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抬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山林,心一点点沉下去。
承安帝沉着脸坐在上首,苏贵妃和娴妃见状也不敢多话。
宗亲大臣们都是老狐狸,脸上都带着和皇上如出一辙的焦急担忧,年轻的公子们就不同了,虽然不敢出声,却仗着坐在后排皇上看不到,没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
满京城被贺池揍过的纨绔多了去了,吴礼茂左右看看,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对上眼神,脸上都露出了解气的笑。
谢江知满脸焦躁,之前他想请命和御林军一起去找贺池被父亲一把拦下,现在也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
气氛凝滞,宽阔的场地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几声动物的啼叫。
突然,视线所及的林间出现了一点火光,火光越来越多,组成了一片星星点点的光网,向着行宫所在的方向驰来。
云清站起身来,伸手握住了亭边的栏杆,眼睛紧紧盯着林间的那片光点。
近了,快到了。
连绵的光点终于来到了山林边缘,打头冲出的马匹上载着一身黑衣的少年,黑衣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云清却借着火把的光亮辨认出了少年的身型。
正是贺池。
云清陡然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轻松的神色来。
承安帝身边的大太监也认出了贺池,尖着嗓子报喜。
“皇上,是瑞王殿下!瑞王殿下平安回来了!”
承安帝的脸上这才由阴转晴,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看上去仿佛真的是一个爱子极深的父亲。
云清把他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心下沉思。
就算他熟知原书的内容,却也猜不透这位帝王对贺池的真实态度。
似乎极宠爱看重,却又应了苏贵妃的建议给他娶了男妻,可若说是捧杀却也不像,贺池没有外家,捧杀他也没有动机,总之处处透着别扭。
这也是男主贺澜从始至终都没敢彻底把贺池排除威胁的原因。
帝王的心思让人捉摸不住,连男主也没能猜透。
转眼间马队便到了近前,众人这才发现,除了去接引的御前侍卫外,贺池所带的侍卫几乎人人都挂了彩,许是马匹在路上折损了,有好几人都是与别人共乘一骑,外袍染血,看起来很是惨烈。
御林军统领下马单膝跪地,向承安帝复命。
他们刚转过第二个山头便遇到了瑞王一行人,只是把他们接引回来,虽然没捞到功劳,但也总比找不到人受罚强多了。
承安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贺池下了马,拱手向皇帝说明情况:“父皇,儿臣追击鹿群时不慎遭遇狼群,是以回来晚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却是震惊。
围场山深林密,最里面的深山里不乏有虎豹豺狼这些猛兽,但是狩猎比赛每人能带的队伍不过十来号人,并不会去深山里冒险。
若是碰不到猛兽可能空手而归,若是碰上了却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风险太大,大家都想夺魁,不会去走这条路。
不管瑞王是铤而走险还是真如他所说碰巧遇到,他竟然面对狼群还能全身而退,众人咋舌之余心里不免嘀咕,这运气当真是好……
承安帝自然没有责怪贺池,反而很是关心了一番,听说贺池受了伤,当即便要宣太医过来看伤。
贺池阻拦道:“儿臣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自己回去找太医看看便是,不必为儿臣耽搁晚宴。”
承安帝便也没有强求,让人将太医都宣到贺池的院子里,贺池谢恩后便带着属下亲兵退了下去。
既然瑞王已平安归来,晚宴便继续照常举行。
场地里燃起篝火,宫人们早已经把今日的猎物处理好,呈上来在现场烤制,烤肉十里飘香,和平日里贵人们精细的膳食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云清却无意留恋满场的觥筹交错,他向皇上告罪之后便快步离开了凉亭,向他和贺池的住处走去。
云清赶到时贺池也才安顿好亲兵回到卧房,他走到贺池身边,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不由得有些急切地问道:“王爷伤在何处?”
贺池看着他上下打量自己身上哪里有伤口,眸子里都是真切的担忧,应了一句:“肩上被挠了一下,不碍事。”
赶过来的太医正好听到这句话,连忙接话道:“怎么会不碍事?狼爪不洁,若邪气入体则无药可医!”
云清知道所谓的邪气便是后世的破伤风,在这个时代堪称绝症,见贺池不当回事,他一把将贺池按坐在软榻上,对老太医道:“劳烦您了。”
老太医有些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王妃不用这么说,这都是臣等的分内之事。”
贺池瞪了云清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太医小心地将伤口上的布料揭开,云清这才得以看清贺池的伤口。
四道抓痕从肩膀划向胸口,边上的两道稍轻,中间的两道却很深,伤口狰狞,皮肉翻起。
贺池穿的黑衣,云清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黑衣早已被血浸湿了。
他有些不忍地偏过头,不敢想象伤口有多疼。
贺池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云清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太医拿出酒,对贺池道:“王爷,老臣要用药酒冲洗伤口,您忍着些。”
贺池点点头,侧头看着一片狼藉的伤口,眼神平静。
烈酒甫一碰上新鲜的伤口,疼痛骤然爆发,贺池猛然绷紧了身体。
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有鲜血流出,贺池眸色黑沉,盯着伤口一声不吭,下一瞬却眼前一黑,一双带着凉意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贺池一怔,转瞬便认出了这双手的主人。
好闻的冷香气充斥在鼻端,赶走了掺杂着血腥味的酒气,或许是熬过第一下之后感觉麻痹,伤口处的剧痛似乎也减少了些许。
老太医手脚利落,冲洗完伤口后便洒上药粉包扎,直到雪白的纱布一层层盖住狰狞的伤口,云清这才松开贺池。
老太医见多识广,并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一边动作一边对云清叮嘱道:“金创药每天都要换一次,若是王爷出现高热的情况,便立即派人来传唤老臣。”
“伤口不可沾水,这几日不可食辛辣、生冷之物……”
云清一一记下老太医的叮嘱,老太医收拾好药箱,元福便极有眼色地上前来接过药箱送他出去。
屋里只剩下云清和贺池两人,贺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云清看着他□□的胸膛,去衣箱里拿了件外袍披在他身上。
贺池回过神,垂眸看着身上的外袍道:“我不冷。”
云清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疼吗?”
贺池摇了摇头,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贺池突然开口道:“我把狼全杀了。”
云清一怔,他本来正在考虑要不要问问具体的情况,这件事一看就不寻常,贺池不可能特意去猎狼,若说是意外……可据他所知,二十年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意外。
他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贺池在说什么,原来他们并不仅仅只是全身而退,他们还把狼群全杀了,可贺池在皇上和众臣的面前并没说出这件事,也没有把狼尸或狼皮带回来算做他们的猎物,便足以证明他是刻意藏拙的,可现在他却告诉了自己……
云清转过身,看着贺池的眼睛问道:“王爷可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贺池顿了顿才开口:“那群狼是被驯养的,我们的马匹上被人动了手脚,放了引狼的香。”
果然如此,云清追问道:“那王爷可知是何人所为?”
贺池向来冷淡的表情也带上了讥诮:“还能有谁?自然是本王的几位好皇兄。”
“前些时日有人上书请父皇给我赐封出京,可父皇没同意,便有人担心父皇属意于我……”
云清心中一动,试探道:“那王爷怎么想,可愿意去封地?”
贺池深深地看他一眼,“王妃觉得呢?”
两人四目相对,云清终于确认,贺池一定不是像书中描写的那种纨绔。
他骗过了所有人,甚至连原书主角都认定他是个草包,现在却在他的面前主动露出端倪。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这一世,终究是要不一样的。
“王爷,水已经烧好了,可以沐浴了。”
元福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贺池应了一声,元福公公便带着拎着热水的宫人齐齐走了进来。热水兑好,贺池便去了屏风后沐浴擦洗。
云清坐在软榻上听着内室传来的水声,他心里清楚,这是贺池对他的试探,想来那日在马车里的对话贺池其实放在了心上,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云清垂下眼,轻笑了一声,他果然没有选错人。
第9章 下药
贺池沐浴出来,云清正坐在桌前等他,桌上已经摆好膳食,放眼看去,都是清淡好入口的菜色。
贺池在餐桌边坐下,两人没用晚饭,磨蹭到现在都饿得狠了,便都没有说话,沉默地用膳。
用完膳,内侍正在往下撤,元福公公刚端来熬好的药,院门口便传来通报的声音——承安帝亲自到了小院探病。
知道贺池的情况后,承安帝赏赐了许多珍稀药材,让他这几日在院子里好好休息。
云清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贺池,周围的人都对他嘘寒问暖,面目慈善,却没有哪怕一人是真的关心他。
“老八媳妇。”
云清想得入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承安帝是在叫他,好在元福就站在他身侧,轻声提醒他。
云清敛眉应声,皇帝看着他道:“这几日你好好照顾老八,他这性子有伤也不会老实,你看好他,朕有赏。”
云清看了贺池一眼,应道:“是,臣会尽力的。”
等承安帝带着人走了,院子里清静下来,贺池眉间也染上了倦色。
他今日先是打猎,又是杀狼,最后还带着伤赶了许久的路,着实疲惫。
两人上床安歇,许是真的累极,贺池很快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云清这一晚上心情起落,神经紧绷,躺下后困意很快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只是他这一晚却睡得极不踏实。
他挂心贺池,怕他半夜烧起来,每隔一会儿便要惊醒一次,伸手摸摸他的体温。
天朦朦亮时,云清感受着贺池依然正常的体温,松了口气,终于平安度过了最凶险的第一晚。
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云清也放任自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旭日东升,贺池终于醒来。
伤口的疼痛连绵不断,他昨晚睡得并不安稳,在半睡半醒间隐约感觉到有人伸手触摸他的额头。
贺池低下头看着挨在他身边睡得正香的云清。发丝散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下的青黑。
贺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起床,而是保持之前的姿势继续平躺着。
直到天光大亮,元福公公来叫贺池喝药,贺池才起身。
云清也被他的动静吵醒,贺池转头对云清道:“今日无事,王妃可以接着睡。”
云清强撑着困意问了贺池伤情,得知一切都好后便又躺了回去,几息之后便睡熟了。
贺池吩咐元福不许让人打扰云清,换好衣服后去了院子里的小书房。
下人都被屏退,两名暗卫凭空出现在了书房,单膝跪地,向贺池禀报打探到的情报。
“主子,已经查清楚了,狼群是苏融养的。”
苏融,任御林军校尉,另一重身份则是恒王贺源的大舅子。
贺池的表情却毫不意外:“果然是他。”
贺池展开暗卫呈上来的情报,“晏王的人手往岭南去了?”
“是,属下无能,未能查出他们此行的目的。”
“继续盯紧他们。”
“是。”
暗卫领命退下,贺池看着手里的情报,冷冷一嗤。
贺澜没有外家扶持,却能积攒到现在的势力,必然不会像外表看上去的这么温和无争,贺源把自己视作眼中钉,却忽略了这条暗中窥伺的毒蛇,果然蠢不可及。
瑞王受伤养病,宗亲大臣们不管心下如何,面子上却是不会出错的。
各种礼品流水般送进小院,强忍不耐送走又一波来探望的人后,贺池直接下令闭门谢客。
只是别的人能拦,对于武成伯云肃下人们却拿不准要不要拦。王妃的娘家,总应当是和别人不同的。
守门的下人问到元福这里,元福琢磨了一下两位主子的心思,也有些拿不准,便报到了云清和贺池跟前。
云清看向贺池,贺池直接道:“你做主便好。”
云清垂眼想了想,“让他进来吧。”
云肃带着礼品,对着贺池好好嘘寒问暖了一番,末了才笑着对云清道:“微臣有话想和王妃说。”
云清带他去了会客的地方,元福上了茶便带着人退下了,云清坐在主位,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等着云肃开口。
云肃见云清对他毫无以前的尊敬,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清了清嗓子,“清儿,你在王府过得可还好?”
云清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过得好不好,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云肃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清儿,我知道你怪为父,但是为父也不能违抗圣旨啊,我何尝不想让咱们云家出个状元呢?”
他语气中的叹悔不似作假,云清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这话应该是出自真心,难道这件事是苏婉儿背着他干的?
云清换上气愤的神情:“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桩亲事分明便是夫人亲自向贵妃求的。”
云肃一脸痛心地看着云清:“是爹对不起你,没有管束好内宅。”
云清没有接话,撇开脸做出一副愤恨难过的模样。
云肃追悔莫及地自我谴责了半天,话音才转过来:“清儿,为父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只要有机会,为父一定会帮你脱离苦海的。”
云清心中一动,表面上做出万念俱灰的样子,苦笑道:“父亲别说笑了,皇上亲自赐的婚,我们还能怎么办?”
云肃压低声音:“能下旨赐婚,自然也能下旨和离。”
“父亲别说笑了,圣上怎么会......”
云清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为父说的自然不是现在的这位。”
云清一惊,看向云肃,云肃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话音又低又疾。
“这是清余散,碰到新鲜伤口便会让伤口慢慢腐烂,看上去与染上邪气无异。只要瑞王去了,王府万贯家财便都是你的。之后新皇登基,自会赐你自由身,你想参加科考或是别的,都随你意。”
“你放心,清余散无色无味,太医也分辨不出,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云肃把瓷瓶递到云清面前,云清定定地看了许久,抬手接过了瓷瓶。
云肃笑道:“这才是为父的好儿子。”
云清回去的时候,贺池正无趣地坐在榻上摇骰子,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几碟剥好的干果,一副玩物丧志的模样。
云清从袖中摸出瓷瓶,哐一下放在他面前。
贺池有些莫名,“这是何物?”
云清使了个眼色,元福公公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我爹给的,据说涂在伤口上便能伪造出邪气入体的模样,让患者不治而亡。”
贺池神色一肃,抬头看向云清。
云清表情淡然:“全凭王爷处置。”
贺池放下骰盅,拿起瓷瓶摩挲,神色莫测。
之后的几日贺池和云清都留在院子里养伤,并没参与春猎的热闹。
只是从元福那里得知,贺源出尽了风头,皇上大赞其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十日后,春猎结束,众人踏上归程。
贺池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老太医说愈合得很好,只需要好好将养着便能恢复如初。
贺池闲不住,回程的路上还是骑上了马,用他还完好的那边胳膊控马。
云肃左等右等都没等来瑞王病重的消息,不由暗骂云清废物,一边却又开始担心云清是不是动手时被发现了,会不会牵连自己,这几日颇为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等到春猎结束,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失望,大好的立功机会,云清竟然给他办砸了。
马车的帘子飞起,云肃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策马经过的贺池的目光,
下一瞬帘子落下,遮住了外面的景象,云肃有些心虚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贺池的眼神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
回到王府,云清和贺池便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两人不住在一起,见面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只是经过了春猎,元福公公对于云清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再加上贺池的授意,王府的很多事元福现在都会向云清禀报,云清有什么要求也会尽量满足。
这日,元福公公禀报完后云清叫住他,“公公,这几日可有宴席的邀约?”
元福心下疑惑,不知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却还是应下后将府中收到的帖子都拿了过来。
云清翻看着各府送来的帖子,在打开其中一封后突然顿住。
“开国郡公府......公公,郡公寿宴王爷可会去?”
元福应道:“应当是会去的。”
云清笑得清朗:“劳烦公公和王爷说一声,我也想去。”
第10章 寿宴
开国郡公曾崇远,乃是跟随承安帝打天下的功臣,大瑜建立后,他得封郡公,女儿也入了宫,封为娴妃。
曾崇远没有趁机揽权,几个儿子也是正经科考入仕,曾家安安稳稳地发展到如今,已是枝繁叶茂。
如今储位未定,娴妃之子贺泓也是热门人选之一,支持者众多,再加上曾家本身的影响力,京中大半的勋贵都汇聚到了郡公府,给曾郡公贺寿。
府门前的车马络绎不绝,来的人也都身份显贵。
曾郡公的长子曾恒川正在门口迎接宾客,他是景序元年的两榜进士,现已官至户部尚书,是娴妃的亲哥哥。
云清跟在贺池的身后,听了贺池的介绍,抬头看向郡公府门口的中年人。
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型清瘦,下巴蓄着胡须,一身文人气质,不像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倒像是太学的教书先生。
曾恒川看到贺池两人,笑着迎上前见礼,“瑞王殿下,王妃,两位能来,父亲定然十分高兴。”
元福恭敬地递上贺礼,曾恒川示意管家接过,他则是亲自引贺池两人进门。
曾恒川引着贺池去了招待男宾的正厅,又让曾夫人过来接云清前去招待夫人小姐们的花厅。
云清虽是男子,但是既然嫁作王妃,坐席自然也要按照内宅夫人来分。
贺池看着云清,虽然不知他为何主动要求自己带他过来,但是想必他也不会想去和夫人们扎堆,正打算开口让他随自己一起,便见云清笑着和曾夫人见礼,爽快地跟她走了。
贺池:“……”
“王爷?”曾恒川见贺池看着云清的背影不动,疑惑地出声。
贺池本就冷淡的表情似乎又沉了几分,他应了声,径自往正厅去了。
另一边,花厅里已经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人。
郡公寿宴,受邀来的人家带的都是正头夫人。
纵然不少官员家中都有男宠男侍,却不会将他们带来参加这种宴会,因此整个花厅入座的都是各府夫人或是跟着长辈过来的未出阁的姑娘,云清一个男子出现在这里,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夫人们起身行礼,云清举止从容,丝毫不见局促,一些之前没见过他的人见状倒是对他多了些好感。
云清刚进花厅便注意到了苏婉儿,勉强的笑容遮掩不住她难看的脸色,她出手诱哄在先,云肃唆使他下毒在后,两人的计划却都失败了。
春猎回来后云肃送了几次信让他回云府,全被他丢在了一旁,估计两人这段时日都活在恐慌中,担心计划暴露被贺池捅到皇上面前。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云清无声地弯了弯眼睛,原主被他们逼死,自有他来讨债。
“王妃,您说是吗?”
云清收回眼神,笑着转头应了曾夫人的话。
曾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处事极为大方得体,一边和众位夫人闲聊,一边也不忘了照顾到云清,在她的有意缓和下,花厅内本来有些僵硬怪异的氛围也慢慢变得轻快起来。
云清相貌俊美,气质温润,又极有才华,若不是嫁作王妃,本也是夫人们极喜爱的那种后辈,见他话不多没什么架子,多半只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地倾听,夫人们便也慢慢放开,聊起惯常爱聊的后宅八卦。
喝过一盏茶后,云清起身去方便更衣。
小丫鬟引着云清去了招待客人的院子,云清方便完,随着小丫鬟走出一段路后突然停住脚步。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迟疑道:“我的玉佩不见了。”
小丫鬟一听瑞王妃的玉佩丢了,顿时急出了眼泪。云清温声道:“许是掉在了刚才的房间,劳烦你帮我回去找找,应当就掉在这一路上,不用怕,找不到便算了。”
小丫鬟听云清语气和缓,心里十分感激,郡公府治下极严,若是云清追究起来她免不了被责罚,她连忙应道:“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会帮您找到的。”
云清应道:“好,那我先回花厅,你若是找到了拿过来便是。”
小丫鬟连连点头,转身循着他们过来的方向跑了回去。
云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小丫鬟跑过垂花门,没了踪影,他才转身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原书中,四年后一位两广官员冒死进京,状告户部尚书曾恒川伙同两广盐运使张宣吉几年间贪污税银数百万两,举朝皆惊。
承安帝立即下旨彻查此事,天子震怒,无人敢懈怠包庇,大理寺日夜不休地查办,很快便把真相呈到了御前——和那名官员说并无二致。
荣华风光了二十多年的郡公府,因为此事瞬间破败下去。
拥护者众多的平王贺泓,也自请降爵离京。
几位皇子的储位之争瞬间便少了一位强劲的对手。
而这件事背后操纵的人正是主角攻贺澜,他以曾恒川的女婿为突破口,查到曾恒川贪污之事的端倪,从而设计揭开了他的贪污重罪。
对于这位女婿,原书提及过一段。
他本是京城小官之子,两次参加会试都名落孙山,只有个举人身份,以他的家世才干,根本够不着曾家的女儿,可他却不知怎么说动了曾家女儿和他私奔,弄得众人皆知。
曾家疼爱女儿,不忍心将她送去尼姑庵,这才不得已将女儿嫁给他,而私奔的日子,正是曾郡公的六十寿诞当日。
书里寥寥几句略过,云清也不知道更详细的消息,他便打算在外面绕一圈,回去直接告诉曾夫人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曾小姐要私奔的事,引曾夫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