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 三、四——筱崎一夜

作者:筱崎一夜  录入:02-11

「……呜……」
绫濑痛得眼前一阵发黑的小声哀叫。
「……你一辈子都不会懂的!」
铁夫恨恨的说着,并把胶带切成一块块。
「不要……」
再把胶带塞住大叫的绫濑的口,不让他再叫下去。
「这小子这样就行了,中泽先生!你到楼下去看看吧!」
受铁夫的指示,中泽瞥了一眼喘着气的绫濑。
「真的可以吗?他只要大叫问题可就严重喽!」
「我说过不会有事的!」
铁夫粗暴的把员工赶至楼梯,并重重把房间门关上。
等大个子的中泽已下了狭窄的楼梯后,在白天太阳晒进来的房间内,铁夫怒目瞠视着绫濑。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啊?」
他低声的出口痛责因疼痛还在哀鸣的绫濑。铁夫当着忍住痛膝盖跪地的绫濑面前,打开面对庭院的窗子。
窗下种有杜鹃,在杜鹃的对侧种的是揪形成的一道围篱,正好把庭院与马路隔开。铁夫把手抹在窗槛上,瞧着屋檐那边被关着的玄关。
「狩纳的家伙还在。」
听到手指庭院的铁夫的话,绫濑的身体就哆嗦了一下。
是真的吗?
就算是来了断他和自己的关系,狩纳也不可能会付什么钱的道理。
「他真是个大白痴!竟然可以为你这种人花掉那么多钱!」
铁夫屁股靠窗槛,一脸的戏谑之笑。
室外仍有一股热气,铁夫又用脚踢着走到窗旁绫濑的身体。
「……啊……」
「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会走掉也不是为了他吧!你这人真贱!只要谁对你好你就可以接受啦!」
铁夫冷冷的奚落,让绫濑显得无辜又委屈。
他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受。
他想反驳,却出不了声音。但这不仅是被胶带塞住他的嘴而已。
就是因为基于血缘的关系,而相信了眼前这个铁夫的话──千错万错都要怪自己。
这等于自己也有错。
而且他希望能相信伯母。
更幼稚的是,他还期望伯母对待他,能像自己对待她般如此的真挚,诚恳。
为了治愈自己的心伤,一头栽进完全不求回报的代偿行为中;绫濑不知道自己将受到什么惩罚。
他关心伯父的病情,也是出于真心。可是他却得因为关心伯父的事,而必须承受保护自己的苦楚。
他不仅失去最后的亲人,甚至把自己伤害到这般地步,不禁令绫濑为之鼻酸。
这一切虽是为了要保护自己,然而当他从信赖某些人的疑惑中觉醒时,却已为时已晚,逼得自己走头无路。
「……呜……」
无法克制的疼痛,往鼻腔内侧涌上。
绫濑强忍住全身的剧痛及抖颤,用力闭上眼。当他紧闭时,眼睑内却出现表明不想当绫濑亲人的狩纳的表情。
绫濑表面上拒绝狩纳,其实内心却对他十分的依赖。他只是希望狩纳能够慢慢接受因为怀有恐惧感,不敢勇敢踏出一步的自己。
事实上,狩纳始终都在原谅任性不懂事的绫濑。
不管是绫濑拒绝与狩纳性交,或表示他想去看看伯父时,狩纳均能顺绫濑的心意而行。而狩纳当然也曾发现幼稚的绫濑其实对他是心怀感激之情。
狩纳如此纵容他,结果自己却没有一样达成狩纳的要求;绫濑思及此,心头就一股寒意。
面对此际残酷的事实,绫濑虚脱的跪下来。
「狩纳是不是也想和你作个了断?」
铁夫一边望着窗外,一边歪着嘴叹息。
铁夫说的也有道理,对狩纳而言,再和自己牵扯下去一点利益都没有;明白这一点,绫濑根本没勇气去追狩纳。
因为他连抗拒此刻摆在眼前的命运的能力都没有。
倒不如认命的接受,反而乐的轻松愉快。
与其再一次被狩纳来否定,绫濑宁愿像过去那样活在孤寂里。
绫濑现在对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的自己,不禁唏嘘的瞥了瞥铁夫。
「……」
他被塞住的口中,好象发出些微的呻吟。
他用发抖的脚撑住自己无力的身躯,站了起来。
「雪……」
目睹着绫濑便不出力,被胶带塞住嘴的他办法想把身子钻出去的情景,铁夫却未加以制止。
当绫濑看见玄关的屋檐下是利佳子的身影,而站在庭院石头上穿着西装修长的身影时,绫濑的心脏就纠结在一起。
果然是狩纳。
绫濑恨不得能张开嘴呼唤这个人的名字,无奈他的嘴被封住了。
他也知道,即使呼唤他的名字,狩纳也听不到;绫濑只有两眼空洞的望着在下方的杜鹃。
祖母精心所种的杜鹃,开的似一座小山丘般的茂盛。
眼前是一片怡人的绿意。
他忽然很清醒的在问自己!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踌躇了片刻,他还是把膝盖顶到窗槛上。
「雪……雪弥?!」
冷不防,耳边响起巨大的叫声。
铁夫这会儿才看出绫濑的意图。
「别这样……!中泽先生!」
铁夫向绫濑伸出手,一边对着楼下求救;但绫濑瘦瘦的脚已踏上了窗棂。
为了躲开铁夫的手,绫濑的手肘去碰到玻璃,而发出一声巨响。
「……呜……」
一股麻痹的痛贯穿全身,但他已奋不顾身想把身体钻出去。
这里虽是二楼,但距离地面仍很远很高的感觉。
由于两手被反绑在后,又要抓住窗棂,以致身体无法取得平衡。
想到自己如此有勇无谋,背部就沁出冷汗。
可是不作生死之斗,他根本逃脱不了这里。
他抱住膝,摒住气,忍受被狩纳遗弃的沉痛,想脱逃这件事显然是容易的多。如果是以前的绫濑,往往对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有服从顺应,他根本不会去找别的方式解决。
可是,现在还能安于认命吗?
即使狩纳辱骂绫濑不是他必要的人,但反过来说,狩纳对绫濑,可绝不是不必要的人。他只是恐惧于被对方疏远,但心怀感谢之意始终未曾改变过;而且他从小就只被训练唯唯诺诺接受现实是保护自己的方法。
但仅是如此并不能善尽保护之责,让他的内心深深翻腾。
「……哇……」
发现二楼有骚动,站在石头上的狩纳的视线跟随着移动过来。
他可能已认出在窗边绫濑发生纠葛的动静,狩纳的双眸带着惊异之色。而在发现狩纳的视线后,抬起头的利佳子的唇,也大大的张着。
希望狩纳的钱并未付给利佳子。
纵然利佳子对绫濑如何威胁利诱,自己也绝不会控告狩纳。
在出卖狩纳之前,总得为自己守住些什么。即使有血缘这层牵系,绫濑也认为没有必要这么做。
没错,自己就是败在这种不确定的血缘关系──因为他渴望追求到这份亲情。
事实上,绫濑还有更需要热烈紧紧把握的许多人事物的存在。
有个狩纳的名字,是他非叫不可的。
他怀着一定要向狩纳表达的话,绫濑踢着铁夫的手,希望挣脱掉他。
陡然,一种厌恶的飘浮感令他血气骤降。
「雪弥!」
铁夫的哀嚎,与加速的风同时打着他的脸。
当绫濑的身体从窗棂脱开时,才发现原来离地面并不太远。
「……啊……呀!」
在大声的叫喊中,绫濑瘦弱的身体就跌落于地面。
「呜……呼……」
他觉得耳朵瞬间碰着了空气的硬块。
接着马上又有好几重的杂音贯穿在绫濑身边。
然后,抖得很剧烈的内脏遭到重击。
当身体的肉碰撞到地面,就全身又麻又痛。
在他感觉剧痛的同时,身体像是被树枝刺到。
此时,绫濑处于混乱状态,当他惊觉自己是从二楼跳下来时,整身就痛得快昏厥过去。
「……呜……」
当他终于能对准视觉焦距,,把刺到颊上的树枝拿开,茫然仰头而望;他听到铁夫把身子架在窗槛上叫着他。
绫濑想立起身来,双脚却使不上力。
他的头部可能撞到了坚硬的土块,而全身也疼痛难堪。
在阵痛又不能蹲的情形下,绫濑仍然忍着不适想爬到狩纳身边,不料他却被人用力掬起。
「……啊啊……!」
绫濑被火速拉起,让他感到一阵晕眩。然后是一双粗大的手臂,将不能站立颠颠倒倒的绫濑的身体撑住。
「你没受伤吧?绫濑!」
急切的声音,在身侧响着。
绫濑知道这是他耳熟能详的声音时,两只膝盖更是快瘫痪。
「真他妈的……。你在摘啥名堂……?!」
男人在嘴里低声咒骂,并用着急却不粗野的动作,将绫濑塞的一嘴的胶带取出来。
那间吸进过多的空气,绫濑差点噎住。
「雪弥……你在做什么呀?叫你待在二楼……你却……」
后来走过来的利佳子,怪声怪气的叫着。绫濑立刻把不能自主的身体靠而回头喝令伯母的男人身边。
「妳……别再假惺惺了!」
狩纳用十分讶然的表情瞥瞥嚷叫的绫濑。
可是在下一瞬间,他的眼神是既愤怒又痛苦。
狩纳的眼光好象是在质问绫濑!你果然是选择了亲人吗?可是此际,绫濑毫无辩驳他的力气。
「你听我说……狩纳先生,我有事想请求你……」
过去已原谅过绫濑几次又几次的狩纳,想当然尔,他这次是绝不会再相信绫濑的愚昧,并且一定打从心底在排斥他。想到这儿,绫濑就畏缩起来。比任何人还害怕被抛弃,否定的绫濑,一直还不适应于去直接向对这些令他可怕的事。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逃离这些。
然而选择不可以这么做,也是自己。
他抬起双眼,凝视着直视他的狩纳,绫濑喘息着吐一口气,对他说道──「我……绝对不会控告……狩纳先生!惹狩纳先生如此动怒的人是我……。所以,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能付钱给他们!」
说到最后,绫濑几乎快哭出来。
在他的两手获得自由后,就不由分说的紧紧抓着狩纳的西装。
在这个节骨眼上,绫濑用尽浑身的力气,勇敢的迎视着男人。
轮廓很深的男人,用眼角俯规绫濑。
绫濑从男人的表情骤变中,看到有一丝不悦,就使他十分忐忑彷徨。
「……啊啊……!」
狩纳一定会置他于不顾吧?
对只会任性而为的绫濑,也难怪狩纳会对他失去兴趣。就在绫濑的双脚快站不稳绝望至极时,有只有力的手马上支撑住他的背部。
他僵硬的脸颊,被拉靠近隔着西装的胸口上。
然后一只大大的手搂住他的头时,绫濑说不出一句话来。
「……狩……」
他只听到自己的头上,男人用牙齿互咬而发出的吱咔声。
狩纳轻声叨念着,然后用力搂着绫濑的身体。
「……你就为了这种事,从二楼跳下来!万一头撞到什么的话……你……!」
听到狩纳如此激怒的沉重声音,站着的利佳子哑口无言。
那是好可怕的声音。
光想象狩纳呲牙咧嘴的模样,绫濑就将颤抖的睫毛闭上。像狩纳这种男人一旦真正的暴怒,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可怕的人了。
绫濑在抽抽噎噎中,强自抿住唇。
只是那并不是畏怕的泪水;他对狩纳的震怒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是压抑不住的人热感逼上他的心头。
明白自己已被狩纳宽恕后,在吐息中亦不免哆嗦着。
「……请你原谅我……」
他趴在男人的胸前,请求他谅解。
男人用他的手不断的安抚重复请求宽恕的绫濑的头。
「别再说了,一切都已了解。……我们走吧?」
绫濑听着男人的话,猛点头。
他要的不是有血缘相系的家人,而是回狩纳这个男人的住处。现在就算被怎么责难,绫濑也再也不会放开狩纳。
「所以我说我们回家去。」
男人的话中,仍有挥之不去的怒气,与相同的温柔。
绫濑在安心之下,全身麻痹得冻在原地。现在才浮现的恐惧,让他的双脚彷佛踏不稳而悬空。
狩纳一眼看出仍不停颤着抖的绫濑,故用很温柔的手轻抚绫濑的头。
「钱我是不会付给你们的。」
其实他原来就没付钱的意思。
狩纳两手抱住绫濑,并未看着利佳子说道。
绫濑依偎着狩纳,并望着伫立不动的伯母。
「你听好!雪弥……我们……我老公他住院了?所以……」
伯母的嘴里说出似幽鬼的沙哑声音。
苗条的伯母彷佛在那间老了十岁,两眼凹陷的看着绫濑。
「别再说了!太太。」
绫濑身旁的男人,用很冷静的声音制止她。
绫濑只专心注意狩纳与利佳子的对话,当他发现还有个人默默的在旁边时,不由得抬起了视线。
穿着深褐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在烈阳下挺拔地伫立着;他是染矢的父亲,也是狩纳公司的法律顾问。
「染矢先生……」
对茫然喊他一声的绫濑,染矢很善解人意的回看他一眼。
他对绫濑作出──你真是苦命的孩子的表情,可是一方面却很庆幸绫濑能安然无恙。
他的眉宇间刻划了比儿子染矢熏子稍微淡泊又具有智能的皱纹,他向狩纳用眼示意,取得后者的同意后,染矢就用很沉着的声音,对绫濑说了。
「你知道……谁是这房子及土地的所有人吗?」
被染矢唐突的问,绫濑词穷的看向伯母。
绫濑不解染矢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更不明何以会被问这句话。
「……这里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丈夫继承他母亲的……」
伯母似乎想阻断绫濑回答,用很高亢的声调抢着说。
绫濑未作答,只是仰望抱着他的狩纳。
绫濑听过周遭的大人提过,在祖母死后,要按照她生前的遗嘱分得她留下来的财产。只是,绫濑并不知道真正的细节。
最主要的是,绫濑对奶奶留下的遗产有多少,并不感兴趣。
而且,在奶奶的葬礼中,听到大人对祖母财产臆测,议论纷纷的模样,他就打从心里不屑。何况,经过祖母的死,环境也急速的产生变化,他就更没有心思去想到这些事情。
「这里的所有人,便是绫濑君你。」
听到染矢说出来的话,绫濑大惑不解地睁着一双瞳眸。
「……什么……??」
对轻声叫出来的绫濑,狩纳默默的看着他。
「登记簿上很清楚的如此记载着。我是不清楚石井太太怎么跟你解释。可是这个房子及土地,确实是在你的名下。」
用很缓慢,清晰道出的染矢的声音,此刻听来彷佛很遥远,模糊。
「这也怪不得你会惊讶不已。……但你的祖母却比谁都担心在你失去父母的将来的生活问题吧!」
「慢着!这个房子的事……」
「但只要有律师来宣布,这件事就成了定局。这里现在是为你所有,且在你奶奶过世后到今天为止,不管是固定资产税及其它的,也全从你的银行帐户内扣抵了。」
染矢对茫茫然的绫濑投以同情的神色,同时看着利佳子,并问她。
「我说的都没有错吧?石井太太。」
「不……不对!雪弥……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多不安全,所以等你……长大之前,我们都会……」
声调高亢不起来的利佳子,央求的看向绫濑。
「妳对从来没好好照顾的侄子,竟然放大言不惭哦。」
听到狩纳冷澈心扉的声音,利佳子也禁不住发起颤。
但瞄着利佳子的狩纳眼里,却嗅不出丝毫同情之意。对表情僵冻的利佳子,狩纳只吝于给她冷冷的笑。
「至于谈到照顾,我看根本只有绫濑的亲生父母在照顾他而已。」
面对狩纳的恶言相向,利佳子握紧的两拳也在发抖。
「你还敢说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了?你还不是把这善良的孩子骗去监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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