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都退休了,”郑熙拉着他坐下,“怎么,准备回来开铺子?”
方衍笑着道:“可不是嘛,刚好休息休息,所以现在都是你在做牌匾?”
“嗯啊,”郑熙理所应当地点头,“虽然不如我爸,但我好歹也是有点水平的,准备写个什么名字?”
方衍随意道:“就写个方圆吧。”
“成,”郑熙从角落里扒拉出块没刻的木牌,“这块儿怎么样?大小正好合适。”
其实方衍觉得他挑的这块有点大——主要是不太好做,难度略高,他有点担心自己哥们翻车亏本。
“要不换块小点的,”他说,“过两天就是个好日子,我着急开业呢。”
“放心,包在哥们身上。”
郑熙拍了拍那块木板,砰砰的声响听起来十分自信,方衍挑着眉打量他,道:“几年不见,你都能接急活了啊。”
“那是,”郑熙得意得很,“哥们连英文都能刻,区区方圆两个字,根本不在话下!”
“英文?”
方衍顿时笑了,居然有往牌匾上刻英文的人才,未免太奇葩了点。
明明是一想就违和到千奇百怪的搭配,挂在店门口想来会是道……独一无二的风景线。
“嗯啊,”郑熙也跟着笑,“那玩意儿还是花体呢,我五天就弄好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见他如此笃定,方衍也放下心来,就这么敲定了这事,他悠悠闲闲地逛回自己的铺子里,顺手拉开工作台的抽屉。
没记错的话,方女士常年在这个位置备着雨伞。
结果却是看了个空,方衍沉默了下,掏出手机给方女士发消息:
“你铺子里的伞放哪里去了?”
“什么伞?”方女士回他,“你没事会在一年半载都不去一趟的店里专门放把伞吗?”
方衍无语腹诽,直接回一句没有很难吗?
不过他自然是没有胆子发出这句话的,只好又转身出门去找郑熙。
“好兄弟,”他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声,“有多的伞吗?”
“有,你等我找找哈。”
郑熙在乱糟糟的柜台后翻了半天,还真的翻出一把伞递给他,方衍跟他道了谢,郑熙顺口问他:“准备回去了?”
“是啊,”方衍朝他摆摆手,“顺道去买点菜,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
郑熙无奈耸肩:“估计不行,家里做了我的饭,下次吧。”
于是方衍没再说什么,拿着伞出了门,路上经过陈记包子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两个糖包。
这样的话晚上炒个青菜,再做个红烧五花肉就差不多了。
他边盘算着边慢悠悠往前走,雨下得不大不小,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石坑,顺便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会,街上没多少行人,空旷的积水倒映着干枯的枝桠和古朴的矮墙,青苔顽强地在砖缝间生长着,彰显着为数不多的绿意。
突然之间,方衍眼前一暗,他躲闪不及地撞上一个人的肩膀,撑起的伞挡住向上的视线,雨水在他们之间淅淅沥沥地下着,有些大,阻止了他抬头的动作。
那人略显匆促的道歉声清晰在耳边响起:“不好意思。”
“没事。”
方衍其实觉得这事错在自己——边走路边玩手机并不是个好习惯,因此他只是往旁边让了点,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雾蒙蒙的雨挡在他们之间,陈斯愚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街边林立的店铺招牌。
“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呢,”他自言自语,“这年头居然有人穿着长褂出门,还是这种天气,也不怕被雨淋湿了。”
可刚走了几步,看着清冷的街道和低矮的旧墙,脑中又马上浮现出几行诗: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陈斯愚又回头看了眼,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雾蒙蒙的雨寂寥地下着,而在清凉的气息中,他闻到了一丝错觉般的香气。
温暖的,沉静的,是檀香焚烧殆尽后的那一丝暖意,让人想到满屋老旧家具中摆放的雕花铜香炉。
应该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他想,还挺好闻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余香飞快地消散在雨水中,陈斯愚脚下一转,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长阳古街中,郑熙的铺子里亮着灯,他站在檐下甩了甩伞上沾的雨水,才迈步进了门。
“上回在你这落了把伞,”他用很熟稔的口吻对柜台后的人开口,“你帮我收起来没?”
郑熙头也不抬地嗯了声:“收着呢,等我写完这个字再帮你找出来。”
“行,不急。”
陈斯愚在柜台前站住,将手里的袋子一放,就支着胳膊探头往他身前看,上好的宣纸上仔细描着两个字,他眯着眼端详了会,笑着道:“方圆?这是什么铺子?”
“裁缝铺,”郑熙随口答道,“一朋友的店,就在你那铺子的对面。”
“哟,真是稀奇,”陈斯愚有些讶异,“我搬过来一年多,都没见对面开过门,这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铺子了?”
郑熙放下笔,满意地拍了拍手:“那铺子之前是他妈在经营,后来搬去外地了,这边就一直空着——先让我好好想想你的伞被我放哪儿去了。”
他撅着腚在柜台后一阵翻找,陈斯愚笑了声,调侃他:“怪不得你爸总说你住在狗窝里,这地方真是有够乱的。”
“我能找得到东西,就不叫乱。”
郑熙直起腰,尴尬的表情一览无余:“嗳,我跟你说件事。”
陈斯愚一挑眉,道:“你把我的伞弄丢了?”
“丢是没丢,”郑熙摸了摸鼻子,“就是刚刚这牌匾的主人过来借伞,我一不小心,把你的给他了,这不,他刚走没多久你就过来了。”
这事实在是太凑巧,不过陈斯愚也不太在意,只说:“那等他还回来了,你送到我店里来吧,对了,陈皮这段时间还好吧?”
陈皮是他养的一只胖狸花,被陈斯愚养得珠圆玉润,跑起来就像个滚动的球,前段时间他跑去国外采风休假,这才托付给郑熙照顾了一段时间。
“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贼能拉,”郑熙的表情隐隐有些怨念,“喂了它那么多天,跟祖宗似的供着,结果连摸一下都不肯。”
陈斯愚乐了:“它就那德行,除了我谁也不亲,没挠你两爪子都算看你顺眼了。”
“那我明天给你带回来?”
“过两天吧,”陈斯愚直起身,“这趟采风累得很,我得多休息两天再开业。”
“行,”郑熙问他,“几号开门?”
“十四号吧,”陈斯愚随口报了个时间,“袋子里是给你带的手信,走了,过两天见。”
郑熙打开袋子看了眼,是一个很有土耳其风情的杯垫和一个漂亮的琉璃杯,等他抬起头想道谢时,陈斯愚已经重新走回雨里了。
他挠了挠脑袋,轻轻嘶了声。
“十四号……方衍不是刚好选的那天开业吗?”
那直接让他把伞送回陈斯愚店里不就好了,还更方便。
第4章 你吓到我的心肝宝贝了
好巧不巧的,方衍去取牌匾那天并不是郑熙在店里,满脸横肉肌肉发达的中年阿叔坐在檐下泡茶喝,见他朝着边走过来,豪爽地笑着道:“小方来取东西啦?快过来坐会,我已经让他们帮你去装了。”
“郑叔。”方衍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前两天才听郑熙说您已经退休了来着。”
中年男人招呼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边给他倒茶边说:“那小子换季感冒,今天直接躺床上起不来了,平时叫他锻炼也不肯,身体一堆毛病,这么瘦瘦小小的哪里能讨姑娘喜欢!”
方衍屈起两指叩了叩桌面,说:“现在还是挺多小姑娘喜欢他这一挂的,郑叔您把他生得好,根本不用操心这方面的事。”
他顿了顿,又附和地点头:“但锻炼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
“是吧,”中年男人笑着拍了拍自己精壮的肱二头肌,“我这两年练得多,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这个健身啊还是很有用的,你其实也该试试!”
“有锻炼的,”方衍扯起谎来眼都不眨,“每天早上都在巷子里来回跑步呢。”
郑叔朝他竖大拇指:“这才是年轻人该做的事,成天对着手机电脑,腿都要退化掉的!”
说话间几个工人朝着这边走来,为首那人喊道:“郑老板——那边已经装好了,来看看伐?”
“成,我们现在过去。”
方衍跟着站起身,阴沉沉的天有些冷,他和郑叔并肩站在街边,仰头细细端详着新做的牌匾。
“郑熙这手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他满意点头,“有几分叔您的风骨在里头,对了,转账还是现金?”
“你直接转给那小子就好,”郑叔拍了拍他的肩,对这奉承话受用得很,“给你打个八折,就当欢迎你回来了。”
方衍笑得很礼貌:“那就谢谢您了,对了,前两天在网上订了点不错的水果,我记得姨挺喜欢的,等到了给您送点过去。”
“那敢情好!”
郑叔乐呵呵地应了下来,接着问他:“听小熙说,你打算十四号开业啊?”
“嗯,”方衍说,“看了黄历,那天是个好日子。”
“可不是好日子嘛,情人节!”
说到这,郑叔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小子啥时候才能把我儿媳妇给领回来。”
“说不准今年就遇到个喜欢的呢,”方衍道,“当年我们读书的时候,郑熙可受女同学的欢迎了。”
就是这么多年都没追到喜欢的姑娘,直男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默契地替兄弟藏好秘密,神色自若地接回了原先的话题上:“我挑日子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是情人节,这不刚好赶巧了,希望到时候能直接有个开门红。”
“一定行,这两年过来逛街的人要比从前多上好几倍。”
郑叔最后看了眼高悬的牌匾,眼中尽是满意的神情。
“小熙说是什么……越来越多人想了解咱的传统文化了。”
方衍若有所思地点头。
“是件好事。”
老黄历总是可靠的,开业当天柳城难得出了太阳,暖融融的光自云层间落下来,将接连几日的阴沉和潮湿消融得一干二净,方衍难得起了个大早,从头到脚的行头都翻出了簇新的穿,接着站在镜子前好好捯饬了番才出门。
隔壁的徐阿婆正在浇花,院子门大敞着,见方衍路过时她打了声招呼:“小方今天出门那么早,吃过早饭了伐?”
“吃过了,”方衍停下脚步,遥遥对她笑了笑,“今天要开业了,阿婆下午可以来店里坐坐,给您做件新春衣。”
“哎哟,你现在这么忙,就不麻烦你了,”徐阿婆连连摆手,“那你快去吧,路上看着点路,别摔了。”
“好,阿婆再见。”
方衍悠悠闲闲地朝巷子外走去,微凉的风拂在脸上,他惬意地仰着脖子,站在原地感受了好一会柳城的清新空气。
没有车尾气,也没有市政工程造成的漫天灰尘,真不错。
手机在兜里震了几下,方衍摸出来看了眼,是郑熙的电话。
“喂?”
“方啊,你让帮忙买的鞭炮在我铺子里,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郑熙的语气有点着急:“我今天还闹肚子呢,你再不来,我就要拉在店里了!”
“你找个袋子装好放门口不就好了,”方衍看了眼时间,“我还在路上呢,估计还得五六分钟才到。”
“嘶……也行,”郑熙那头传来匆匆忙忙翻东西的动静,“那我给你挂在门口了哈。”
通话被迅速挂断,方衍无奈叹气,低声自语:“生个病不会把他脑子给烧坏了吧?”
他不再磨蹭,没过多久就到了郑熙的铺子门口,紧闭的门扉上落了锁,大红塑料袋被敷衍地打了个结挂在把手上,摇摇欲坠地露出点鞭炮的包装盒,方衍打开袋子确认了下是自己的东西,又看了眼自己手上拿着的雨伞。
雨伞这东西容易丢,他想,还是待会再过来还吧。
方衍提着丑兮兮的塑料袋在檐下走了会,某根廊柱后突然转出来了只跟球似的胖狸花,皮毛油光水滑的,每一根发尖都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色泽。
“喵——”
甜腻腻的叫声从胖狸花嘴里传出来,方衍站在原地,有些好笑地瞧着它蹭了蹭自己的小腿,然后绕着塑料袋打转。
看起来应该是谁家养的,他想,不然就这体型,在外头流浪的话连蟑螂都抓不到。
“咪呜——”
胖狸花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方衍抬手将袋子提高了点,低头对它说:“我这儿可没有吃的。”
狸花的叫声停顿了下,它对着方衍歪了歪脑袋,突然站起来用前爪扒拉住了塑料袋。
“喵——”
看起来像是不信的样子,方衍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总觉得这猫听得懂人话。
还挺有灵性的。
于是他用认真的口吻对着胖狸花重复了遍:“真没有吃的,要不要我打开给你看看?”
胖狸花这才放下爪子,蹲在他脚边甩了甩尾巴,好像是在说:“嗯,打开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方衍的唇边露出了点浅淡的笑意,还真的蹲下身,朝着它打开了塑料袋。
“看,就只有两盒这玩意,不是吃的。”
他说着,还拿出一盒凑到狸花鼻子前给它闻,胖猫这才嫌弃地动了动胡子,很高冷地转身离开。
“喵!”
沙哑的叫声像是在骂人,跟先前简直判若两猫,方衍笑了声,拎着袋子站起身。
还是只两面三刀的虚伪猫。
他掏出钥匙打开店门,顺手按亮了橱窗的顶灯,接着才将鞭炮拆出来往门口一挂,抱着手臂环顾了圈干净整洁的店面。
很不错,他想,等到了吉时就放炮。
方衍在桌后坐下时视线随意地往外看了眼,对面那家始终关着门的铺子终于亮起了灯,看样子是在营业。
估计也是为了赚一波情人节的客流量。
他不甚在意地低下头开始玩手机,丝毫没发现那只拦自己路的胖狸花正迈着悠哉的步子,晃着毛绒绒的尾巴钻进了对面敞开的门中。
偌大的店面里摆着几张宽敞的桌子,玻璃瓶整齐地在桌上码成几排,墙上装了原木立架,并排摆放着好几个大玻璃罐,色泽不一的液体里泡着不同的东西,有木头,还有不知名的草叶,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胖狸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轻巧而无声地朝着窗户边滚过去。
陈斯愚正躺在窗边的摇椅上闭眼晒太阳,胖狸花舔了舔他垂下的手指,甜腻腻地喵了声,他这才睁开眼坐起来,弯腰把胖猫捞进了怀里。
“不是出去晒太阳了吗?”
他拍了拍陈皮胖嘟嘟的屁股,猫毛顿时在阳光中飞舞,陈皮在他怀里眯着眼,很惬意地叫了声,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陈斯愚手贱地从它背上拽了点掉落的毛,挠了挠它的下巴。
“怎么感觉你瘦了点?郑熙不给你吃东西吗?”
郑熙要听到这话指定骂他——就陈皮这动不动伸爪子的脾气,谁敢克扣它的伙食?
陈斯愚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把躺成一坨的陈皮放在了椅子上,又顺手重重搓了两把胖猫柔软的肚皮,惹得陈皮咕噜咕噜地叫。
“好好躺着吧,”他神清气爽地朝自己的工作台走去,“我干完活了再来陪你睡觉。”
结果这情景根本没能维持多久,他才从桌上拿起个玻璃瓶,店外突然就响起惊天动地的噼里啪啦声响,陈斯愚手一抖,险些就把手里的瓶子摔了。
“喵!”
圆滚滚的胖狸花一窜三尺高,爪子在桌上敏捷地踩了几下,直直地窜出了店门,只是苦了桌上的瓶子们叮铃哐啷地倒了一片,摆在边缘的几瓶直接落了地,摔得那叫一个稀碎,浓郁的香味顿时和液体一起倾泻而出,混合出刺鼻到有些发臭的味道。
“我操……”
陈斯愚字正腔圆地骂了句脏话:“哪个神经病大上午的在街上放鞭炮,等不到过年了吗!”
他绕过满地狼藉出了门,一眼就瞧见了对面铺子前的漫天红屑中站了个眉目雅致的俊秀男人,身高腿长气质通透,穿着一身古朴的藏蓝长褂,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朝自己望过来。
很好看,但不足以让陈斯愚放弃计较刚刚的突发事件,陈皮撞倒的瓶子里都是他新进的原料,又贵又难买,陈斯愚心痛得要命,难免迁怒大上午放鞭炮的方衍。
他站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眯了眯眼,在心里骂了这人一句老古板。
“喂,”陈斯愚朝不远处的廊柱抬了抬下巴,“你吓到我的心肝宝贝了。”
方衍觉得对面铺子的那个老板纯纯有病。
不可否认,他第一眼见着陈斯愚时还觉得对方挺好看,高鼻深目轮廓流畅,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散散地束着,英气的眉眼和薄唇让他丝毫不显女气,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时还挺风流。
好一张渣男脸,他想,李程霖也是这一挂的长相。
偏偏陈斯愚一开口还是一声不礼貌且冲得很的“喂”,语气冒犯发言轻佻,每个字都在往他雷点上踩。
实在是让人不爽。
方衍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就看见先前那只拦住自己路的胖狸花正蹲在不远处,飞着耳朵发出骂骂咧咧的叫声。
原来是他养的猫。
方衍抬眼跟陈斯愚对上视线,心里对这人的评价又变低了不少——都说猫随主人性格,看来这人原本就是个没礼貌的。
而且还开口闭口心肝宝贝,跟李程霖完完全全一个样,渣男没跑了。
他又抬头看了眼男人头顶挂着的招牌,上好的木料上刻着一串花体英文,繁复到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单词,方衍挑了挑眉,脑海中浮现出郑熙前两天说过的话:
两天赶工算什么,我连英文都能刻。
看来这就是那个找郑熙刻英文牌匾的神经病,中不中洋不洋的,品味实在令人不敢苟同。
这么想着,他又将视线落回这人身上,对那身明显大了两个码的西装表达了明显的嫌弃——料子差,版型也差,这种玩意儿也配被人穿上身?
短短时间内方衍找到了无数个讨厌陈斯愚的理由,最后淡淡瞥了眼陈斯愚,转头就回了店里,留下满地的硝烟味和四散的红色纸屑。
他合理怀疑自己患了李程霖PTSD,见到这一挂的男人就没好脾气。
还站在外头的陈斯愚轻轻“嘿”了声,被方衍刚才的眼神瞪得颇为不爽。
“长得挺好看,结果脸比袜子都要臭。”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新挂上的招牌,大咧咧两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方圆。
看来他的那把伞如今就在这人手里。
“我就说那天看到的伞怎么那么眼熟,”他抱着手臂轻声自语,“还真是我的伞啊。”
陈斯愚朝外头走了两步,对依旧在廊下骂骂咧咧的胖狸花喊道:“陈皮,回来了!给你开根猫条压压惊。”
胖狸花这才翘着尾巴不紧不慢地走回来,然后在门口打了两个喷嚏,怎么都不肯进去了,陈斯愚闻着店内糟糕的气味,揉着眉心好一阵头痛。
陈皮边蹭他的裤腿边喵喵叫,他开了根猫条,蹲在店门口一点点喂完,这才站起身准备面对一地的狼藉。
得,光收拾这些东西就要花掉他起码半个小时了。
方衍见他回了店里才站起身去找郑熙——他才不想再跟那个没礼貌的家伙说话,开业这种重要的日子,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结果他刚拿着伞进了郑熙的店门,就瞧见对方匆匆一抬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前两天忘记跟你说了,”郑熙的语气听起来蔫蔫的,“那天给你伞的时候没留意,把别人的伞给你了,你直接送到你对面的那家铺子里就好。”
方衍沉默了一下:“我对面那家?”
那不就是刚刚那个人的铺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伞,试图让郑熙站起身:“我跟人家又不熟,这事解释起来又麻烦,要不还是给你吧。”
“没事,我已经跟他讲过了,”郑熙还是一副懒得起身的模样,“你给他送过去就好,哥们现在实在是没爬起来的精力。”
方衍只得应下这个办法,毕竟郑熙看起来实在像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样子,他探手摸了摸郑熙的额头,凉冰冰一片,全是虚汗。
“不行的话还是去趟医院吧,”他说,“你不是闹肚子吗?当心拉脱水了。”
郑熙冲他摆手:“明天要是还不好的话再去,我吃了药的。”
方衍还是有点担心:“实在撑不住的话你挂个牌子,说有需要的话来我铺子里先预订着,你回家休息去。”
“行,”郑熙感激地看向他,“要真不行了我就跟你说,放心吧。”
方衍这才转身离开,他站在街上,对着手里的伞纠结叹气,身后传来花店张姨的呼唤:“小方怎么啦?站在太阳底下玩手机对眼睛不好的。”
他转身笑了笑,说:“没玩手机呢,刚刚在想事情,顺便也晒晒太阳。”
“今天天气不错的嘞,”张姨和善地笑了笑,“我先不和你说话了,今天可忙。”
“情人节嘛,生意肯定好,”方衍对她摆摆手,“您先忙着,我也回去了。”
他遥遥地就瞧见了那块刻着英文单词的招牌,慢吞吞地朝着那里蹭过去,原先骂骂咧咧的胖狸花正躺在门口晒太阳,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才睁开剔透漂亮的眼睛,高冷地瞄了眼方衍,然后甩了甩尾巴,重新闭上了眼。
看起来是一副很嫌弃的表情。
我还嫌弃你跟你主人呢,方衍没好气地想道,抬手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
一顷天光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到来,方衍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弄得鼻子一痒,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阿啾——!”
他匆忙地掩住鼻子,嫌弃地皱起眉环顾了圈乱七八糟的店面,陈斯愚正戴着口罩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玻璃碎片,听到动静后抬头看了眼,细长眉尾微微一动。
“来还伞的?”他没有忽略掉方衍手里拿着的东西,“放柜台上就好了。”
陈斯愚这会倒是消气了,毕竟瓶子到底还是被陈皮打碎的,他只能自认倒霉——只是方衍那张像是来讨债的臭脸实在不讨喜,他实在没办法笑脸相迎。
有些人就是天生八字不合的。
而方衍也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待,店里的空气糟糕到像是一大团生化武器,他被熏得头晕想吐,照着陈斯愚说的放下伞就转身要走,只是在最后还是顿了顿脚步,有点尴尬地咳了声。
“那个,”他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陈斯愚,“谢谢你的伞。”
虽然这人没礼貌,但他不能一起做个没礼貌的人,用了人家的伞还是得道个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