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事,平生畅 下+番外——御景天

作者:御景天  录入:02-07

我一时岔气,闷咳几声,道:“王勤,八字没一撇的事,少跟着胡闹。”

王勤道:“这美人窝里选美人,定是美人中的美人,将来您生了儿女,男娃俊女娃俏,一府院的大小俊俏。爷……”

我皱眉瞥着他神游似的虚晃眼神,断然起身,出了水榭。

甩了王勤耳根子清净了不少,便生起出府寻些自在的念头,又想到那此刻已然沸沸扬扬的流言,便没了兴致。

虽说婚娶一事正是我自己起的头,可娶什么人,何时取全当由我自主。当今这般一搅和,样样事皆由不得我,被人强压着成婚总不会太痛快。

日落西山,满天彤云绚丽如画。

着人在后院蔽日亭里设了躺椅,小几。独酌。

月上柳梢之时,王勤前来撤了酒具,上了盅解酒药膳,几样小菜,鲟鱼茸粥。

那解酒汤不甚管用,我喝了头脑仍是昏沉。草草用了晚膳,便沐浴更衣,躺上床。

睡下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隐隐觉得脑袋阵阵钝痛,像是谁拿了根棍子连连不断敲打着某处头骨,劈劈啪啪……愈见愈烈,终于痛得清醒过来。

坐起身,撑着额缓痛凝神,劈劈啪啪的声响没褪去,倒是更加激烈起来。一敛心神,那声响分明自园子里传进来。

踹了门出去,一瞬间,种种刑罚手段在脑中飞掠。总之,要叫那不知死活的夜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园子里两道人影激斗正酣。一干暗卫仗剑肃立,对那二人成围困之势。

场中两人愈演愈烈,似乎都没有罢手的意思,我冷眼瞧了片刻,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不让韩凛滞了滞,又晃了几招,才各自收手。打斗着实过火,园里花花草草东倒西歪被糟蹋的七七八八。

韩凛瞧了瞧我,大约我面色十分不好看,他漠着脸朝李不让躬身抱拳,不卑不亢道:“相爷,下官职责所在,多有得罪。”

李不让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径自向我走近,月光下冷硬沉默面孔看着有几分狰狞。

“李兄,萧府大门随时向你敞开,什么大事非得夜闯?”我叹气道。

李不让凌厉的眼神动了动,脸色不善,绷着面仍是一言不发。我揉了揉阵阵刺痛的太阳穴,转身进卧房:“李兄,进来罢。”

点上油灯,正要将灯芯拨一拨,照亮堂些,李不让突然上前,两指一捏灭了火光。

我一转身,咫尺之内,正见黑暗里他目光犀利如夜兽。

他道:“你所做的事,不论有多让人心凉,莫言或许都会选择平静沉默的接受。可我不是他!”

“你真打算娶个素昧谋面的女人?她不能陪你把酒畅谈,更不必提懂你,……护你。”

“广隶,你成家立室了,我怎么办?”

第四十九章

那句话沉在记忆里。

恍然间似乎舔到了一道并不陌生的味道。

寂寞。

真懂那二字,源自一句话。

兄长广浩长我两岁,当年我决定戍边,当着一众宗亲的面他一句话没说,晚上潜入我房里,瞪我半响,指着鼻子骂我傻,脑子比穷酸更迂。

广浩是个洒脱的主,也习文武,却从不提忠君报国。爹一直想不通同样的教诲怎么教出我与他如此反差的性情。

我离京那日,他也离京。我奔赴的是边关,他亟不可待投身的是江湖。对话本里快意恩仇,放纵不羁的侠客生涯他神往已久。

随性恣意,一晃数年。

我到边关第五个年头的岁末,广浩出现在我面前,身边黏了个跟班,谢策,一丈之内,不离左右。

据他说谢策武功极高,江湖上排名不落前十,白白送了我一员猛将。我瞧着他飞扬的神采,高兴之余也不免感叹,他终究卸不下萧姓子孙肩上担当。

广浩到边关第七日,京师册封诏下,他被封骁骑都尉,正五品,隶属我帐下平西将军骁骑营。

谢策彼时不论在江湖上有怎样的名号,在边关都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广浩为此人在我面前大费唇舌,我顺了他的意,答应将谢策安插在了平远将军麾下任先锋,私下里其实我是想看看兄长大为赞赏的江湖草寇能不能成得了气候。

任命状刚写了一半,谢策闯进我大帐,昂着头对我呼喝,他不进平远将军帐,要到平西将军骁骑营。了不得的孤傲。

广浩急匆匆追来阻止,为时已晚。我赏了谢策一顿军棍,扔他在骁骑营里作个小卒子,千军万马里随他自生自灭。

他倒是跟在广浩身后,心满意足的笑。

谢策终究不是个小人物,没有简单在刀光里丢了性命。

他二人初到边关之时,我曾揣度不知广浩给人灌了哪门子迷魂汤,坑了个大侠傍身做护卫。那番猜测遂在谢策据他自己声称是首次上阵杀敌的那场仗里散个干净。他哪里能称大侠,说魔头绝不为过。又怎是首次上阵,乱军里杀人如草芥,分明驾轻就熟。

果然如广浩所言,猛!

御敌两年,广浩从五品都尉升迁二品平威将军,谢策也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卒。

品衔一变再变,不变的是谢策永远在广浩治下,在他身侧,不论做兵卒还是当副将。

江湖与官场的不同,江湖是由着性子喝米汤吃腌菜,官场是危襟正坐夹鱼翅喝琼汁。漂泊清苦洒脱不羁还是安逸富足如坐牢笼,各自有得失,全看入场之人中意哪一头。

而从军,是提着脑袋坐在牢笼里喝米汤吃腌菜。

谢策并没有非走这条路的理由,可他不动半分离开广浩麾下的念头。

时日过得久了,我当他与兄长就如同我与莫言,生死之交。

广浩守边第三个年头,元宵之日,家书着他回京。

回京娶妻,爹在信里说疆土当卫,子嗣也得生。我暗自庆幸自己不是长子。

广浩自若地接了家书,谢策一言不发,各自回了营房。

头一回见他二人分道。

当晚去营房探一探广浩,看他收拾得如何,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在门外,我听得里面传出话声,刻意压低了,压不住激动。广浩没吐几个字,都是谢策在说,具体说了什么记得不多,只有一句记得深。

谢策说:“广浩,你成家立室了,我怎么办?”

“广隶,你成家立室,我……怎办?”李不让轻喃,锋利的眼神紧逼不放。寸步之间只听他气息短促紊乱。

那晚谢策何种心境,兴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我隔墙听他那句话入耳,平静又了然,也只有如此,他待广浩种种我想不通的疑惑才有了解答。

“广隶……”

“李相,不值得。”

一刹那,他锋利的眼神黯去,沉在黑暗里,分辨不出。

那终究是句太寂寞的话。

礼部仍在如火如荼的操办那档子皇差,不出府院我也知道京师闹腾了。

“爷,徐侍郎召集的画师们今儿都被遣散了。”王勤将几样精致炒菜摆到我面前,垂手退在一旁,道。

我充耳不闻,刚夹了一筷子溜鲟鱼丝,又听王勤道:“徐大人办事果真牢靠,不负皇命,三日之内真将画像准备妥当。”语气颇为美滋滋,赞叹一声接着道:“老奴今早在安康大街见徐大人官轿经过,轿子后面整整跟着十口大箱子,箱口都贴着封条。大街两旁围观的市井百姓都说,这番选美赶得上皇上选妃。”

我夹菜的手顿了顿,道:“一大清早你跑安康大街上作什么?”

“这个、这个嘛……”

王勤搓着手只顾傻笑,我本想说他几句,见他那样,郁气又撒不出来,只能憋在胸里等它自行灭去。

搁筷推碗,我刚自饭桌上起身,王勤急道:“爷,这就用完了?”转眼瞥了瞥桌上盘碗碟。

我也瞧了瞧饭桌,道:“先撤了,待会儿再传。”便只身回后院。

那晚李不让走的决绝,半明月色下只来得及追见他一道背影一闪溶进夜里。

彼时广浩成全谢策。雁门那战,广浩战死那日,谢策陪着一道死了。马革裹尸,裹得也是具残缺不全的肢体。

……

我不是广浩,李不让也成不了谢策。

我在寝房书房两地兜了几个来回,最终拐到库房,下地窖摸了坛酒。提坛子出来后只见坛肚子上贴了个“莫”字。

我拍了封,仰头大喝一阵。莫言昨日探访之景象不自觉地现出来。

昨天傍晚之时,莫言登门片刻。片刻,一盏茶的功夫。

前夜李不让一句坦白,之前诸多吃不准的猜度皆有了定论。莫言……大抵也是如此那般罢。

前厅摆茶。莫言一脸疲倦,平静眼里满是红丝,抓着茶杯不喝,好半响问我是否成家立室心意已决。

我点头。

他愣了多时,对我道了声恭喜,便不再多说,只抓着茶杯望着我,沉沉的眼神,散着浓得化不开的无奈。

一口茶没动,莫言起身告辞。

以往他沉稳在外,锐意潜藏,好比炭块外面看着死气沉沉一片黑,实则只需一抹火星子,便能烧出熊熊烈火。

那刻他一如既往沉稳,却是像燃尽了的炭灰,泼了油点火都燃不起大势。

我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他转过身道:“莫言还是莫言,什么都不会变。”

他说什么都不会变,我却是不信。

沧海都能成桑田,何况是人心。

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这点,我再清楚不过。

一骨碌将一坛花雕喝去了大半,火辣辣的酒气涌在喉间,冲上脑门。眼前一阵昏眩,稳了神再睁眼,就见韩凛垂手沉着脸站在廊下。

若非我唤,他鲜少现身。

扯了扯嘴,我就势靠上廊柱,仰脖子再喝几口,见他还在,我嗤笑:“韩凛,有事么?”

韩凛眉皱得死紧,躬身道:“大人,花雕醇烈,盛夏之日痛饮热辣伤身,还请节制。”话说得倒恳切。

我仰头将所剩无几的酒水喝个干净,抛了空坛子给他,笑道:“韩凛,喝坛酒你也有话,难不成这也是你职责所在?”

韩凛怔了怔,木然脸色一僵,张嘴挤出“不敢”两字,垂了眼再不开口。

我顿觉自己不够磊落,他也不过听命行事。想我在当今面前还不是惟命是从,抗拒不得。将火气撒在不相干人身上,忒不厚道。

我揉了揉额,道:“你有何事?”

韩凛这才又抬了眼:“大人,是有关夜闯府院那刺客一事。下官,已查得一点眉目。”

我瞧着他肃然正色的神情,默了片刻,挑眉:“一点眉目?那便是还没有大进展,你继续追查,待真掌握了些什么,再呈报。”

转身去书房,却听韩凛尤不死心地唤:“大人!大人,此事……”

我进房,甩上门。那点破事,今日真没心思过问。

第五十章

坐上靠椅,兵书没看几行,昏昏欲睡。

醒来之时日头已偏西,彤红余晖斜射进屋,虽不毒辣,看着也催人汗下。

我活动着僵硬的脖颈肩胛,唤人准备浴桶。

洗去一身汗渍,刚换上件白绸子单袍,王勤来报,皇宫有旨,宣我面圣。

午膳之时听王勤说到徐明抬着几箱子画像入宫复旨,我便料到当今今日定要召我觐见的。

几个婢女将我湿淋淋的头发打理打理,绑了根锦带,又整了整已经很整齐的白绸袍子,才恭送我上轿。

入了崇武门,大明殿阶下落轿。传旨的内侍引着我转过正殿,沿着满地云海腾龙的宽阔大道向深宫内院去。

打了几个弯,迎面正碰上一群官儿个个衣端帽正拥簇着同样仪表端正的李不让走来。

我瞧了瞧自己衣轻发散,这么遇上了很是扎眼。

李不让见我愣了一愣,上前几步与我见礼,毕恭毕敬地生疏。他身后一众官儿也都跟着躬身。我还礼,见李不让神色自若,面貌沉静如水,俨然宰铺气度。

“李相,这么晚了还在宫中操劳公务?”我道。

李不让肃然正色道:“今日召同袍南书房议政,直到方才才散。”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本朝太祖勤政,制下朝纲,每月逢初一、初十、廿十三日休朝外,余下每日必朝。宰相身为殿上第一臣,权责皆重,辅佐帝君打理国政懈怠不得,故太祖也制下规定,每月逢初五、十五、廿五,宰相务必召众官议政,整顿朝中连日来大小事,广开言路汲取治世良策。今日恰是初五。

一众官儿见我与李不让大眼瞪小眼,瞧瞧我再看看他,纷纷识趣的拱手先行。人满为患的廊道一下子空旷起来。

李不让定定站在我面前,神色平静。传旨内侍看了我好几眼,欲言又止。

我拱手道:“李相,皇上传召,先别过。”

错身迈出几步,遂听身后李不让沉沉的声音波澜不兴:“值与不值我心里自有定夺,何须你来操这闲心。广隶,值不值是我的事。”

我侧身,只见李不让昂首抬步,宽肩直背,挺拔如松。

“公卿,陛下该等急了。”内侍折回几步,小声拉回我神思。

我敛了神,正待开步,却见前方一人急急跑来,边跑边唤:“李相留步,李相留步。”

李不让闻言转身,返至我身侧,那人也跑到了我面前。

来人正是当今近身内侍官赵来,他喘了口气,恭恭敬敬道:“公卿,李相,皇上圣驾已在龙吟宫,请随老奴来。”

“皇上也召我觐见?”李不让微一皱眉,讶道。

赵来躬身:“正是。陛下着老奴传口谕至南书房,哪知相爷您已离开,幸好教老奴在此截住您了。公卿,相爷,请。”

拾着龙吟宫正殿台阶而上,我抬眼朝殿内一瞥,当今正站在殿里与一旁垂首而立的人细声交代什么。

我与李不让侯在殿外,待赵来进去通传。赵来一脚才跨进殿,当今沉定之声传来:“萧卿,李卿,都进来罢。”

我与李不让双双进殿,当今不上御座只在殿下受我们叩拜。起身之后,我扫了眼四周,除了伺候的宫婢内侍,正殿里只有我、李不让、垂首立着的官儿和当今。

那低眉顺眼的憨态官儿正是受命一手着办我选妻诸事的不幸之人,礼部侍郎徐明。

“广隶,你这几日在府中过得可好?”当今几步踱至我跟前,似笑非笑地斜睨。

我道:“好。谢陛下关爱。”

当今凝着我,突然抓起我手腕将我拉至一张座椅前,“你坐罢,今儿宣你是为你终生大事,不必拘礼。”转眼朝李不让一瞥,眯了眼勾唇:“李相徐明也都坐了。”

谢了礼,各自落座,当今也坐上上位。

殿内静了片刻,当今眉眼带着隐笑,捧起茶杯吹了吹杯中正往外冒的热气,道:“今儿在此殿是为萧卿姻缘有个着落。萧卿为朕付出甚多,朕万不能在这点上亏了他。李卿,你说是么?”

当今微微一笑,朝李不让看去。李不让怔了怔,平静眼眸闪了闪,道:“陛下所言极是。”顿了顿又道:“若公卿能有个好姻缘,经后舒坦惬意的过了,臣自是由衷欣慰。”淡扫了我一眼,平静的朝当今低了低头。

当今一阵轻笑:“你能这么想,甚好。”转了眼冲我道:“等会儿你可要挑仔细了,莫让李卿失望。”

他向赵来丢了一瞥,赵来躬身出了殿。

轻啜了口茶,当今笑道:京中佳丽数百,礼部精选二百来人,朕着太后太妃们先过目,筛掉些小有瑕疵的。广隶,一会儿送上来的可都是北漠女子翘楚中的翘楚了。”当今搁了茶杯,转向殿里另一侧,露出牙:“徐卿李卿都在,稍后你二人对那些入选的女子有什么见解,但说无妨。”

推书 20234-05-11 :同居不同床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