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作者:江甯  录入:06-23

“若那赵珩果真是隐太子遗孤,你打算如何安置?”
“这……”姬元煦小心的瞥了眼姬昊,道:“父皇想听实话?”
姬昊瞪他:“你敢欺君?”
姬元煦忙摆手:“儿臣哪敢,儿臣是怕说错了惹父皇不快。”
“朕恕你无罪,直言便是。”
姬元煦就道:“若赵珩果真是隐太子遗孤,自然还是回归皇室为好。”
“你就不怕他同你争?”
姬元煦笑道:“争什么?隐太子已经不在了,即便他是皇太孙又如何,那毕竟是前朝的事了。儿臣是父皇嫡出的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他若争,便会动摇国本朝纲。那些支持隐太子的人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便是想争,也师出无名。”
自赵珩入国都后,姬昊召见许多大臣,有人说赵氏父子在西北拥兵自重,不除之则社稷不稳。也有人说赵珩若争,便坐实叛逆之举,天下人不会支持他。如今元煦又说了这番话,便更让姬昊偏向后者,赵氏不会反。
他安下心来,道:“煦儿以为,隐太子一案该如何收场?”
姬元煦先是一愣:“父皇不是派了沈大人彻查旧案么。沈大人断案如神,对待案情更是一丝不苟。既是翻旧案,自然查到什么便是什么,总不能因为隐太子是皇家人,便要徇私吧。”
姬元煦说的理直气壮,倒让姬昊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干笑两声:“煦儿耿直,但过刚易折,有时为人处事也要学着圆滑些,免得叫那班大臣们捏住短处。”
姬元煦应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不知是不是错觉,姬元煦感觉姬昊眼中的戾气散了些许,眼底深处散出几分清明来。
他轻舒口气,看来隐太子一案父皇已松口,堂兄和岳丈当不会有事了。
“玄度,你这两日忙什么呢?”赵珩端了一碗羊肉米线进了书房,香味飘过去,惹得李玄度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他撂下笔起身走过去闻了闻:“阿珩做的吧,恁香。”
赵珩斜眼看他:“舍得理我了?”
李玄度:……
他双手拢进袖管里舔着脸笑道:“何时不理你了,我那不是有正事儿做么。”
赵珩见他眼巴巴望着米线,抬了抬下巴颏:“先吃吧,待会儿凉了。”
李玄度吸溜溜吃了几口,不由大赞:“阿珩这手艺若开了店,旁的店家都不要做买卖了。”
赵珩嗤笑一声:“只要你想吃,我日日都给你做,倒不用如此拍我马屁。”
李玄度讪笑一声。
赵珩问他:“似乎好久没见元曜过来了。”
李玄度“哦”了一声:“我叫他出去办点事儿。”
“何事?”赵珩盯着他额头:“李玄度,我们从陇西一路往国都来,我就见你有些不对劲。来了国都后更是日日缩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你到底在做什么,连我都不能说?是不是和我身上的禁术有关。”
李玄度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拿帕子擦了嘴,笑着说:“打从遇见你,我就一直为你身上的禁术操心,又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儿,我以为你明白的。”
“以往见你没这么紧张,在云梦草庐幻境中,你不是找到了解除禁术的方法么?”
“方法自然有,不过付诸实践还需做些准备。”
赵珩挑眉:“你准备帮我拔除禁术了?”
“也得看时机。”李玄度欲言又止,他看着赵珩审时的目光,叹了口气说道:“阿珩,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么?你幼时禁术便种在你身体里,融入你的骨血之中,阴气缭绕,诸厄缠身,此生多波折。但只要心志足够坚定,自然不惧。”
“我生你生,我死你死。”赵珩道:“我只记得这句,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让自己好好活着。但是你也别忘了,只要你活着,哪怕噬骨灼心之痛我都忍得,再艰难的境况我也能熬过去。倘若你死了……”
李玄度忙说道:“我怎会死,我还等着看你给我打下的锦绣山河呢。再说我有长生骨在,谁敢跟我比命长。”
赵珩盯视他:“最好如此。不打扰你了,继续忙吧。”他端起碗往外走,忽听李玄度说:“明儿想吃酱牛肉了。”
赵珩唇畔勾起笑意:“给你做!”
李玄度满意了:“乖~”
赵珩抖了抖。
姬昊这几日精神尚可,他召见了沈时卿和宋镜敛,询问案情进展。
沈时卿道:“依据当年东宫隐太子妃生产记录,记皇太孙后腰处有一暗红胎记,形如弯月,小赵都督身上确有。且他持有隐太子信物盘龙隐玉,又有东宫侍卫赵平辅证,年岁、容貌特征皆对得上,可以确认小赵都督皇室子孙的身份。”
“至于隐太子谋反案,当年卷宗所载并不详实,只言隐太子勾结巫族,企图以巫术弑君。臣重新走访探查,发现当年东宫一干人等的证词多为屈打成招,不可作为参考。也从侧面说明隐太子案确有隐情。不止如此,臣还发现此案背后有已过世的刘老太爷的影子。”
“刘珲?”姬昊隐隐有些印象:“邕州刘氏,百年贵族。当年隐太子变法,刘氏便是反对最激烈的。可惜刘氏庞大,隐太子那时没有实力与之硬碰,但也断了刘氏一条臂膀。刘珲怀恨在心,构陷隐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煦儿变法改革,刘珲的儿子刘詹又集合一帮贵族和煦儿对着干,刘贤妃在后宫也没少生事。”
说到这里,姬昊也有些生气:“这些老贵族仗着家世底蕴,何时将皇室放在眼里过。”
沈时卿道:“刘氏势大,此案若盘查起来恐要费些功夫。”
姬昊眉头微蹙。
宋镜敛这时道:“如今各方不稳,两位都督同时滞留国都也非长久之计,只恐有心者趁虚而入。倒不如先叫两位赵都督赶回驻地,待案情有了眉目再行传召。”
“宋卿言之有理。”姬昊道:“上次皇太孙百日宴,朕因身体不适遗憾缺席。不如再办一次宫宴,将赵都督父子请入宫中。一来算是朕为两位都督送行,二来,也当一家人团聚团聚,让赵都督也见见皇太孙。宫宴不必大办,只请自家人便是了。杨泉,此事由你操办,就定在三日后吧~”
杨泉躬身应是。

“又要进宫?”赵珩不大乐意。
赵平都就说:“宫里传了信儿,此次当给我父子二人送行,进宫见完陛下咱们便可启程离开了。回到陇西总比呆在国都安全。”
李玄度点头:“赵都督说的是,姬昊难得靠谱一回,我们还是尽早回去为好,迟则生变。”他心里有些烦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临到进宫前,李玄度把两颗药丸递给父子俩,道:“元曜尚未回来,凭我手里的药材只能做这样的药丸,可防剧毒。但若有我师兄动手,恐怕难以护赵都督周全。”
赵平都道:“宫里防备严,只要陛下不动我父子二人,那便无事。何况入口之剧毒不外乎那几种,李先生这药足够了。”
赵珩见李玄度眉头皱着,不由安慰:“你莫担心,李玄序未必就能手眼通天。他若想杀我们,仅凭巫咒便可置我二人于死地,总归是防不胜防的。”
“只怕姬昊犯蠢,此人最摇摆不定。”李玄度叹了口气:“罢了,阿珩还有赵都督入宫,记得务必谨慎,尽量少与外人接触,吃食饮品能不入口则不入口。”
赵珩点头应下:“安心等我回来。”
二人走后,李玄度仍觉得心绪难平,他唤来方野:“车马都备好了?干粮也准备足了?”
方野道:“先生放心,都准备好了,我正喂马呢,明日一早咱们便能启程了。”
在国都呆着,凡事束手束脚,方野也不耐烦,巴不得早早回去。一听说陛下要放他们回去,不用李玄度吩咐,他便开始打点行装了。
夏日的晚上没有风,闷热的厉害。今日阴天,夜里连颗星星都不见,虽院里掌着灯,但黑云总是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方野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先生,天晚了,驿卒烧了水,先生不如泡个澡舒坦舒坦。大公子他们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无妨,再等等。你去忙吧,我就在院子里待会儿,不用管我。“
“诶,先生若有事喊我一声便是。”
李玄度静静的站在回廊下,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他很久没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了,他知道,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直到戌时的梆子敲响,院外传来车马驶过的吱呀声,李玄度猛地睁开眼,拾级而下,快步走到门口。
那是驿馆的马车,赵珩和赵平都从车里下来,完好无损。
李玄度稍稍松了口气:“今日可还顺利?”
赵珩道:“今日家宴,有元煦和芳唯在,还有其他皇室子弟,倒也还算平顺。”
“先生多虑了,陛下还是念旧的。”赵平都笑着说。
三人边走边进了院子,就在赵珩要和李玄度回房时,忽听赵平都痛呼一声,转头便见他捂着胸口,面容扭曲。
赵珩心一惊:“爹!”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赵平都头顶蔓延出来,李玄度忙要去探赵平都的脉象,却被赵平都大力推开。
他瞪大双眼,牙关紧扣,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
“阿珩,快钳住赵都督!”
然而为时已晚,暗紫的鲜血顺着赵平都的七窍流淌而出,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轰然倒地。
七窍流血而亡,和骷髅塔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赵珩呆愣在原地,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赵平都就这样死了,甚至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留下。他以为这仍是梦,但沾染到手上的鲜血滚烫,灼的他心口泛着疼……
“是不是李玄序的巫咒。”赵珩木然道。
“不,是巫毒。以巫族秘法炼制而成,它会随着酒水进入肺腑,一个时辰便可侵蚀人的五脏六腑,无药可解。”李玄度喉咙似堵了块铅。
想到什么似的,他立刻执起赵珩的手腕探脉,果然在他血脉里有巫毒流窜,但因他本身被阴气缠身,任何毒药于他而言都无济于事。阴气会蚕食巫毒。
“师兄知道是你了。”
“什么?”赵珩还无法从赵平都的死亡中回过神来,就听李玄度说:“我们得赶紧走,师兄若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知道当年所行斗转星移术的本体就是你。因为只有禁术衍生的阴气才不惧巫毒。他会继续催动禁术,让你万劫不复。”
“我爹……”
赵珩跪倒在地,将赵平都抱在怀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爹死了……”他声音压抑着:“玄度,我爹是不是死了。我不想他死,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李玄度蹲下身,将手按在赵珩颤抖的肩膀上:“阿珩,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赵珩眼角流下泪来:“可我不想他死,他是守关的大都督,他不该这样死,不该死在这不透风的小院里,不该死的这样悄无声息,不明不白。”
巨大的阴气从房间里弥散出来,李玄度隐隐听见灭魂剑铮铮作响。
“阿珩,冷静下来。”
赵珩贴着赵平都的脸,他甚至能感受到赵平都脸上硬挺的胡茬。他还记得小时候,爹从军中回来会抱抱他,用他粗糙的脸去贴自己细嫩的小脸。每次他都被胡茬扎的痒痒的,脸蛋儿也给扎红了。母亲总会骂爹几句,喊他洗个澡再抱孩子。
虽然随着自己渐渐长大,爹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过分和他亲近。但赵珩知道,没有赵平都拼死护着,便没有他。赵珩从未把赵平都当下属,在他心里,赵平都就是他的亲爹。养恩大过天。
“玄度啊,西戎进犯我没了母亲,如今日子愈发好起来了,爹也没了。是不是我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但你还有弟弟妹妹,还有我。”李玄度直视赵珩布满血丝的眼,随着阴气的蔓延,他眼尾的红愈发妖冶。
“你必须担起兄长的职责,赵都督不在了,你就是弟妹们的依靠,明白么。”
赵珩抬手遮住赵平都的眼,轻轻掠过,合上他瞪圆的眼。
“你说得对。我还有亲人,我还要替爹讨个公道。”
方野隐约听着前头似乎有动静,忙小跑过来,以为是先生有吩咐。却见赵平都满脸鲜血倒在大公子怀里,险些惊叫出来。
“都督!”
李玄度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方野,我们得连夜离开国都。姬昊若知赵都督已死,断不会放我们出城。”
方野顾不上哭,忙去后院套马车,都收拾好了方才想起:“先生,这会儿已经宵禁了。何况城门已关,没有手谕我们出不了城。”
“去找元煦。”赵珩冷声吩咐,忽又喉咙一涩,说道:“让芳唯也过来,见爹最后一眼。”
姬元煦和芳唯回到东宫时,宸儿还没睡。
束云无奈道:“往日太子妃不在宫里,有奴婢哄着,小殿下也能安然入睡。今日不知怎么,就是不睡。只睁着眼往北边望,瞧着似乎也不大开心。”
芳唯将宸儿抱起来,宸儿立刻指着北边啊啊啊个不停,眼睛还泛着泪花。
“这是怎么了?”芳唯纳闷,姬元煦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外殿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芳唯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霎时间涌上心头。宸儿开始哭了。
高良急急入殿,禀道:“殿下,娘娘,方野小哥来了,说,说赵都督殁了。”
宸儿嗷的一声哭起来,手指指着北方,身子用力往前拱。
驿馆就在那个方向。
芳唯险些站不稳,幸亏束云眼疾手快接过宸儿。
“适才宫宴还好好的,怎会……”姬元煦先是震惊,陡然想到什么,忙叫高良套车:“芳唯,带上宸儿去驿馆,今日务必将大哥还有先生送出城去!”
芳唯胡乱的抹了抹眼泪,抱上宸儿便上了马车。
他们到的时候,赵珩已经将赵平都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了,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李玄度盘膝坐在塌上,念了一段安魂咒。
“爹!”芳唯扑在塌上,眼泪汹涌而出:“爹这是怎么了!大哥,刚才爹还好好的,他还抱了宸儿,怎么突然就,就……”
芳唯泣不成声:“是不是陛下!”
赵珩冷着脸,声音更冷:“爹中了巫毒。”
“巫毒?”姬元煦道:“莫非是甄世尧府上的人,先生的师兄李玄序?”
“爹的事儿我定会讨个公道,不过眼下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元煦,我们得尽快离开京城,爹的死瞒不了多久。”
赵平都赴宫宴后而身亡,世人必怀疑宫里动了手脚,姬昊说不清楚。就算赵珩愿意相信他,但姬昊多疑,他一定不会这样放赵珩离开。若再纠缠下去,回陇西遥遥无期,当中还不知横生多少波折。
“去宫里请命断然不行了,好在守城门的有东宫的人,我安排下去,马上出城。”
不等高良离开走出驿馆,门外便有巡城监的人围上来。
领队倒算客气,他冲高良拱拱手:“适才巡城见太子车架驶过,此时宵禁,下官恐城中出事,特来等候差遣。”
高良眉头微蹙,面上笑道:“海将军客气,殿下并无要紧事。”
“可无事犯宵禁,恐怕……下官也不好交代。”
高良犯了难。
正僵持间,忽有宫里传旨。
“陛下知赵都督明日启程,特吩咐小人给赵都督赏赐。赵都督不曾安睡吧,快请都督接旨吧。”
高良眸光深沉,转身回了院子。
李玄度闭了闭眼:“瞒不住了。”

第142章
宫宴散去后,宫人们正在拾掇宫殿。一个内侍端着杯盏下台阶,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野猫吓着了,手一抖,杯盏应声落地。
那野猫也不知闻着什么味儿,在那杯盏上舔了几口,小内侍连连轰它也轰不走。蓦地,那猫惨叫一声,鲜血顺着眼珠子汩汩流出……
领头的内侍哪敢隐瞒,忙把那野猫舔过的杯盏收起来匆匆去禀了陛下。
姬昊听闻适才宫宴的杯盏中有残毒,不由头皮一紧,吓得脸色惨白,忙使人召周太医进宫。
周太医先是替姬昊诊过脉,确认姬昊身体无恙。然后才去瞧那杯盏。
“……杯中有剧毒,只是臣见识浅薄,未曾见过。”
杨泉眼皮跳了两跳,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宫宴所有吃食用具皆有臣亲自把关,这毒来的实在蹊跷,臣斗胆请陛下彻查。”
姬昊按着眉心:“这杯盏是何人所用。”
“是赵都督父子二人。”杨泉一颗心如坠冰窖,若小殿下死于剧毒,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当年的救命恩人隐太子殿下啊!
“刚才内侍来报,那猫舔了杯盏后立时毒发身亡。可赵平都父子二人席间一直饮酒,未曾有异……”想到什么似的,姬昊喊来当值的内侍,吩咐道:“去驿馆传旨,只说朕有赏赐,叫赵平都父子接旨。你替朕瞧瞧,人是否安然无恙。”
杨泉一颗心悬着,只盼着苍天有眼,莫叫隐太子唯一的血脉遭难……
没过多久,传旨的内侍带回一道惊雷,赵平都暴死于驿馆之中。
杨泉瘫软在地,不等姬昊开口,忙问内侍:“小赵都督呢?”
“小赵都督安好。”
杨泉忍住将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巨大的惊变之下,他难得找回一点理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
姬昊还沉浸在赵平都暴死的震惊之中,未曾留心杨泉的反应。他讷讷道:“赵平都死了,世人要如何看朕……”
急火攻上心头,姬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周太医见状忙用银针替他顺气。
半响,姬昊回神过来,想到什么似的,他忙道:“吩咐下去,赵平都之死需彻查,赵珩务必留在国都!”
杨泉道:“陛下,赵都督之死只怕瞒不住。若将小赵都督一并扣留国都,恐惹人猜忌,疑心陛下欲对小赵都督做什么。何况两位赵都督滞留许久,若再不回归,只怕边关生变。碧水关眼下已无都督,西北就更不容有差池了。”
姬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杨泉,你今日话有些多了。”
杨泉冷汗涔涔:“老奴不敢。”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赵珩得知姬昊不允其出城,当下执笔写了折子,请求陛下放他回西北,让他得以安葬父亲,入土为安。
毫无意外,折子被驳回了。
芳唯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赵珩了,他虽面容平静,但眸子如同嗜血一般弥散着凶光。
李玄度用香丸封住赵平都气孔,可暂保尸身不腐,但也非长久之计。
“大哥和先生稍安勿躁,稍后我去老师府上,请老师明日一早上朝,联合一班大臣给父皇施压。不管怎样都必须让大哥离开国都,这里太危险了。”姬元煦浓眉紧蹙,心里更多的是对父皇的失望。
也许他早就应该不抱希望了。
李玄序在黑暗中枯坐,当年他拿到了那个贵不可及的天命气蕴,却不想师父以隐玉隐其身份。这么多年纵然他源源不断的替楚煜吸食天命,却全然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直到在国都城看见了赵珩。
今日以巫毒一番试探,果然是当年的天定之人。
当年师父护着他,如今师弟也护着他,那他就让师父和师弟看看,他们侍奉的天定之人是如何毁在自己手里的。至于东宫那个生来带有帝王之命的奶娃娃,脆弱的不堪一击。老天要大周绵延国祚,他李玄序偏要斩断大周的龙脉!
甄世尧正准备敲门,忽觉一股阴寒之气从李玄序房中散出来,闷热的夏季生生让他打了个冷颤,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李先生?”甄世尧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进来。”
甄世尧犹豫了一下,他拢了拢衣襟,缩着脖子进了屋,讪笑一声道:“李先生房里怎这般冷,莫非是放多了冰盆?”
李玄序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的让甄世尧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结了冰。
“我已找到我要的人,只是国都污秽之气太多,不便做法,我需往南方走一趟。赵平都已死,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甄世尧忙道:“李先生放心,先生已替我铺好路,这大周的天下势必落在我手里。呃……不知先生何时启程,在下为先生打点行装,给先生饯行。”
“不必。”
甄世尧始终摸不清这位李先生想要什么,便也不再强求,本想着次日招待一番,没想到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
不知是哪里撕开了口子,一夜之间,赵平都之死的消息在国都城不胫而走。天还没亮,宫门便聚集了许多大臣。
“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陛下不是已经答应彻查隐太子旧案么。”
“说的是啊,原本陛下昨夜宣赵都督父子入宫,是为其饯行,今日一早父子二人就该赶回驻地的呀~如今赵都督没了,陛下扣留小赵都督于国都,这岂不是要掀起狂风大浪了。”
“诶,你们说赵都督父子二人同饮一壶酒,为何独独是赵都督死了,小赵都督却无事呢?”
“啧,莫非赵都督并非在宫里中毒?”
“可宫里的杯盏又确实查出有毒了呀~”
“宋大人,您说说这事儿如何收场才好。早晨我乘车路过街市,街面上已有不少人三五成群议论开了。都道陛下虚情假意,欲斩草除根呐。”
宋镜敛知道消息要更早一些,他几乎一夜未睡。也许这件事陛下未必知情,但陛下扣留赵珩之举实在不妥。
“当务之急是劝陛下早日放小赵都督回陇西,镇守西北。否则赵都督之死一旦传开,碧水关无都督,必生动荡。西北安稳来之不易,万不能断送了。”
吴侍郎听闻,说道:“可赵都督死的不明不白,谁又能保证小赵都督心里对陛下就没有想法呢。小赵都督坐拥西北,若就这么将人放回去,万一他生了不臣之心,难道西北就能安稳了?”
“吴侍郎说的不无道理呀。”有人附和道。
宋镜敛眸光深沉:“小赵都督乃隐太子遗孤,隐太子一案尚未有定论,他不会反!”
“宋大人又不是小赵都督,怎知他心里如何作想。何况你也说了,隐太子一案未有结果,万一沈大人查明当年隐太子确有谋反之意,又当如何?”
宋镜敛深吸口气,他知道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沈时卿见他愁眉不展,低声道:“隐太子案已有了些许眉目,宋大人莫急。”
赵平都之死让姬昊心烦意乱,彻夜难眠。他尚未想好对策,今日本欲辍朝,奈何朝臣们都已到宫门。
姬昊无奈起身,裹着一身怒意上了朝。
朝堂之上对此事明显分为两派,一派赞同扣留赵珩,另一派则劝谏姬昊放赵珩出城。两派争论不休,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
姬昊扶额瞥着大殿,不见姬元煦,厉声问道:“太子何在?”
东宫少詹事范清忙出列道:“太子妃得闻赵都督暴死噩耗,心中悲痛,几度昏厥。殿下忧心太子妃,又要帮忙处理赵都督身后事,遂托臣向陛下告假。只是适才不曾有机会说明,还望陛下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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