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这表现,还好我当初没有轻易松口,说原谅他。
我把李大方当成空气,直接问萧可爱,她那位双胞胎姐姐在哪里。
萧可爱一脸茫然:“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
我这才想起萧邪魅似乎曾经说过萧可爱的名字在萧可怜那里是忌讳,她们明明是双胞胎姐妹,关系却别别扭扭的。
“她不喜欢我,”萧可爱看了我一眼,撅起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世界上有另一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却有着你讨厌
的性格,你一定不想看到她。”
“可是……”
“她很孤僻的,想法又怪异,我真的很不了解她,也无法了解她。”萧可爱说。
“你们小时候难道不是在一起的吗?”我问。
“是在一起啊,我们都是爷爷抚养长大的,但是她从小就喜欢独处,她独处的时候总是念念有词的,那意思好像是她能看到我们
看不到的东西。”
“看不到的东西,是指什么?”我来了兴趣。
“就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萧可爱皱起眉头。
李大方似乎给了她什么暗示,萧可爱松开眉头,冲我笑笑:“对不起啊,我们先走啦。”
两人走后,我转转悠悠,不知不觉来到那片榕树林边,虽然是日头当空的时候,气根形成的长廊里仍是阴森森的,风中扭动的根
须宛若蛇虫,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我坐在远处等了两个小时,快到黄昏时候,心里越发焦急。
犹豫着要不要回别墅,我没注意身后来了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又来了?”
我一扭头,喜上眉梢:“萧小姐。”
萧可怜冷冷看着我:“你三番两次纠缠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抓头:“您可能误会了,我单纯是仰慕您的文才……”
“停!”萧可怜竖起一根手指,“有话直说。”
我笑:“小姐是爽快人,我来找您,其实也是为了剧本的事,您最近都没去摄影棚看,那个戏啊,遇到点问题。”
“除了你们演员不专业,还能有什么问题?”
我讪讪:“您能不要这么直接吗?”
我把王导和萧导的冲突原原本本告诉萧可怜,她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告诉我,她会想办法说服萧邪魅,然后冷冷看着我:“没什
么事,就走吧。”
我本来打算走了,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禁不住又脱口而出:“那榕树林里有鬼,你晚上还是不要呆在里面的好。”
萧可怜突然紧紧盯住我,盯得我发毛,她才说:“你能看到?”
“是啊。”
萧可怜一把抓住我,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前走。
“干什么?去哪儿啊?”
“我房间!”
“喂喂,我还得赶着天黑前回去呢。”
萧可怜瞪了我一眼:“不走,就别想我替你办事。”
切,小姑娘家家的都能威胁到我了,真是失败。
萧可怜的手特别凉,力气忒大,我又不敢甩脱她,只得任她抓着,来到一处凹进崖壁的洞窟,她打开洞窟的门——为什么洞窟都
有门啊?——带我走进这个类似于山顶洞人居所的古怪地方。
还好洞里不是随意摆放着石器和动物尸体,冰箱、电视、沙发一应俱全,萧可怜拿出一瓶啤酒,开了,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还在环顾四周,她却直击主题:“你帮我看看,它还在不在。”
“啥?”
萧可怜一指啤酒:“喝掉。”
“?”我完全不明白她前后两句话的内在逻辑关系。
“你胆子太小,我怕你吓尿。”
我干!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这么不文明。
“用不着!”我一摆手,推开啤酒瓶,“你要让我看什么?”
“……”萧可怜阴沉地打量我片刻,“霍小玉。”
三三乐章:鬼面吸顶灯
桌子上摆着一个镶嵌宝石的匣子,看着很眼熟。我想了想,似乎是当初盛放剧本的容器。
“这是一个霍王府的妆匣,我没法得到更详细的信息了。”萧可怜把手覆在锁扣上,停顿了一下,看向我。
“嗯?”
萧可怜瞪着我。
我说:“匣子里有什么?”
“霍小玉。”
“你说剧本?”
“不,是真的霍小玉。”
我觳觫:“真的……那不是干尸吗?我不看!”
萧可怜冷冷地说:“胆小鬼!”
我立刻挺起胸膛,指着匣子:“给老子打开!”
萧可怜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扑哧”笑出声来:“姚子奇,你还挺好玩的。”
好玩?玩蛋去!
萧可怜伸出瘦骨如柴的双手,很快打开了锁扣,启开盖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萧可怜期待地看着我,我看看匣子,又看看她:“嗯?”
“它在吗?”萧可怜脸上的期待化作幽怨:“果然不在啊……”
我急了:“你敢把事情一次说清楚吗?啊?”
萧可怜看着我的目光里带上些许犹豫,我站起身:“那我走了。”
衣服被萧可怜抓住,她小声说:“那、那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别跟别人说。”
我暗笑,外表装出一副阴郁冷漠的模样,其实还是小女孩心理嘛!
“其实……我写这个剧本,就是为了它……”
萧可怜吞吞吐吐说出一段童年往事,她小时候不知从几岁起,就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尤其是爷爷从外面“工作”回来
,身上总是粘着暗红色的血迹,萧帮的一干“公司职员”,每个人身边都缠绕着几条模糊不清的人影,萧可怜根本不敢和这些人
说话,她身边只有一个人是干干净净的,那就是妹妹萧可爱。
那时候,她很喜欢和萧可爱在一起,可是,萧可爱却不能属于她一个人,这个妹妹很讨萧帮上下喜欢,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两三
个身上不干净的人跟着。
一次,萧可怜找到和妹妹独处的机会,把她看到的东西描述给萧可爱,让她离那些人远一点。没想到萧可爱不但不领情,还说“
姐姐再这么孤僻,我也没办法了”,“说这种莫名奇妙的理由,别人怎么可能相信嘛”,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从此以后,萧可爱似乎就有些躲着萧可怜。
萧可怜说到此处,脸上露出颓丧的神情:“她根本不相信我,连看我一眼都烦。”
“我可以理解。”
萧可怜望着我,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是吗?你能看到的话,肯定也会被身边人疏远的吧,不过你是大明星,身边又不
会缺人……”
我耸耸肩:“也许吧。”
“可我……一直是一个人……”萧可怜垂下头。
沉默,气氛有点沉重,我干笑两声,搓搓手:“其实呢,我以为萧小姐这么神神秘秘,是要向我表白呢。”
萧可怜的脸“腾”地红了,圆睁杏眼:“什、什么??”
“我刚想着,要是萧小姐向我表白的话,我确实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我为什么要向你表白啊?”萧可怜两手相握,局促不安地说,“我又没有和你很熟……”
“不,这和熟不熟没什么关系,主要原因是,你不觉得我很帅吗?很有事业心吗?”我无耻地笑。
萧可怜的脑袋快要垂到裆里了——就我看来——她闷闷地说:“我才不喜欢你呢,别臭美了。”
“哦,这样啊,那好遗憾啊,”我说,“我还挺欣赏萧小姐的。”
“我、我有什么可欣赏的……哼,我是说,你欣赏我又怎么样?不欣赏我又怎么样!”萧可怜猛地一拍桌子,“别东拉西扯的!
言归正传!”
萧可怜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她扬着头,得意洋洋地跟我说她得到匣子之后,发现上面附着着一只古代的鬼,她怎么壮着胆
子去和鬼交流,去和它交朋友,虽然那只鬼从头到尾没跟她说一句话,但是据她自己感觉,它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的。
“后来,我调查了这个匣子的来历,查到上面有霍王府的印记……”
“不知道为什么它会附着在上面,但肯定和霍王府有关系,”萧可怜红着脸说,“我想,也许我调查出它的身份,它就会和我说
话了。”
“它真是霍小玉?”我惊讶。
“我不知道,可我希望它是,我把它的画像画出来,寄给专门研究古代服饰的老先生,他却告诉我,这是风尘女子的装束。”萧
可怜摇摇头,“可它……应该是个男人。”
“这的确很矛盾,不过,如果是霍小玉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萧可怜笃定地看着我:“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霍小玉虽然是霍王的女儿,却家道中落,沦落风尘,若不是如此,李益也不会抛
弃她,在那个看重出身的时代,李益怎么能娶一个风尘女子做正妻呢?他们两人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
“其实这样可怜的女性很多。”我说。
“她们都湮没在历史之中了,只有霍小玉为了复仇,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萧可怜坚定地说,“我一开始想把这个故事重新搬上
荧幕,就是存着这样的想法,中国的历史对政治有天生的偏爱,而戏曲小说却可以描述那些历史车轮碾压过的尘埃,虽然不起眼
,虽然脆弱,但是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存在过!”
我暗想,又一个文艺青年崛起了。
怪不得她会听从王导的话,王导那绝对是她的前辈啊!
“先别说什么车轮了……”我插嘴,萧可怜脸色一黑,“呃,我的意思是,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自己和那个鬼处得好好的
,叫我来干什么呢?”
萧可怜眼睛里激动的火花立马被扑灭,她黯然:“它不见了……从这部戏开拍,它就不见了。”
她转向我:“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它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又犹豫了一下,“如果你非要追求我,我也……”
我立刻打断她:“行,行,我帮你找。”
地上湿漉漉的,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过一场暴雨,我拎着个手电筒,带着萧可怜在岛上四处转悠。
萧可怜那是一定要把最黑的地方都找过才罢休,我又不能失了面子,只好舍命陪君子。
没想到以往鬼月出门,那都是阴风扑面,今天晚上却十分平静。
摸着摸着,就摸到了我原来那个套间的门口,海浪冲刷着沙滩,月光照耀着礁石。
我灵机一动:“你有这里的钥匙吗?我没带。”
萧可怜说:“指纹识别吧。”
她把手指按在指纹识别机上,果然门锁“咔哒”一声开了。干,那他们萧帮的人岂不是可以随便进出演员的房间了?
果然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萧可怜正要开灯,被我按住,我小声说:“不知道那个吸顶灯还在不在,就是一个女鬼啊,从摄影棚跟我跟到这里……”
我还没说完,萧可怜仰起头,惊喜叫道:“小玉哥哥!”
黑漆漆的天花板上,一张惨白惨白的脸贴在那里,原本没有聚焦的眼睛突然骨碌碌转起,目光凝注在门口我们两人身上。
“啊——————”我狂嚎一声,转身跑出房间。
三四乐章:得不到答案
停工第八天,所有演员被通知,中午一点到摄影棚集合。
岛上的黑帮势力撤去了一大半,这两天都没有看到半夜巡逻,萧可怜出现在摄影棚前,告诉大家了一个好消息,萧邪魅被委以重
任,去处理黑帮在某沿海城市的事务,至于具体是什么,她也不便多说,不过,据她估计,萧邪魅起码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这部戏如果拍得赶一点,一个月也许就能拍完,听到这个消息,众演员不禁欢呼雀跃。
我转头看向王瑞恩,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像对这件飞来好事没有太多意外。
倒是我去见萧可怜那天晚上,回别墅之后,被他念叨了一番,天黑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
王瑞恩和萧可怜研究出了一个拍摄计划,基本上早中晚都被塞得满满的,我本来是神清气爽心情无比之好地期待着没有鬼的新一
个月的开始,结果事实证明,王瑞恩比鬼还难缠,还累人,认真起来一个镜头能让我反复拍上三十多遍。
“姚子奇,别一天四处乱蹿,安静呆屋里好好揣摩剧本!”
我知道王瑞恩喜欢什么样的演员,专心、听话、有悟性,后两点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专心,偏偏我的表现完全不能符合这一
点。王瑞恩对我的看法就是,有点悟性,碰巧会爆发一下,但是基本很不扎实,表演时太随意,虽然嘴上说着坚持坚持,其实没
有把表演当成一种艺术事业来做,总而言之,就是不踏实。
在绯闻出来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接电影,之后又是一系列巧合,王瑞恩导演的作品竟然让我来当男二号,一开始当然欢欣雀跃
,拍着拍着,就发现去做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事有多痛苦,尤其是摊上一个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的导演。
不过,这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虽然很辛苦,但是至少让我从一个对演戏一窍不通的外行,变成勉强入得了王大导演法眼的演员
,这一点成就,就足够我沾沾自喜的了。
一个月说快也快,每天从天亮忙活到天黑,嗖嗖地,三十天就过去了,临到影片杀青的时候,心里竟然还有点恋恋不舍。
因为不是大张旗鼓的拍摄,杀青那一天,自然也没对外召开新闻发布会,也许现在大陆上的媒体还不知道有《霍小玉》这部片子
。
除了恋恋不舍,还有些惴惴不安。
不知道放映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况,这种惴惴不安到杀青那一天,发展成了强烈的自卑和怀疑,怀疑王导根本是因为和我有交情
,每场戏都防水,这部片子才会这么快拍完的。是啊,我一个唱歌的,怎么可能按期拍完王导的片子呢?不到三个月,就拍完了
一部电影?
人家拍电影的,都要钻雪窝子、摔马背的,据说有些女演员来着大姨妈往激流里扑,拍完电影就子宫肌瘤了,人家在镜头前还笑
着说,这叫为事业献身,我心甘情愿。
我呢?既没有肌肉拉伤,也没有精神分裂,在王导的念念叨叨中,片子就波澜不惊地拍完了?
除了难以置信,还是难以置信。
这些疑问,我问了王瑞恩,他说没什么,等到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彩虹影业会安排专人给你写一段充满艰难险阻的拍摄历程的。
我懵懵然离开摄影棚,恰好碰到龙大野,他兴高采烈地勾住我的肩膀,说:“今天晚上我们要大大庆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