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拳北腿——飞檐走壁的奇迹

“我……”吴添华接着要说什么，却被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打断：“表哥。”

一袭红裙，像极了新娘子的嫁衣，刺眼夺目，刺的秦意义眼睛酸疼，袖子一抹，居然湿了。这女子他认识，当初他还曾

戏弄过对方——吴添华的远房表妹：“你们不是亲戚吗？”秦意义脑子里多了一只手，再迅速的翻看着婚姻法，近亲结

婚那一档。

女孩子不以为然，雀跃的跳过来，撒娇的抱住吴添华的胳膊：“我们是远房亲戚的远房亲戚，除了都是人类以外，根本

没一点相似的，秦主编大可放心。”

“你当初不是要和我相亲？”婚姻法无效，就拉喜新厌旧的戏码来扣大帽子。

那女子柳眉一挑，很是轻巧的对峙回去：“秦大主编哪里看的上我这小虾米？而且表哥比你强好多倍，与其将来娶别的

女人，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对不对，爷爷？”

吴爷爷点点头，一脸严肃：“小华，这个月底前，你们就给把婚事办了。欧洲，北美，随你们挑。”

吴奶奶在旁添油加醋：“明年这时候我要抱小孙子。”

吴爷爷额头青筋跳：“小华就是你孙子。”

“我知道，他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小孙子吗？”吴奶奶的道理十分浅显易懂。

“不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老顽固。”

“什么？！你叫我老顽固？！！”爷爷暴跳如雷，火冒三丈。

女孩子急忙凑上来拉架：“爷爷奶奶，多么大点事啊，叫什么不都一样意思么。明白就好了。”

爷爷胡子翘的老高：“不行，原则问题，不能让。”

奶奶也仰着下巴，理直气壮：“我没错！”

女孩子灵机一动：“我刚刚错过你们最拿手的那支华尔兹了。”

一秒钟前还在吵架的老俩立刻冰释前嫌，抱在一起，和蔼可亲：“我们现在就跳给你看，悟出真谛，你婚后一定幸福的

不得了。”

女孩子捧着脸做樱桃小丸子的笑：“好啊好啊。”

分明无比和睦的一幕，放在秦意义眼里却像把锋利的刀，生生的割着他的心头，早起头痛的那种裂开一样的感觉此刻从

脚底钻到胸口，拔都拔不出。再看吴添华，他却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仿佛能看出朵花来。

“华仔，送送我吧。”秦意义转过身去，偷偷拭了拭眼角。

大门口，沉默中时间悄悄跑到午后，一丝冷风从袖管里钻进去，冻的秦意义一个接一个的冷战，脑子分外清醒：“……

恭喜。”

“谢谢。”吴添华话接的很快，仿佛半天就是再等秦意义说这一句。

秦意义不由苦笑，多年以来的心事忽然永远失去了隐瞒的必要，取而代之的是空空的失落感：“你知道么，我从来都好

奇，对于那种正常男人娶妻生子的生活，我从小就无比好奇。好奇到一定要去尝试才满意。可满足好奇之后，我知道，

我一定会后悔，因为好奇、责任都不能支撑我的心房，那里只住着一个人。到时候我一定加十倍百倍的想他，爱他，懊

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有决定，我一定会懊悔，可是我还是想走一遍常人走的路……现在你替我完成了这心愿，请你替

我完成另一个心愿——不要懊悔。”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仿佛润了露水，看的吴添华心里分外疼起来：“好吗？”

“谢谢你的祝福，我会幸福的。”没有正面回答，略微让秦意义失望了一下，于是他想到了别处：“华仔，我一直想跟

你说，我……我原谅你了。”爱与恨本来就是孪生兄弟，一个死了，另一个怎么可能活？秦意义苦苦一笑，彻底放开了

手，他已经失去了挽留任何一样情感的资格。

可吴添华却摆摆手，意味深长的说道：“不，原谅这个词太过沉重，不止对受伤的你，还有犯错的我。不要碰它。即使

全世界都没有后悔药可卖，我不要你勉强半分的原谅。”

“啊？”秦意义意识里乱七八糟，隐隐有不妙的预感的腾云驾雾的升起。

果然，吴添华的一句话印证了他的预感，他说：“再见。”

他说：“再见。”

他居然说：“再见！！！！”

他居然转身了。

真的扬长而去，从来在身后一直追逐的连自己都习惯的人，忽然抛下痴狂扬长而去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原谅都不稀罕了

……

秦意义一脚踢在树上，借着哗啦啦掉落的叶，遮住满脸的泪水，落寞的身形。他仿佛一个被丢到真空去验证氧气对生命

有多重要的必死的试验品，除了泪如雨下，什么也不能做。他曾经唾手可得的爱情，和还素昧平生的幸福，就如同塑料

瓶中的空气，隔着透明，看不清楚，也摸不着，碰不到，于己无关。

拖着比铅还重的两条腿，跋涉回家，几个大箱子映入眼帘。秦意义数了数，好生困惑，怎么除了当驴友的爸妈，还有非

凡的行李？

“哥，我要跟海林森去欧洲，我们坐房车，爸妈坐飞机，我们打赌谁比较快呢？”小非凡兴高采烈的扑上来，抱住他的

腰，“哥哥去不去？”

“你哥哥还要工作呢，”秦妈妈光速将行李一股脑扔上海林森的房车，“孩子他爸，咱们做小海子的车去飞机场吧，不

然赶不上这一班了。”

秦爸爸抓起非凡就往车上奔：“对对对，快一点，快一点，小海子，开车吧。”

海林森在驾驶室中一头黑线，欺负我不懂祖国文化吗？小海子，那不是个太监名吗？车开出小区，后视镜里见不着秦意

义哀伤的身影，海林森才长出一口气，抓起手机：“喂，领导，我已经成功的孤立了秦意义，他现在落寞的很呢。嗯？

把非凡赏给我？你真当我太监啊！！！啪——”手机一丢，狐狸眼吧唧吧唧嘴，偷笑，“切，连爸妈一起打包上了我的

房车，还用你赏？”

第三十章

老太太坐在老街口发呆，一向敝帚自珍，视若珍宝的冰棍箱被丢在一边，秋风卷过落叶枯黄，整个场景让人没来由的伤

感。老太太抹着眼角说的话更伤感：“老头子你死的真早，没看见咱们老街这一场热闹，太可惜了……”

掐秒表，算准秦意义上班时间，老太太哭的更凄惨：“老伴啊，你带我走吧，我再见不得劳燕分飞的悲剧了。呜呜哇哇

——”秦意义正在摸钥匙开车，越过老太太的时候略顿了一下，显然，他听进去了。

老太太继续扯着嗓子嚎，一声比一声凄厉：“你不知道啊老头子，吴家那个孩子，就要跟个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女人结婚

了，还要离乡背井到什么大平洋去，可怜啊。”

秦意义一时没忍住，扭过头来：“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他……”他昨晚离开我的时候，决绝的很，只是你没见到罢了

。

老太太怒目以对：“你真傻假傻啊？你难道不知道吴家小孩当年是为了谁不管一切的去追风筝，然后挂在树上好几天，

差点连命都丢掉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他究竟为哪个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付冰棍钱吗？你难道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来路

，吴添华为什么非得要娶她吗？”

前面的话说的秦意义拔腿想逃，但最后一句成功的拽住了他的脚：“她不是他远房表妹吗？”

“屁，”老太太恨的吐起脏字，“她爸财大气粗，是那什么欧盟理事会的主席，一个指头能捏死咱们一群人，吴家娃娃

被人家看上有什么能力反抗吗？他又有几条命跟人家斗？！”

秦意义瞪大了眼：“你是说？”

“逼婚啊，想不到在咱们堂堂左市还有这样比杨乃武还冤的人，可惜啊没有包青天复生主持公道，也没有七侠五义前来

相助，吴家娃娃已经是人家刀板上的肉，只剩下碾了，唉——”最末一声叹息太长，长的秦意义脚底发凉。他竟没想到

这里还有这样一层。

呆了好一会，秦意义才被老太太又一段泼天大骂唤醒过来，察觉到自己担心了最不该担心的人，脸上一阵发烧，秦意义

生怕被老太太看清楚，急急忙忙驱车离开。

刚出了老街几百米，就见小丫在马路中间站着，悲哀的仰望着天空。那天上，万里无云。秦意义赶着上班，只好喊她离

开，喊半天也不见小丫还魂，只好下车走到她面前去推，谁知手还没碰到小丫，对方已经长长一声叹息，那口气和老太

太像极了：“孤独啊。”

秦意义缩回手，纳闷的看着她，只听小丫的语气一声比一声诗意，一声比一声像朗诵：“天上没有云，太阳多么孤独啊

，他一定在后悔当初有云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可是后悔有用吗？云已经伤了心了，跟风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再也

不必惦记这个孤独的太阳了……”

秦意义刚刚好容易埋下的愁绪又翻上心头，逼得他抬头看天，看那一轮红着眼圈的太阳，似乎真如小丫所说，就像沙漠

里唯一的一棵树，落寞的很。

很像昨晚假装潇洒扬长而去的那个背影呢。他的心是否也这样孤独？秦意义不知，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的心现在很

像头上这轮红日。

生怕被人窥伺出端倪，秦意义赶紧把小丫抱到路边，钻进车里，冒充赶时间的逃了。留下小丫在身后，继续一遍一遍的

长吁短叹，越来越像莎士比亚的长篇悲剧。

报社停车场口，路人甲和路人乙还在下棋，两人均是一脸严肃，盯着自己棋盘上唯一剩下的那颗老将，久久久久。

路人甲终于忍不住，把老将拿起放进了路人乙的老窝：“让他们见见吧，死在一起，也比遥遥相望当牛郎织女的强。”

路人乙却毫不犹豫把那棋子拣出来丢回去，面无表情：“你犯规了。”

秦意义一阵默然，他忽然有种路人乙在扮演自己的感觉。

不过路人甲可没吴添华帅的那么夸张，他嘴角向下弯，苦瓜脸马上就熟了：“还不如当初不认识你。”

这一句仿佛巨石，砸在秦意义胸口，空荡荡转瞬取代了扑通通的充实感，仿佛有什么穿着硬壳的东西在那一刻被砰的一

声枪毙了。

逃进传奇报报社，发现两只腐女一脸闷闷的埋头做事，听见他来，连头都不抬一下。秦意义好奇，悄悄走过去一看，两

人正在码明天的头版头条——居然是黑字白底，讣告一般——《爱情，永别。》

再凑近一点，发现居然写的是吴添华被迫娶妻的故事，绘声绘色，情感真实感人，情节跌宕起伏，实在是两只腐女这辈

子写过的最好的东西了。

“看着吴添华多年痴恋化成一堆灰烬，被风吹散，笔者不由感慨，爱情真如一颗尘埃，命运的天平上都占不到一克重量

，即便付出他全部身家性命，连同宝贵的自由，也没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大团圆，他甚至没有等来和秦意义一场罗曼蒂

克的约会。爱上，是身不由己，放弃，是逼不得已。这样的结局，真实的残忍……”

秦意义看的鼻子发堵，拍桌子都没了底气：“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撤掉，人家结婚你们居然放什么永别，像话吗？”

腐女A忿恨的撩起眼皮，第一次气壮山河的拍回去：“你懂什么？你个连爱情和幸福走到门口都不敢让进门来的懦夫！

”

秦意义把眼一瞪：“什么？你要造反？！”

腐女B在旁边哽咽，没有腐女A的气势，却让秦意义忽视不得，她说：“吴添华多可怜，他拼了老命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

丁点回报，最后还要像所有悲剧档里的主角一样去娶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呜呜，他说不定过几天就敏感多虑了，然后得

抑郁症，然后寻死觅活，然后在多次尝试自杀的方式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主编你没有看错，我们这的确是在写讣告

，纪念为爱牺牲尸骨无存的又一人。”

“……又一人？”

“大夫说过，七年前曾有一段更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唉，吴添华枉有一身本事，也不过是延续爱情有史以来的悲剧

传统罢，他铁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下一个，下一个爱情信徒肯定更体无完肤，死的更难看。”腐女B娓娓道来那段听来

的故事，细节都没放过，好像时光倒转，她亲身经历过一样。秦意义闭上眼，腐女B的奇怪表现他已经顾不得追究，他

全心放进那场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近前的悲剧中，伤心潮水一般将他从头到脚的淹没，窒息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咚咚咚——

同人男A一脸哀伤的走进来：“我主编辞职了。那母夜叉亲自来送的辞呈。”

同人男B拿袖子挡住脸，肩膀一抖一抖：“听说他明天中午的飞机，那母夜叉肯定逼他了，说不定现在他正被绑在什么

地方用大刑呢。”

秦意义大惊失色，急急忙忙拨电话：“喂，吴添华，吴添华。接电话呀。”

手机提示欠费停机，秦意义又急忙打座机，这次倒是有人接听了，不过不是吴添华，而是吴家奶奶：“我也不知道小华

去哪里了，我只知道他答应过我明天中午会回来赶飞机。”

晴天霹雳，忽然砸下，砸的秦意义腿脚一软，瘫在椅子上。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吴添华即将被逼婚到欧洲

去，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秦意义抓起外套就往外奔，临走丢给同人男一个艰巨任务——“你们吴编回来，一定要想

办法通知我。”

同人男A抹了把汗，小声嘀咕：“还用通知？”

同人男B放下手臂，脸憋笑都憋的变形：“走了吧？啊哈哈哈，谁也别拦着我，哈哈，可让我笑会吧。”

“咳咳咳咳！”

笑的赶紧不笑了，说的赶紧不说了。连带匆匆忙忙赶进门的冰棍老太和棒棒糖小丫都一脸肃色，大家排成一队，自动向

右看齐。“报数！”白大褂相当的帅。

“1、2、3、4、5……”棒棒糖小丫一跺脚，恰到好处的踩到同人男某只的脚面上：“到处乱瞅什么？本掌门不就在这

里吗？”

同人男某只捂着脚哀叫：“就您这海拔……”

“咳咳！”白大褂一记眼刀杀到，同人男和小丫自动消声，“现在开总结大会。你，”大夫手指老太太，“一个连太平

洋都不知道的人，怎么会知道欧盟？还理事会？老太太你演的过了。”

老太太申辩：“我昨天看新闻才学的新词，咋就不让现学现卖一下呢？”

“小丫，你才几岁？演的哪门子的诗人？本色演出懂不？我要的是你本色演出！”

小丫撇嘴，嘀咕：“我这就是本色。”

“还有你，最失败的就是你了。笑场是演戏最大的禁忌懂不？”大夫的手指头笃着同人男某只的头，毫不留情面，“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