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甩手将手里的药材扔在地上,站起身,脸上全是烦躁:“这样下去根本没用,这药方虽然是爷爷传下来的,但是只对魔气侵蚀有用。就算治好了他的伤,丹田重创,昏迷不醒,醒来也就是个废人!”
安铭冷下脸来,看着他道:“那怎么办?放着不管?上官清,你别忘了是谁疏忽大意才让君卿变成这样!”
上官清猛地回头,看着他,突然满脸嘲讽:“你是不是恨不得躺在里面的人是我?”
安铭一怔,随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无聊。”
看着又蹲身在地上整理药材的安铭,上官清甩袖进了里间,门合上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安铭头也没有回,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上官清站在巨碗旁,看着躺在上面的萧君卿,扬手熄灭了烧的正旺的火焰,屋中骤然暗了几分。扫了一眼惊讶地看着他的侍卫们,沉声道:“你们出去。”
待里间空了下来,上官清手中燃起暗红的火焰,划过空中,落入巨碗底端。碗中的药物顿时开始翻滚沸腾起来,空中药香更为浓郁起来。上官清运起灵力将蒸腾在空气中的药力凝聚,直接覆在萧君卿伤痕累累的身上。
安铭在外间看一众侍卫都被赶出来,也没有动作,任由上官清一个人发疯。
这些时日,上官清几乎将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方才那几句话,也不过是压抑过了头的爆发。安铭没有生气,却是有些无奈。他从未想到,上官清会那样想。
慕崇然险些入了魔,祭坛之中虽看似强大,却是爆发了全身的灵力境界。被萧君卿唤回了神智,却彻底透支陷入了沉睡。但到底还算轻,又有琴空和尹路的照顾,只要体内亏空的灵气被补充,再得以自行运转,便可醒来。
然而萧君卿被带走时便已经彻底透支,在祭坛中又被那不知名的黑色液体腐蚀了身体,连体内的金丹都不见了踪影。几人引灵气到他体内,却发现他像是个普通人一样,灵力只是在体内被他们控制着运转,只要一撤了控制,立刻四散消失。上官清推测,萧君卿的金丹已经被毁。
但想尽了办法,也只找到这么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慢慢治愈身上的伤。然而三个月过去,只是让那些伤口不再进一步恶化,却在没有半分好转。
忽然,安铭脸色一变冲进里间,抬手一道寒光便破了上官清的灵力:“你疯了么!”
他察觉到灵力的异常波动便赶紧进来,结果就看到上官清竟然想以自己的灵力为萧君卿强行凝丹。以他现在的境界,强行凝丹根本就是自取灭亡,说不定还会捎带着将萧君卿也害死。
上官清颓然的放下手,看着他,双眼通红:“除了用这身修为换他一命,我真的没办法了。安铭,躺在上面的是我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我把他害成这样算了,现在连救都救不了他!”
安铭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几乎垂泪的男人,轻声道了句:“蠢货。”
良久,安铭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上官清,道:“今天先休息一下吧,这法子没用换个方法便是。你这副样子,反倒绝了治好他的希望。”
上官清一顿,无力地点点头。扬手正要收回在巨碗下跳跃着的丹火。却在此时,空中的灵力被调动起来,引着药力慢慢融入萧君卿体内。
在上官清与安铭惊讶地注视下,那些原本吸收的极为缓慢的药力竟加快了速度,原本可怖的伤口竟慢慢开始有了愈合的倾向。
安铭感叹道:“竟然被你歪打正着了。”
伤口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约莫两个时辰后,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只余一道道可怖的瘢痕在身体上。但比起之前,已经足够让两人欣喜。
将萧君卿安顿在慕崇然隔壁的房间,尹路和琴空也早就听了侍卫的通知,赶了过来。
但自从从祭坛中出来,萧君卿就陷入了昏迷状态。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却仍未有醒转的迹象,并且依旧不能带动任何灵力波动。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尹路收回在萧君卿身上探查的灵力,道:“除了没有灵力,他和寻常人一样,却迟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安铭揉了揉眉心,道:“先休息一下吧,至少不会继续恶化。慕师兄那边如何了?”
琴空眨眨眼,道:“没什么大问题,醒来也是这几日的事情了。慕师兄的灵力近几日已经接近饱和。”
众人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上官清走在前面,率先出了偏殿,正迎上刚好走来的夜泉。
“夜先生?”
夜泉扶了下面具,轻笑道:“在下是来告别的。”
上官清讶异:“夜先生这是……”
“我毕竟不是宫中之人,不好在宫中常驻。况且近日武林中纷争不断,还是早日离开这里的好。”顿了顿,夜泉道:“若是萧先生知晓那人的消息,烦请几位通知我一声。”
上官清点点头:“夜先生放心,君卿醒了后,我们会通知先生。”
话音一落,就见偏殿上空泛起虹光。几人脸色一沉,上官清道:“夜先生,恐怕暂时,你不能离开了。”
夜泉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身子一僵,便被定在了原地。
四人进了慕崇然的房间,便见慕崇然已是五心朝天的姿势。迅速结阵,以偏殿为中心构成一个幻阵,不让凡界之人发现这里的异象。包括在阵中的夜泉与几十名侍卫,也只在最初看到了那一瞬间异变,而后却在没有其他变化,连天空都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夜泉看着四处忙碌着的侍卫,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被定在原地有些尴尬,却也肯定了,这几个人并非普通人那么简单。想通了这些,夜泉突然放松下来。安然地等着几人来替他解除掉身上这诡异的定身。
琴空不解:“为什么慕师兄会突然进阶,明明还不到时候吧?”
安铭是剑修,看着慕崇然周身盘旋着凝为实体的剑气,道:“应该那时候接近入魔的状态突破了瓶颈,这段时间体内被灵气缓慢充盈,到了顶点,就直接越过瓶颈进阶。慕师兄的心境超过自己本身的境界,这一次刺激又过大。恐怕这次进阶,动静小不了。”
第27章:修为尽失
仿佛是为了证明安铭的话,虹光骤然穿透了屋顶,直接包拢了慕崇然。慕崇然周身剑意更甚,隐隐现出了神兵出世的锋锐感。
安铭和上官清对视一眼,不禁对他们起先就布下了掩人耳目的幻阵感到庆幸。若是真被凡界之人看到皇宫中有此异象,大概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慕崇然对外界一点感知都没有,倒是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变化。
一直盘旋在丹田之中的小剑渐渐清晰起来,在丹田中翻江倒海竟按着他学的心法招数动起来。体内的灵气疯狂地向丹田涌来,却慢慢凝成一个人形,人形的手中,正是握着那把不断动着的小剑。
慕崇然有些新奇,尝试着控制那小人,没想到居然成功了。仅是个虚影的小人按照慕崇然的控制,一招一式的舞起来。而体内的灵力仍在不断奔涌而来,小人也慢慢清晰。待到体内灵气后继无力时,小人也仅仅只是稍显模样。
凡界灵气不如君天境纯净,进阶状态下,所调动的周围灵气就更加疯狂。无数的灵气近乎疯狂地奔涌进慕崇然的身体,让维持着幻阵的几人险些失了守。
四人对视一眼,皆是惊讶。
直到自外界吸收的灵气重新得以运转,小人慢慢凝实起来,活脱脱便是一个缩小版的慕崇然。
慕崇然完全沉浸在这种新奇中,如同一个孩子般玩的不亦乐乎。身体自如的吸收着来自外界的灵力,完全不知晓停歇。
四人掐了法决稳固幻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跳级进阶。
慕崇然从剑道初期,直接连跳两境,到了剑婴初期。
夜泉站在门外默默看了一眼仿佛视他如无物的侍卫,默默地尝试动身体,却依旧失败。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僵硬,脸色也黑起来。自己还没死,就先体验了一把尸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渐渐平息下来。四人松了口气,撤去了幻阵。
门外的夜泉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这时才被人注意到。
“夜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夜泉咬咬牙,道:“没什么,把我抬到惠安殿。”
于是那一日,皇宫不少大臣侍卫看到神出鬼没的夜公子被几个侍卫抬着在宫中走了一路。
慕崇然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他身前结了幻阵为他护法的四人,略带感激的笑了笑,却也因意料之中未看到萧君卿而有些失落。
尹路看着他的模样,安抚道:“萧师弟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暂时还没有醒。”
慕崇然瞬间放下了心。可是很快,他便知道自己的心放的太早了。
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瘢痕遍布的身体,慕崇然苍白着脸回头看他们:“他的修为呢?为什么一点灵力都没有?”
上官清垂眸:“他……似乎被毁了金丹……”
像是惊雷入耳,震得慕崇然一时失了听觉与语言。
于一个修真者而言,几十年修行来的修为如同生命般重要,何况金丹期的修士境界虽高却也是脆弱无比的。他们不像是元婴修士,本体与元婴有一样还存在,便相当于还有一命。金丹已毁,便意味着修为散尽,从今以后只能如一个普通人一般,生老病死,再无修仙可能。
安铭握剑的手微微一紧,很快又收敛了情绪,看着慕崇然,道:“最重要的是人先醒来,他自己也向来不是肯低头的人,修为的事定会有办法解决。”
……
一年后。青梅竹马的大将军与三公主被皇上赐婚,皇城之中却是红白参半。
偏殿内,发须皆白的老者看着那个白衣似雪仙姿飘渺的男子挽袖悉心为床上的人翻身擦洗,再一点点按照他教的方法按摩全身。叹了口气,道:“慕公子,萧公子卧床一年未见醒来之意,怕是无力回天。便是醒来了,这么久在床上未动过,恐怕也难以恢复了。作为朋友,你做的已经够了。”
慕崇然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老者又是一声长叹,留下了这几日的药,转身离去。慕崇然恍若未觉,直到全部做完,才弯腰坐在了床边。唇畔带着的笑意温柔至极,白皙的手指抚上那张如今已是瘢痕交错的脸,轻声道:“若是这般便够了,你又怎么会迟迟不醒呢……师弟……当日我险些入魔,你醒来一瞬唤醒了我。如今……是不是还要我再度入魔,才能将你唤醒……”
剑婴之境,便是在君天境也是少有敌手。如今在这凡尘之界,更是无人可敌。归无之境明明近在眼前,可他却半分想要修炼的心思都没有。甚至几次冲动想过,若是萧君卿醒来,只能如普通人一般生老病死,自己便留在这里,陪着他再入轮回。
这一年,看多了人世间情爱离分,渐渐也懂了等待之艰辛。还未来得及尝尽情之酸涩,先等了一场漫长的苦楚。
几个月前,莫氏皇朝边境被犯,游牧民族不甘存于草原之上,频频进犯皇朝领土。本是毫无悬念的战役,然而游牧一族却仿佛有如神助,每每对战,轻易便折损皇朝几十万大军,甚至连大将军都折损于这次战役之中。三公主深情不悔,坚持向皇帝请了赐婚圣旨,与大将军的灵位,轰轰烈烈办了一场感人肺腑的冥婚。一时,在落华大陆广为流传。
上官清深觉此事并非这般简单,便带着安铭三人赶往了边境。离开前,安铭曾对他说过一些话。
“其实真正让我放下的,不是因为我的背叛,而对我毫不留情的他。而是曾经,他说过,如今他甘愿用漫长的时光去等一个人,等那人明白情爱,在他身边执手一生。修真岁月太过漫长,他想要守着这个人一起走过这样一段漫长的人生。哪怕有一日,于天劫之下魂飞魄散,也至少不会后悔,有过这样一个人朝夕相依。当初年少,轻负了他,我愿以一世相护,慢慢赎罪。但如今,他已经不可以再被伤害。慕崇然,他如今可能没有了漫长的岁月可以去等,若你没做好陪他走完这短暂的一生,亲眼看着他生老病死的准备,就早早离开,不要留给他,留给我半分希望。”
指尖一顿,细细摩挲着那交错的瘢痕,慕崇然苦笑:“你宁愿等,都不愿亲口说出来。若是真的时光漫长,我还未懂,你又该如何?”
俯身,伏在微微起伏的胸口。墨色的长衫,晕湿了一片深色。
良久,有微弱的气音,却在慕崇然耳中,清晰无比。
“若是不懂,便一直等下去。若是永远不懂,便任你这般一世无忧……”
骤然起身的慕崇然看着那人微微张开的眼,突然像个孩子般哭起来。
萧君卿轻轻笑了笑,却是试了几次都没能抬起手。
“不过啊……如今你要是再不懂,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去慢慢等了。”
慕崇然抬手擦了眼泪,笑着捏了捏摸了摸他的头,如同当年他总爱对自己做的那样:“没关系,若是真的没时间了,我便做个记号。等你再入轮回,便是翻遍世间,也要找出你来。”
萧君卿侧头看着他,轻笑着道:“怎舍得……”
……
对于萧君卿的醒来,所有人都表示了极大的惊喜,连莫书也亲自上门来探望过。萧君卿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谢过了所有人的祝贺。尽管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醒来之后的日子里,因为太过虚弱,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在沉睡。每每醒来,都会看到慕崇然守在他身边。多数夜半醒来,那人的手都会放在他胸口处,像是一只在探着,他是否还有呼吸。
这一年多,慕崇然的情绪及精神都在高度地紧绷中,便是身为修真者,也疲惫不堪。但每次待他睡去,却还是担心他又像那一年一样,迟迟不醒。
慕崇然虽然放松了下来,却依旧满是忧心。萧君卿的表现太过平淡,若说身上脸上的瘢痕他不在意,倒还能接受。但十几年的修为一朝散尽,他仿佛无所觉一般,毫不在意。甚至从未在慕崇然面前,除了刚醒来那一句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便再未提过一句。
阵前的战争依旧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有了上官清几人相助,对方也不再能轻易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但也造成了暂时几人还无法返回的状况。慕崇然传过去了萧君卿已醒的消息,几人表示,一切等回来的时候再议。
于是,慕崇然便继续着专心照顾萧君卿的生活。
萧君卿的意志力超乎常人,虽然这是一个修真者必备的。但是每每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尝试站起来,让躺在床上一年多的身体重新维持平衡可以行走,慕崇然都有种难言的涩然。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扶着他,任他这样坚持。在他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找个借口,让他休息。
慕崇然不知道萧君卿如今是怎样的心情,偶尔替他擦洗的时候,那人也会盯着自己的一身伤痕发怔,却从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望着他。
那种轻描淡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让慕崇然揪心。
第28章:引君入瓮
因为他的过分坚持,身体的运动能力越来越好,不到半个月,已经能缓慢行走。只是他却从来不要求出去,只是在这个偏殿里慢慢转一转,像个迟暮的老人。只是偶尔,会听到不远处侍卫的住所里,传来的练武声,默默出神。
对于慕崇然,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完全坦白,却已经彼此心意相通。只是,却也像从来那样,没有任何改变。慕崇然对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无奈,却也不敢多要求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陪在他身边,陪着他锻炼,陪着他看日升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