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不停的走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就那么没有目的的走着,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感觉。
每当这种宁静将他包围,他总有种过往如梦的错觉。
前世的得与失的苍凉,今生身不由己的悲哀,洒在身上的温暖好像能一点点的驱散阴谋和算计的黑暗。
白延风就这么坐在冷凕渊的对面,看着他微微翘起嘴角享受着风过耳畔的悠然。
明明靠的那么近,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可是他却觉得隔了好远好远。
冷凕渊那么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享受着上苍赐予的一切。
他享受着雨水滴落的声响,享受着微风的轻抚,享受着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人生在世有几人能做到如此,能够活的如此不染纤尘的纯净。
但是看着这样的冷凕渊,他总觉得如果有一天他厌倦这些,随时可以乘风而去。
大概是白延风的哀伤太过浓烈,穆烨看着他的眼神,看着冷凕渊那般无垢的宁和,心中微叹。
“沧澜”
冷凕渊睫毛微颤,好一会儿才微微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穆烨,眼中还有着来不及散去的慵懒。
穆烨心中一滞,这样的美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跟廷宇下了三局输了三局,要不换你来”
三十三、江湖迷心
宋廷宇眼睛一亮,他的棋艺算是出色的,同辈中还未输过。
武功和琴艺他都已经见识过了,倒还真想跟无双公子切磋一下
“沧澜可有兴趣下一局?”
冷凕渊轻轻一笑,坐到穆烨让出的位子上。
白延风对于下棋略懂一点,但并不是很钟爱,所以他从未与冷凕渊下过棋。
凌霄估计在外面跑累了,所以微喘着气坐进马车里,看到冷凕渊和宋廷宇对弈顿时来了兴趣。
他挺喜欢下棋的,费心布局,精细的计算,猜测对方的下一步。
这种考验智力的东西,看似简单实则变化万千,常常让人欲罢不能。
冷凕渊执黑子,手肘搁在桌上,手掌撑着脑袋,有些漫不经意的随性。
刚开始宋廷宇挺从容的,当棋盘上的棋子渐渐多了起来,宋廷宇每一步都再三思量。
反观冷凕渊,依然神情悠哉,像是完全无须思量一般。
围棋起源较早,但是从最初的原型到复杂,从单一的下法到多样的变化,这些文化都是时间累计了,这是跨度了千年所传承的文明。
虽然这个朝代历史并未记载,但依旧是跟着历史演变在走的,如今的围棋相当于幼儿时期的程度,冷凕渊根本不需思量。
越到后面宋廷宇下的越是艰难,最终只得轻叹一声“我输了”
冷凕渊这才坐直身子,将棋子收起。
宋廷宇踌躇了一会儿“沧澜,要不咱们再来一盘?”
凌霄将宋廷宇推开“输都输了,我来,沧澜,陪我下一局,看得我都心痒痒了”
冷凕渊淡淡一笑“好”
凌霄没有宋廷宇那么安静,表情多变,而且棋路比宋廷宇要开阔些,甚至会设置一些陷阱或迷阵。
冷凕渊这才觉得不那么无聊,多了一分认真的陪他玩着。
到达镇子上的时候,凌霄看着棋盘特别认真。
他早已输给了冷凕渊,后来又吵着冷凕渊指点他,冷凕渊直接摆出一套残局让他破解,这才让他安静了一下午。
凌霄和宋廷宇都留在客栈里想尽办法的破解残局,穆烨自然也是呆在一旁拿着竹简看书。
冷凕渊看着夕阳那么好,一路坐在马车里也乏了,干脆就四处走动走动。
白延风让其他人准备晚膳,自己陪着冷凕渊走着。
渐渐西落的太阳热度已散去,伴随着傍晚的微风,还是有些清冷的。
三三两两的小孩子蹲在地上用树枝练习先生教过的字。
街边的摊贩也不再吆喝,心思早已归家。
古人都挺朴实的,就算冷凕渊美若神子,他们也只是惊艳的看着,并未上前给他造成不便。
白延风在一旁陪着,看他走一会儿停一下的,有些不解
“你在干什么?等人还是找东西?”
冷凕渊微扬起头向着夕阳的方向“在和阳光比赛啊,它走一步我追一步,这样我的傍晚就比别人多一些温暖”
看着沐浴在夕阳余辉中的冷凕渊,心底微颤,如此美好,淡泊无邪的人,他却对他抱着如此肮脏的想法,他怎配呢、
当走到镇口,冷凕渊转过身对白延风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回去吃饭”
白延风掩去眸中的苦涩,笑若温煦“好”
苦苦思索了两日,终于将残局破解了。
两人似乎还上瘾了,缠着冷凕渊再出一残局,两人比试谁先解出答案。
穆烨坐在一边看书,冷凕渊就这么撑着脑袋看着他。
摇晃的马车,沉闷的车轮声,纯白玉簪束起的长发,一身青山。
手执竹简,眉眼间是专注细致。
古人也许是环境太过空乏,不像现代那么花哨多彩,所以正值青年却不见浮躁。
现代二十多岁的男子是如何的呢?
冷凕渊回忆了一番,应该是青春的莽撞,热血而飞扬,哪会如此沉静。
白延风就这么看着冷凕渊盯着穆烨一个劲的看,连穆烨都感觉不自在了。
就算不用抬头也知道白延风是如何用要杀人的眼神看自己,所以根本就看不进半个字却也死命的装着认真读书的样子。
白延风忍无可忍清了清嗓子“沧澜,你干嘛盯着穆烨看?还是你想看他手里的书?”
冷凕渊看了一眼白延风,这才从穆烨身上收回目光
“我只是在奇怪,拿着那么重的竹子看不累吗?”
这个年代蔡伦还没出生,多数是竹简刻字,就算是贵族也甚少用锦帛记载文字。
但真正的历史并未记载这个朝代,所以冷凕渊也不怕扰乱历史,早在好几年以前就已经开了纸庄,所以书本也是有的。
穆烨这才明白冷凕渊为何盯着自己看,凌霄想的脑袋疼,听到冷凕渊的疑惑于是也准备放松一下
“纸书昂贵,有些简书的内容纸书没有,其实也还好,不是很重”
冷凕渊在宫中看的书基本都是纸制的,原来民间并不普及“纸很贵吗?”
他当时只是将造纸的大概方法教给手下的人去钻研,对于成本和价格真从未关心过。
白延风轻笑着摇头“你是活在红尘之外,哪管民间疾苦啊”
凌霄一脸认同的点头“谁不想肆意洒脱啊,可是人要吃饭要养活自己,有几个能超然脱俗的”
三十四、江湖迷心
冷凕渊淡笑不语,确实如此,想要活的潇洒随心所欲,能有几人能如此。
白延风,凌霄等人不为生活苦恼,却走不出责任二字。
皇帝皇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桎梏。
平民百姓为生活奔波,才子佳人或为名或为利。
就算真有看淡这一切的人,也要有资金的保障。
人活世间,谁能真的做到纤尘不染的淡泊呢。
白秋轻敲了下车门“少爷,前面有一瀑布,是否在此歇息?”
白延风还未答话,凌霄就叫嚷开了,推开车门跳下车朝那瀑布跑去。
幼蓝和煦日将马绳缠在树枝上,冷凕渊一下车就已经听到水流的声音。
并不是很大的瀑布,但是水很清亮,清澈见底。
凌霄蹲在石头上用手捧着喝了两口,顺便洗了下脸。
冷凕渊站在一边看着,宣泄而下的水帘晕染出了一层白雾,就这么站着就能感受到水雾的湿意。
白延风朝他伸出手“走吧,我们也过去洗洗脸,解解乏”
冷凕渊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手掌之上,跟着他走了过去。
宋廷宇想了一路的残局,早已脑袋生疼,此刻浑身才放松下来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少贞见冷凕渊洗了脸,从一旁递上帕子,冷凕渊接过帕子
“你们也去休息吧,别走远了,注意安全”
少贞轻答了声是,就朝马车那边的幼蓝走去。
煦日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见女子离开,当下脱了鞋子踏入水里
“少主,好凉好舒服”
冷凕渊笑着看他“你当心踩滑了,水里有很多石头,小心点”
煦日笑着低下头寻找漂亮的石头。
凌霄也安奈不住了,跟煦日一样脱了鞋子踏进水里,顿时冷的激灵一颤,随之而来的舒适让他忍不住叹了一声。
冷凕渊看向白延风“你不下去玩一下吗?”
白延风白了冷凕渊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做这等幼稚的事”
凌霄听到白延风的话,弯下腰捧着水朝白延风泼过去“我还就幼稚了,你能奈我何!”
一时不及防备被泼了个正着,可怜的冷凕渊也无辜受牵连。
白延风扬起掌风朝水面拍去,扬起的水花淋的凌霄成了落汤鸡“你能奈我何?”
凌霄顿时玩心大起,也用内力将水花拍的更远,冷凕渊见状连忙准备走开,以免殃及鱼池。
凌霄从水里跑上来,对着白延风和冷凕渊又是泼了一身水。
白延风干脆就下水去陪凌霄玩了个尽兴。
煦日也加入了战局,顺便拉着最近的穆烨也下了水。
白延风看到落跑的宋廷宇急忙唤白秋拦住他,白秋很尽责的将宋廷宇也送入了水中,结果自己也被无良的主子拉了下去。
幼蓝和少贞拿着毛巾忙着给冷凕渊擦干水,冷凕渊摆手
“待会儿直接换衣服吧,已经都湿了”
少贞回到马车上替冷凕渊拿衣服,冷凕渊看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上来,自己就先回马车换衣服了。
换完衣服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一排的躺在岸边喘气了。
冷凕渊看了他们一眼,大概被他们感染了,看着他们疯闹的戏耍,心情也开朗了些。
看着飞跃而下的瀑布,不自觉的吟道
“万丈红泉落,迢迢半紫氛。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
躺地上的人同时扭头看他,穆烨坐起来笑道
“好诗,简单明了,细细品味又喻意深刻,沧澜,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
冷凕渊笑而不语,会耍几下拳脚,吟几句诗,弹两首曲子便是厉害吗?
怕是天下间最最无用的人,就是自己了吧。
他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是。
冷凕渊慢慢的在河岸边走着,看着脚下的碎石。
各种各样,颜色不一,夹杂着飘落的树叶,就那么静静的安放着。
闭上眼睛感受着踩压在不平的石头上的感觉,闻着透着木叶香味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从前。
硕,是那么喜欢大自然,他们会背着背包在山间游走。
硕最喜欢在河岸边,听着潺潺水声,闭着眼将手交到自己手里。
带着微笑的嘴角满是安心,就那么信任的跟着自己的牵引前进着。
就那么放心的,跟着自己、
突然被人拦住前进的脚步,冷凕渊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前面是一座山壁,没有去路。
白延风松了口气“我不拦着你你知不知道你会就这么撞上去的”
刚刚看着冷凕渊慢慢的走在河岸边,白延风也没怎么多心。
他习惯了冷凕渊安静的步伐,也许他又在享受微风,享受河水的声音。
可是才一下子没注意他,再寻找他的时候,就看他仿佛看不到前面的路一样直直的朝前走着。
要不是他及时的跑过来拦住他,真的就这么撞上去了。
看着尖石突起的山壁,白延风吓的一身冷汗。
无奈的叹了口气,牵住他的手“走吧,闭着眼睛走睁着眼睛走都好,我牵着就不用担心撞墙撞树了”
冷凕渊愣愣的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在破裂。
风依旧很轻,阳光也还是那么温暖。
看不见在何处的鸟儿,唧唧喳喳的叫着。
看着那个散发着光芒的眼眸带着笑意和宠溺的看着自己,冷凕渊的眼神渐渐深邃微伤。
三十五、江湖迷心
少贞不会骑马,幼蓝还是在白家堡学会骑马的,所以少贞让幼蓝带着她同骑。
冷凕渊趴在窗边的小木桌上,脸朝着窗外。
泥土地马车走起来比较平缓一些,慢慢的走着并不颠人。
凌霄和宋廷宇又开始钻研残局了,时不时争执两句。
白延风跟穆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着路线,说着哪里好玩,有什么特色美食。
冷凕渊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跌入梦境。
大大的落地玻璃窗,一个身材修长气质温柔的男人戴着耳机,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皮面的书,来回的在落了一地枯黄树叶的院子中走着。
背景是一面青灰色的石砖墙,一棵枝繁叶茂的枫树,入目是火红的金黄。
白色的高领毛衣,米色的休闲裤,偏褐色的柔顺碎发。
那么温润如玉般的人,那么沉静温馨的氛围。
冷凕渊动弹不得的看着,浑身冰冷微颤。
他抖动着惨白的嘴唇想要叫他,想要对着他再喊一次曾喊过千万次的名字。
声音就那么卡在喉咙里,哽在心尖上。
那人停下脚步,看到屋里的人,取下耳机,眉眼如画,笑意嫣然
[小央,你回来了]
冷凕渊就这么看着那个笑的一脸满足幸福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是满目的血红。
耳边还回荡着那人轻柔呢喃般的叫唤,小央,小央……
每一声就像一把利刃插进心脏里,刺得他胸腹间生生撕裂的剧痛。
冷凕渊趴在桌子上细微的呻吟了一声,白延风听着不对劲,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查看。
冷凕渊就如断线的纸鸢,被白延风毫不费力的抱起拥入怀里。
看到冷凕渊手捂在胸口,紧蹙着眉头,苍白的脸上冷汗连连。
白延风心脏猛的一揪,惊慌不已。
冷凕渊的异样让沉迷残局的两人也惊慌起来“怎么了?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白延风探上冷凕渊的额头,烫的厉害“停车!幼蓝少贞!”
听到焦急的叫喊,她们连忙进来,看到冷凕渊蹙眉十分痛苦的晕在白延风怀里,顿时惊骇。
“他发烧了,可有备退烧药?”
幼蓝急忙去包袱里翻找,少贞倒水,让白延风喂着服下。
冷凕渊被梦魇住,场景一转再转。
靠坐在床头,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偏过头,冷淡俊美的脸孔顿时温柔浅笑
[小央]
被人从背后抱住,后背感受着胸膛的温暖和跳动,颈脖间温热瘙痒
[小央]
冷冽的寒风吹着衣服猎猎作响,如水的眸子里尽是缠绵不舍,嘴角微笑着落下滚烫的泪滴,哀伤而幸福
[小央]
风消散了空中飘荡的轻唤,就这么消散不见,再也不见、
冷凕渊在黑暗中坠入深渊,就那么毫无挣扎的下沉。
阳光将冷凕渊从黑暗中拉扯回来,梦魇已经结束,所有感观的支配权再次回到冷凕渊手里。
缓缓睁开眼睛,浅蓝色的纱帐,身下的床板有些硬。
白延风看冷凕渊终于清醒过来,庆幸又后怕的握着他的手
“沧澜,醒了吗?认得清人吗?”
冷凕渊看向白延风,似乎有些迷茫“怎么了?”
声音有些干哑,白延风扶着他坐起来,倒了杯温水喂他喝着。
“你昏迷了两日,一直高烧不退,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冷凕渊摇摇头,除了没有力气,其他都还好。
幼蓝端着药进来,看到冷凕渊坐起来,还未褪去红肿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少主,终于醒了,您吓死幼蓝了”
白延风端过药“好了,沧澜刚醒,赶紧去热些吃的来”
幼蓝边擦着眼泪边慌忙的跑出去准备食物。
白延风搅动着黑色的药汁,闻着味道就知道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