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声I——染井吉乃

“总觉得这些好像情人间的对话喔！”
“要是等一下真的出门，那就更像了。”
苏伊的话让宝忍不住笑了。那样无防备的笑脸。让苏伊看得有些失神。
此时苏伊的表情有多温柔，因害羞而低著头的宝毫无发觉。
突然间，苏伊朝宝的脸颊旁伸出手。
“?”
讶异的宝连忙拾起头，刚好对上了苏伊俯视的双眼。背靠在墙上的宝，完全被苏伊修长的身影覆盖住。
因为两人身高差了十公分以上，所以宝非得抬起头才能看清楚苏伊的表情。
“苏伊……先生?”
苏伊的脸逐渐靠向宝，近得几乎要吻上他的唇了。虽然苏伊还未碰触到宝，但他已明显感觉到苏伊温热的体热。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门约会吧?”
所到苏伊这么说后，宝不禁疑惑了。从苏伊那对含著笑意的眸子，宝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前几天一

起吃饭才发觉苏伊也有风趣一面的宝，此时更加搞不清楚他的心意。
“那个……?”
这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呢?经验不足的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此时被困在苏伊与玻璃墙间的他，即使想逃也没有退路，

只能呆呆望著苏伊而已。
“……这样八成会被国崎先生骂。”
下一秒，苏伊这样喃念后，便自宝身上离开了。国崎是这次合成器开发案的总负责人，也是山音乐器的营业部部长。但

，宝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苏伊会突然提起他的名字。
眼见苏伊就要离去，宝竟下意识地伸手捉住他的衬衫。
“啊……”
可是，当苏伊回过头后，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伊就这样动也不动，耐心等待著宝说话。
在苏伊温柔眼神的凝视下，宝像得到鼓励似地终于开口了。
“啊，就是……那个……我们都是男人，应该不能用约会这字眼吧!”
“啊……对，说的也是。”
尽管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但苏伊的眼神还是那样稳健。
“就算不是约会也没关系，以后再一起去吃饭吧!上次感觉真不错呢！”
“好的，下次一定奉陪。”
或许是苏伊沉稳又不著痕迹地化解了两人的尴尬。原本紧揪著苏伊衬衫的宝，终于能放开手了。而他似乎也毫不在意宝

方才的失礼举动。
可是，明白苏伊的邀约不过是社交辞令的宝，却难掩心中的落寞。两个男人没办法约会这点，真的让他挺难过的。
“苏伊先生，你刚刚不是在工作吗?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了。”
听到宝这么说，苏伊轻轻挥了挥手。
“放心啦，那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对了，新作的曲子给我听吧?”
“好的。”
……然后，这次小野的曲子依然没有合格。
“为什么?为什么又不行了?”
回到“V”后，留在公司边加班边等宝回来的小野，听到消息后劈头就是这句话。
“可恶，那可是我昨晚熬通宵做出来的作品啊！”
“苏伊先生有给我平录音室试作曲的拷贝，你要不要参考一下?”
“为什么他会给你那种东西?借我!”
从宝手中抢夺似地拿走拷贝片后，小野立刻将它放到电脑里头。
“苏伊先生还有说什么吗?”
平录音室这次做的曲子听起来还不赖，不过这当然不是说小野的作品不好。
小野的询问让宝显得有些为难。
“他说，再这样下去他有可能会把这次的开发案。交给平音室负责。”
“难道我做出来的东西比他们差？”
宝的回答让小野气愤地使劲拍了下桌子。这声巨响，让宝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我看他根本是想拖延时间嘛！”
小野有些神经质地对搞不太清楚状况的宝吼著。
“宝，你知道当初停止宣传活动的真正原因吗?”
“不是为了充电吗?”
不明白小野为什么要这么问的宝如此回答后，小野立即咧嘴一笑。
“那只是对外比较好听的说法而已!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苏伊无法唱歌了!这是我亲耳听箱木先生讲电话时说的。”
“……咦！”
小野意外的发言，让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听说是苏伊宣传到一半时突然陷入低潮，然后就无法唱歌了。因为这样，整个宣传活动才不得不终止。”
“怎么可能！”
“你难道不记得那时候他们正要发片吗?正常情况下怎么会选在那时候淡出演艺圈休息呢?”
小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那你为什么要说苏伊先生是在拖延时间?”
“大概是因为他跟唱片公司还有片约在，这阵子他一定得出唱片才行。所以，他才想藉由这件开发案拖延时间，好让他

不用出唱片。”
“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地举行作曲竞案，好藉机替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苏伊故意不让任何一方及格，是为了拖延时间？怎么可能……!”
“他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完全不相信的宝这样低语著。
“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他每次出的题目都那么抽象，根本让人摸不著头绪。你不觉得这个竞案跟”回声“的二代机种

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或……或许苏伊先生有他的想法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试作曲是用前一代的机种来做？如果真要开发新机种，为什么不用新机种来做？
小野这么一说，宝不禁怔住了。
“你说接下来的题目是“恋之声”?开什么玩笑啊！算了，我已经厌倦了。”
“小野。”
“宝，其实上次你去开会时，早就知道苏伊打算籍这个竞案拖延时间，才说服我接下这工作吧?”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小野非但不理会拚命想解释的宝，反而不耐烦似的挥手说道：“嘴巴上说什么你不太会跟苏伊相处，每次要去见他时却

一副开心样。你这样谁会相信你啊！而且，明明是去见客户，还敢不穿西装?”
“那是因为……”
“总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做了!既然我做的他都不满意，那下次就由你来啊!”
小野自顾自地发完一顿脾气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出录音室了，丝毫没有顾及到宝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
有苦难言的宝强忍著心中的落寞，低声说道。

3
苏伊绝对不是那种卑鄙的人，不是的！
宝伸出手打算关掉小野还开着的电脑，没想到目光一落到自己上时，却突然想起苏伊修长的手指。在这样的连锁反应下

，宝顿时变得非常想见苏伊。
他想要亲耳听苏伊说，一切都是小野想太多了，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
“小野，你都努力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却说要放弃呢？这件开发案本来就该由你做啊！”
在这之前你是那么努力，你的付出应该要有所报酬才对啊，小野！宝激动地想着。
在这样的心情的驱使下，宝放着开启的电脑不管，急忙在裤袋里一阵翻找，好不容易才从定期票的夹子里掏出写着苏伊

联络电话的纸条。
宝先是拨到苏伊的录音室，但不管怎么打都只有电话答录机的声音。所以在一阵犹豫后，他便怀着紧张的心情，按下苏

伊手机的号码。
“喂喂，我是本名。”
话筒里立刻传来苏伊的声音。既然他会说自己是本名，就表示这是苏伊专用的私人电话。
“呃，喂喂？对不起，是我。”
一想到这是苏伊的私人电话，宝的心脏就如脱缰的野马般狂跳。
“……是宝吗？”
听到苏伊这么说后，宝随即紧握着话筒用力点点头。
电话里听得到电视的声音。看来此时的苏伊应该在家才对。
“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你。其实，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边说，宝边望向墙上的时钟。指针即将指向八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住的地方来吗？”
很快便答应要求的苏伊随即对宝说了自家地址。挂断电话后，宝立刻离开，往苏伊的住处奔去。
苏伊居住的高层公寓，离他的录音室徒步不过十分钟不到的距离。
“抱歉，还让你跑这么远。”
“不，都是我冒昧打搅……”
在走进屋内的途中，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察觉这点的苏伊于是在走廊上停下来。
“怎么啦？”
没料到苏伊会突然转过头的宝，连忙停下脚步以免和他撞个正着。
“……对不起。”
“为什么？”
“为我突然跑来打扰你道歉。”
“用不着在意啦，都是我叫你过来的啊！”
苏伊干脆地说完后，便拍了拍宝的肩膀催促他走向客厅。“我去拿点下酒菜，你先坐一下。”
这房子看起来还好新喔！眼前的客厅坪数相当大，即使摆了饭桌和进口的沙发也不觉得狭小。
从拉开的窗帘看向窗外，恰好对上了池袋的高楼大厦，美丽的夜景尽收眼底。
不知怎地，窗户旁竟摆了张床。即使这样，屋内依旧显得宽敞。这间套房的坪数到底多大，宝实在估算不出来。既没和

其他大楼相接，又因位居高层而能尽情欣赏漂亮灿烂的夜景，感觉实在不错。
“宝，你可以喝酒吗？”
苏伊隔着吧台询问。
“呃，可以。不过，时间也不早了，我话说完就回去。”
“一个人喝酒很无聊耶！我现在很想喝，你就陪一下我啰？”
“……好吧！”
听到宝答应后，苏伊便拿着一瓶泡盛和几样简单的下酒菜回到客厅。泡盛是冲绳地区相当有名的酒。
“啊！”
看到瓶身打印的字样后，宝不由得轻呼一声。而苏伊则得意似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住在冲绳的朋友送给我的。这可比啤酒好喝多了。不过，一般年轻人好像不太喝这个？”
“不，我很喜欢喝泡盛。”
只见苏伊不坐沙发，反而直接坐在地板的坐垫上。
而宝也有样学样，隔着装着下酒菜的托盘面对苏伊坐在地上。
“总之，先干杯吧！”
两人举起称做琉球玻璃的彩色酒杯互相碰杯后，便各自一饮而尽。
久违的美味，让宝发出满足的喟叹。
“好怀念的味道喔！”
“很高兴你喜欢。”
泡盛喝起来颇辛辣，酒精浓度又超过40度，所以常是大家小酌的良伴。不过，要是被它刺激的味道吸引，不知不觉喝太

多的话，只怕第二天早上的宿醉就很吓人了。
“对了，你要问我什么事呢？”
听到苏伊这么说后，宝连忙将酒杯放回托盘上，然后重新端正姿势坐好。
“请告诉我试作曲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就是无法及格？”
宝一脸真挚地望着苏伊。
“这根本没什么好或不好。因为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搞错方向了”
“咦？”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苏伊便不再开口了。
难道苏伊早就知道试作品是小野而不是我做的？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要小野不说，他应该不会知道才对啊？宝疑惑地想着。
试作品是用电子音做成，又不是由人直接演奏乐器，应该听不太出来啊。
“我想回去改进，下次做出更好的作品。可是，平录音室的曲子也不错，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采用对吧？”
“是的。”
宝望着苏伊的脸轻轻点了点头，而苏伊也定定地凝视着宝。
苏伊那对蕴含着强韧力量的眸子，顿时变得相当可怕。
尽管如此，宝还是着魔似地舍不得移开目光。
现在回想起来，苏伊总是用这种眼神看他呢！
“……嗯。”
苏伊像在思考什么似地用拇指轻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片刻后便想通般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再度端起酒杯。
“一个问题一杯，喝完之后我再告诉你答案。”
“喝酒吗？”
瞬间，宝显得有些退却，但随即强振起精神，朝托盘上的酒杯伸出手。虽然酒很烈，不过反正想知道的事并不多，应该

没问题吧！心里一阵盘算过后，宝便干脆地干了这一杯。
“平录音室做出来的东西，并不符合我想要的感觉。”
所以，你才没有选他们？
“那苏伊先生想要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苏伊并没有回答宝的问题，只是沉默地在他的酒杯里倒满了酒。这举动无疑是在说：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得喝酒！于是

，宝再次将杯中物饮尽。
“我想要清澈的声音，足以震撼人心的声音！”
“所以才会把新机种取做‘回声’，对吧？”
看到宝的脸突然像合格般开朗起来后，苏伊却露出微妙的表情，同时别开了视线。
“……。既然大家都这样说，就当是那样好了。”
“难道不是吗？”
苏伊又替他倒了一杯，而宝也理所当然地干掉了它。虽然用小酒杯喝并不会喝太多，但好歹也是第四杯了。照这种速度

喝下去，只怕酒量不错的宝也要不行了。
“当然不是。它是取自希腊神话，一名迷恋美少年的妖精因为受不了被抛弃的打击，最后只剩下凄美的声音在森林里回

荡而来的。当然，那名妖精的名字就叫做‘回声’。”
“真……真的是这样吗？”
苏伊那认真至极的口气，让宝实在搞不清楚这时该不该笑。
“没错，这同时也是山神的语源喔！”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当然，合成器的名称由来也是。”
苏伊不光是劝宝喝酒而已，他自己也喝了好几杯。
“……啊！”
发现苏伊也有喝酒后，宝不禁变得相当开心。
“不过，苏伊先生，您应该知道合成器是只要调整旋律的波形、效果和筛选程序，就能创造出不同的音来。”
“……”
“所以，就算依题目做出素材音，最后也会因为操纵者不同而有不同的声音变化……”
说着说着，宝突然感觉自己的思绪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样，于是闭嘴不再说下去。
而一旁的苏伊见状，随即替宝倒酒。
而宝只是静静地望着苏伊。
简直就像答案早就在那儿，但他却一直没发现一样。
“……你想到什么了吗？”
苏伊一如往常地轻叹口气，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不知是否因为喝醉的关系，宝觉得苏伊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柔。
“脑中好像闪过类似答案的东西……可是，却快得让我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