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愚倒是十分心安理得,心里的不满消失了大半,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玻璃渣后叫住了方衍。
其实这老古板长得挺好看的,他暗暗想,很有那种……雅致疏朗的中式气质。
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我叫陈斯愚,”他对方衍微微一笑,“下回还找我道谢的话,记得加上名字。”
莫名其妙且有病,方衍无语地打量了他一会,而后转身拉开了店门。
他才不会给这人第二次接受道谢的机会。
“我建议你打个车去城西区,那里有家医院很会治脑子,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挂上专家号。”
陈斯愚注视他离去的背影,很夸张地挑了挑眉,陈皮在门外咪呜了两声,似乎是在替自己的主人骂方衍。
“这人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
方衍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坐在工作台后花了一下午的图,情人节不愧是个好日子,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等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客人。
是两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穿着时尚妆容精致,但方衍只注意到了她们只穿了丝袜的大腿,心里暗暗佩服。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年轻真好啊。
他抬头对她们笑了笑,说:“可以随便看看。”
其中的一个漂亮姑娘指了指橱窗里那件水青色的旗袍,问:“这个可以给我试试吗?”
“当然,”方衍站起身,“我帮你拿下来。”
“没有别的码吗?”
漂亮姑娘为难地看了眼那件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的旗袍:“这个腰身对我来说太宽了。”
方衍用礼貌的视线很快地打量了她一圈,才说:“应该是刚好的,我这儿做的是古法旗袍,不会把腰收得很紧。”
“啊?”另一个姑娘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那穿起来肯定不好看,嗳,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但她的同伴对这件水青色的漂亮旗袍实在太心动,犹豫了下还是问方衍:“真的没有别的码数了吗?”
方衍淡淡笑着告诉她:“这里的每一件旗袍都独一无二。”
这个词立马让姑娘下了决定,松口道:“那我先试试吧——这一件要多少钱?”
“这件比较便宜,”方衍说,“五千三,今天新店开业,能打个八八折。”
两个漂亮姑娘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么贵?那还是算了吧。”
她们手挽着手出了店门,细碎的议论声被冷风吹进来:“这个价钱,他怎么不去抢啊?”
“就是,而且也没多好看,还说什么独一无二,我刚刚拍了张照,等下就识图帮你找一下,说不定就是一百多的批发货!”
“这年头钱也太好赚了点……”
方衍波澜不惊地听着这些话,走上前将门重新打开固定住,铃铛清脆地在风中响着,他站在橱窗外,安静地端详着从自己手下诞生的漂亮旗袍。
半晌后,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是不太值这个价,他想,这条旗袍做得没有灵气,就是纯纯的模板制式,怪不得会被退单。
但是为什么呢?
方衍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以前并不会有这种困扰,他只是那么随心所欲地创作着,就能做出无数漂亮衣裙。
可自从那天见了李程霖后带着满肚子的恶心与膈应推开店门时,他突然觉得满店的旗袍都失去了原有的漂亮色彩。
平淡、无趣、匮乏。
方衍轻轻啧了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由于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死得彻底又恶心得实在少有,他不仅是没办法喜欢人了。
——连做旗袍都不太提得起兴趣了。
情人节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方衍都没能开单。
其实他不太在意——回柳城本来就是为了好好休息,把店重新开起来主要是因为在家工作实在太容易怠惰,至于有没有生意,对方衍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把状态找回来,他压根不需要担心开不了单,光老客户就能排到两年后去。
因此方衍早早就关了门,夜色下的长阳古街亮起整排的灯笼,半明半暗的灯光落在青石板上,冷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关掉灯落下锁,往街对面看了眼。
灯火通明,但一个客人都没有。
也是,哪有正常人在古文化街上开不知道卖什么东西的店的,没有生意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方衍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挤进人潮中走出了长阳古街,外头的马路上人还更多,他不太适应地微微皱眉,好不容易才拐回清净人少的巷子里,额间都隐隐冒出点热汗来了。
“这日子真是可怕,”方衍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到处都人挤人,整个柳城难道就只有这儿适合约会吗?”
他不解地回头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继续朝着巷子深处走去,清清冷冷的黑暗院子立在两侧的光亮之间,方衍打开门,对着满院子的狼藉又是叹了口气。
这周末先把池子给捞干净吧,他想,这乱七八糟的,看着都心烦。
好巧不巧,手机屏幕在这时候一亮,方衍随意地看了眼,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他心头顿时一个咯噔,某种简直快要习以为常的不妙感瞬间涌上心头。
结果一点开还真的是李程霖——还是条带图片的彩信,庸俗廉价的蔫耷耷玫瑰被包在黑色与红色的纸张里,稀稀拉拉五六朵,敷衍地挤在图片角落。
被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只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掌,以及手腕上那支入门款的劳力士。
“方衍,你家楼下的风好大,”李程霖发来的文字一如既往地令人犯恶心,“我愿意等你一个晚上,向你表达我的真心。”
方衍翻了个白眼,迅速删除短信拉黑了这个号码。
喜欢等就等着呗,反正我也不住在那儿了。
原本在胃中一阵翻涌的饥饿感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方衍打开冰箱看了眼,最后从角落里翻出一盒昨天买的速冻饺子拆开下锅,接着就拨通了付酽的电话。
“歪?”
付酽那头接得很快,听背景音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像是还在公司加班,方衍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我想去换个电话号码了。”
“李程霖那货又给你发消息了?”付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是,今天可是情人节呢,他最近根本钓不到傻子,可不就对你念念不忘了么。”
方衍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没好气地道:“晦气玩意儿给我发了张玫瑰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是去哪个垃圾桶里掏出的花,都已经给太阳晒蔫瓣了,就这么发过来骗我,还说什么在我家楼下等我,我看是在垃圾桶旁边玩手机准备找机会捡破烂吧!”
还什么表达真心,他好一阵犯恶心——正经想表达真心的人怎么可能把这话挂嘴上?
付酽压着嗓子嘿嘿笑,语气实在有些幸灾乐祸:“我记得你跟他如胶似漆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宝、宝?”
反胃感迅速冲上喉咙,方衍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吼他:“付酽你闭嘴啊!这种黑历史就不要拉出来鞭尸了吧!”
另一头传来付酽压抑得像是鸭子叫一般的笑声:“嗳说真的,方衍你这人其实还挺冷酷无情的,网恋的时候如胶似漆,怎么一分手就跟从来没爱过似的,怪不得李程霖敢到处造谣你是渣男。”
毕竟这表现,实在太像了。
方衍缓过那一阵尴尬的劲后才说:“我刚分手的时候都没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实在太丢人了,谁知道他跑网上造谣我奔现白嫖他的饭钱,还说我长得一般脑子有病——这你能忍?”
他说着,泄愤似的踹了脚沙发。
“噢,他嘴上这么说,结果还是一天发八百条消息给我表达自己刻骨铭心的感情,真以为我发现不了他背后造谣的事吗?简直就是大脑失智小脑失调,干出的事毫无逻辑,李程霖到底图啥啊?”
“吃餐饭没睡到觉得亏了呗,”付酽随口道,“抠搜男是这样的啦,对了,你这几天在柳城过得怎么样?”
方衍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同样长着一张渣男脸的陈斯愚,他轻轻哼了声,说:“还行吧,就是碰到个脑子有点毛病的人。”
付酽在电话那头发出声好奇的鼻音:“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没有故事,”方衍觉得这事也不好总结,“就是个挺没礼貌,说话特随意的男的,还跟李程霖一样开口就喊心肝宝贝。”
天知道他听见陈斯愚嘴里蹦出这个词的时候有多难受!
“听起来就很可怕,”付酽说,“该不会又是个渣男吧?”
方衍看向窗外的夜色,随口道:“不知道啊,不过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也不会跟他再接触了。
结果第二天他就被现实狠狠重击——前一天晚上走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的门口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滩水渍,骚臭的味道直冲鼻腔而来,新鲜到明显是前不久才被产出的。
“喵——”
街对面响起一声猫叫,胖狸花蹲在店门口,得意洋洋地对着他叫,简直就是在挑衅,方衍眼皮一阵狂跳,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就差点被熏到吐出来。
他捏着鼻子强行忍住了反胃的感觉,绕过那滩猫尿开门进店,从角落里翻出了准备丢掉的旧拖把,戴上口罩开始拖地。
没办法,毕竟始作俑者是只猫,他只能自认倒霉。
他将拖把扔去了街头的垃圾桶里,回来时刚好看见陈斯愚蹲在店门口,正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撸着狸花毛茸茸的肥硕肚皮,方衍站在门口犹豫了会,还是转身回了铺子里。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他想,又不是陈斯愚蹲在我铺子门口撒的尿。
这事本该就这么过去,偏偏方衍第二天过来开店,门口又出现了胖狸花的杰作,跟前一天一模一样的位置,同样的新鲜,同样的刺鼻。
他抬头朝街对面看过去,胖狸花正趴在店门口晒太阳,眯着眼惬意地冲他甩了甩尾巴。
得,绝对是故意的。
方衍捏着鼻子绕开地上的水渍,径直朝对面走去,狸花顿时警惕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踱着步往远处退了点,方衍从它身边目不斜视地路过,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
这回倒是没有跟生化武器一样的气味在店里了,他一眼就找到了坐在桌边的陈斯愚,那人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侧脸轮廓流畅完美,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微微透明的漂亮金色,听见声音时陈斯愚抬起头,朝着门口露出标准的商业微笑。
“欢迎光——”
他的话音在看见方衍的扑克脸时戛然而至,话音里的柔和在短暂停顿后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敷衍的礼貌。
“方老板是有什么事情吗?”
短短的几天足够他去跟旁人打听和对面铺子的臭脸老板有关的事情,比如说那个漂亮的老古板叫方衍,又比如说方衍做旗袍的手艺是祖传的,铺子也是祖传的。
还有,方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最后这点陈斯愚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毕竟短暂的两次接触中方衍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诚然这跟他当时迁怒的态度脱不了干系,但并不妨碍他认为方衍是个不好相与的古怪人。
噢,加上今天的话是第三次,陈斯愚想,还是一样的坏脾气。
他只能把这归咎为自己跟方衍八字不合,所以才会从第一面起就想看两厌。
方衍并不在意他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语气很不满:“你的猫已经连着两天在我铺子门口撒尿了。”
陈斯愚有些讶异地侧头往外看了眼,陈皮正乖巧地蹲在门口看着他,还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他重新将视线放回方衍脸上:“你确定是陈皮干的吗?”
“这条街上只有你养了猫,”方衍冷静地跟他叙述,“尿是新撒的,我来之前也没有流浪猫在街上晃悠,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
陈斯愚挑了挑眉,有些讶异于方衍现在冷静的语气和态度。
也对,能在用完伞后说一声谢谢,想来是个挺讲道理的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有种莫名其妙的差。
他放下手中的玻璃瓶站起身,对方衍说:“行,我去看看先。”
方衍嗯了声,同样有些诧异。
没想到这人还有点可取之处,他想,起码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否认这事。
只是偏见不太可能一下就被消除,方衍领着他停在那滩证据面前,语气依然冷淡。
“我不养猫,但你应该能分清这是不是猫尿。”
陈斯愚回头看了眼跟着自己过来的陈皮,胖狸花的眼中尽是得意之色,他突然就有些尴尬。
就这个眼神,是陈皮干的没错了。
他沉默了下,尴尬地咳了声。
“不好意思,它从前都没干出过这种事,这样,我帮你打扫干净,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它。”
说完陈斯愚就蹲下身轻轻揪了揪陈皮的耳朵。
“这两天别想吃猫条和罐罐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家长在给小孩子道歉,方衍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点点头,语气和缓了许多。
“没事,大概是春天要到了吧,它控制不住也能理解。”
他说到这,好奇地看了眼满脸不爽蹲在一边的胖狸花。
“它有绝育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你去割一下。”
第7章 “它不够忧郁”
某种诡异的沉默从陈斯愚身上传递过来,漂亮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张神色淡定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衍不明所以地跟他对视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他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带它去绝个育。”
“噢,这个。”
陈斯愚握着拳在唇边抵了抵,声音很低:“我还以为你骂人呢。”
这句话的语气略显戏谑,方衍正色道:“春天快到了,猫猫狗狗乱尿也是正常现象,但影响到别的人总归不好,而且发情对猫来说很难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陈斯愚无奈打断了他,“但我并不打算给陈皮做绝育手术,我不想它被迫接受不喜欢的事情。”
方衍的话卡了壳,他看见陈斯愚很坚持的表情,收回了自己后面的话。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他养的猫。
“那就劳烦你管好自己的小宠物,”方衍语气淡淡,“这味道不好除,再多来几次,我以后怎么做生意?”
陈斯愚弯腰将胖狸花从地上捞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胖嘟嘟的脑壳。
“陈皮平时其实很听话,”他试图跟方衍解释,“我在这儿开了一年多的店,从来没出现过乱跑乱尿的事,它胆子小,恨不得一天到晚都缩在我店里。”
这一通话在方衍听起来实在太像渣男的胡诌乱扯——他这两天见到的胖狸花,根本就不是陈斯愚说的这副模样。
什么不乱跑,那天拦路碰瓷要东西吃的猫可不就是被他抱着的陈皮么!
陈斯愚在他心里刚好了没多久的形象重新跌落谷底,方衍神色冷冷地盯着他,说:“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果然是个脾气挺差但有礼貌的怪家伙,陈斯愚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他低头挼了挼陈皮的下巴,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前两天的鞭炮把它吓到了?”
“喵——”
陈皮适时地发出声甜丝丝的叫,方衍不由想笑,反问他:“那我还得给你的猫道个歉咯?”
他哪里会知道这胖狸花会被两串鞭炮吓到记仇!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陈斯愚一下便知道他误会了,“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小零嘴,像是火腿肠之类的,它要到好处也就消气了。”
“猫不能吃高盐的东西。”
方衍颇为嫌弃地看了他眼,这人不做功课就养猫的吗?一点都不负责。
“总之,你管好它,”他用自认为威胁的眼神瞪了眼胖狸花,“不然我就动手把他蛋嘎了。”
方衍的视线精准地落在胖狸花的尾巴根上,陈斯愚不知道陈皮有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反正他是莫名的浑身一凉,没忍住并了并腿,最后看了眼方衍冷酷无情的背影。
“听到没?”他屈指敲了敲陈皮的脑壳,“你别去招惹他,不然爹都保不住你的蛋,要真当了太监,路边的漂亮小母猫看都不看你一眼。”
陈皮没理他,眯起眼惬意地甩了甩尾巴,敷衍地装睡,陈斯愚叹了口气,狠狠搓了两把它油光水滑的背毛,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到底哪儿得罪这个“好脾气”的方老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威胁奏了效,接下来的几天里方衍没再遭受到那只叫陈皮的胖狸花的报复,他在闲暇间往街对面看了两眼,往常趴着猫的廊下空空荡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陈斯愚关在了店里。
总而言之,是件好事。
他重新低下头,对着人台上的那件水青色旗袍愁眉苦脸,怎么都想不出该如何修改这件不满意的作品,偏偏剪刀拿起又放下,比划了好半天也舍不得下手剪掉。
好不好坏不坏的才最惹人烦。
半掩的门扉被一道小小的身影推开,悬在门口的铃铛轻轻响起,方衍抬起头,看见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过来。
“方哥哥!”她的笑容纯真甜美,“我想死你啦——”
方衍一眼就认出了这小姑娘是谁,他放下手里的剪子,蹲下身朝小姑娘伸出手:“小豆丁的脚怎么啦?”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小朋友坚强地皱了皱鼻子,“好痛,但是想到要见方哥哥,就不痛了。”
她露出的膝盖上红肿一片,隐隐渗着血,方衍细细观察了会,抬手将她歪歪扭扭的红领巾重新拆开打了个结,笑着哄她:“小豆丁真是个坚强的小朋友,有没有给伤口擦过药啊?”
“擦药痛痛,”小豆丁抗拒地摇头,“不要擦药。”
“那这可不行,”方衍一使劲,将她抱了起来,“不擦药伤口好不了,过两天得更痛,走,我们去找你妈妈要医药箱。”
小豆丁抿着嘴巴对他摇头:“不要。”
“那哥哥会很伤心的,”方衍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擦完药给你吃糖,再帮你扎好看的小辫子好不好?”
小姑娘严肃地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好吧。”
结果方衍抱着他走到花店门口,这才看见花店门扉紧闭,把手上挂了块暂离的牌子,估计是出去送急单了,他跟怀里的小豆丁对视了眼,说:“你在哥哥店里乖乖坐一会好不好?哥哥帮你去买药。”
小豆丁抱紧他的脖子,说:“我们可以去小陈哥哥那里借!”
“小陈哥哥?”
方衍下意识地朝前方看了眼,就听见小豆丁说:“就是哥哥对面的那个小陈哥哥呀!妈咪上次不小心戳到手手,也是小陈哥哥帮的忙。”
“喔,”方衍低头看了眼她膝盖上略显恐怖的伤,“那我们去找你的小陈哥哥帮忙吧。”
他再一次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神色依旧带着点明显的冷淡,要不是怀里有个小豆丁,陈斯愚险些以为他又是来找茬的。
“打扰了,”方衍一如既往地有礼貌,“陈老板这里有急救箱吗?小孩儿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豆丁抱着他的脖子,对陈斯愚甜甜一笑。
“小陈哥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方哥哥,是不是比你好看多啦?”
陈斯愚勾唇一笑,视线明晃晃地落在方衍的脸上。
“是比我好看,”他说得很随意,“你们先随便坐会,我去拿药。”
小豆丁松开了方衍的脖子,一副要下地的表情,方衍将她放在椅子上,她就迫不及待地往窗边跑。
“陈皮——”她一瘸一拐,走得很艰难,“陈皮你在哪里呀?”
桌子后传来一声猫叫,方衍听得耳熟,靠近了些就看见那只胖狸花正被小姑娘抱着脖子,很顺从地在摇椅上瘫成一大坨。
这猫还会看人下菜碟呢,方衍没好气地想,两面三刀,成精了吧?
这么有报复心,也不怕被雷劈死。
他没去凑热闹,环顾了一圈店内的瓶瓶罐罐,好奇地在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这陈斯愚做的是什么生意?店里摆得跟高中的化学实验室似的,全是瓶瓶罐罐。
方衍有点手痒,出于礼貌他并没有去碰桌上的标签,只是稍稍靠近了点去看瓶身上贴的标签,上头的字迹飘逸清瘦,顿笔明显尾钩潇洒,和陈斯愚本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一瓶上写的是:诗人葬礼的信物。
什么意思?
方衍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的玻璃瓶,那上边写的是“葡萄成熟时”。
没记错的话是首歌的名字,这些瓶子里究竟是什么?
他思考了会也没得出结果,倒是身后传来了陈斯愚的脚步声,长发男人将木质的小药箱放在他手肘边的桌子上,对窗边的小姑娘说:“小豆丁,先过来上药。”
“嗳,小陈哥哥我来啦。”
方衍收回好奇的视线,站起身对陈斯愚说:“我来帮她上药就好。”
陈斯愚偏头看了他眼,说:“也行,那你来吧。”
他从药箱里翻出消毒酒精,弯腰把小豆丁抱到了椅子上站着,顺手捏了捏小姑娘柔软的小脸。
“老是走路不小心,前两周才在我这摔了一跤,今天怎么又摔了?”
“太想见到方哥哥了嘛,”小豆丁转头对方衍甜甜一笑,“我下次会好好看路的噢,小陈哥哥不用担心。”
方衍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腿弯,快准狠地将沾了酒精的棉球按了上去,小豆丁的笑容在猝不及防渐渐消失,接着就涌出了几滴眼泪,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我不要擦药!”她抱紧了陈斯愚,试图将腿抽回来,“好痛!方哥哥是坏蛋!”
可惜她试图搬的救兵也不站在她这边,陈斯愚牢牢地抓着她,一连声地安慰道:“嘘,小豆丁最坚强了,上完药哥哥就送你一瓶香水好不好?”
“不要——”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哭着,“小陈哥哥也是大坏蛋!”
方衍动作利索地给她上完药,轻轻吹了吹那块红肿的膝盖,这才抬眼跟陈斯愚对上视线,眼前这个长发男人的眼中还残留着温柔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好了,已经结束了,”方衍放缓了语调,“小豆丁真棒,吃不吃糖啊?”
他从长褂里摸出一颗漂亮的硬糖,粉色的玻璃纸摊在他的手心里,在阳光下泛着梦幻的光泽,小豆丁擦了擦眼泪,抓过糖拆开含进嘴里。
“小陈哥哥,”她含含糊糊地说,“你刚刚说要送我香水的,不能骗我哦。”
陈斯愚不由勾了勾嘴角,欣然道:“好,小陈哥哥说话算话。”
他放下怀里的小姑娘,方衍看着他走到角落,翻出了一个量杯和电子秤,然后走到自己身边,说:“方老板介意往旁边站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