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教学楼窗下是一片低矮景观灌木丛,一具女性尸体压倒一大片植物——确切的说,大部分被压倒,但其中几根树枝仰天直立,残忍地将尸体刺了个对穿,让尸体没有平躺在地面上,而是头脚着地,臀部却微微撅起。女人身上穿了一条疑似白色的长裙,早已被血液染得斑驳不堪,被不规则的树枝挑了起来,露出女人粘着血的内/裤。长发混着血水黏腻地铺在地上,像刚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血衣女鬼。
区里的法医正在和白超然讨论死者情况,几个拉警戒线的保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尸体,不一会就有人受不住,冲出人群去呕吐了。
谢隐磨着后槽牙,也想骂娘。不到一个月时间,看见两具坠楼尸体。谢隐怀疑自己最近犯什么邪了。
白超然走过来:“区里的法医已经初步勘验了,死者应该死于高坠伤。但死者右手腕处有明显的切割伤口,不像是普通利器划伤,具体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谢隐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尸体,不禁咋舌:“先割腕后跳楼?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不都多此一举么?”
白超然点头:“楼上还有一具呢,走,上去看看。”
一行人在保安的指引下,坐电梯来到了9楼。
谢隐纳闷:“不说11楼么?”
保安解释道:“我们这栋楼一共有11层,不过10楼和11楼都是排练室和练功房,不通电梯。”
所以想要到达命案发生地点——11楼练功房,需要从9楼下电梯,先爬一段很陡的铁艺楼梯到10楼,再爬木质楼梯上11楼,然后穿过一条昏暗的走廊。
谢隐身量高,上这楼梯格外困难。他一边爬一边心中问候设计者的祖宗,回头看向身量更高的秦淮,表情却云淡风轻。
切,还挺能装。
谢隐一回头,目光扫在铁艺楼梯那已然开始生锈的栏杆花纹上,凸起的残缺部分上挂着一小块布料。
谢隐眼尖,一眼就看出那布料上的黑斑。应该是血迹。
谢隐赶紧让白超然把这块布料装入物证袋,直觉告诉他,这块布料很可能有大用途。
发现布料的地方位于10楼要拐向11楼的转弯处,很有可能是某个人——嫌疑人或者受害人,在奔跑过程中剐蹭下来的衣服布料。
对于破案而言,哪怕到不了“旗开得胜”的地步,也算得上出师顺利。谢隐吩咐扩大封锁范围,在9楼电梯口就拉起了警戒线。
11楼的走廊贴着瓷砖,在阴面。即便正值盛暑,却有股说不上来的阴凉之感。走廊尽头是排练室,那里的门半开着,钥匙还留在门锁上。阳光刺眼,远远看不清房间中有何物。
只有一股咸腥的味道断断续续飘过来……是血的味道,谢隐最讨厌的,血腥的味道。谢隐时常怀疑自己被这种血腥味熏染多了,会不会性情里都带着一股子阴森。可这位热血中年余光里瞥见了身后的白皙……白皙中年。
算了吧,他更阴森。
能够慢慢浸入骨髓的阴冷逡巡不去,谢隐一行人逆光而行,终于在到达排练室门口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血手印赫然印在门板内侧。干涸的血迹半死不活地呈现出摇摇欲坠的态势,反射着暗红色的幽光,让人触目惊心。
谢隐俯下身,仔细打量起这只血手印来。
从手印的大小来看,最长距离大约15cm左右,十指相对纤细,应该是一个女性的手印。从手印的着力状态来看,五指和掌心均十分用力,且五指末梢处甚至有抠划的痕迹。结合血手印距地面不足20公分的位置来看,很有可能是女性受害者趴在地上,用力拍打门板所至。
血手印之下,有丝丝缕缕的条状血迹。
谢隐顺着手印的方向向房间内看去,其中惨状,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太过于触目惊心。
这间排练室规模不算大,但80平米左右的地板已然成为一片血泊。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血手印不仅存在于门板上,而是从门板处向窗口处蔓延,一路都有,只是清晰程度不高——不是被杂乱的脚印给踩没了一半,就是被大量血水冲得只剩一点了。
手印的方向并不相同,由窗到门方向居多,由门到窗方向的不甚清晰,但也存在。谢隐猜想,女性被害者是从窗台下穿越整个房间,爬向了门口处,并且猛烈敲击了门板。应该是为了求救。
如果没猜错,这枚手印属于楼下那具坠楼尸。
这位有能力向别人求救的被害人最终却出现在了楼下的灌木丛里。她为什么又折返回窗口了呢?是自己惊恐过度跳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呢?秦淮也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房间的最里侧,也就是窗台下,躺着一具男性尸体。这具尸体附近的血液量最多,仔细观察,发现这具尸体不仅被割了手腕,颈动脉处也被割断了。一把血红色的电剪刀赫然摆在死者的手边,与身体平行,摆放得诡异的“整齐”。
喷溅血迹遍布窗台下和地板上,然而男性尸体的前襟大面积却是干净的。
也就是说,这名死者很可能是在无意识,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躺在这里被割喉割腕的。
按照规定,案发现场应该让痕检部门先进入,谢隐和秦淮要等他们作业完成才能入内。谢隐和秦淮目光交错,二人谁也没说话,但心照不宣,想到了一起——同一凶手作案,为什么两名死者的死状会相差这么多?
谢隐看向领路的小保安:“还有一位伤者,送医院了?你们发现他的时候躺在哪了?”
小保安被冷不丁的问话吓得一激灵,起先他只直直盯着自己的脚,不得已才抬起头,却始终不看看向案发现场的方向。
声音都是飘忽哆嗦的。
“送医院了。就······就躺在那儿了。”
他的手指指向房间中央,男性尸体脚下的位置。谢隐叹服,不用眼睛看都能指得这么准,足见第一次发现现场时给这位年轻保安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
谢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然而目光再次回到排练室的谢隐骂娘的心都有了。
--------------------
榜单原因,12月4日20点更新,之后都是每天0点哦~
==========================
谢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脑子里飞快涌出一筐的脏话, 余光里瞥到秦淮,又觉得不能在这只白毛孔雀面前失了体面,生生又咽了回去, 只不痛不痒地骂了句:“怎么他妈这么乱?”
对于谢隐飙脏字,在场的所有警察全都表示同意, 甚至觉得骂得不够解气。就连一贯斯文的白超然都有心骂娘了, 因为作为法医,他发现这个案发现场很明显被动过!
血泊之中出现了大量的脚印, 肉眼可见属于不同的人, 乱七八糟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男性死者脚下的区域还出现了大量的拖拽和翻动痕迹。
小保安本就害怕紧张, 一听这话,周身都抖了起来,仿若做错了事一般嗫嚅解释:“我们······我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人好像还有气, 就赶紧组织人给他包扎抢救。120的人来了之后又检查了一下中间那位到底死透了没有,所以屋子里的脚印就挺多······”
谢隐这也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急躁,伤及无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调整好情绪,尽可能温和地问小保安:“伤者是仰面打横躺在死者脚下的?”
小保安:“是, 打横躺着。”
谢隐无奈, 但还是自我安慰兼宽慰白超然:“不管怎么样,拯救一条命比现场勘验更重要。”
白超然仍旧没什么好脸色:“大道理谁不懂, 好听话就你会说?那现在怎么办?尸体明显被动过,房间被踩得乱七八糟, 怎么采集信息?”
谢隐对于白超然的反应见怪不怪,毕竟这酸脸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白超然, 谢隐向来都是冷处理, 避其锋芒。因为谢隐特别了解白超然, 这个人嘴黑心细,等苦水吐够了,就自然而然地去干活了。虽然苦大仇深,但专业素养还是足够的。
然而他万分没想到,秦淮恰在此时走上前,去拍了拍白超然的肩膀。谢隐大呼不好,看来秦淮也要中枪了。
然而令人惊惧的一幕发生了,当满脸怒容的白超然转头看来发现是秦淮时,眼角怒意竟消减大半,硬生生地挤出了个礼貌的微笑来!
那是谢隐从没看见过的微笑!来自白·狗脾气·酸脸子鼻祖·超然的微笑!
坏了!坏了!警队里出现红颜祸水了!而且还是一笑毁社稷那种!
取代了他A警一枝花地位事小,带偏了整个警队的向心力事大啊!
谢隐危机感骤起,轻声咳嗽了两下,说道:“赶紧干活。”
就在谢隐不靠谱开小差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噪音,像指甲刮过黑板一样令人寒毛竖起的噪音。
左边,右边,身前,身后……这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磨指甲声从谢隐的四面八方传来,其中还混杂着儿童嗤嗤的笑声和影影绰绰的女人哭声。
即便是大白天,阴冷惊悚的场景配上这诡异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鸡皮疙瘩一地,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小保安几乎哭了出来,一脸惊恐的表情看向谢隐。
一股更为冰凉的感觉突然出现在谢隐的后颈,谢隐周身的神经都敏感起来。
一只手扒在了他的肩头。
他不信鬼神,更不屑于任何装神弄鬼的行为,他猛地攥住肩头那只手的腕子,向外一甩。
对方反应也足够快,借力打力,与谢隐保持了个平衡。
谢隐一抬眼,发现自己攥着的,是秦淮的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那么冰,力道不大,却恰如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谢隐瞬间拉入了无尽的冰窟。
啧,这会功夫捣什么乱?谢隐刚想发作,对方却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抵住双唇,然后指了指走廊当中的几个点位。
电暖气后面,排风口里面……几乎都是隐蔽的角落。
谢隐点头示意明白:这些点位后面,藏着小型播放设备。
就在这时,这混乱的噪音戛然而止。小保安的精神终于绷不住,崩溃了。他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谢隐见怪不怪,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丢人的。鬼神之说,他不信,可有人信。他是身经百战的刑警,他理应保持冷静,但他不会以此来要求所有人。
谢隐示意韩易把小保安扶起来,可还没等韩易上前,那环绕立体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这一次,是一个稚嫩却诡异的女童声音唱的童谣——
漂亮的新娘在歌唱,
奔忙的垒燕要成双,
洁白的婚纱,柔软的帷帐,
月亮都羡慕她的脸庞。
幸福的新娘等新郎,
狐狸却爬上她的窗。
狡猾的眼睛,肮脏的爪牙,
它要毁掉新娘眼里的光。
新娘的丧钟响摐摐,
长舌的乌鸦在张狂。
血污的婚纱,诬毁的名望,
新娘的灵魂在游荡。
拔掉爪牙,撕去皮囊,
掏出心肺,除去内脏。
割开狐狸的喉咙啊,
折断乌鸦的翅膀。
快乐啊,快乐啊。
快乐的新娘在歌唱。
快乐的新娘爬上你的窗。
静静地看着,等你死亡。
童谣虽算得上押韵,但唱起来没什么旋律可言。音效像极了老式唱片机的感觉,断断续续,像一把钝刀子犹犹豫豫地磨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谢隐感觉牙有点发酸……嗯,想骂人。
“声音处理过,而且是那种大众都可以下载的app处理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秦淮先开口。
音乐引来不少围观群众,被堵在九楼通往十楼的楼梯口处,维持秩序的警察厉声呵斥了几个好事者,大家才纷纷散去。
一位派出所过来的年轻民警见得世面还不算多,言辞激烈了些,搓了火,冲突中差点把一位非要上楼看热闹的保洁老太太给打了。
韩易在楼上听见了喧闹声,匆匆赶下去,好说歹说,才安抚了保洁老太太,避免了一次行政投诉。
相较于这个装神弄鬼的小插曲,谢隐更关心案发现场。
他叫来了后勤部长,也是这位后勤部长最先进入排练室的。
谢隐:“你们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有没有照相?”
他仍旧抱有一丝幻想。有照片,起码知道第一现场到底什么样子。
然而保安队长却起誓一样笃定:“警官您放心,这点觉悟我们还是有的!这么大的命案,我们不能乱拍照乱传播!”
“我可真谢谢你。”谢隐心凉了半截,翻着白眼但还是得保持礼貌。
谢隐又整体环视一圈,闭上眼,不得不自行脑补还原起案发现场的模样。
男性受害者A因某种原因昏迷后被割颈动脉割腕,躺在房间中线上,死在血泊之中。凶器与A平行摆放。女性受害者B被割腕后爬向了门口求救,但又因某种原因来到了窗台前,坠楼而亡。男性伤者C被割腕,仰面躺在A的脚下,现在被送到医院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凶手能够控制A不抵抗,却无法控制B求救?
——三人都被割腕,为什么最后形态相差这么多?
——B是自己受到刺激跳楼,还是被推了下去?
——凶手为什么把凶器留在了案发现场?又为什么要把凶器摆放如此“整齐”?
就在谢隐思考的时候,荆哲匆匆赶到:“头儿,走访结果出来了,死者身份可以确定了。”
他将资料递给谢隐,从旁解说:“男性死者A,袁近贤,24岁,恒星电子厂工人,夜大哲学系学生。”
谢隐不解:“夜大还有哲学系?”
也不怪他会这么想。夜大的办学宗旨本就是提升附近工厂工人的专业技能,很少有这么理论性的学科。但为了增添人文气息,夜大也同时开设了哲学系的课程。
荆哲继续解说:“女性死者B,田萌萌,22岁,博爱服装厂工人,夜大服装设计专业学生。”
“至于我们现在没看到的伤者,”荆哲翻了个篇,继续说,“男性,许维松,26岁,恒星电子厂工人,夜大信息技术专业学生。”
谢隐:“伤者情况现在如何?”
荆哲:“医院说情况不算稳定,失血过多,大脑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谢隐:“判定脑死亡了么?”
荆哲:“没有,处于迁延性昏迷状态,还没判定脑死亡。”
这算得上好消息么,谢隐也不知道。或许这位伤者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天醒来,一语道破真相,给他们省下不少事。但也可能一直昏迷下去,直至死亡。
所以目前看来,把希望寄托给伤者,并不现实。
谢隐:“这栋楼有多少监控?”
荆哲:“除了10楼和11楼两层都是排练室,没有监控,剩下其他楼层都有监控。7天自动覆盖,我已经让保卫科的人去调了。”
谢隐:“9楼的楼梯口有监控么?”
荆哲:“好消息就是这个,有。”
根据白超然给出的“男性死者袁近贤死亡时间大致在7月13日凌晨4点左右,死因是失血过多”的推断,谢隐要求着重调取了7月12日晚11点到7月13日7点的监控。
查看监控的工作量不算大,几个人分工下来,很快就梳理出了眉目。
从9楼通往10楼的楼梯口处监控来看,最早出现的是一对男女情侣。7月13日凌晨1:25到达监控点,继续向楼上走去。耳鬓厮磨的程度让在场的几位年轻警官都禁不住红了脸,大有一种干柴遇烈火的迫切感。
深更半夜,这么急切地找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可想而知。
教务主任马上派人核实,打听到了二人的信息:
男,杨平,25岁,夜大学生,恒星电子厂工人,后脖颈处隐约露出一段青龙图案纹身,在附近一片的厂区颇有点影响力,属于一群小混混头目。
女,龙莉莉,22岁,夜大学生,博爱服装厂工人。
谢隐凑到屏幕前,眉头轻皱,“啧”了一声,吩咐道:“停。”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秦淮已然心领神会:“这件灰色外套······”
众人这才惊觉,杨平身上的这件灰色外套,颜色与材质看起来与他们在走廊角落里捡到的那块布料很像。
当然,监控画面在室内灯光下有一定的色差,还不能如此武断地做判定。
随后在1:35,三人有说有笑走出9楼电梯,来到楼梯处监控点。两男一女,很显然,就是三位被害人。
10分钟之后,也就是1:45,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龙莉莉从10楼匆忙跑了下来。没有和她的情人杨平一起,看起来神色十分慌张。
又等了15分钟,也就是2:00的时候,杨平才从10楼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然被划出了几道口子,脸上隐约能看出挂了彩。
当这对情侣与三人相遇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对情侣如此狼狈不堪?龙莉莉又为什么比杨平早下楼15分钟?这对情侣,到底是不是杀害三人的凶手?
在此之后,一直到保安上楼救人,监控中都没有再出现别人。
谢隐当机立断让学校通知杨平、龙莉莉二人来接受询问。
可等了很久,龙莉莉的电话才打通,她带着哭腔说:“我也找不到杨平啊,他······他失踪了。”
失踪了?
对于普通人和警察而言,失踪的概念是不同的。
热恋之中的小情侣们,三分钟不回消息就能脑补出一场生离死别来。谢隐对于龙莉莉说的话存疑,赶紧从队里调来两名女警,和他一起对龙莉莉展开询问。
龙莉莉长得很漂亮,一双大眼睛哭起来含着秋水一般,鼻尖粉红,两腮轻鼓,委屈得惹人怜惜。
“杨平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警官,你们快立案吧,他会不会被□□抓走了?”
□□?谢隐眉头一皱,问道:“杨平平时得罪过什么□□的人吗?”
这话说完,谢隐都觉得自己智商被带跑偏了。从去年年初开始,新一轮扫黑除恶展开。全市上下但凡脸上长了二两横肉的都恨不得天天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阵风沾了一身腥。还有人敢脑门子上写着“□□”两个字堂而皇之的招摇?
龙莉莉抽噎:“我也不知道······杨平自己跟我说的,他当年一个人单挑了□□18个人,把一个大哥腿打残了,留了不少后遗症,到现在还得拄拐棍呢。我怕是那个大哥报复他,把他抓走了。”
谢隐追问:“大哥叫什么名啊?”
龙莉莉用一种回答数学老师提问的认真态度一字一顿回答:“杜月笙。”
韩易一口唾沫差点把自己呛死,咳了个惊天地泣鬼神,仍不忘他的欠揍本质,嘶哑着嗓子问:“确定不是黄金荣?”
女孩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郑重地摇了摇头:“确定不是。杨平不认识倒卖黄金的。”
在场的所有人集体无语,不仅在于杨平这感天动地的扯淡能力,更在于女孩这惊世骇俗的文盲本质。
谢隐耐着性子宽慰:“没事啊,别害怕。杜老先生应该对抓虾米没有这么大兴趣,为此特地来上头一遭。”
龙莉莉满眼泪花,一脸略带缺心眼的天真烂漫:“谢警官,你和他熟?”
谢隐还想打趣两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索然无味了。尽管他算不上那种心思极重的性情,但工作归工作,扯太远就太没职业操守了。他平复了心绪问道:“杨平如你所说的,‘失踪’多久了?”
龙莉莉一边抽噎着,一边数着手指头,半晌才回答:“得有八九个小时了。”
谢隐看了眼表,9:45。按龙莉莉这说法,八九个小时······那上一次间杨平,可不就是监控画面中显示的1:25一起上楼么?
谢隐直入主题:“今天凌晨1:25,你和杨平来到4号教学楼11楼之后,发生了什么?”
“啊?”龙莉莉显然被惊呆了。话说到这,她才意识到警察找她和杨平,是有精准的切入点的。她没想到警察会问这个问题,更没想到警察掌握的时间可以精准到这个程度。
她开始哆嗦起来,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三人命案,算得上大案要案了。面对暂时没有头绪的情况,谢隐心焦,五脏六腑都在被一股无名火炙烤着。
可他又不能对龙莉莉发火,只得强压怒意,站起身,让女警走上前来安抚了一会。
半晌,龙莉莉才开口:“这······警官,我真不知道这事违法,我······我们俩也是第一次。”
女警一愣,难不成案子这么快就破了?三人就是杨平和龙莉莉所害?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龙莉莉再没文化,再缺心眼,也不至于不知道杀人违法啊。
女警把她扶到一旁坐下,耐心询问:“到底干了什么事,你说说,我就知道违不违法了。”
龙莉莉憋红了脸:“就······就那事呗。我······我俩确实没领结婚证,但我看厂里其他姐妹也和男朋友出去开过房,我就以为不违法呢。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女警大学刚毕业,年纪轻脸皮薄,听到这不自觉的耳根跟着红了起来。众人先是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转而又齐刷刷地转过弯来:龙莉莉把这群兴师动众的警察当成扫黄大队的了。
女警虽然已经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职业素养还是够的,好言安抚了龙莉莉一下后说:“我们警察是想问你和杨平昨晚到11楼,除了······咳咳,除了那个事,还发生了什么。”
龙莉莉这才作恍然大悟状,神色愤恨不平:“肯定是许维松他们去报的警吧?奶奶的,明明是这个龟孙先动手的,还想往老娘头上扣屎盆子!”
龙莉莉说这段话时带着一口方言,骂街的流利顺畅程度让谢隐想起他们警队门口早点摊炸油条的刘大妈,掐着腰骂起人来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放过了对方家哪位祖宗,都算她发挥失常。
“报警?”谢隐回神,问道,“为什么报警?”
“还不是那孙子骂我······骂我不知廉耻,我才回骂了一句。他就要动手打人!恶人先告状!警察,我和杨平可是冤枉的!”
谢隐彻底听懵了,耐心也逐渐消耗殆尽。他语气不失严厉地低声喝了一句:“从头说!”
龙莉莉这才对上这位警官那双凌厉的眸子,不由自主地来了个透心凉,从内而为打了个寒战。声调都放低了:“就是······我和杨平正在排练室干那事,还没脱完,许维松、袁近贤、田萌萌就一起进来了。许维松就骂我不要脸,杨平听不过去,就打了许维松。”
谢隐从牙缝里哼出一声:“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