壮壮的膝盖后面被人顶了一下，腿一弯差点没倒，也就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和他玩儿。他没有回头，等着方容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露出嫌弃加鄙视的表情，因为他看到方容抱着一大摞书，正面向某个叫做垃圾桶的方向。

“容容，你总这么洒脱……。”

“尽人事听天命好吧，这会儿反正什么也干不了了，另外，别再叫我……，恶心，谢谢。”

“哦，你真深奥，容容。”

方容刚想拿书砸周壮壮，回头看见他恹恹的样子，突然有点舍不得，于是停下来，后退两步，狠狠的给了他一脚，多么深厚的感情……

周壮壮耷拉着脑袋回到家，家里的两个老妈居然已经请假提早回家了。刚进院子，周壮壮就闻到一股肉香，要是以前他一定很兴奋，可是今天真的提不起精神。李阿姨从厨房探出头，叫了句壮壮，注意到他蔫蔫的样子，就识趣的没再说什么。

周壮壮一直保持着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吃饭，看电视，洗澡，刷牙，10只眼睛一路追着他扫来扫去也全不在乎。家里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偶尔有人想打破尴尬说两句话，都会在低气压下生生憋回去。十点刚过，周壮壮一言不发的回屋了，等了半天灯也没亮，估计是睡觉了。四个家长立刻电光火石一般冲向林家的里屋，关门拉帘，迫不及待又不敢大声的讨论起周壮壮的怂样和他考试的状况，毕竟大家都担心，可是这情况谁敢问啊，就怕一个弄不好再把壮壮刺激到，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再有个好歹可就不划算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林若只感觉到头发一阵飞舞，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周家客厅屋里就连个人影都没有了。林若不禁抽动了一下嘴角，放下端了半天还没喝的水杯，虽然知道这样很不识相，但还是决定去看看周壮壮。

和前N次一样，林若敲了擎天柱叔叔和大黄蜂哥哥，门却一直没有动静。过了一会，林若决定放弃，垂着头刚要走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加速走到周壮壮门口，用手一推，门“吱”的开了，果然没锁！林若脸不禁一绿，壮壮哥啊壮壮哥，看来你是算准除了我林若没人敢在老虎面前拿它胡子编小辫儿啊……

林若照例开门，锁门，看看瘫在床上的周壮壮，坐在他旁边。不过这次，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别说话，谢谢。”周壮壮懒懒的说，不愧是互为蛔虫的两个人，干脆不说话用意念交流好了！林若倒没多想，刚想答“哦”，就赶忙把张开的嘴闭了回去。

……

夏天的天亮的很早，四点多五点不到，窗外已经亮晃晃的了。因为几个月的晚睡早起，周壮壮的生物钟一时贱贱的接受不了睡太多了，由于前一天睡得早，刚这个点儿壮壮同学就被迫醒了过来。还没睁眼，他就感觉自己躺的地方有个斜坡，好像躺在了一个坑边上，他扁扁嘴，慢慢睁开了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睡的正熟，一脸恬静的林若。他总是说林若越大越柴，小时候肉呼呼的，现在整个一牙签，完全忽略自己也瘦得像个火柴棍。清晨的光现在就这样淡淡的打在林若的侧脸上，浓密的睫毛和高高的鼻梁在脸上打下朦胧的阴影，流海柔顺的偏向一边，本来就安静的面容更加淡薄了，出尘的像幽谷中枕水而眠的白莲。周壮壮心跳不禁停跳几拍，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林若这小子长的着实好看，周壮壮不知从几岁起看林若就经常先是一惊然后心跳停止个半八秒的，他早就不以为意了。

初夏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周壮壮把林若身上的毛巾被给他往上拉了拉，盯着他又看了一会，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屋，洗脸刷牙。周壮壮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晚他在回屋锁门上床后又爬起来轻轻开门的动机，想想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因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壮壮那晚竟然觉得有些小恐惧，虽然中考的好坏不至于决定他的一生，但对于那时的他还是不小的一次转折，毕竟再嚣张也只是个孩子。那一晚，他居然想要有人陪伴，一个不会问东问西，不吵不闹，宁静舒服的像水一样的人，而那个人，最好就就是隔壁屋那个从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边转的男孩。

周壮壮恢复正常了，嬉皮笑脸，风风火火，虽然有些躲躲闪闪，但还是把考试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总结下来就是能做的都做了，但这“能做的”到底占多少比例，正确率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四个家长听了面面相觑，然后假到不行的又鼓掌有叫好，连林若都看不下去，顶着乌云拉着周壮壮买冰棍去了。

方容同学比周壮壮同学更挣扎，在中考后他又进行了一些画画的考试，再见面时已经过了大概两三个礼拜，连林若的小学都放假了。这天傍晚，方容、周壮壮和林若约好去吃麻辣烫，周林两家家长一听，互相一看，立即决定：难得清闲，下馆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