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8-09

他用还沾着冰雪的大氅去扫兰缪尔的脸,果然把后者冻得一个激灵。
“毛皮都冻住了,”兰缪尔却蓦地抓住那片衣角,他皱眉,很认真地叮嘱,“您应该多穿一点。”
昏耀不禁惊奇地笑了。
荒唐,他在欺负他的仇人,而仇人居然试图关心他。
他早知道兰缪尔这个人多少有些荒谬,但到了这个程度,无论是真心还是伪装,都已经到了过分的地步。
“祭祀之日,‘受寒者’需不饮不食,不着厚衣。”
昏耀蹲下来,双手捧起兰缪尔的脸,笑道,“你的话是对极寒祭祀的亵渎。兰缪尔,看来你还是学不会做一个奴隶。”
“我今天心情好,不惩罚你。下次再开口胡言乱语,就叫你把烧红的火石吞下去。”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这些。”
“既然不知,就学会闭嘴。”
可惜兰缪尔学不会闭嘴。
这日傍晚,侍从把晚餐送来后退下。昏耀头也不抬地招招手,兰缪尔就走过来,跪在他的脚边。
没有办法,人类娇弱的胃克化不了太粗糙的食物,奴官们又都是粗鲁的家伙,伺候不了那么精细。
昏耀索性吩咐后厨,将自己的餐量加了一半,再由他亲自挑出兰缪尔勉强能吃的东西喂给人类。
晚饭吃到一半,兰缪尔忽然说:“吾王可否换一个地方束缚我?我日夜呆在宫殿里,什么都无法知道。”
……这个人只要不乱说话,就是个美貌乖巧的摆件。可是但凡开口,就总有能让他冒火的本事。
昏耀牙根有些痒,他将面前的餐食往旁边一推,露出下面的镂空铜托。
铜托的底部堆着烧成赤红的火石。深渊的冬季太冷了,若无火石来温烫,一顿饭很难热乎地吃完。
“张嘴。”昏耀阴鸷地说道。
兰缪尔蓦地抬脸看他,神色有些惊。
“别说我没有警醒过你。”昏耀拿起刚刚喝汤的勺子,在噼啪作响的火石里搅了搅,舀出一枚,“闭上眼,张嘴。”
“……”
“兰缪尔,你是奴隶,不要忘记你用什么换取了你的国土和子民的安宁。服从命令,张嘴。”
兰缪尔沉默地抿了抿唇,真的闭眼张嘴了。
昏耀将火石往铜托里一丢,飞速舀了勺肉汤塞进他嘴里。
“咳……!?”
兰缪尔猝不及防,肉汤又烫,他被呛得剧烈咳嗽不止,惊愕地捂着嘴睁眼看去。
魔王扔了勺子大笑起来,愉悦地指着他:“好骗。”
宫殿外的冬风还在呼呼地吹着。
半晌,兰缪尔慢慢地也笑了,他温声说:“吾王今天确实心情很好。”
昏耀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在兰缪尔的眉眼上停了半晌,又有些刻意地移开,看向窗外呼啸的雪粒。
这个冬天,他有了一个人类奴隶了。
魔王悄悄地想。
这可是件大事,他并非唯一破开过封印的魔王,但绝对是第一个在宫殿里养人类且成功养活的魔王。当然,这算不得什么功绩,但昏耀自己很得意,很……
兰缪尔:“所以,您明日真的不唱歌吗?是不会唱吗,还是不想唱呢?”
昏耀:“。”
烦死了,就应该真给他吞一枚火石进去!
次日,凌晨时分。
第一遍号角吹响的时候,魔王就离开了寝殿。
按照年年的惯例,昏耀将长发编成厚辫,以雪净身,左右脚踝各系骨铃一枚,而后亲自手捧先祖头骨,赤裸上身,冒着刀子似的严寒狂风,徒步自王庭向雪山的方向走去。
大祭司塔达,双手摇铃,仅罩一件布袍,用苍老沙哑的嗓子唱起祭歌。
身后又有十八名青壮年祭司跟随,同样高声颂歌。
他们要这样一路走到霜角雪山上去,次日方返。身后除了一千王庭亲卫远远护持以外,并无其他魔族跟随。
期间,祭司可以喝热水、吃干粮以及轮换休息,但手捧骨骸的“受寒者”却必须不饮不食。这样严酷的考验,绝非常人可以忍受。
“王也不必总是亲自主持祭奠。”
那时天珀还未被封为少王,仅仅是魔王手下的亲卫长。金眸的小女孩神色间满是阴郁,嘟囔道:“除了吾王之外,我还从未听说哪个部落首领每逢冬季都要亲自受寒。交给塔达老头子去折腾好了。”
她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的摩朵。这位劣魔将军跟随魔王起于微末,或许愿意劝一劝呢?
摩朵看穿了这女孩的小心思,懒散地哼了一声:“噢,可别瞧着我,以吾王那个脾气,我去插嘴,他只会叫我生吞火石。”
两位女魔骑在角马上,远远地率亲卫跟随着。
忽然,走在前方的昏耀在风雪中侧了侧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宫殿的方向。
天珀和摩朵也不禁随之看去。
一个白袍人影静静地站在宫殿窗口处,似乎与她们的王遥遥对视了一眼。
“哼,那个人类圣君……”天珀皱眉低声,“吾王似乎很中意他。”
“人类贱猪而已。”摩朵讥讽地勾唇。
“那可是能与吾王正面过招的人类,”天珀冷哼道,“我有种感觉,那家伙很危险,绝不会是表现出来的这样温顺。吾王竟然就这么把人放在身边,隐患太大了。”
隐患,谁说不是呢?摩朵心想,但或许对王而言,这正是一种刺激的游戏。
深渊里缺少乐子,也就只有战斗、杀戮和征服才能激发出兴奋。
摩朵抬眼看向王。昏耀许久才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前方斑驳的雪景中。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魔王的目光有些虚飘,唇角却弯了一下,若有若无地笑了。
突然,昏耀启口,嘹亮而悠扬的颂歌声在雪原上回荡起来。
天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脱口而出:“王怎么……!?”
摩朵同样震惊:“王竟然会唱祭歌,我从未听过!”
不仅会唱,还将那些古朴的音调唱得如此精妙!
别说她们,连昏耀身后的老祭司塔达,以及十个年轻祭司全都懵了,差点唱错调子。
魔王毫不理会,自顾自地高吟着祭歌,踩着雪往前走去。
在长笛般凄越的风声中,魔王的嗓音盖过了塔达,也盖过了年轻祭司们,荡气回肠。仿佛就要这样传到霜角雪山的山巅上,再传到结界崖的顶端,直抵那轮虚幻的月亮所在之地。
天珀与摩朵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珀垂下湿润的眼睛,自言自语:“极寒节,祭奠迦索深渊的每一个冬季,祭奠每一个在饥饿与寒冷中含恨而死的同胞和先祖。”
“如今,至少在吾王的王庭之内,终于不会再有族人冻饿而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不尽兴,但食髓知味。 烦死了,但还是唱了。

昏耀从霜角雪山回来,已经是次日的凌晨。
他许久没有唱着祭歌走过雪山了。极寒日的大山堪称白色地狱,等到昏耀结束了祭礼,重新踏入自己的宫殿时,连漆黑鳞片的缝隙里都是冰碴子,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
饶是如此狼狈,当他看到迎上来的兰缪尔露出惊愕的神色,依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快乐。
“吾王!”兰缪尔显然是没见过这种阵仗,焦急地想搀扶他,“怎么弄成这样……”
昏耀哑着嗓子,嘲笑他一声“大惊小怪”。
周围的侍从忙忙碌碌,烧热水、烫酒、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在暖炉多加一倍的火石……昏耀却并不急着沐浴或是进食,而是盯着自己的人类奴隶,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魔王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句。
“您今日明明唱了祭歌。”兰缪尔道,“说什么不是您唱,骗我的。”
昏耀:“对,骗你的。”
侍从们:“……”
众人内心崩溃:不是啊,正常来讲首领确实不需要颂歌啊!
王总不会是为了戏弄这个人奴才临时起了颂歌的兴致吧?
兰缪尔又问:“我也可以学着唱吗?”
昏耀:“当然不可以,人类怎么配唱魔族祭祀先祖的歌?”
兰缪尔抿唇垂眸,不再说话了。昏耀故意晾了他一会儿,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热酒一口口喝下去。等喝完了,才若无其事地转身,用鳞尾轻轻扫过人类眼尾下的那枚鳞片。
兰缪尔眼眸蓦地亮起来,他下意识抓住昏耀的尾巴:“吾王,我现在并不能算纯粹的人类了,对吗。”
侍从们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用眼神疯狂和同僚示意:他!他!这个人类!他他他居然碰了王的——
昏耀却只是挑眉:“嗯哼。”
兰缪尔:“那您可以教我……”
魔王幽幽地叹一口气,这时才穷图匕见般地露出怜悯与讥讽的神色,摸了摸人类的脸颊,说——
“兰缪尔,你怎么就不懂规矩,哪有王亲自教奴隶唱歌的道理?”
侍从们:“…………”
昏耀说完,干脆地抽离自己的鳞尾就走。徒留兰缪尔露出难以言喻的苦笑,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盯着他的背影,嘴里说些什么“空腹饮酒不好”之类的话。
应该说,在宫殿里伺候的侍从们,是最早意识到“王对这个人奴似乎不太一样”的那批魔族。
首领豢养美貌奴仆的事情并不少见,有些也确实能得到一时的宠爱,但终究只是玩物。像兰缪尔这样,与主人同寝同居,病重的时候有主人亲自喂药,平常连饮食都由主人亲自盯着的……绝无仅有。
如此“盛宠”之下,自然会有眼红者。
在这位人奴成为魔王的合化伴侣之前,昏耀身边还有一位固定的合化伴侣,是贴身服侍魔王的女侍官,名叫硫砂。不固定的则来来去去,兴致来了,便享受一夜的露水情缘。
兰缪尔对此表现出极大的抵触。每次昏耀带人进寝殿,他都要躲到禁锁能容许的最远处,试图逃避那些激烈的动静。
但自从魔王撬过一次蚌壳后,无论是固定还是不固定的伴侣们,都奇异地不再被召进宫殿里了。
硫砂无疑是其中最着急的那个。
某个夜晚,体态曼妙的女侍官妩媚地摇摆着鳞尾走进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不等进到深处的寝殿里,她便迫不及待地拥住魔王,当着好几个侍从的面,将身子贴了过去。
兰缪尔立刻抿唇转过身去,恹恹地垂着眼往外走,仿佛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似的。
昏耀却没什么兴致,鳞爪按了一下她的肩膀,敷衍道:“乖。”
硫砂的脸庞僵硬了一下,知道王这是拒绝的意思。
“吾王。”她小声地哼了一声,试探着说,“您身上都有人类贱猪的味道了,不好闻。”
昏耀不动声色地看了兰缪尔一眼:“忍着。”
“王……!”
硫砂恨恨地瞪着人类,嫉妒得牙痒痒。
她的王至今尚未婚配。也是,王的眼光高得很,硫砂心里知道,自己大约是不可能成为王后的。
但就算如此,魔王对她也足够厚待。她每个月的赏赐都是多多的,足够让重病的阿父和年幼的小妹在冬天也能吃上好几顿肉干。
可是自从这个人类出现,王就明显对她失去了兴趣。硫砂不仅嫉妒,更是害怕。
“王,吾王,人类的味道真的不好闻。就叫他滚嘛,好不好?”
硫砂用上了撒娇的语气,她跪了下去,用脸颊贴着昏耀的手臂,嘟囔道:“吾王的宫殿里,怎么可以养着一只下贱的人类呢?”
“叫他滚去奴隶棚吧,等王想使用的时候,再叫过来就是了。”
昏耀笑了笑,说:“滚。”
兰缪尔立刻加快脚步,忽然颈间一痛。
他无奈只得看向昏耀:“吾王,奴隶带着禁锁,骨钥还……”
昏耀:“所以说的不是你。”
魔王缓缓将手臂从硫砂怀里抽了出去,退后一步,望着她。
血色从女魔的脸上一点点褪去。
硫砂腿一软跪倒在地,牙齿咯咯发抖:“吾王!”
昏耀转身向寝殿深处走去,淡淡说:“他是我的奴隶,即是王的所有物,你不该置喙……滚下去吧。”
不远处的侍从们交换眼神,悄悄摇头。
硫砂侍官糊涂啊。人奴再怎么样,那也是王亲手养着的。下不下贱,住在哪里,私下说说就算了,岂可当着王的面前插嘴评判?
“吾王!”硫砂含泪膝行着,极尽卑微地一路跟了过去。爬到近处,她一口咬在自己的右手腕上,顿时鳞片噼啪碎开,血淋淋地露了骨头。
她道:“硫砂知道错了……!”
兰缪尔陡然变色,被栓在昏耀身边好几个月,他依然无法习惯魔族动不动搞得血沫横飞的作风。
他看向昏耀。站在烛光下的魔王连一个表情都没变。
硫砂发狠,低头在腕骨上又咬一口。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起,鲜血如雨点似的往下落。
再抬起头时,侍官的下半张脸已经被血染红了,她哽咽道:“请吾王垂怜……”
兰缪尔实在看不下去,蹙眉跪在昏耀脚边:“吾王,硫砂侍官……”
昏耀看了看他,巨大的鳞尾一卷,将话没说完的人扔上了床。
“王……!?”
兰缪尔猝不及防。身下的床榻往下一陷,昏耀高大的身躯在他上方投下阴影。
下一刻,魔王伸手扯下了他的衣袍。
跪地的硫砂哽了一下,竟不敢再哭。
兰缪尔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昏耀居然不仅不怜惜跪在地上流血的硫砂,还准备当着她的面和自己合化!
以兰缪尔的观念,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行为,几乎是立刻挣扎起来。昏耀蛮力将他按住,俯身在他耳边:“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想造反?”
兰缪尔脸色发白,直直瞪着昏耀,颤抖着说不出话。
就这样,又是一次昏天黑地的合化。
结束的时候,硫砂早已经离去了,砖地上的那摊血迹也被擦拭得几乎干净。
夜色已深,兰缪尔闭着湿濡的长睫,将脸歪过去埋在枕头里,浑身发抖地喘着,一言不发。
这对昔日的神子而言无异于又一场精神折磨。他没有出声,只是从半途开始就咬自己的下唇。魔王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他口中,这才免得鲜血淋漓。
昏耀凝望着床边的铜灯。
里面跳跃的火苗,正一点点黯下去。
今夜过后,这位过分心善的圣君陛下,应当不会再说出“您应该多穿一点”这种蠢话了吧。
或许,也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再不厌其烦地问他魔族的习俗。
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昏耀心想,何况本该如此。他揽着奴隶清瘦的肩膀,将其拽进自己怀里,又扯过被子,胡乱蒙在这人身上。
他按住兰缪尔的后脑,缓缓揉按着那头漂亮的长发。
“为什么?”
沙哑的嗓音从手底下传来。
“没有为什么。”昏耀闭目说道。
兰缪尔伏在他肩头安静了片刻,又开口:“……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吾王只是叫她下去,硫砂侍官为何要自残?”
“……”昏耀睁开了眼。
他手臂间禁锢着人类的力度松缓了些,兰缪尔就往后动了动,抬起脸——那双眼眸,明明都被泪水浸过一层,居然依旧是清透而且平静的。
“她为何说请您垂怜?”
“兰缪尔,”昏耀终于皱起眉,他缓缓支起上半身,“你是在装傻吗?”
兰缪尔茫然,歪头时几缕碎发随之散落。
“这个问题十分奇怪吗?”他问。
不,问题当然不奇怪。昏耀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奇怪的难道不是你吗?
人类是有丰富情绪的生物,再怎样心胸包容,在看过这样血腥的场景,又遭到了粗乱的欺凌之后,难道就半点都不痛苦?
你应当质问魔王为何如此残忍,质问自己凭什么被这样对待,质问魔族的粗陋、残暴、邪恶——
而不应该如现在这样。
贴在他怀里,膝盖抵着他的大腿,双足乖巧地叠起来安放在他的鳞尾间。询问时眼眸认真望着他,透澈得像湖水。
“你……”昏耀眼角直跳,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兰缪尔伸出手,有点凉的指尖轻碰了碰魔王面颊上的鳞片。
他认真询问:“刚才,吾王为什么不开心呢?”

兰缪尔赤足踩在地上,给床头将欲熄灭的铜灯换了一根灯芯。
合化过后,他刚沐浴过一遍,整个人像是带着淡淡的水雾气。人类吃力地踮起脚,双手半拢着灯芯“呼”地吹了两下,火光就逐渐明亮起来,照开了原本黑沉沉的宫殿。
昏耀坐在床边看着,他琢磨兰缪尔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点灯的,思绪有点飘。
“服侍王的合化伴侣,最重要的就是听话。”他说,“乱说话的,敢对君主指手画脚的家伙,麻烦得很,不能留这种隐患。”
说到这里,昏耀自己先是一愣,立刻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除了……”
“除了我。”兰缪尔心领神会,“因为找不到我的其他用处。奴隶明白。”
昏耀含糊地哼了一声,侧过脸,用指节撑着额头,继续说硫砂的事情:“她么,她还算聪明,知道今后进不来这里了。主动自残是示弱,她想求我怜惜,看最后的情分赏点什么东西。那她们一家,这个冬天能好过不少。”
“但硫砂也不够聪明。犯了错,只要先咬自己几口,掉上几颗泪珠子,不仅没有惩罚,还能抱着赏赐走出宫殿……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外头还有其他侍从,他们看了心里怎么想?
一传十十传百,王庭的魔族该怎么想?
以后所有家伙,犯了大错小错都来这一招,他这个王还做不做了?
昏耀绝不认为自己的处置有何不妥。
不料兰缪尔投来无奈的一眼,说:“您可真是严酷。”
“她不是吾王的爱人吗?只因一句话的越界……”
“爱人?”
“爱……爱魔?”兰缪尔磕绊了一下。
“爱。”
昏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歪头问,“兰缪尔,深渊之上的爱,是怎样的?”
“是像阳光那样,像花那样吗?”
“……!”
兰缪尔的呼吸蓦地一颤。
他低着头,修长的十指安静地抓紧了床单。
昏耀却不再看他,只是招手让人类坐在自己怀中,粗糙的手掌从那片白嫩的后颈往下滑落,沿着脊椎一直抚摸下去。
他很快就摸到了鳞片。那是兰缪尔身上新生出的鳞片,粗粝的硬质物覆盖在原本光洁的肌肤上,象征人类正逐渐被魔息侵蚀。
“在深渊,”魔王低沉地说道,“并不是每一个魔族都有资格谈婚论嫁。”
“绝大多数劣魔一生不会婚配,他们拥有多个合化的伴侣,除了满足欲望之外,更重要的是尽可能多地留下子嗣,因为幼魔的夭折太普遍。”
“只有拥有了一定资源和地位的魔族,譬如部落里的长老、首领、将军……当他们想要独享伴侣,或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继承人血脉纯净,那时才会举行婚配的大典礼,与对方结成婚姻关系。”
“至于爱……”
“深渊里的爱,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昏耀说着,散漫地四顾一圈。宫殿里挂的大都是骨饰,没什么奢侈的玩意儿。他胡乱在床头翻了两把,才捏出一枚不知什么时候掉在缝隙里的红宝石。
“喏,这样的一颗。”魔王随意将红宝石放进兰缪尔手心,“若在其他部落里献给首领,换来的口粮足可以供硫砂那个半死不活的老父和嗷嗷待哺的妹妹再吃两个月。”
“硫砂或许也算爱我,但如果叫她在一颗珠宝和‘做魔王的合化伴侣,但不再有赏赐’之间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兰缪尔怔了一下,慢慢地将这枚宝石攥在掌心里。
其实以他的眼光看来,这“宝石”的品质实在粗糙,若在人类的国度,只要有些余钱就能从商人处买到。
但对于魔族而言,已经是可以拿来献给首领的珍宝了。
“硫砂侍官……很爱她的家人。”
“是啊。可假如寒冬来临,粮食不够了,你猜她会怎样?”
兰缪尔沉默了片刻,轻声问:“劫掠?”
昏耀意外地挑眉:“有点意思,可惜还是错了。硫砂是劣魔,体格又弱,她哪有劫掠同族的本事?”
“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她只能杀死她那病重的老父,将仅有的粮食用来养育更年轻的,而不是一家三口抱在一起饿死。”
兰缪尔失语。
“如果粮食仍不够呢……你再猜?”
“妹妹……也将被她杀死吗?”
“错了,硫砂比你想得更坚强。”
昏耀忽然伸手,将兰缪尔的肩膀扯过来,掐着他的下颌扳正那张脸。
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魔王的神态竟然变得十分认真,不再有戏谑残酷之态。他凑近兰缪尔的耳畔,轻轻低语。
“——!?”
兰缪尔短促地抽了口气,瞳孔微微颤抖着。
他像是被烫伤了似的往后躲,但魔王紧紧扣着他,如施加某种酷刑般,硬是一句句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在人类耳畔说完——
她会含泪分食她的老父。以至亲的血肉,哺育自己和幼妹。
“你们人族并不把这叫做坚强,而是叫做残忍、邪恶、罪孽……对吧?在你们看来,魔族是阴沟里的老鼠,又脏又臭。”
“可老鼠永远也爬不出阴沟,能怎么办呢?又脏又臭,就索性不活了?”
“兰缪尔,这片荒芜的迦索大地,就是你们眼里的阴沟,是我们深恨而深爱的故土母亲、血脉诞生与消亡的地方;每当它迎来寒冬,无数走投无路的魔族正是这样靠着同族的血肉,苟延残喘下来。”
魔王的声音并不阴寒,甚至并不锋利,却仿佛夹着苍茫的风雪,在深夜的床帐内冻结了空气。
“……”
兰缪尔闭着眼,仿佛被什么无形中的重枷压弯了肩膀,颤抖不止。银灰色的长发蜿蜒而落,掩住了人类的神情。
昏耀深深地看他一眼,沉声道:“这才是深渊里的爱,兰缪尔。”
“它不是拥有,而是割舍;不是阳光和鲜花,而是极寒祭礼上受寒者手捧的骨骸。”
等到昏耀的指爪将兰缪尔松开时,人类的肩膀上已经留下了五道浅浅的血痕。
有点说多了,昏耀烦躁地心想。简直像是在解释什么,明明魔族从不屑于解释。
他嘴硬地添上一句:“你问了,我就给你讲一点。算是你陪我合化的赏赐。”
故事讲完了,魔王吹灭了灯,回到床上。兰缪尔仍僵在那里,像个雕塑。
昏耀都已经躺下了,不得不再次撑起身来,用鳞尾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下去,别妨碍自己睡觉。
推书 20234-08-09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穿越重生]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爸》全集 作者:寻香踪【完结】晋江VIP2023-7-6完结总书评数:1464 当前被收藏数:4474 营养液数:2577 文章积分:146,291,104^_^文案:动物学研究生边冀在非洲草原做科研时,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被盗猎者击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