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倌儿,装什么清高!怎么,在台上扮女人扮得开心,下台来了就不愿意了?你有什么资格!”另一人凶狠的话语传来。柳茗岳扶着墙,急急往前走去。
“当心!”荣兴桀刚叫出来,樊墨轩已经上前一个刀手劈开了那人对穆念声的钳制。而穆念声因为先前还在挣扎,一个重心不稳跌落地上。
樊墨轩趁势点了那人的穴,使他动弹不得。柳茗岳咬着牙扶起了穆念声,为他上下检查了一下。这才见到,他身上的戏服襟口已被撕开,脸上的妆也被抹花了,双唇更是给磨得发肿,两手腕上都是青黑的一圈淤痕。
“念声你……”
眼看柳茗岳就要滴出眼泪来,穆念声赶紧抱住了他:“我没事。别哭,我好着呢!”
抽泣了几声,柳茗岳抹抹眼泪,抽出了佩剑直指那朱少爷。虽然性子胆小,但柳茗岳好歹是烟柳庄的人。狠狠盯着朱少爷,一剑插进他的肋骨:“烟柳庄柳茗岳。我……我恨不得在你身上挖个血窟窿!”
穆念声也理理衣服,补充道:“这种人用不着跟他报名字。挖一百个!”
樊墨轩却上前拔出了柳茗岳的剑还给他,转而点了朱少爷身上的另一处穴位,立刻使得他全身犹如万蚁啃噬。这才说:“动静闹大了,咱们赶紧走。”
四人并行如夜色中。而在他们身后,那朱少爷破口大骂:“你们四个死小子!给本少爷等着!哎哟这整的什么幺蛾子……我打不过你们我找夜刹!嘿嘿,本少爷有的是钱不怕请不动他们!”
等刚跨进石门的门,穆念声一个失力,直接栽倒在地上,又把柳茗岳吓出了一声冷汗。他们在跑回来的路上便说好了,为了不让柳知秋怀疑柳茗岳,回去之后照顾穆念声的事全由荣兴桀和樊墨轩来。柳茗岳咬咬牙,忍住了没上去扶,而是直接走到了闻声出来的柳知秋身后。
柳知秋看看一同出来的荣仓朔,见他也是一脸不解,便转头问自己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柳茗岳低着头,好久才嘤嘤出声:“我不知道啊,就是路上看见这个人……”
荣兴桀扶着穆念声站起来,抹了把汗:“他是夜市里唱戏班子里的,我们刚撞见他被人欺负,就救了回来。”
好在穆念声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喝完一盏温性的茶,便也没事了。借他们这儿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衣服,再出来时又是个白净的少年。他冲荣仓朔鞠了一躬,也不知有意无意偏向了柳知秋的方向。再谢过众人一番,告辞离去。
荣兴桀看着柳茗岳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对穆念声喊:“你一人路上小心些啊!”
穆念声回头,报以感激的一笑。
次日,柳知秋又带着柳茗岳告辞。荣兴桀不知怎么,就是觉得柳茗岳这回跟往常都有点儿不一样,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斜过头去看樊墨轩。
哪知这一眼又被荣仓朔瞧见了。因为自己对小兔崽子说过不再管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假作不满地哼了一声。
荣兴桀追着樊墨轩而去,有些恬不知耻地凑上去:“你是不是可喜欢我了啊?他俩的事你也吃醋?”
樊墨轩没搭理他,转向另一边坐着。
荣兴桀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扑到他身上掐着他脖子:“那事儿还没完呢!你说你不走!”
樊墨轩皱起了眉头:“我说了倒时候又骗你,你能怎样呢?不要再任性了。三年后,你便是不愿送镖,我也有办法让你送。”
荣兴桀怔了怔:“墨轩,你说你要骗我?”
“我只是随口一说。”樊墨轩的语气又软了下去。
“哈哈,没事的。你骗我也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一被骗就会哭……”嘴里说着不会哭,可不知怎么,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哭腔。“真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哭呢!”荣兴桀自己抹了把眼泪,掉头跑开。
是啊,说出来也好笑!自己算算,都有三十几岁了呢!哭个什么劲啊!快不许哭了,想办法是要紧!
强忍着噙住泪珠,荣兴桀边抽着气边想主意。
吃了午饭,他谁的招呼也不打,就牵出了马车往龙辉镖局赶。
停下马车,不再去翻围墙,而是迈进大门,问那伙计:“你们小姐呢?我要见她。就说我是算命的。”
那伙计白他一眼:“走开走开,我们这可不是什么算命的摊子,是镖局镖局!懂吗?我家小姐是你见就见的?再不走当心我那扫帚赶人啊!”
荣兴桀却依旧站得稳稳当当的:“你不去知会你家小姐一声就擅做主张,要是耽误了你家小姐的事,我看你有好果子吃!”
伙计这下不敢直说什么了,让他做厅里等着,自己则是揣了怀疑进去通知。
半盏茶功夫,顾怜衫就由小瑶跟着出来了。伙计一见这架势,赶紧拿算盘护着脑袋躲一边去了。
荣兴桀正了正姿势,说:“顾小姐,你说的那个镖,我帮你送!”
顾怜衫听闻,脚下步子一顿,复又缓缓迈开,走到椅子前挨着边儿坐下:“荣少侠,这是没懂怜衫的意思呢……”
“我懂。我……我明白。你那些嫁妆,我保证完好无损地送到南方去。”荣兴桀暗自握了握拳头。
“这样……”顾怜衫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那便麻烦荣少侠了。镖利请直接问小瑶要。怜衫先失陪了。”
看到她神色黯然地又走回去,荣兴桀挠挠脑袋。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啊!
那小瑶满脸担忧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背影,叹一口气:“荣少侠,你莫不是真不明白吧?”
“他当然不明白。”先于荣兴桀,樊墨轩的声音回答了。直接上前抓住荣兴桀的手往外拉:“这镖我们不接,麻烦知会你家小姐一声。失礼了。”
荣兴桀还待挣脱出来,嘴里嚷嚷着:“谁让你来的!你一路跟着我?你快放手!”
最后,荣兴桀是被樊墨轩点了穴拎回去的。荣仓朔二话不说地就跟樊墨轩站到了一边儿:“你说你这小兔崽子,真敢去接着镖啊!”说着一巴掌就要往他屁股上招呼。
荣兴桀现在哪还能让爹打着自己屁股,立马一个弹跳,躲了开去。
“小兔崽子,你还敢躲!”荣仓朔撸撸袖子又要上前,樊墨轩拦了一下:“荣伯伯,兴桀他知道错了。”
不知怎么,荣仓朔对上樊墨轩的眼,就觉得浑身一颤。又想到那么些尴尬的事儿,荣兴桀就轻轻松松溜开了。
荣仓朔鼻子哼了一声,找了张椅子坐下。揉揉自己胸口,架起一条腿:“原本咱们石门跟龙辉井水不犯河水。但若你这镖一接,那局势便不再平衡了。哎……你不懂。”
荣兴桀心中愤愤,叉着腰就吼:“我为什么就不能接了!我还不是为了咱石门!你还不是想着我能把那顾怜衫娶过来!”
樊墨轩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步:“小荣,你真存了这样的心?”
荣兴桀接着吼:“这容得我存什么心吗?爹你总计划这计划那,不给我知道又没个准数的,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啊!”
荣仓朔怒喝一声:“你住口!”
“我为啥要住口!难道去娶顾怜衫不在你的计划里吗?早在五年前你就有这个想法了,你现在又说不行!”荣兴桀又跳又叫的,一下子已经满脸泪水。
樊墨轩上前一伸指,又把他穴位点住。荣兴桀就浑身脱力般,倒在樊墨轩怀里。樊墨轩却把他放在椅子上,自己离去。
他是气荣兴桀,真的要去找那顾家千金。原先自己还当他只是想送那趟镖,没想到,他竟真的有这样的准备。
荣仓朔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角,对张伯说:“把他关到柴房。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张伯昏花的老眼眯了一下:“荣掌柜,这……”
荣仓朔摆摆手:“就按我说的做。”
第三十五章
昏昏沉沉间,荣兴桀觉得身下硌得慌。来回扭了几下,依旧不舒服,才悠悠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昏黑,身后靠着的是成堆的柴禾。
他先前被点着的是睡穴。算来,应是昏睡了一个时辰,穴位自动解开了。现在醒来,他也平静了许多。想来想去,自己也是心思太重了吧。自己是重生而来的,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总是尽一切可能地去避免坏事的发生。然而自己一人努力着,却不能得到谁的帮主,更不能跟别人说。
原本也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现在心里装了这么多事,能轻松吗!也好,一场哭闹,都发泄了出来。只是不知,自己要被关到何时。
印象中,爹还没这么惩罚过自己呢!荣兴桀站起来,捧出一堆柴禾在中间空地上铺平,自己躺了上去。虽然背上给戳的极不舒服,但挨挨也就过去了。
然而,终究是睡惯了平整的床,荣兴桀翻来覆去,压得身下柴禾“嚓嚓”直响,怎么都睡不着。又翻了一会儿,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哎,上哪儿找吃的呢!”抬头从那小窗子看向外头,已是明月挂枝头。
又是“嚓嚓”的两声响,荣兴桀却一动不动地竖起了耳朵。因为这声响,是从柴房外头传来的。
是谁来给自己送吃的吗?荣兴桀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门。
门被响里推了一下,但似乎是因为锁着,并没开开。又听外面传来一阵“叮啷叮啷”的锁声,渐渐又恢复安静。荣兴桀提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而这时,脚边却滚来一个馒头,荣兴桀顺势向窗口看去。窗外那人,正是樊墨轩。
荣兴桀狠狠咽了口口水,拿起那馒头走到窗边:“墨轩……”
樊墨轩却没说什么,扭头就走。荣兴桀咬了口馒头,自言自语:“墨轩生气着呢。”
荣仓朔到底还是宠小兔崽子,次日清晨,就命人打开了柴房的门,自己挺着肚子挡门口:“你认不认错?”
荣兴桀心里叹了口气:脾气闹过了。就算爹他错了,也还是得自己来认错。
存着点别扭地拿掌心层层衣服,他点点头:“我错了。”
“错在哪儿?”
荣兴桀心里嘀咕:就知道认了错还不得饶。哼唧两声:“就是……不该自作主张去龙辉。”看一眼荣仓朔,见他还是仰着下巴,继续说,“还不该跟爹那个态度说话。”
荣仓朔满意了:“今儿你去院子里,把那些个落叶,全用刀砍成两半。没砍完不准吃饭!”
说到饭,荣兴桀的肚子很适时地又叫了一声。他一泄气,坐到地上狠狠揪草根。每片落叶都砍成两半,刀刃上的力不能太大把叶子震碎了,又不能太小让叶子顺了纹路裂开。砍完所有落叶,该得多久啊!
更何况,从昨儿晚上起,自己可就吃了一馒头啊!
荣兴桀无精打采地拖着他那魄影刀往后院走。到了一看,吓一大跳:好家伙,树下一堆按照荣仓朔要求劈好的叶子呢!
他左看看,右看看,见不着人影。是谁帮着自己啊?是师兄,还是……墨轩?
想到昨晚上那馒头还是墨轩送来的,他肯定了自己后一个猜测。可又想到樊墨轩当时那表情……荣兴桀耸了下肩膀,捡起一片完整的叶子扔到空中,利落地一刀下去,劈成两半,再把那两半放到先前的那一堆中。
枯燥的动作反反复复,荣兴桀渐渐觉得自己体力不支,头晕眼花,甚至连樊墨轩走来都没察觉。
樊墨轩站在一边看了会儿他的动作,出声道:“用内力同时激起几片叶子,前后重叠,一刀便可都砍到它们。”
荣兴桀晕晕乎乎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就要照着他的方法做。樊墨轩轻轻按住他的刀,递上馒头:“我没敢多拿,你先吃吧。”
荣兴桀眼巴巴地盯着这馒头看,忽地冲上前把它拿来塞嘴里,还没来得及咬下一口,眼泪就流出来了。
“别急,慢些吃。”樊墨轩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响在耳边,像是林间的一阵清风,待要去追寻,却不见了踪影。
“墨轩,”荣兴桀嘴里嚼着馒头,吐字更加不清了,“我下次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要是我爹答应,我跟你走!”
没错,像上辈子那样,跟着墨轩。他去哪儿自己也去哪儿,只要……只要石门没事!
樊墨轩却轻笑一声:“跟我去哪儿?外头,可不比家里舒服。”
荣兴桀又低下了头。嚼着馒头在腮边挤出个酒窝。
樊墨轩伸出食指,在酒窝上搔了搔:“砍树叶要我帮你么?”
荣兴桀擦擦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午后,邹桐奉荣仓朔之命,去镇上办置了些日常用品。回来的时候,在拐到石门正门的巷子里被樊墨轩拦住。
邹桐后退一步,思索了一下,道:“樊少爷。”
樊墨轩绷着脸走上两步:“你去给我叔叔送信了?”
“樊少爷开玩笑了。我要买的东西,最远的是布料铺子,要走一盏茶功夫。而我从出去时算起,现在回来不过两盏茶功夫稍多些。我要真去樊家庄,也来不及啊。”
樊墨轩冷笑一声:“你算得倒精细。难不成,连你自己都忘了你是会功夫的?你跟叔叔说了什么?”
邹桐空出一只手来,缓缓移上佩刀的刀柄:“樊少爷,樊二爷说了,他并没告诉你派来石门的人是我。你……我兴许斗不过你,但是,我不会退让。”
“哈哈!”樊墨轩忽然惬意地靠在了一边的墙上,“我猜,你给我叔叔的账本都是你改过数字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邹桐惊讶睁大了眼,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皱着眉抿上了嘴。
樊墨轩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我确定了也就行了。记住,不许做伤害小荣的事。”
“你……真的跟小师弟……”一句话开了个头,后面的内容邹桐却说不下去。
“这轮不到你管。”樊墨轩说完,就一个翻身,又进了石门后院。
邹桐则整整衣衫,收起单刀,往正门走去。
再过几日又是中秋。荣兴桀之前倒是因为砍了一天的树叶,功夫一下长进了不少。趁着墨轩生日,白天荣兴桀就拉了他上街玩。在家里给爹看着,玩也玩不痛快,心里还疙瘩得慌。
老远,荣兴桀一眼看到了个捏面人的摊子。老人对着大街坐着,却喧嚣不如耳般地专心捏着手里的面人。不一会儿,一个虬须胡子的江湖莽汉便出来了。
荣兴桀看得兴奋得不得了,就想让那老爷爷照着樊墨轩的样子捏一个,自己买了送给他。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一个陌生且不大有好的声音:“哟,这不是樊家庄的樊公子吗?小女今日得见,好生幸运!”
回过头来,入目的是一位身子高挑的江湖女子,一身大红,就连发髻上挂下的两串穗子,也是大红的。只是她那鲜红的唇一张,荣兴桀起一身疙瘩。
“原来是前玉峰帮帮主谢红谢女侠。不知有何指教?”樊墨轩回应了她的话,而语间的冷漠与不屑,是荣兴桀从未见过的。
“你问我?我玉峰帮要不是因为你,至于现在这么四分五裂吗!”谢红顿时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大吼起来,“你个没爹养的,我谢红不这么容易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