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青衣还睡着,就没有吵她,自己跑去厨房翻箱倒柜,想找个食盒。
阿澈说要吃饺子,我要下好了给他带过去。
“花公子?”青衣揉着眼睛走了过来,“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花静寒笑笑,“你有没有食盒,我想把饺子带给阿澈。”
青衣依旧是愣愣的,“有……有,”一个精致的食盒马上被找了出来,“这个下面可以放些炭火,公子你先下饺子,奴婢去夹些炭来。”
“好。”花静寒淡淡一笑,便开始煮自己老早就包好的饺子。
饺子煮好了,青衣帮他细细的舀进食盒,看到他开心的样子,青衣不禁叹息。
才忙完,宫里的公公便来传旨,圣上亲自派人接花静寒入宫。花静寒也没耽搁,立刻回房换了那玉云仙袖,浅浅施黛,轻抹红唇,梳理长至小腿的长发,只用一条青色的发带绑到齐腰处。在镜子前打量了自己一番,深吸一口气,花静寒拿着食盒出了房间。
“走吧。”
简直惊为天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艳美绝伦,风华无双,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罪过。直到公公呆看得连自己手里的拂尘都掉了,才知道该走了,两个宫女过来搀扶着花静寒,几个人把四面大鼓搬上了车。
花静寒上了八人抬的轿子,长袖中的双手紧紧抱着食盒,去往那个他从没想过会去的皇宫。
虽然将军府离皇宫并没有多远,可花静寒却觉得走了很远很远,心一直忐忑着,想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
轿子停了,花静寒下来,完全不知道这里是哪,对周围的所谓名花异草、亭台楼阁也丝毫没有兴趣,一个小太监不知道在那个带自己来的公公耳边说了什么,公公不悦的说:“记着快点啊!”
小太监走到自己跟前,“花公子这边请。”
花静寒没有多想,便跟着他不紧不慢的走着,走了一会儿,停在一扇雕花大门前。
推开门,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眼前,“阿澈。”仿佛说完这一句,就已经用完了全身力气,花静寒忘记了迈开腿,就这样看着他,静静的,连风也不动了。
“静寒,静寒……”轩辕澈冲上来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花静寒温柔的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已经很满足了。”他拿起食盒,“你不是要吃饺子吗,我给你做了,快吃吧,还是热的。”打开食盒,抽出一旁的筷子递给轩辕澈。
“好,我吃,我吃。”轩辕澈接过食盒筷子,吃了起来。
阿澈终于吃到自己包的饺子了,花静寒想笑,却觉得热热的液体在眼眶打转。
看着轩辕澈狼吞虎咽的吃着饺子,花静寒还是把泪给忍了回去,摸着他的脸,问:“好吃吗?”
“轩辕澈一边扒着饺子,一边说:“好吃。”
他们都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两两相望,无言即是相知。
“花公子,”那个小太监在外边催促道:“该走了。”
第十章
花静寒又回到了之前来的地方,公公看到他回来了,便换了步辇让他乘坐,花静寒木然的由宫人抬着,身边的一切风景都化为虚无,想着刚才的轩辕澈,再无其他。
他自然是没有听到,宫里看到他的宫人妃子们都在指指点点的说些什么,很快,今天这位进宫献艺的戏子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花静寒看到远处的人群,原来此次大宴设在露天的广场上,他很从容的理了理袖子,我心已萧萧,无愁亦无扰。下了轿子,一旁的公公提点道:“待会儿该公子上场了。”
举起酒樽的帝王忘了饮酒,盯着正徐徐轻挪莲步向舞台中央走来的人,视野中的白色仿佛一点点夺走了人的心魄,音乐响起,长袖清扬。若说为妖,七分绝美,三分凄艳,若说为仙,六分绝尘,四分清丽。
舞台上的人打着旋,双臂轻盈的摆动长袖,层层叠叠,风流的身段若隐若现,他停下,长袖甩过头顶,敲响了一面大鼓,红唇微启,唱道:
“夜阑人静兮雾茫茫,红泪双垂兮去何方。不闻乡音兮埙歌凉,沙场点兵兮战苍狼。
大雪飘飘兮捣衣忙,声迹杳杳兮心仓惶。千里荒烟兮梦无央,未得功成兮葬他乡。”
座下几个戎装的将士听闻皆偷偷掩泣,文官们细听了这唱词也都大惊失色。
此时,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舞台中央的人舞动着长袖,变幻多端,空中摆动,或如洪波涌起,或如彩云浮动,或如虹霞,或如飞烟,美得惊心动魄,只见少年纵身一跃,长袖敲响了身前身后两张鼓,仿佛下一刻就要绝尘而去,羽化登仙,他两手交叠,一个下腰,飞快转身,四面鼓像是同一时刻想起,为少年的绝美又兑了几分苍凉与壮阔。白色的水袖仿佛和雪融在一起,轻柔的腰肢,纤细的手臂,笔直的双腿,在台阶上那个生杀夺予的男子眼中,已成了致命的诱惑。
“有一心兮愿成双,愿成双兮却已殇。却已殇兮难思量,难思量兮莫相忘。”
婉转的唱腔在风中清雅且悠扬,大臣们见那帝王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动的少年,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看那少年,却会在饮酒时偷偷瞥上一眼。哪怕只一眼,就能让人铭记这白雪中的绝色。
雪仿佛顷刻间大了许多,少年一身雪白已与舞台融为一色,长发垂于身后,沾染了点点雪花,却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韵。鼓点越来越急,少年几个回身,长袖飞空,身姿婉转。
“无限江山兮,命格天赋兮,血染疆场兮,换民安乐兮,挥剑断情兮。”
音止,舞停,雪仍在下,少年跪在舞台中央,额头放在双手上,周围无比安静,只剩下雪的声音。
帝王久久没有开口,众臣纷纷凝神屏息。
片刻后,花静寒听到一个脚步声正在靠近自己,他不敢抬头,那声音越来越近。一只手勾住自己的下巴,他抬起头,风雪中,对上一双邪迷又炽热的眼睛。
“你就是花静寒?”
“是。”
此时一位大臣离开席位,在一旁跪下:“陛下,微臣恳请您立刻下旨杀了这个妖人!”
皇上松开勾住他下巴的手,冷冷看着台下的臣子,“哦?”他微微一笑,却让花静寒毛骨悚然。
那个大臣仍滔滔不绝,“方才这妖人唱词中分明是扰乱人心,讥讽我大胤朝,另军心浮动,况且他一登台天上便骤下大雪,实为不详之兆,陛下当断则断,立刻下旨将这妖人处决,已正人心啊!”
“爱卿真是舌灿莲花啊,呵呵……”帝王执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吹落雪花,“来人!”他眼神慵懒,“把他舌头割了。”淡淡的一句话,不带任何色彩。
“皇上!皇上!”大臣高呼道,却不忘至死劝谏:“皇上,臣死不足惜,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花静寒没有看清围着那个人的侍卫是怎么把他舌头割下的,胸口却觉得沉闷。
“好,那顺带就把他杀了吧。”眼前玄黑色冕服的男子轻轻拂袖,转而看向跪着的花静寒,“你方才唱道‘未功成兮葬他乡’,呵呵,那朕就再给护国大将军五万兵马,定让他功成名就,名扬天下。”
花静寒心中大喜,却不敢多言,那只手又抚上了脸庞。
大臣又高声呼喊了几下,听到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花静寒微微抬眼,看到地上的雪被大片的猩红色渲染,只觉得心头猛,眼前一黑,耳边好像是阿澈在叫自己。阿澈,你在台下吗?你听到皇上说又给你五万大军了吗?
轩辕澈温柔的眼眸在花静寒眼前慢慢浮现,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他缓缓走来,扶住他的肩,笑容如春风般温暖,柔软的唇覆上脸颊,“静寒,等着我回来。”
花静寒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抱着眼前的人,可是却发觉那笑容又变得模糊,留不住,抓不着,怀抱中的人渐渐变空,连一缕青烟也不剩。
阿澈!阿澈!
你看到我跳舞了吗?
那是我为你而跳的,阿澈,你在台下吗?
我喜欢你,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喜欢。
爱一个人是一种感觉,而这世上最难用言语表达的,恰恰是感觉。
第十一章
在快要醒来的时候,花静寒能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阿澈。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很快,他清醒的知道这个人绝不是阿澈,睁开眼,对上一个迷离又慵懒的眼神,许是看到自己醒来,那个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惊喜。
他庆幸自己没有把那人的名字叫出来。
“醒了。”他嘴角微扬,挥退了众人。
这里是皇宫,应该还是皇上的寝殿,花静寒倒情愿自己不要这么早醒来,看到那个一笑就让自己浑身发颤的皇上。他原本以为皇上应该像戏里的,是个岁数很大的老头,哪知看样子才二十多岁,保持这样尴尬的姿势,花静寒却又不敢动。
皇上邪魅一笑,眯起眼看着怀中的人,花静寒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情欲,还有很多复杂的感情。
他翻身上了床,压住床上无力还手的人,撕掉他的亵衣。
这一晚,花静寒知道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次日,皇上没有早朝。
花静寒起身,想要下床,身下却疼得厉害,没有站稳从床上滚落下去。
“嘶……”疼,好疼。
邪魅的男子也下了榻,花静寒没有看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在笑,“轩辕澈应该还没有碰过你吧。”他上前揪住花静寒一侧的长发,冷冷的对着他耳边说:“你昨晚梦里在叫什么?阿澈?真是亲热啊,哈哈。”
还是叫出来了吗?看来这皇上应该也早知道关于自己和阿澈的一些事了吧。见少年失神,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我叫皇甫玄宸,以后只许这样叫我的名字!”
花静寒没有挣扎,因为没有用,他只是静静的不说话,想个木偶一样任其摆弄,这点疼,比起昨夜无休无止的蹂躏,怎么还能算作是疼?他让自己这样称呼他,花静寒不敢,更不想。
“花静寒,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逃得过。”拉起躺倒在地上的人,重重的将他抵在墙上,钳住他的下巴,“你叫不叫?”皇甫玄宸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花静寒嘴角渗出了几滴血色,皇甫玄宸吻住他,舔净了那血渍,又亲吻他右肩上的梅花,看着少年美丽的容颜,“真是想不通轩辕澈把这么个美人送给朕,他倒是甘心。”
什么叫“送”,哈哈,花静寒在心底暗自嘲笑,伤口好像被刚才的震动撕裂了,他吸了口气,看着仍在发笑的男人。
皇甫玄宸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异样,倏然像只发怒的豹子,掐住他细细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扯离地面。花静寒吃痛,身体挣扎起来,碰倒了旁边架子上的花瓶,皇甫玄宸松了手,想接住花瓶却还是晚了一步,“砰”的一声,花瓶砸上了花静寒的额头,鲜血直流。
“静寒!”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皇甫玄宸这样叫他,而眼前的光晕里,全是轩辕澈在朝他微笑。
“太医!快宣太医!”
皇甫玄宸慌忙的用手按住花静寒额头流血的伤口,将他抱回床上。静寒,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啊!
太医火速赶来,战战兢兢地走到床前,为晕厥的少年把脉,又仔细察看了他额头上的伤。
“启禀皇上,此人额头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微臣探他脉象浮中有虚,应是前段时间偶感了风寒,加之调理不善引起高烧不退,又忧思过虑,劳累过度,才如此虚弱,微臣为他开一些退烧的药,再开些滋补的药品即可。”太医小心翼翼的禀告,不敢有丝毫马虎,甚至连把脉也都暗自把了三四遍,匆忙瞥了一眼皇上的神色,才敢翻开药箱拿纱布为花静寒施药粉,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皇甫玄宸看着面无血色的花静寒,心里责怪自己太粗心,昨天他晕倒时竟然只以为他被血腥的场景吓到了,而且昨晚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转念又想,自己为什么要自责?为什么会为一个戏子,为一个玩物而自责,他算什么?他到底算什么?自己何必要为他而牵动情绪,他什么都不是。
太医看见一旁皇甫玄宸越来越阴鹜的眼神,吓得两腿都发抖,却还要强压着双手的颤抖给昏迷的少年包扎伤口,只想快点离开。
“此人需要好生休养,勿再劳心劳神,不出一月,即可痊愈,微臣下去开药方,先行告退”太医恭敬向皇上禀告,随后疾步离开了寝殿。
花静寒,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皇甫玄宸轻轻抚摸着少年苍白的脸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眼前这个如玉一般无瑕的人,竟牵动了自己这么多的思绪。他拿起一旁撑在衣轩上的那件白色长袖舞裙,细细摩挲,这个如玉的少年啊,皇甫玄宸神情黯然,暗暗叹息。
花静寒,花静寒,不食人间烟火的名字,绝尘的人,灵秀的人。
皇甫玄宸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后走到桌案前,不是处理政务,而是下了一道折子,封花静寒为“玉人”,阶如才人,位比郡长。
第十二章
消息一出,震惊朝野,后宫那边自是不必说,早就已经将花静寒妖魔化了不知多少遍。
鉴于那日言官的进谏,臣子们可不想丧命,于是私下商量好一起向皇上进言撤掉这道指令,谁也不当出头鸟,皇上总不可能杀尽满朝的大臣吧。
“陛下,您一世英名,怎可立一个男子为妃嫔?”
“一定是这男子为妖狐转世,迷惑圣上,您一定要除掉他啊!”
“陛下,我朝开国以来从没有立男子为妃的先例。”
“陛下,陛下……”
几个重臣斗胆说了几句,朝臣纷纷异口同声:“陛下请三思!”
冕旒下的双眼眯成一条缝,流转间有说不出的霸气和邪迷,这两种相斥的气质竟在他身上显得浑然天成。他不屑的看着群臣,“封花静寒为‘玉容’,阶如修容,位比省首。”
座下群臣大惊失色,劝谏声此起彼伏,“陛下三思!”
帝王嘴角上扬,移开面前的奏折,执起笔在宣纸上勾勒一个曼妙的身姿,“封花静寒为‘玉仪’,阶如昭仪,位比左丞。”看也不看群臣,抑扬顿挫的说。
已有一半大臣缄了口,面面相觑,摇头叹息,其余大臣还在劝谏,一个劲儿的磕头跪拜。
皇甫玄宸猛然抬头,凌冽的眼神又让一部分大臣闭上嘴。
仍是有少数大臣仗着劳苦功高冒死劝谏,皇甫玄宸懒洋洋的叹了口气,“封花静寒为……”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四字一出,满朝无声,大臣们纷纷看着高呼的人,原是左丞相赫连老大人。
皇甫玄宸离了龙椅,走下台阶,到了左丞相跟前,哈哈大笑,“还是老丞相明白朕的心意。”他轻轻拍了拍赫连大人的肩膀,转身快步走回龙椅,敛了笑意,冷声道:“退朝!”
“皇上,玉仪娘娘醒了。”
皇甫玄宸看见苍白的少年睁开迷人的凤眸,像是在看自己又不像在看自己,他的眼眸蒙上一层死寂,如烧过的灰烬般,没有色泽与光彩。
自己的心又一次被牵动,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甫玄宸在恼怒自己,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睡了一天一夜,朕想你可想得紧啊!”
虽是这样说,但皇甫玄宸没有动他,只是玩味的看着他,就算他连一个表情都不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