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荣心里一疼，怪不得每次看见许烨脸上有伤他还跟没什么事一样的撑着脸听课睡觉，他原以为许烨是故作坚强的，原来他是感觉不到疼痛。
“贺澄他什么都不告诉我。”贺荣低着头，心里对贺澄的怨恨又多了一分。
许烨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拉着他的胳膊。
“贺荣。”他的声音轻柔的要命，晃动了贺荣心中的池水。
“你是还在生贺澄的气吗？”
贺荣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慌张：“不是的！”
“我……我只是在想，我要不要等我妈好了以后找个时间去看看医生。”
“我不想再被这个世界孤立了。”
许烨看着他，听着他说这些话，脑子里忽然想到贺澄。
贺荣说他不想被这个世界孤立。
那贺澄呢？他甘愿成全贺荣的这个愿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那贺澄消失后，他怎么办？
现在许烨只是想想，心里就又闷又难受，他想，这应该是父亲口中说的“疼”。
许烨抓着贺荣的那只手紧了紧，看着贺荣眼中有些祈求的意味。
“不，你没有被世界孤立，我，陈亦舟都是你朋友，都会陪着你，你别去找医生接受治疗，也不要让贺澄消失。”
许烨慌了。
他不想让贺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哪怕这个人的脸又丑又冷，总爱皱眉头也不爱笑，脾气比螺蛳粉还臭，但是他也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少年啊。
没有人可以把他的少年送走。
就算有一天是贺澄主动提出来想要退出贺荣的身体，许烨想他应该会紧紧的抓着他，让他不要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就算这个世界对他们这种有缺陷的人不太友好，但是总是有光，有温暖的啊。
贺荣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悲伤浓烈。
许烨对贺澄的紧张落进他的心里，让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许烨对他跟对贺澄是有区别的。
就算他们两个人共用一具身体，身体各个部位都一样，五官都一样，许烨心里却还是偏向了贺澄。
是他们骨子里的勇敢吗？
是他们骨子里的孤独在互相吸引吗？
还是他们天生就互相吸引，是神明注定的缘分？
贺荣想，他差就差在自己胆小懦弱不勇敢吧。
许烨对他总是千万般照顾，有宠溺，却像是对一个孩童。
“烨哥儿……”贺荣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忽然间湿了眼眶。
“你……”他的声音颤抖，头痛欲裂，几次想要条件反射的躲在贺澄身后，却又几次被他的理智给控制着，挣扎着。
很痛苦。
“你……是不是喜欢……他？”
许烨心里一惊。
“谁？”
他心里隐隐知道贺荣口中的“他”是谁了，却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贺荣口中的那个“他”。
“第二人格，贺澄。”
“贺澄”两个字一锤定音。
许烨的大脑一阵嗡响，像是电视突然没信号变成了雪花屏，有些喧闹。
多年前的临召市繁华竞逐，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故事，或平淡，或惊艳。
十四岁的许烨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凡的初中生。
学校的流言四起，霍乱了许烨的整个初中。
“烨哥儿。”那个人彼时的声音还带着些稚嫩。
少年的模样清纯，文静之气沾染了全身，看着多么的干净无瑕。
“别人都说我是个怪小孩。”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小少年穿着校服，坐在操场旁的那颗参天大树下，他的那双眼眸亮晶晶的，比天边星辰还明亮，却夹杂了泪花。
“我只不过是……喜欢跟我一样性别的男孩子罢了。”
小少年看着他，那天的阳光刺眼，明明是夏天，却让许烨觉得坠身冰窖。
“我喜欢一个男孩子有错吗？”
“你别听他们瞎说，喜欢就是喜欢，管他男女。”
“烨哥儿，我……很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你，想要每天守在你身边，看着你笑我就开心，看着你受伤了我比你还能感觉到疼。那种喜欢，烨哥儿你懂吗？”
许烨看着贺荣，眼中有恐慌。
他却给了贺荣一个违心的回答：“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那年的夏日少年本该恣意生长，却被众人排挤在外。
“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跟许烨打架了，他没痛觉的，流多少血都不疼，可别他疯了非要跟你打，到时候失血过多死了这责任可是你家背。”
“哎，听说了吗？初二九班的许烨没有痛觉哎。”
“你说他被车撞了是不是也感觉不到疼啊？”
“我们是不是打他多狠他都没事啊？放学拉着他去干一架吧？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临召市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少年脸白的渗人，一阵拳打脚踢落在他身上，他皱着眉一阵不舒服，却唯独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
他被人吊在树上，大脑充血的涨的脸色通红，几个少年一哄而散，留下了那个吊在树上的少年。
少年在恍惚中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爬上树替他解开绳索，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烨哥儿，你看吧，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爱你。”
你看吧，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爱你。
许烨此时说着违心话，想着贺澄，想到他可能也会因为他的一句喜欢被人而伤害，许烨心里就疼的难受。
贺荣看着许烨，虽然他不承认，他也知道了许烨的答案。
贺荣不是一个无私的人，能把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分享。
可他心底最后还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一直这么的阻止着不让贺澄出来，毕竟跟他最亲的，最能保护他的人只有贺澄。
他做不到让自己强大起来，做不到不需要贺澄，他就没有抹掉贺澄的权力。
“烨哥儿。”贺荣的声音与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声音不同，把许烨从那种恐惧中拉了出来。
同样的声音，他只想贺澄。
想着那个坚韧的少年，那个遗世而独立的少年。
“明天三十号是贺澄的生日。”
许烨愣在了原地。
他只以为贺荣在六月中旬的生日也是贺澄的生日。
后来他才明白这具身体的生日是贺荣的，而贺澄初入人世是在十一月末，理应是他的生日。
明天周末没有课，学校是放一天假的。
这也是他来到边城的第一个月的月末。
为什么才过了一个月，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边城待了两三年？
明明刚与贺澄相识了一个月，他怎么感觉自己那么的喜欢他？
这种喜欢不是好感，不是喜欢一两天就不想喜欢他的那种。
他甚至想每时每刻都与贺澄在一起，未来的几十年也想跟他在一起。
一起斗嘴也好，一起扛着这些压力重重的日子也好，平淡也好，坎坷我好，只要最后是贺澄永远陪在他身边，这一生哪怕颠沛流离，许烨都觉得好。
许烨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喜欢贺澄。
他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的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跟他同一性别的人，喜欢一个男孩子。
那……想要亲吻他，想要拥他入怀而眠，包括那天梦中的那些事儿，都已经表明了这份喜欢。
许烨心里又惊又喜，太不知所措了。
“我现在把贺澄还给你。”贺荣道。
他不经许烨开口询问些其他的，就躲在了贺澄的身后，独自舔舐自己心间的伤口。
贺澄能察觉到这颗心脏的疼痛，看着许烨欲言又止，一度觉得许烨又欺负了贺荣。
“你又欺负贺荣？”
这语气……
许烨呆呆的看着贺澄，他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比任何一个时刻还要想他。
许烨不想再顾及那么多，现在的他只想抱抱他。
突然被人拉入怀中，贺澄心里颤抖了一下。
那片被攻破的城墙此刻并不是血沫飞溅，而是遍地春暖花开。
春意的温柔抵过了万年的山川冰河。
这是属于贺澄一个人的温柔。
“我没欺负他，我怎么觉得是他欺负你了呢。”许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两天不见，你想我吗？”
“莫名其妙！”贺澄皱眉，狠狠的推开了许烨，“想什么想，你有什么可让我惦念的？”
许烨噘着嘴一脸不满：“你这个死直男，一点也不懂浪漫！”
“浪漫个头！”贺澄往病房方向走，“又不是谈恋爱，再说了浪漫也不会跟你浪漫。”
许烨跟过去扯着贺澄的手开始各种“油腻”：“你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我这是在为你的未来着想。”
贺澄撇嘴：“切，我的未来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许烨心里疼了一下。
“怎么没关系？”
“那你说能有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那咱俩趁早各奔东西的散了吧，我没你这种恶心人的朋友。”
许烨见他这么嫌弃自己，一时间急了些。
“还有债主跟欠债还钱的关系！”许烨强硬拉关系。
他不需要贺澄跟他之间必须要有点什么过深的羁绊，他只要能跟贺澄扯上一点关系就好。
哪怕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许烨都妄想绑着他。
凌晨十二点，许烨在被窝里挠贺澄的腰，扰的刚睡熟的贺澄心里一阵烦躁。
“干什么！”他一手拍掉许烨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许烨见他不醒，干脆坐起来把贺澄从被窝里拉起来：“醒醒，你看现在几点了？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贺澄被他突发的神经烦得要死，闭着眼睛迎合他：“反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雪节。”
许烨狠狠的拍了拍贺澄的背，让他清醒了起来。
“烦死人了，你到底想干嘛？不会又是那个啥了吧？”
许烨脸一红，捏着贺澄的鼻子：“没有！今天三十号！”
“然后呢？”
“你生日呀。”许烨看着他自己那么的无所谓，这家伙该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的吧？
那么重要的时候他竟然不记得，自己都不知道为自己庆生。
贺澄这才恍惚醒了过来，他看着许烨，只是觉得全身都是冰冷的。
他就想着贺荣独自一个人压制着不让他出去两天，怎么会突然放他出来，他就想着许烨怎么会大半夜的犯神经，原来十一月末到了。
“然后呢？”贺澄看着他，并不是很开心。
对于别人来说生日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但是对于贺澄来说这并不值得庆祝。
他这几年来也搞不懂贺荣为什么还要每年标记着，每年还总是给他过生日。
有些“自娱自乐”，很傻。
“贺澄，亲爱的，生日快乐啊。”许烨在昏暗的房间里笑的灿烂，眼睛泛着光，像是天边星辰。
贺澄看着他，浅浅的笑了笑，是笑许烨的幼稚，也在嘲讽自己的存在。
他重新躺在被窝里，背对着许烨把他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没什么可快乐的。”
他的语气太过于平淡，许烨瞬间笑不出来了。
贺澄并不快乐。
“咱俩算笔账，你先别睡。”许烨戳戳他。
贺澄无奈的睁开眼看着他，眼皮重的难受。
“困死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明天是哪天？你指天亮后还是十二月一日？”
贺澄看着他，两个人对持着。
“那你现在说吧。”贺澄选择妥协。
“贺荣替你值日两天，每天值日两次，总共是替你值日四次。”
某个学渣此刻脑袋清醒的要命：“之前你说贺荣替你值日一次，就答应我一个条件，现在加上之前贺荣替你的那次，共替你五次，那么你就要答应我五个条件。”
贺澄看着他，挑了下眉。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回这事儿。
“你现在是要都用了吗？”
许烨怂：“我就用一个。”
贺澄表示无所谓了，他要是敢提过分的要求他第一个捶死他。
“今天放假，店里的工作请假一天，好好过一次生日。”
贺澄看着他愣了片刻的神，随后干脆不看他，闭着眼睛：“你怎么能这样胡闹。”
许烨看着他，趴在他身上，胳膊放在他胸膛上托着脑袋，满脸的不解：“我怎么就胡闹了？”
“我就是想让你好好过个生日，想在这个属于你的那天陪你过个生日，让你休息一下。”
贺澄没睁眼，也懒得动，就这么的任凭他趴在他的身上。
他说话都时候胸膛起伏，许烨趴在他身上也有小幅度的起伏。
“你知道我妈一天医药费住院费多少钱吗？你只要我卡里那些钱还能撑多久吗？你知道我得兼职多久才能交得起一天的住院费吗？”
“你生在蜜罐里，并不是全世界的人都生在糖蜜罐里不用为生计发愁。”
“许烨，我家庭条件没你家那么好，也不会跟你一样满衣柜的名牌，一个月的零花钱总是以万为单位。”
许烨心里疼了一下，从贺澄身上起来，看着贺澄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里一阵难受，再次开口说话竟然孩子气起来。
“就只一天而已，有我在，你不用担心的阿姨医药费和住院费。”
“许烨，烨哥儿。”
贺澄睁开眼看他，眼中透出淡漠的光，却留了一抹温柔给他。
“我不是富家少爷，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的家也很普通，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欠着别人什么。”
“钱也好，人情也好，我都不愿意欠着。”
“可是……”许烨不解，“我又不缺那些，我又不急着用，我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你有困难了我怎么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只是休息一天过个生日，生日了，你不要背负太多，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不好。”贺澄拒绝。
他身上需要背负的是整个家。
他家没有亲戚帮忙，他也没有父亲撑着，他只能自己咬着牙熬过去。
熬不过去也要熬，累了也不能倒。
“如果我家那笔钱没被骗走，家里还有十几万的存款可以在任何时候救急用，我也不用为这些发愁，可是那笔钱没有任何着落，我必须想办法撑着。”
昏暗的病房里贺澄的目光闪烁，有些晶莹，在许烨反应过来之前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不喜欢把负能量传递给别人。
这种与许烨无关的负能量，他不想传给他，不想让许烨这种整天开开心心的人也跟着他每天苦着脸，心里想着重重的事情。
他已经够苦了，不想让许烨这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也跟着他一起失去笑容，失去少年的风光恣意。
“什么钱？你家被骗钱了？”许烨捕捉到了刚才他那番话中最重要的信息。
贺澄一愣，他刚才怎么就突然激动的把家里的事儿在许烨面前抖了出去？
“这不是重点。”贺澄企图扯开话题，“重点是我没有那么闲的时间和心力去过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生日。”
“如果可以自主选择，我应该不会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上受尽磨难。”
他是真的讨厌这个世界。
讨厌这个世界的一切，甚至讨厌自己，唯独不讨厌许烨。
许烨无辜，他只是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的世界，而他没有任何理由讨厌他，甚至还会感激他那天的解救。
许烨看着贺澄，鼻子一酸，说话带着气：“你闭嘴，我不准你说这种话。”
没有人能否认你的存在，也没有人能批评你的存在，包括你自己也不可以。
“那种话？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这种话吗？”贺澄与他对峙呛声着。
“我本来就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不想替贺荣背负那些他害怕的事情，他处理不了的事情，我不想背负贺荣的所有负面情绪，可是我没办法啊。”
“可能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是不愿意离开的，可能那个时候我有我的脾气和倔强，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怎么不一样？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你还可以享受着这个世界给你带来的一切，你还有我呢。”许烨皱着眉，他非常讨厌贺澄说这种丧气话。
贺澄看着他说着这些话，突然觉得好笑极了。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都有孤独需要人陪伴的时候，虽然他们聊得来，可以相处的很好，但是就算这些再好，他们之间的苦衷难处甚至悲伤欢乐都是不互通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许烨，好烨哥儿，我是个人，我也跟你一样才十七八岁，我……”贺澄声音突然哽咽，他扭头躲开许烨的视线，“我也会累，也会有各种负面情绪，也会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美好过，从一开始贺荣的排斥，心理医生的各种劝退，再到后来为了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着默默承受贺荣的一切负情绪，还有现在撑着整个家。”
“我要保护贺荣跟我妈，我还得撑着我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我累了也不能倒下，在这种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你让我请假不去兼职，就为了我这一日的快乐，很抱歉，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用以后的难熬来换这一天的快乐。
更何况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他的本意。
“可是有我在啊。”许烨眼眶湿润了。
是啊，他们都忽略了贺澄只是一个跟他一样十七八岁的少年。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年纪他的时间应该奉献给教室的课桌，奉献给考场的试卷，学校操场的篮球架子，边城大街小巷里的林荫下，而不是默默承受着别人的负能量，也不是整天整天的守在医院里，不是为了生计而每天上课后还跑去兼职，更不是连“快乐”一天都无法拥有。
“可是……你得……”
“没有可是。”贺澄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拉住他的手，把他扯进被窝里。
“晚了，睡觉吧。”贺澄背对着他，抬起手不动声色的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可是他越心里想着没关系的，习惯了没事的，没什么可难受想哭的。
可是……他越是这么想，眼泪越是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着。
这是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
贺澄是个不会表达情绪的人，也不会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初来人世，从来没人交过他到底该怎么一步一步的长大，却总是有各种事情推着他，一点一点的，把他推进万丈深渊。
许烨看着他逐渐颤抖的肩膀，靠身过去，把他搂进怀里，整张脸埋在贺澄的后脖颈那里。
“贺澄，别憋着，累了就哭吧。”
他需要发泄。
仅这一句话，让贺澄心里最后绷着的一根弦断了，眼泪如洪水泛滥成灾的涌了出来。
病房内的月光清冷，贺澄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
他咬的太用力了，嘴唇被他咬破，甜腥的血味在他口中渲染，让他心里更苦了一分。
“我想出去。”贺澄抬手擦了把泪，声音仍颤抖着。
“我陪你。”
许烨翻身下床，为贺澄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两个人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贺澄眼眶红的厉害，现在他脑袋只是晕乎乎的，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敏感了起来。
落在地板上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耳中清晰起来，许烨细腻的呼吸声也清晰起来，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住院部一楼的步梯尽头有一处黑暗的角落，贺澄低着头走了进去。
整个人陷入了黑暗后他所有的情绪再也不必撑着了，贺澄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一拥而上。
许烨站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哭声渐渐变大，贺澄甚至开始低声嘶吼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就我们家这么多事！”
“为什么那个承受一切的人偏偏是我！”
许烨把他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因为心疼他，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黑暗中他把贺澄推到墙角。
“贺澄，第二个条件，别拒绝我。”
一片黑暗中他吻上他柔软的嘴唇，血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口腔中蔓延开来，让许烨的心脏更疼了一分。
原来“疼”是这种感觉。
贺澄脸上全是泪，明明面对着的是许烨的强吻，他竟然懒得拒绝，任凭他的舌尖撬开他的唇齿，纠缠在一起。
短暂的亲密后，贺澄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被许烨吻的发红的脸颊此刻发烫的厉害。
贺澄狠狠的推开他，一拳打在了许烨的脸上。
两个少年在黑暗里扭打在一块，许烨几乎没有反抗，他被贺澄压在地上，脸颊一凉。
他知道那是贺澄的泪。
贺澄跨坐在他身上，伸手揪着他的衣领，哭的泣不成声。
许烨却松了口气。
他发泄出来就好。
许烨躺在地上，身上都是灰，他看着贺澄，笑了笑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
贺澄垂着头，渐渐松开了揪着许烨衣领的手，一只手拉住了他抚在他脸上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烨哥儿，有你真好。”
能在这种难熬的时候遇见你真好。
贺澄趴在许烨的身上，泪水湿了他锁骨那片的衣衫。
他想，许烨是一束光，在他迷路的时候引导他找到归途的正确道路。
他想，这样一个爱笑的男孩子多好啊。
他想，他能在这样的一个年纪里遇见许烨，多好啊。
他想，他是喜欢这个少年了。
周末没课，两个少年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
贺澄家的床比医院的病床大了半边，可这几天的相处模式好像是养成了习惯，许烨醒来时他怀里仍是抱着贺澄在床边一角，身上的薄衬衫还是贺澄借他的。
那个少年在他怀里睡得安稳，眼睛都是红肿的，他昨天受委屈了。
明明此刻贺澄安稳的睡在他怀里，明明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许烨心里却浅浅的疼了一下。
少年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眉头的，许烨伸手温柔的抚平，他却被惊醒了。
“嗯？”贺澄一懵，看着许烨突然间又心安了下来。
“疼吗？”许烨问他。
贺澄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闭上了眼睛：“你说什么？”
“眼睛疼不疼？还有你嘴疼不疼？”
贺澄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像一头没有睡醒的小狮子，此刻还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许烨心里蓦地软了一下，看着贺澄此刻这么的依赖自己，他心里竟然有些甜丝丝的，比昨天头脑一热强吻了他还要甜。
他不太喜欢贺澄干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情绪不会发泄，什么事都自己独自消化，他不喜欢这样的贺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