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美人,也有,不过还有比看美人更刺激的。”管事附在他耳边,看似要传秘音,声调却又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带血的,不带血的,都有,看客人喜欢。”
司危点头:“好,那就带血。”
见他这么说,管事也跟着眼睛冒光,伸手一比:“入场券,这个数。”
“这个数?”人群一片咋舌,“也太贵了,得多刺激才能值回这个价。”
司危起身向着下一层走,随手往后扔了个钱袋:“有想一起来的,今天我请客。”
现场静了片刻,而后便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兴奋狂叫。凤怀月小跑几步追上司危,问他:“你想做什么?”
司危:“杀人。”
凤怀月心想,我就知道。
但杀人归杀人,现在就大张旗鼓地杀,万一打草惊蛇呢?凤怀月提醒道:“阴海都定然知道我们已经出海,万一……”
司危看他:“继续说,万一什么?”
凤怀月调整了一下措辞:“万一他们被你这大杀四方的高深修为深深震撼,从此闭岛不出,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要无功而返。”
“无妨。”司危一挥手,“即便他们闭岛不出,本座也能将整座阴海都连根拔除。”
说起来倒是很容易。凤怀月提醒:“但你在鲁班城后山时还在吐血。”
司危:“我没有。”
凤怀月:“……”
真的很难不吵,但也不能现在吵,因为管事已经带着吃白食的赌客们浩浩荡荡跟了上来。司危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浮动的另一枚千丝茧。
这里便是赌场的另外一层。凤怀月在踏入时,稍稍闭了闭眼睛,他知道现场或许会很血腥,但当风迎面送来潮湿而又浓厚的铁锈味时,整个人还是有些许作呕。四周墙壁上“啪啪啪啪”,接二连三地亮起灯火,照亮了空荡荡的大殿。
“地面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血?”
“有血才够刺激,这……难道是让美人与猛兽搏斗?”
“搏斗什么,我看直接将美人丢进饿兽群里,使他们蜂拥而上撕扯抢食,那才好看。”
“好,好,就按这个来!”
人们七嘴八舌地高声议论着,管事只在旁边听,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待到众人稍稍安静下来之后,方才道:“美人斗兽场,只有在阴海都才有,不过诸位请放心,这一层的赌局,也绝对刺激。”
他按下机关,一个巨大的铁笼从空中缓缓降下,当中坐着一名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她是美丽的,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这份美丽既僵硬又脆弱,她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应当是为了掩盖蜡黄的病容,双腿也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蜷缩着,凤怀月轻声问:“断了?”
司危道:“残了。”
其余人也看出了端倪,抱怨道:“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就为了看这被你们阴海都玩废了的货色?”
“这赌局,与她的腿无关。”管事道,“况且猎物也不止这一只,诸位就当先练练手。”
下人奉来数十把长弓,每一把颜色皆不同,如围猎一般,谁先射中猎物,谁就能赢走所有筹码。
“这算什么,瞎子也能射中。”有人口中说着,手已拉满弓弦,利箭穿破空气,眼看就要射中美人,笼子却忽然飞了起来,“叮”地一声,箭矢打在了笼子上。
“没意思。”司危面无表情,“我不会射箭。”
凤怀月:“我也不会。”
财神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管事自然要哄着,而其余赌客正兴奋呢,生怕他就这么走了,急忙道:“无妨,无妨,我们来比试给二位看,保准够刺激!”
司危道:“也好。”他捡了张金灿灿的大椅子坐下,稍稍一抬下巴,吩咐道,“下注。”
玉币“哗啦啦”山一样堆上金盘,引得人人眼馋。待众人都准备好之后,管事便下令放出金丝屏障,只将他们与美人笼关在了一处,其余人则坐在屏障之外,如欣赏斗兽一般。
红衣女子双手抓着牢笼,木然地看着众人,依旧是美丽的,而这份美丽也大大刺激了赌客,有人专门去射她的衣服,有人专门去射她那柔软的胸脯,利箭如急雨,而笼子也飞速地旋转了起来。
“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女子的衣摆荡出牢笼,像一只巨大的蝴蝶在空中飘着,却又有些顽强,因为竟然没有任何一支箭能射中她。
司危看了一阵,皱眉道:“就这?”
管事道:“贵客若想让他们快些射中,那这笼子也能——”
“不必,越难越好。”司危又往金盘上重重丢下一袋钱,“让他们再卖力些。”
一声尖锐的“贵客加赏”,使得屏障内的情形越发疯狂,箭矢终于尝到了血的滋味,却不是女子的血,而是赌客的血。
他惨叫一声,重重跌落在地,脑袋也摔成了八瓢。
司危大笑:“好,好,有点意思。”
管事却是脸色一白,这些箭按理来说应当绝对不会伤到赌客,怎么……屏障内的人们没有因为这点变故而停止追逐,他们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拉弓射箭的动作,但箭矢却并未再对准红衣女子,而是开始了彼此射杀。
“停下,停下!”管事大喊。
凤怀月也倒吸一口冷气:“你你你这……我们方才要是进去了,现在还得了?”易容后的哨子精虽然声音也变了,但只是从玉哨子变成了木哨子,更难听了点,吵得管家耳膜都要裂。他也顾不上安抚,挥手放出四十九张定身咒,结果下一刻,就变成了四十九簇燃烧着的火。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道,“这是小都主亲手所炼。”
司危提议:“许是量不够呢,你再多放些试试。”
管事没有上当,因为四十九张能烧,四百九十张也就能烧,而且他眼下已经发现了赌客失控的奥秘,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如同笼中美人的眼睛一样红。
凤怀月又开始滋儿哇啦地叫:“那居然是一只魅魔,你们怎么回事,胆子也太大了!”
管事额上渗出冷汗,那的确是一只魅魔,但却是一只早已被玩废了的魅魔,就连眼下的僵硬坐姿,也全靠打入体内的铁钉撑着,怎还会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她的确正在操控着所有赌客自相残杀。
血染红了屏障,又淅淅沥沥往地上流淌。笼子已经不再旋转,魅魔用双手缓缓抓住栏杆,仰头朝这边深深地看了过来。
司危与她对视。
魅魔似乎古怪地笑了笑,而后便继续操纵着赌客,“砰砰”接二连三撞向了屏障。
凤怀月紧张发问:“他们不会出来吧!”
管事:“不会,这结界是我们小都主——”
“砰!”
一名赌客飞出屏障,而他手中的利箭也在同一时间没入了管事的胸膛。
一颗心脏从后背掉了出来,连了一星半点的皮,还在起伏跳着。
下人们被这一幕惊得头皮发麻,又被凤怀月一嗓子“快跑”喊回了魂,纷纷向着出口逃去。屏障之内,赌客们的尸体已经堆积成山,侥幸存活的最后一人也并不算赢,因为魅魔忽然从牢笼内伸出手,重重捏住了他的脖子,嘎巴——
丑陋恐怖的身体垂直下落,插进人山,成为了同样丑陋恐怖的顶。
魅魔再度看向司危,许久之后,缓缓开口,声音飘得像是风:“多,谢。”
司危问道:“可还有何心愿未了?”
魅魔摇了摇头:“只愿尽快了此残生。”
司危手指微屈,将自己的法力从她身体中抽离。
凤怀月远远看着女子头颅垂落,心情复杂道:“她也总算是得了解脱。”
司危道:“我们出不去了。”
凤怀月:“啊?”
司危进一步解释:“刚刚出去的那些人,把门锁了。”
凤怀月跑到出口一看,茧壳那叫一个严丝合缝,这是什么服务态度?
司危道:“赌场里出了这种事,自然不能外传,所以他们打算让我们也永远留在这里。”
凤怀月问:“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司危道:“这也是一枚千丝茧,只要能找出大妖,杀了他,这一重世界自然会跟着消失。”
凤怀月看了看这处大殿,门倒是不少,但门洞里都黑得不见底,实在瘆得慌。
于是一屁股坐在黄金大椅子上,命令道:“我不想去找,你找个办法,将那大妖引出来,让他自投罗网。”
司危撇嘴:“蛮不讲理。”
凤怀月斜睨:“谁让你就好这一口。”
司危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说得没错。”
所以你只管蛮,我来理。
第80章
千丝茧内的世界, 小可如一粒尘,大可至千万里,想要从中寻出大妖,并不容易。凤怀月道:“除了方才那名魅魔之外, 这里应当还关押着别的奴隶。”
石壁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痕迹, 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司危用手指慢慢抚过,幽蓝色的灵焰跳跃着, 将石壁烧出蛛网一般的裂纹, “啪, 啪”,不断发出的细小声响在这一片空而寂静的环境里, 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凤怀月一直盯着半空,等待着下一个铁笼的出现,结果直到所有符文被燃烧殆尽,空中也没有动静, 反倒是从脚下传来了细细密密的声音。
两人此时正处在大殿二层, 从挑空处往下看去,就见四侧石门正在接二连三地缓缓升高, 车轮声、铁链声以及野兽的闷吼声揉在一起, 空气中的腥臭气也越发浓厚起来。
十八扇门,十八名美貌女子, 皆被铁链缠缚在野兽背上,她们的眼神空洞而又麻木, 抬头往上看时, 见到围栏处竟然罕见地只站着两名赌客, 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而野兽们却已经习惯性地兴奋了起来, 它们贪婪地转过头去,涎液腥臭,双眼猩红。
然后下一刻,这些凶残的畜生就被飞箭贯穿了脑髓。
红白色的浓稠液体从眼眶里喷溅而出,巨兽接二连三重重倒地,凤怀月手中握着长弓,看着同样在地上挣扎的女子们,心悸道:“她们的腿也已经断了。”
司危道:“她们早就该死。”
话虽残忍,但也属实。这些美人与先前那笼中魅魔一样,全部都是被阴海都榨干之后的“废渣”,身心俱毁,却偏偏还留有一张漂亮脸蛋,所以连死都成了奢望。她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留有长钉与符咒,站起来时,全身的关节都在响。
幽蓝色的火焰将所有人的面容也镀上薄薄一层蓝,看起来尤为恐怖,凤怀月问:“你要操控她们?”
“这不叫操控。”司危右手微抬,“我只是让她们重新站起来一回。”
站起来,就能去做想做的事。艳丽的红衣拂过野兽的躯体,然后在地上拖出深浅不一的血痕,她们集体朝着同一扇门走去,不多时,门洞深处便传来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啊!”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头已经发现了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奴们,他惊恐地张大了嘴,想逃走,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一个膝盖与手肘都被钉在椅上的人,是不可能站起来的,所以哪怕心底有再多恐惧,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被精心涂抹上蔻丹的纤纤玉手,如利刃一般朝自己的脸上抓来。
“不,不要!”他扯出嘶哑的破音,胸口剧烈起伏。
女奴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然而老头的恐惧并没有因此消退,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正站在不远处的另外两个人。当一个人、或者当一个妖死到临头时,他的预感往往是很准的。他震惊地问:“你们是谁,你们怎会,怎会闯进来?”
凤怀月看着他身上裸露的生锈长钉,摇头道:“我早就听说阴海都的人口味甚重,没想到连阴海都的茧都与别处不同。旁的大妖至少还知道替他自己织出一片奢靡乐土,你倒别致,在自己的幻境中,还不忘让身上长锈。”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们,是阴海都的那些人。”老头梗着脖子,“我经营了整整一辈子的赌坊。”
年轻时风光无限,做梦都在想要如何将赌坊开到修真界,并为此绘出了一张又一张的长画卷,年老之后,却被子孙强行送入无根巨塔,活活炼制成妖,永世封进了千丝茧中。
老头道:“然后我就当真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完美赌场,一块砖,一片瓦,都依我所愿。”
所以他忘却痛苦,完完全全沉浸在了这份虚假的满足里,想让谁赢,谁就能赢,想让谁死,谁就会死。
凤怀月问:“将你炼制成妖的人是谁?”
老头道:“是都主,只有都主才有这本事。”
“确定?”司危漫不经心地提醒,“那张脸,可是由两人共用。”
老头坚持:“那个时候,阴海都还只有一名都主。”
司危不悦:“所以你对溟沉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什么继续审问的价值,他转身朝外走去,顺便抬掌微微往下一按,女奴们再度活动起来,凤怀月还欲再问什么,老头的眼珠子已经快被活活抠了出来,那些他最爱的、精心设计出的曼妙红裙,很快就重重叠叠地淹没了他。
凤怀月紧走几步追上前:“说好的我来蛮,你来理呢?”
司危坚持:“我理了。”
你理在哪里!凤怀月扯住他的衣袖,被眼下这一重正在不断晃动的世界颠得站立不稳,在老头被女奴撕扯成碎片之后,幻境也随之消失。两人站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凤怀月问:“下一步呢,要走,还是要留下继续打探?”
司危:“这是那只鬼煞的船。”
凤怀月:“知道了知道了。”
大可不必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这艘船上的千丝茧不算少,四处都有光影浮动。阴海都是不会养废人的,年迈的赌场主人,残废的奴隶,都能被改造成新的敛财工具。司危道:“我需要这艘船。”
但却并不需要许多船上的人。小白是不想干这活的,但凑巧的是,凤怀月也不想干,于是司危扯起灵焰往外一丢,整艘船便都变成了白色,远看时,八成会以为是积了满船的雪,只有离近才会发现,那是满船的火。
凤怀月问:“你不会是想借这艘船去阴海都吧?”
司危冷冷一嗤,倨傲表示,我想去那破岛,还需要借船?
凤怀月反驳:“怎么就不需要借了,难道他们还会专程来接你不成。”
司危慷慨表示:“你大可一试。”试完就会知道,本座在那座岛上,究竟有多受欢迎。
凤怀月诚心请教,你这个脑子究竟是三百年前就长这样,还是三百年后才出现的新症状?所有人都在等着杀你这件事它真的不叫“受欢迎”。
司危:“爱慕本座者甚多。”
凤怀月:“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两人就这么抢了阴海都的一艘赌船,司危在船上套了一重结界,将之伪装成普通小舟模样,一路招摇过市地开回了商队当中。
杜五月站在甲板上远远看到,顿时松了口气,余回趁势道:“你看,我就说吧,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去赌船上,现在杜老板娘眼见为实,总该信我。”
“俆老板见谅,不是我多疑,实在是在跑船这些年里,见过太多因赌博而家破人亡的惨例。”杜五月道,“回来就好,对了,鲛群那头怎么样,可有消息传回?我们手头的货马上就要出完了,到时候,总不能带着缸里那条一起返程。”
“暂无消息。”余回道,“鲛群本就难寻,最近又换了一名新的女王,戒备恐会越发严密。”
甲板上,长愿道:“难听。”
彭循将手中古琴一扔:“不弹了!”
长愿继续用尾巴拍着水:“不是我梦里的声音!”
彭循无语:“你还能不能讲点道理?”
长愿问他:“难道你们这艘船上就没有第二个会弹琴的人吗?”
彭循道:“有啊,还有很多,但愿意给你弹的只有我。”我也不是自愿的,而是被狐朋狗友所迫。宋问打探消息归打探消息,临走前该托付的还是要托付仔细,彭循当时听得匪夷所思:“要点脸,你和人家又没什么关系,至于像舍不得媳妇一般千叮咛万嘱咐?”
宋问摇头,粗鄙,不懂怜香惜玉。
彭循就这么承担起了照顾这条美鱼的任务,并且总结出经验,越好看的,越难伺候,狐朋狗友也好,叔叔也好,或者是瞻明仙主,清江仙主,都是天字一号忍人!
凤怀月登上船气呼呼地与他擦肩而过。
彭循:“你看看,你看看!”
余回经验丰富,揣起手问:“说吧,又怎么了?”
司危不满道:“我只是提醒他,这艘赌船归那只鬼煞所有。”
“提醒了几回?”
“三百多。”
余回:开回来一共才需要几天,念咒也没你嘴皮子这利索!
司危问:“鲛群可有消息?”
“有。”余回道,“这是早上刚收到的。”
司危从他手中接过木鸟,是宋问所书,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大致是说自己已经摸到鲛群边缘,并且打听到了两件事,第一件,鲛人族伤重的旧女王大荒,在养病期间离奇失踪了,不知去向,新女王因此大为震怒。第二件,长愿是整个鲛群的叛徒。
“但具体是怎么叛的,目前尚不知晓,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余回道,“估计还要再探上一探。”
叛徒?司危摇头:“不像。”
“确实不像,所以我并未将这件事告知其余人,不过杜老板娘也派了人在替长愿寻家,不知道会不会听到相同的传闻。”余回道,“且再看看吧。”
“好。”司危将手中的钥匙丢给他,“这艘船交给你,底舱监牢里还关着三名水手,尚且留有一口气,或许能再多问出一些事情。”
余回问:“那你呢?先说好,这是船,并不是六合山大殿。”
司危理了理衣襟:“我去道歉。”
余回怀疑自己聋了:“你去什么?”
司危进一步解释,道歉,往后阿鸾负责刁蛮,而我负责讲理。
余回深深震撼,好离谱的分工,我以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该是他负责刁蛮,而你负责更刁蛮。
第81章
更刁蛮的瞻明仙主施施然往船舱的方向走, 路过甲板时,长愿侧过头问:“喂,你说他会弹琴吗?”
彭循眼皮子一抽:“我劝你还是不要有这种危险想法。”
司危伸手推开房门,便见一道符咒迎面飞来, 他并未闪躲, 然而符咒也近不得他身,在半途中就化为灰烬。凤怀月伸手一指, 无理取闹:“你敢烧我的符!”
“修为不够, 借口不少。”司危握住他的手腕, “三百年前,本事还要比现在强些, 至少能将六合山后殿烧得一片狼藉。”
凤怀月并不想听自己三百年前上房揭瓦的丰功伟绩,他准确无误捏住司危的嘴,却又觉得这副模样甚是好玩,于是一乐, 也就顺利忘了对方在赌船上有多么烦人, 只问道:“鲛群有消息了吗?”
“有。”司危将宋问送回的密函递给他,“长愿与鲛群之间的关系, 似乎有些微妙。”
“叛徒?”凤怀月快速扫了一遍, 摇头道,“我觉得他不像。而且鲛人族的旧女王离奇失踪, 这件事听起来也分外古怪,她伤重未愈, 理应被安排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人人都说眠珑手腕强势, 雷厉风行, 连阴海都对她都有所忌惮, 难道还保护不了一个大荒?”
司危道:“也有可能是这场权力的更迭并不太平。”
凤怀月猜测:“不会又与阴海都有关系吧?”
“鲛人一族被阴海都屠戮无数,大仇如海深,眠珑就算再野心勃勃,应当也不至于与屠夫相勾结。”司危道,“况且她若真与阴海都有关,前段时间就该让那两只鬼煞直接杀了大荒,事情还更干净些,何必多此一举地先放再杀。”
两人正说着,窗外又飞来另一只木雀,直直落在了凤怀月的掌心。宋问是在放飞第一只木雀后,才探得这个新情报,所以又加急附上另一只,说是美人楼那位楼老板,像是已经死了。
“死了?”凤怀月只看了个开头,就大大震惊,好歹也是阴海都的三号人物,怎么如此轻飘飘就死了,怎么死的?
司危冷酷一“哼”,对这突如其来的死讯也是万分不满意,他抽过密函草草一扫,宋问龙飞凤舞地写,据传楼老板的尸体已经被挂在了美人塔的塔尖,干瘪焦黑,长长一条摇来摆去,与咸鱼无异。
都挂出来了,八成不会有假,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能震慑到仙督府的光彩事,没必要伪装。余回闻讯,也赶了过来,进门就道:“会不会是被溟沉所杀?”
凤怀月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鉴于瞻明仙主正一脸不悦,所以他一直憋着没说。但余回在正事找上门时,是不会管这一对烦人情侣的,他继续道:“有本事杀他,还有本事风平浪静地将尸体挂出来,也就只有阴海都那两个都主。”
大都主与楼老板在过往的许多年中,都配合得十分默契,虽然也存在反目成仇的可能性,但明显还是溟沉这个突然出现在阴海都的变数,杀人的可能性要更大,至于动机也很好猜——楼老板做梦都想将凤怀月关进美人楼中,在他看来,美人楼的顶层,只能由最顶层的美人来住。
余回道:“若真如此,也算好事。”
司危不满一瞥:“你看起来倒是高兴。”
我不高兴,难道还该寄以哀思?余回不欲与这脑子进醋的神人多言,凤怀月也不知自己眼下该是何表情,他发现只要是与司危在一起,哪怕吵架,哪怕气得要死,哪怕要面对阴海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鸡飞狗跳,但自己心里其实是很轻松的,而溟沉则正好相反,他的出现,总能让一切轻松都变得不再轻松,即便这回是亲手杀了美人楼的老板,事实上于仙督府有利,但……死与死,也不同。
司危:“你在想什么?”
凤怀月:“没想什么。”
余回:“需要我吗?”
司危:“出去。”
余回如释重负,告辞!
阴海都。
平日里喧嚣混乱的长街,此时难得有了片刻寂静,海风猛烈地吹着,“咚,咚”,使那干透了的尸体一下又一下撞在楼檐上,如丧钟一般。
溟決叹了口气,道:“下回再有这种事,至少与我商量一番。”
溟沉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同兄长提过了不止一回。”
“是,你是提过,而我也出面劝阻了。”溟決头疼道,“他又并不是全然不听。”至少先前放在明面上的事,已经被转移到了地下,凤怀月的名字也成为了美人楼的第一禁忌,客人们只敢以“那一位”来代替,画像撤了,金笼表演也停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溟沉道:“不够。”
他不准任何一个人觊觎他,更无法接受金笼里那些像又不像的面容。溟決拍拍他的肩膀,道:“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他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往你的床上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