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四)——姬泱

作者:姬泱  录入:05-06

然后她的双手开始哆嗦。

“是娘,是娘逼着太子承认下杀人的罪过。因为当时娘害怕,害怕极了。娘觉得,你恨太子,总比恨皇上要好。而且太子的事,皇上也答应了。其实,当时太子想要放了公主的,你跪在东宫三天,他就跪在皇上面前三天。他知道,杀了公主,他跟你也就彻底断了。”

她开始哭,然后哭着看着我,“娘也不愿意你和太子再纠缠在一起。娘想着,只要他还在乎你,他还爱你,他就不绝对敢在你面前拆穿这个谎言!

这样你就可以踏踏实实的去恨他了。可是谁想到,你们居然又走到了一起……

皇上说,如果你再和太子纠缠,他就杀了你。那个男人不是太子,他不教而诛,而且言出必行!这么多年,他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看了二十三年,琢磨了二十三年,也忍了二十三年,我终于弄明白了,儿子,你可以在雍京活的无法无天,可只有两件事你不能做。”

“不可以碰太子;不可以离开雍京。”

“只有这两件。”

我娘攫住我的手,“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娶了尹家姑娘,在雍京安分的活着,算娘求你了。”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我狠狠的咬住嘴唇,不然我会发疯一般的叫出来!

就好像早已经死掉了一般。

为什么好要把那些往事再翻出来?

我以为早就忘记的人,早就忘记的东西,鲜活如初。

可是心口上的伤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痊愈。

全烂了。

血肉模糊的。

我握住我娘的手,还是笑,这个时候,除了笑,似乎也没有别的表情了。

“娘,我答应你。可是,我想见皇上。”

皇上在寿春宫。

这里依旧金碧辉煌。

只是大殿的雕花门洞开,皇上披着斗篷,站在水边,看着盛开的一池莲花。

我走过去,跪在他身边,“皇上。”

太阳已经升起。

莲叶上滚动着露珠,已经开始慢慢消散,所有的一切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他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一朵莲花,一直安静的看着,直到啪的一声,花瓣剥开,他才转身。

“什么事?”

“皇上掉落一支黄金羽。”说着,我从袖子里拿出那支箭,双手托着,呈了上去。

他没有接。

我说,“皇上,您救了我,我的命就是您的,我也是。可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为什么要杀人呢?”

我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此刻的眼神。

慈悲,甚至带着怜悯。

可隐藏在这些之后,却是铁一般的冷酷。

“因为你心软,因为你总会忘记。只有死了人,才能让你记的清楚。”

“皇上?”

“朕知道对你不好。你娘也告诉你了,你可以活的恣意妄为,可是只有两件事不能去做。一,不可以再碰太子;二,不可以离开雍京。也许你不信,其实朕想过要成全太子的心,可是后来,朕发现自己错了。

祖宗留下的基业,千年的盛世,万兆黎民的太平,朕不能允许任何人挥霍它。朕自己不可以,朕的儿子也不可以。”

去吧,去拒绝太子的荒唐,只有你亲自拒绝了,他才会死心。然后娶个名门闺秀,在雍京平静的活下去。“

良久,我的手臂酸涩,黄金羽终于被他拿走了。

他问我,”朕的说事,你答应吗?“

我点头,”答应。只是……皇上,您不应该杀掉阿伊拉公主,她只是个命如浮萍的可怜女子;您也不应该逼迫太子,当年他才十四岁,他还是个孩子。“

“该死的人,是我。”

“从头到尾,只是我。”

“为什么,您不杀了我?”

叹息一般的声音,“不知道。”

他转过身,望着遮天蔽日的莲池,安宁的像一尊神,俯瞰世间。

202

我是拎着二斤猪肉回到小院的。

一推门,就看到崔碧城正在刷琉璃瓶子,我问他怎么不继续弄花生了,他说李芳来过了,送了一张地契和几张银票,所以脱贫致富的他,已经对花生没有兴趣了,他现在想弄点干净的瓶子去打香油,他以后要天天吃鸡汤面,加香葱,加大名府的小磨香油。

他见我手中拎着猪肉,狐疑的看着我,“你哪去了?”

我很平常的说,“我娘叫我进宫了。”

“然后……”

“她哭着喊着让我娶老婆,她说了,如果我不答应,她就把我留在宫里的古董花瓶一个一个砸碎了,碾成沙子,养猫用。”

崔碧城愣了好久,“你说笑话吧。”

我摇头,“不,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笑话?劳驾,去兵部尚书尹部堂家里走一趟吧。”

“太子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如果你提亲事儿成了,我给他写请柬……我自己写。”

就像菜市口斩头的人,死前都要自己在状子上画个圈。

还要尽量画的圆一些。

崔碧城穿上新衣,举着红雨伞,夹着批了红色猪肉,甚至从肋条骨上拿出钱来雇了一顶小轿,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到尹家提亲去了。

我坐在小院中发呆。

原本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在等崔碧城的过程中变得惶惶不安如丧家之犬,可奇怪的是,我的心就跟大缸里面的水一样的平静,然后我自己研了墨,开始给太子写请柬。

我拿着笔,然后绞尽脑汁的想词,可是下笔的时候,除了滴了两团发菜一样的墨水在宣纸上,什么都没有。看样子,濒死的人,即使在状子上自己给自己画押,想画的圆一些,也是很不容易的。

然后我就到厨房拿瓢去了,到水桶里面舀水蹲在地上喝。

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以为是老崔,结果一扭头,是文湛。

他看了看我,却是笑着的,后面跟着绿直,绿直的手中抱着一个大食盒。

“怎么蹲在地上喝冷水,灶上没热水吗?”

文湛走过来,他的手向我眼下一伸,手心中是他的那块翠绿色的生辰玉佩。显得有些过于小心翼翼的拿着,玉佩的黑丝带子被重新编过,里面掺杂了一些红色的丝线,显得很喜庆。

“喜欢吗?”他轻笑着说,“原先那个黑色的太肃杀,这个显得轻巧一些,而且,大婚的时候带着,也讨个好彩头。”

我的眼圈开始发涩,嗓子热辣辣的,原本以为我看到他会撕心裂肺的哭出来,可是揉了一下眼睛,居然是干燥的,干的让我连眼皮都闭不上。

文湛在旁边转了转,让绿直在葡萄架下把食盒中的东西拿出来,摆在石桌上,除了一些好菜,还有一盅加了碎冰块的玫瑰酸梅汤。

文湛又说,“崔碧城呢?今天怎么不在家?往天看着他在旁边聒噪,今天忽然之间不见了,居然显得有些冷清。”

我自己的斩头状子还在那边,我的圆圈却怎么也画不出来。

多少年了,我心心念念的痛苦,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错。我忽然竟能理解文湛对我的恨意。那是深埋在他心底的,只有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才慢慢流露的一种恨。因为我不了解他,也不相信他。

太子不是皇上,从来都不是。

他没有皇上的不教而诛,也没有皇上的讳莫如深。

他的心意我从来都知道。

可我却没有使他幸福的能力。

“昨天,听说崔妃召你入宫了……没什么事吧。”他让我过去喝酸梅汤。

“没有,还能有什么事。”我摇头。

“那我们的事,你对她说了吗?”

我看着他,他很认真,却在眉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苦恼。

“你娘,好像从来都不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所以这些年来,都处的不好。我怕他听到咱们两个人的婚事,会被气的背过气去。不过,即使她背过气去,我可以找最好的太医为她诊治,可是我还是不能放弃你。”

我看着手中的碗,酸梅汤,熬的殷红殷红的,散着甜腻的味道,像血一样。

“不会,她高兴还来不及,不会背过去。”

“……?不太可能吧。”

“真的。文湛,咱们两个一刀两断吧。”

终于,我把自己断头的那个圆圈,画好了。

文湛似乎没有听到。

绿直手中的茶壶一侧歪,滚烫的水倒了出来,浇在旁边的芍药叶子上,叶子被烫的卷起来,有些蔫。

文湛一边喝着酸梅汤,一面笑。可是笑着笑着,似乎酸梅汤的味道有些浓,他也就不笑了。

他问我,“你说什么?”

“我们,到此为止。”我站起来,“文湛我想过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要娶一个女人,然后生一堆孩子,许多年后,我想在儿孙还绕之间,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些你给不了我。”

他看着我,像看着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

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混蛋。

既然我没有给他幸福的能力,至少,可以为他斩断不幸。

对不起,也许这句话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对你说了。

可是我还想在心底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遇到了我……

203

崔碧城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剥花生。

一颗一颗的弄,把皮敲掉,又把里面的红衣弄干净,就放在一旁的小簸箩里面。

他下了轿子,一身轻松,拿着他那个孔雀拐棍一点一点的走进来,“大门怎么开着呢?”一进来看到那边石桌上摆放着的整齐的酒菜,旁边还有木盒子,他坐到那边的石头墩子上,“刚才他来了?没怎么样吧。”

我还是在剥花生。

不剥花生我静不下来。

崔碧城见我不说话,就过来,在我面前盘腿坐下,抬头看我的脸,是平的。

“居然也没打你,真稀奇。怎么,那个小狼崽子转性了?”

他说着,自己也拿着花生剥起来。

我,“提亲的事情怎么样了?”

崔碧城,“同意,尹部堂当时就同意了。他没说什么,不过尹姑娘提出想要见见你,虽然当时被她爹骂了一顿,后来也没再说话,可我还是觉得她想要见见你。对了,听说当时宫里的娘娘提婚事的时候,是人家姑娘答应的。尹部堂原本不想找一个亲王做女婿,只是后来出了宫变那件事,尹部堂立马就同意了。他说,你是他故人的儿子,他家的闺女就是给你预备着的媳妇。”

“可是,弟弟啊,你真的想好了?要娶人家的姑娘?娶了可就真是一辈子的事,以后再生了娃,想反悔都不成了。”

我点头。娶吧,不娶尹绮罗,就怕她也没了……

尹家在雍京的宅子不只一间,上次找尹绮罗的那个小院是她娘给你预备的嫁妆,尹部堂进京之后,住的是北城的大宅。虽然跟别的那些雍京本地的大士族没法比,可也是三进的大院,正北一排大房,挂着皇上御赐的匾额,对联,还是画作,显得堂堂正正,气派非凡。

尹名扬坐在主位上,有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我。

我也看着他,其实我心情挺复杂的。

对抗匈奴的宿将,手握雄兵的总督,国之干城,亲生父的旧友,生了个闺女非说我给我预备的媳妇,嗯,我以后老婆的老爹,我的未来岳父老泰山……

可今天却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

他长的挺好的,就是有些文弱,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是个教书的先生。白净的面皮,有些微微细长的眼睛,留着三绺胡须,修理的溜光水滑的。身上穿着一套浅灰色套深蓝色绸布长衫,脚上是一双黑布鞋。

其实,按理,我是民,他是一品官儿。

我见他还是要叩头行礼,可他一再说,免礼免礼,就把我让在首位的客座上,接着就让老仆端上茶水和点心,可是谁也没动。

官面上的礼,端茶就要送客或者辞客了。

“我……和你父亲,是旧相识,他救过我的命。

尹家和老赵家是世交。我父亲曾经与你爷爷共过事。他当时是甘宁总督,我父亲是他的粮道。那个时候,大郑的军队不打匈奴,打的是西疆。西域十六国闹的最凶的是高昌。你爷爷曾经立下血誓,不灭高昌誓不为人,并且立下家法,子弟万代不得结交高昌人,违者必诛。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赵家就没落了,再往后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我以为你一落地就没了,谁想到,……

诶,也苦了绮罗这孩子了。”

我低头,“没有人对我说过。”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爷爷立过誓,赵家子孙万代不能结交高昌人,违者必诛!

尹名扬,“这么多年,活下来已经是不容易了,谁还敢再说别的。”

他显然,把意思弄拧了。

“我向宫里的娘娘请了旨,说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按甘宁那边的老习俗办,但是娘娘的意思别太铺张,说也怕给我招惹祸事。我知道,雍京现在这个形势,的确是凶险万分,可我就绮罗这么一个闺女,怎么也不会委屈了她。

彩礼什么的也还是要送,我再给绮罗陪嫁一座大院,仆从什么的,你们两个商量,愿意用雍京这边的人,你们就在这里找,要是用的不顺手,那就告诉我,我从老家给你们找。老家人,踏实。”

我只听说过,我姓赵,即使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我亲爹究竟是谁,我也知道,他就是赵汝南。一个被凌迟的,子孙几辈子翻不过身的罪人。现在我又知道了,我爷爷曾经也是纵横一时的沙场宿将,这不过这些辉煌,随着赵家的没落而终于被所有人遗忘了。

我忽然又想起来阿伊拉和那个孩子。

原来,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如此的不容于世。在逆伦,宫闱阴谋,我的怯懦避世,国恨家仇之外,竟然还是祖父的遗训。如果祖父地下有知,他的子孙血脉中已经融进了高昌人的血,不知道等我以后追随他老人家到地下去之后,他对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孙子,还有我那个没有缘分见天日的孩子,会不会又来一次大杀伐?

我有些恍惚。

尹部堂又说,“晌午的时候,留下吃个饭吧。是老家那边的饭,可能你在雍京多年都没有尝过,不知道顺口不顺口。”

尹名扬虽然没有明说同意,他还是让尹绮罗和我见面了,毕竟尹姑娘怎么说也是名门闺秀,过门前自己私会男人会落人口实,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他未过门的夫婿。

尹绮罗也在尹部堂这个大宅子里,她还那样子。

脸上是精致的妆容,不知道她的胭脂珠子粉都是怎么弄的,跟别家的不太一样,她总能让自己的脸上有一层柔美的光泽,甚至有些水润。

她在花园中乘凉,她的丫鬟在不远处的曲水池旁边扑蝶,我们就在一片茉莉花丛旁边’偶遇‘,她送给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绣荷包,上面绣着万字符,里面装了一些薄荷、冰片和蒸露玫瑰花,散发着夏夜雨后繁花似锦的味道。

我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想着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我的心里复杂极了,最多的应该是愧疚。我的那些破事要连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跟着我受苦,我就开始摧心肝。

尹绮罗忽然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从我答应宫里的亲事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雍京城里面关于你的传闻,并不少。”

我点了一下头,“嗯。”

“不过,也不比别人的传闻多一些。”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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