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兴桀也没心情去辩解自己并非玄冥教之人,而是转向先前说得起劲的那人问道:“你说亲眼所见,那请问,当日可曾见到玄冥教的裴冷枢?”
“开什么玩笑,裴冷枢裴大侠不是早就摔下悬崖了吗!也就是那之后,玄冥教变得惹人唾弃咯!”
荣兴桀心下了然。既然听到了最初想要打探的消息,便也不准备再做逗留。跟樊墨轩叫唤了一个眼神,两人跃窗而出。
而被封了腕上穴位的那人愤愤地站在原地叫唤:“喂!打不过就想跑?给我回来!”
而另一位略有些年岁的江湖人士,则是在一角捋了捋胡须:“我刚刚好像看见了焚炽宫的轻功。”
两人疾奔了一段路,还是荣兴桀先内功不济,才缓下来。
樊墨轩扶住他的背,渡过去一口真气,才道:”看来,碧陌和黄璃并没照我想的去杀了裴冷枢。”
荣兴桀抓住他的手,眉间锁得死紧。
樊墨轩看向他,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不会再去找裴冷枢的麻烦了。”
这才放下心来,荣兴桀又喘了会儿气,却立刻又呼吸一滞。樊墨轩正伏在他的耳边,轻笑道:“晚上你要补偿我。”
荣兴桀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大白天的,你说什么呢!”
其实这一脚看着疼,樊墨轩倒是一点儿也没觉着疼。微微侧过头在荣兴桀唇边蹭过:“我说的,自然是晚上的事!”
荣兴桀背过身去:“说真的,你不再为难裴冷枢了?”
樊墨轩略一顿,把荣兴桀搂进怀里:“不会了。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一日两日,我已是满足。”
“说的什么呢!”荣兴桀只躲闪了一下,也主动揽住樊墨轩的背,“既然在一起,就要长长久久的。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这辈子可不能轻易放弃!”
两人就这么紧紧相拥,过了许久,荣兴桀手都发麻了,还不见樊墨轩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不禁动了动胳膊。
樊墨轩这才放开他,退后两步:“走吧。”
荣兴桀一吐舌头:“你这是……做好向我爹赔罪的准备了?你把他儿媳妇害了,现在还拐了他儿子。”
“真拿你没办法。”樊墨轩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向你爹赔罪倒是其次,原先我是打算跟你分开的……”
荣兴桀一时也很是动容,垂着头戳戳樊墨轩:“快别说了,还上不上路了!”
重新取回了马,两人却是极有默契地共骑一匹,另一匹在后头慢慢地跟着。
马轻巧地迈着步子,荣兴桀眯起了眼睛,嘴角挂着微笑,一刻不停地“当啷……当啷……”地说这。
“这是什么?”樊墨轩好笑地问。
“铃铛的声音。当啷……当啷……”
第六十三章
马停在樊家庄的大门前,荣兴桀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了樊墨轩的身世,再来樊家庄,怎么样都会怀着不一样的心情了。哪怕先前,樊墨轩也已搬出了樊家庄。
樊予邻在正厅见了他俩。尽管礼数尽是待客之道,却显然生分了许多。怕是更多,源于对樊墨轩的忌惮。
“听说,焚炽宫迁址了?”樊予邻放下茶盏,引了个话题,但却是明知故问的成分居多。
“没错。想不到叔叔这些年足不出户,消息还是灵通。”樊墨轩不咸不淡地答道。
樊予邻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自从和顾彻盈在石门吵翻后,两人基本便没再有什么来往。而樊墨轩的娘萧素茗也早已搬出樊家庄。这么大个庄子,如今只他一人住,难免有些寂寞。
樊墨轩继续道:“其实,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焚炽宫迁了址,会给叔叔带来许多不便吧。”
“你!”樊予邻拍案而起,“哼!以前还觉得你挺懂事,倒是现在出去自立门户了,连礼数尊卑都忘得干净了!”
“叔叔,侄儿自问,并无冒犯之处。但若是叔叔自己心虚,那是另当别论了。”樊墨轩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可叔侄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是能被轻易觉察到的。
话语暗含的意思已然明了,樊予邻皱着眉艰难地坐回位置,几度欲开口却又闭上。
樊墨轩站起身,掸了掸前襟,走到樊予邻跟前:“叔叔,其实,你早已不把我当樊家人看了吧。这样也好,我也就不必违心地再称你为叔了。”
“你……你什么意思?”樊予邻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樊墨轩轻声一笑:“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就此断绝叔侄关系,难道不是一个好主意?”
荣兴桀听到樊墨轩的话语,也惊讶了许久。虽说早已知晓樊墨轩跟樊家并无血亲关系,但此时他提出断绝关系,仍旧大大出乎意料。
樊予邻面露愤怒之色,眉峰高高耸起。樊墨轩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荣兴桀立刻见他脸色大变。
“想不到,我竟成了你的垫脚石。”随着樊墨轩再度直起身,樊予邻喃喃道。
樊墨轩摇摇头:“不是我利用你,是我给了你机会,你却没能利用我。”
樊予邻忽然仰天大笑:“哈哈。要是当年……当年你还没出声的时候……要是当年我就开始行动,又怎会输给你!”
“你当年没有行动,即便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是没那个胆量。”樊墨轩说着,一只手搭上案几,“对樊怡汝来说,的确不公。今日我自断一指,从此再握不了刀剑,也算对她的偿还。”
“不要!”荣兴桀坐的地方跟他们俩中间还隔了一个位置。刚听到樊墨轩这句话,他就立刻甩开了茶盏要冲上前阻拦。
可他再快,又怎么快得过樊墨轩。
樊予邻只觉得眼前一花,樊墨轩已经从他身后拔出剑来。随即,一注血溅开来,落了两滴到他的茶盏里。
再看案几上,只余一截被斩断的大拇指。惨不忍睹。
荣兴桀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溅上雪,冲上前点了樊墨轩手上的穴位,止住了血:“你……这……怎么办?”
樊墨轩将剑抛回给樊予邻,空出来的手轻轻在荣兴桀背上拍了一下。
正视着樊予邻:“你我自此再无瓜葛了吧。告辞。”说罢转身就走。荣兴桀不敢落下,赶紧跟了上去。
樊墨轩一路行得生风,若不是自己衣上的点点腥红还提醒着荣兴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只怕还要以为樊墨轩并没受什么伤。
直出了樊家庄,两人的马还拴在原处。樊墨轩忽然停了下来:“小荣,扶我上马。”
荣兴桀赶紧往前跑了两步,总算是到了樊墨轩的边上。这才瞧见,他双唇惨白的,都快赶上雪了。
“墨轩,你怎么样?我们去找薛神医好不好?你别吓我啊!”荣兴桀一点不敢放松地扶着他身子,急的都快哭出来。
樊墨轩摇摇头:“我没事。去见我娘。”
“我们先把手上的伤医好了再去见你娘好不好?”看着樊墨轩就要往马上骑上去,荣兴桀拦了下来,拽紧了他的手问。
樊墨轩却不再多话,而是试图甩开荣兴桀。
这么一挣扎,手上又有更多的血冒出来。荣兴桀没办法,只得一边劝着一边扶他上了马。
樊墨轩刚上了马,就两腿用力地夹了一下马肚子,马立刻往前疾奔。荣兴桀也慌慌忙忙自己跨上马背,猛力摔鞭往前追。
但终究是断了一根手指,连心的痛不是眨眨眼就过去的,流的血也不是儿戏。樊墨轩先是疾走了一段路,现下又飞速地骑马。
荣兴桀紧跟在樊墨轩后面,就看着他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心道一声不好,就施轻功朝樊墨轩飞了过去。
刚坐到樊墨轩后面,就见他抓着缰绳的左手也松开了。
荣兴桀狠下心,扯住了缰绳,不顾樊墨轩虚弱的出声阻拦,往石门奔去。
好在原本樊家庄就跟石门离得近,不消多时便到了。听到动静迎出门的荣仓朔和顾彻析都是一震,随即顾彻析就安排开来各个人手,顺手点了樊墨轩的昏穴。
等将樊墨轩安置在床上的时候,酒、纱布、金疮药也都已经备好。
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算把那铜板大的伤口处理好。
一干人退出了房间,荣仓朔立刻拉住了荣兴桀:“小兔崽子,这怎么回事?谁把墨轩伤了?”
荣兴桀吸了口气,又闭上嘴巴。思忖了一下,才道:“是他自己弄的。”
荣仓朔还待再细问,顾彻析见荣兴桀紧锁着眉头,才他不愿多说,用手臂撞了撞荣仓朔。两人相视一下,荣仓朔讪讪缩缩脖子跟着走开了。
荣兴桀其实也是真的不想多说。他不愿让爹知道这前前后后牵扯的诸多缘由,也怕被问起报仇的事。
而荣仓朔,似乎也对小兔崽子这般什么事都不说的样子习以为常,心安理得地继续整日喝茶养花斗蛐蛐。
这日饭间,正好顾彻析和邹桐回龙辉去了一趟。荣仓朔跟荣兴桀两个人对坐着吃饭。
忽然,荣仓朔停了箸:“小兔崽子,师弟他上次提过,说要将咱们这镖局盘了去。你看怎样?”
荣兴桀明白,爹虽然成日将“卖镖局”的话挂在嘴边,可心里是有不舍的。无论怎么说,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可奈何,他们父子显然都不是管镖局的料。
“那镖局被盘去了之后,是叫龙辉还是石门呢?”
“当然还是石门!”荣仓朔不假思索道。
荣兴桀点了点头:“那就好。镖局从师兄传给师弟,这应该说得过去。”
荣仓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那我是不是不应该收师弟的银子啊?可是我都想好了,准备以后住的屋子前种些名贵的花花草草。没银子怎么办啊?”
“呃……”荣兴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我们就种便宜些的吧。”说完就放下碗筷,去看樊墨轩了。
樊墨轩恢复的还算快。但再怎么样,也是生生断了一根手指。荣兴桀近几日揽下了照顾他的所有活计,倒是忙得没什么心思想其他。
可樊墨轩一醒过来,就开始提去见他母亲的事。荣兴桀坚持等他身子好一些再做打算,摆了一阵子的脸色。
最后还是樊墨轩主动示的好,表示暂且不提那事,荣兴桀脸色才缓和一些。
又过了四五日。这天,荣兴桀正端了饭菜要进屋。推开门,正撞见樊墨轩试图用断了指的那只手拿起桌上自己留下的魄影刀。
缺了拇指的手掌,自然无法完成“握”的动作。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樊墨轩抬起头,看见了荣兴桀。
“我明天离开。”樊墨轩毫无起伏地说道。
“我跟你走。”荣兴桀边说着,把饭菜放在了桌上,“去找你娘吗?你说她会不会揍我一顿?”
“小荣你……”樊墨轩抬起头看向他。
荣兴桀用勺子剜了一勺饭,送到樊墨轩嘴边:“快吃。今天我煮的饭,有没有吃出比平常好吃点?”
樊墨轩将这一口饭吃进嘴里,嚼碎了咽下,道:“小荣,我想吻你。”
荣兴桀把头撇向一边,红着脸又剜了一勺捣碎的肉末,道:“快吃!”
想去揽住荣兴桀,却习惯地抬起右臂。一顿,樊墨轩不动神色地换了左手,搭上荣兴桀的腰。
荣兴桀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捧起他的右手,放在脸边轻碰了碰:“不怕。墨轩一直很厉害,左手也一样。真不行,我就当你的右手。”
樊墨轩一声轻笑,掩盖住了叹息:“现在再练左手的武功招式,太迟了吧。”
番外:
荣兴桀:我当你的右手。
樊墨轩:我右手经常要干猥琐的事。你也帮我吗?
荣兴桀:恩!我会很开心地帮你的!
于是两人甜甜蜜蜜地开始撸管了。
某鱼翅满脸正经飘在空中:啊咧?这个浓郁的麝香味是虾米?
第六十四章
樊墨轩单手握缰绳,勒停了马在一座尼姑庵前。
荣兴桀随在他后面也停下来,翻身下马:“墨轩……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
“娘在这里。”没等荣兴桀将询问的话问完,樊墨轩就回答了。
荣兴桀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他并不知道当年萧素茗和柳知秋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难猜一二。而现下她选择了出家为尼,想来也是为了免去诸多纷扰。
刚迈进庵内,就有一位拿着扫帚的尼姑上前:“两位施主,这里是尼姑庵。若要上香,还请到对面那条街上的庙里吧。”
樊墨轩浅浅鞠一躬:“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吾惠师太,现在在吗?”
尼姑打量了两人一眼,道:“请稍等,待我去询问一声。”
樊墨轩点点头,跟荣兴桀就站在原地等着。尼姑庵内都是尼姑,他们两人真要进去,确实有些不方便。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先前那尼姑又出来,对两人歉意合掌:“施主,师太说她已知晓你们来意。但现在是诵经的时候,不方便接见。两位施主,还是请回吧。”
荣兴桀不解,还待再说什么,樊墨轩先一步鞠了一躬:“多谢。”便拉着荣兴桀退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门再度虚掩上,荣兴桀问:“她……不愿见我们吗?”
“我上一次见娘的时候,跟她说了你。她说,若是……你我可以在一起,便来告诉她。适才那小尼姑去询问的时候,应是说了有两人。娘她想必已经明白了。”樊墨轩说着,话语间不经意地带上了温柔的语气。
荣兴桀低下了头,赶紧把话题岔开:“她……出家很久了吗?想不到这段日子竟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当年爹辞世后,她就出家了。因而才会有我们搬出樊家庄一说。”樊墨轩答道,忽而又叹出一口气,“也许……以前的事,一直藏在心里也不好受吧。”
“她一定没有后悔!”荣兴桀看向樊墨轩的双眼,肯定道,“她法号是吾惠,是‘无悔’的谐音!”
樊墨轩笑笑,把他搂进怀里:“有怎么知道是不是‘吾悔’的谐音呢……”
荣兴桀愣愣地任他搂着,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到底是“无悔”还是“吾悔”,只怕也只有萧素茗自己知道了吧。
樊墨轩说自己还要会焚炽宫一趟。
荣兴桀想了想,焚炽宫新的地方大概是不方面自己知道的吧。于是说:“那要不我也回镖局一趟。爹还说龙辉要把石门盘下来呢,我回去正好看看到底怎么样。”
樊墨轩的眉头不明显地皱了一下:“那就这样吧。”
荣兴桀心中一跳:“你……一个人,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樊墨轩边说,边单手握绳上了马。马匹“嘚嘚”地就跑开了。
“那啥……要不我还是跟着你?”荣兴桀赶紧也上了马追上去,喊道,“哎,我不会去也是可以的啊!”
樊墨轩忽然停下了马,转过来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必了”,立刻又转回去,以更快的速度驾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