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方衍抱着手臂,想到了些什么,脸色有点臭,“她在我这拍了一下午的照片。”
“不会是要拿我的衣服去给网店当商品图吧?”
陈斯愚收回视线,语气悠悠:“估计是的,走吧,回家吃饭。”
“下午三点吃什么饭,”方衍无语,“你今天不忙?”
“忙啊,”陈斯愚笑了两声,微微俯身凑近了些,“你不是要过蜜月么,再忙都没这重要嘛。”
方衍脸上一热,抿着唇说:“胡诌的,你当真做什么?”
怎么每次开口胡诌都能被这人听到?
陈斯愚却只是笑,不着调得很:“没办法,我这人就喜欢自作多情,还以为美梦成真了呢。”
方衍没话讲了,他领着陈斯愚走向和回家截然相反的道路,脚下一拐就进了家装修简陋的糖水铺子,塑料帘子隔开了外头的阳光和喧嚣的街道,带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坐在最里头的桌子旁,正在给自己的孩子唱儿歌。
“要两碗绿豆沙,”方衍轻车熟路地坐下,“一碗冰的,另一碗——”
他看向陈斯愚,对方主动补充道:“我也要冰的。”
“好,”女人对他们笑笑,“稍等一下。”
她抱着孩子转去了后厨,方衍看向陈斯愚,又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里的绿豆沙是我吃过最好的。”
“那你怎么还是愁眉苦脸的,”陈斯愚对着他笑,“不喜欢带我过来?”
“别瞎说,”方衍立马反驳,“我为什么叹气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陈斯愚故意说,“你跟我讲讲,该不会是因为即将成为各大网店争相效仿的优秀原创吧?”
方衍终于被他逗出一点笑意来,他放下手机,语气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是啊,我怕我妈那天网购的时候看到,打电话过来骂我失去了原创精神,江郎才尽去抄网店爆款。”
陈斯愚也跟着他笑,说:“没关系,到时候我帮你作证。”
想得美,方衍不由腹诽,现在就打算见家长未免也太早了点。
绿豆沙很快就被断恶上来,熬得浓稠漂亮,甜度也刚刚好,陈斯愚喝了一口就对他竖起拇指:“很不错,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坐到晚上九点?”
方衍给了他个无语的眼神:“你愿意就好,反正我要回家躺着。”
“那可不行,”陈斯愚把声音压得很低,“哪儿有一个人过蜜月的道理。”
他说得促狭,方衍莫名红了脸,低下头喝绿豆沙,心脏砰砰乱跳。
“绿豆沙降火,”他淡淡道,“多喝点。”
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陈斯愚。
陈斯愚低着嗓音笑了会,才说:“好,听你的。”
隔了会又问方衍:“那我们今晚几点碰头?”
方衍想了想,说:“十点吧,早了怕还有人。”
那条视频的点赞还在疯涨,他实在是怕了。
陈斯愚当然没有异议,他坐在店里慢悠悠地喝绿豆汤,金灿灿的阳光隐约透过塑料帘飞进来,柔和成朦胧的一大块,风扇在旁边吱呀呀地转,童谣声轻轻柔柔地传来,他抬头看着方衍,突然说:
“对了,之前不是说要给我做件衣服吗?”
“嗯?”
方衍先是应了声,接着才反应过来:“在做了,大概还需要一周才能做好,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他顿了顿,又说:“现在还要借用你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
“补偿?”
陈斯愚打断了他的话,不着调地调侃:“那要不以身相许?”
“你这是挟恩图报吧,”方衍都快习惯他这张嘴了,“陈斯愚你要点脸。”
陈斯愚却一本正经地对他摇了摇手指:“不喜欢才叫挟恩图报,喜欢的话,这叫成人之美——所以对你来说,算是哪种?”
方衍才不上他的当,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沙后不轻不重地瞪了他眼。
“别乱用成语,快点吃。”
陈斯愚识相地闭了嘴,飞快解决完剩下的一点后就跟着他回了长兴巷子,等晚上十点再见时,就见方衍换了套T恤长裤,还带了个口罩,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加灵动漂亮起来。
“怎么穿成这样?”
方衍沉默了几秒,说:“因为要做见不得人的事。”
陈斯愚噗地笑了声,牵起他的手。
“别说的这么有歧义。”他故意将语气放得戏谑。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去偷情呢。”
穿得像偷情的方衍甩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在夜色中大踏步。
“那你大晚上戴个鸭舌帽是要干什么?”他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出门当流氓的?”
陈斯愚的笑声有种压抑的猖狂,不间断地在他耳边响起,吵得方衍脸红耳热,莫名就羞恼了起来。
“闭嘴,”他吼陈斯愚,“吵死了。”
“行行行。”
陈斯愚还真的不笑了,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规规矩矩地跟他身后,等快到地方的时候才突然说:“其实我想了想,这流氓也不是不能当,就是这方圆几百米内,估计也只有我们两个在街上晃悠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方衍板着脸没理他,只是摸出钥匙开了门,说:“先把人台搬过去吧。”
陈斯愚也不觉得尴尬,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搬他的人台,方衍帮他推开门,这才回去收拾针线和布料,又在抽屉里拿出一台定做的小型缝纫机,这才从工作台下拖出那个竹筐,一股脑地扔了进去,刚好遮住了最底下那件快做完的衬衫。
陈斯愚正扛着他的人台在自己店门口摸钥匙,好不容易进门打开灯,店里突然响起一声猫叫,方衍抬眼望去,陈皮睡眼惺忪地从摇椅上爬了起来,跟没搞清状况似的,歪着脑袋盯着他们看。
“嗯?你怎么睡在这里?”
陈斯愚小心翼翼地扛着人台穿过摆满瓶瓶罐罐的桌椅,陈皮终于跳下摇椅朝他走来,不住地蹭他的腿。
“喵——”
甜丝丝的叫声让方衍有点手痒,他蹲下身摸了摸胖狸花的脊背,低声说:“先别打扰你爹干正事。”
陈皮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对他突然俯下身的动作感到意外,提着一只爪子歪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终于用脑壳蹭了蹭他的手掌,很乖巧地跑到了角落蹲着。
这会它又乖得像是一只好猫了。
方衍跟着陈斯愚上了楼,之前正中的位置已经被陈斯愚打扫清理出了一大块地方,甚至还放上了张正对着窗的桌子,想来白天时光线会十分之好。
“放这儿可以吧?”
陈斯愚示意他看看自己放下的人台,方衍点点头,问他:“有没有什么能盖在篮子上的东西?要陈皮掀不开的那种。”
“我想想,”陈斯愚环顾一圈,“塑料袋可以吗?它很喜欢用爪子,书和板子之类的根本难不住它。”
方衍沉默了下,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行,那就塑料袋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斯愚从某个角落里掏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又从大塑料袋里摸出了许多的小塑料袋,最后挑挑拣拣,给他拿了个芭比粉的过来。
“……”
方衍一言难尽地抖了抖手里的芭比粉,问:“能换一个吗?”
“别的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就这个合适,”陈斯愚抹了把额上的细汗,“而且这颜色多好看啊,你快试试。”
……行吧。
方衍对他这奇怪的品味感到难以理解,但还是飞快地套好竹筐,这才转头问陈斯愚:“你哪来的这么多塑料袋?”
“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陈斯愚说,“这都是我平时攒下来的,用来装装东西还挺好用的。”
方衍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竹筐,沉默了。
确实挺好用的。
陈斯愚似乎没发现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乐呵呵地朝一招手,道:“走吧,下去跟陈皮说两句话,我们就回去了。”
第二天时方衍起了个大早,身上穿着平平无奇的T恤长裤,兜里揣着陈斯愚给的备用钥匙上了街,匆忙到连早餐都没买,陈斯愚拎着包子油条豆浆过来时就见他顶着一副快虚脱了似的表情坐在桌前,正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不是,我没有这想法,这次真的是一时疏忽。”
“您不用回来,我能解决,真的。”
“骗您干什么,行了,您好好休息,我要干活了,拜拜。”
电话挂断,下一秒方衍就转过身,露出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我妈看到了那个视频,”他说得苦恼,“所以来兴师问罪了。”
陈斯愚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问:“这是要问什么的罪?”
“没脑子的罪,”方衍无奈道,“确实该骂。”
陈斯愚朝外面看去——街上明显多了不少的人,几个年轻姑娘围在方衍的店门口,对着那张昨天刚贴的歇业告示看了会后就离开了,明显也是来参观打卡的。
“往好处想,这也给你增加了不少的知名度。”
方衍却更头疼了,放下手机沉沉叹了口气,说:“加是加了不少,年初想来排单的老客人都看到这视频了,现在都在问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排单。”
他的假期要提前结束了。
陈斯愚同情地点点头,说:“托你的福,我的生意也好了不少,这几天估计有的忙了。”
听他这么说,方衍竟的心情竟然好了点,他咬完一个包子,略显含糊地说:“赚钱是好事。”
“你说的对,”陈斯愚笑着说,“那我下去忙了,你慢慢吃,对了,待会陈皮会上来吃东西,麻烦你看着点,别让它把猫粮袋子给撞倒了。”
方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看着外头阳光明媚的街道开始慢悠悠地解决早餐,店门前经过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逐渐看得有些腻,收回视线开始继续给许娉婷改旗袍,中午的时候陈斯愚拎着保温盒上来跟他吃饭,陈皮就蹲在它自己的饭盆前埋头狂吃。
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除了上班的时间要更早,下班的时间要更晚之外。
方衍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崭新的节奏,有天他干活干到昏昏沉沉,懵着脑袋就往楼下走,想找陈斯愚出门逛逛,谁知道底下刚好有客人,听到动静时几颗脑袋齐刷刷地看过来,好奇地朝他看了过来。
“一个朋友,”陈斯愚立马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失陪一下。”
他走到方衍面前,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是要去对面拿东西?”
方衍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
“想喝杯水,”他也低声说,“忘记上面有了。”
陈斯愚很轻地笑了声,问他:“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上面,太闷了?”
的确有点,方衍摸了摸自己酸痛的后颈,没有说话,陈斯愚就了然了,低声说:“那我们今天早点走?”
“不用,”方衍拒绝道,“不太方便。”
他重新上了楼,脑袋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方女士小时候给他念过的一个睡前童话,讲的是被困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偷偷和王子幽会的故事。
有点像,但其实更像的是……金屋藏娇。
方衍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统统甩到了脑后,可怎么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干活了,桌上摆着即将完工的衬衫,他的针线落在衣摆上,绣了一半的猫爪印可爱而肥硕,是对照着陈皮的爪印一比一画的。
今天就能做好了,他想,那待会儿就让陈斯愚试一试?
但这边又没有换衣服的地方……
他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窗外看去,这几天来他店门口打卡观光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重新恢复平静的街道上有道身影显得十分惹眼,方衍眉头一皱,腾地一下站起身。
看错了吧?
他凑到窗边,眯着眼仔细打量了那人好一会——壮硕的身材,邋遢的白卫衣,灰色休闲裤,全身上下就那双粉色球鞋最干净最贵重,而那人此时正在手机上打字,没过多久,桌上的手机就嗡地一震。
方衍心一沉,突然就有点反胃,他摸过手机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有个惊喜送给你。”
“我……”
半截脏话被憋回肚子里,方衍不轻不重地捶了下桌子,晦气得要命。
李程霖这傻逼到底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他第一次回复了李程霖的骚扰信息,简洁至极:
“滚!”
李程霖明显收到了这条消息,可他只是往方衍店门口一坐,信息就再次发了过来。
“我就在你店门口,你不来,我就不走。”
方衍深呼吸了几口气,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这玩意儿跟狗屎似的,沾上了怎么就弄不干净呐!”
他拉黑了那个号码,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往床上一躺就开始睡大觉,陈斯愚拎着点的外卖上来时就看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眼里的焦躁明显到根本不容忽视。
“怎么了这是?”
方衍摇摇头坐起身,说:“没事,你点了什么?”
“一点糖水,”陈斯愚将吃的放在另一张小桌上,“对了,我们明天要不休息一天?”
“可以,”方衍说着,没忍住叹了口气,“我想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陈斯愚不动声色地往他的临时工作台上看了眼,问:“进展不顺利?”
方衍又叹了口气,莫名有了点倾诉的欲望。
“没有,你看外面,”他示意陈斯愚去看自己店门口坐着的那个人,“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陈斯愚细细端详了会,没有发表什么评价,而是问他:“跟你有过节?”
方衍认真地寻找了一个合适的措辞,告诉他:“这人算我半个前任。”
陈斯愚挑了挑眉,看起来有些好奇,他索性将跟李程霖的那点破事总结了一遍:
“就是去年的时候被付酽怂恿着下了个交友软件认识的,见面后发现被骗了,就直接断了联系,但他一直不依不饶,都过了好几个月了还在给我发*扰短信。”
说到这方衍翻了个很明显的白眼,陈斯愚收回视线,已经了然了。
“所以这是看到了那个视频,又跑过来骚扰你了?”
“是这样,”方衍实在是烦得不行,“我在想怎么让他死心。”
陈斯愚笑了声,语气轻松:“这个很好解决啊。”
他顿了顿,在方衍看过来的时候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说:“你把我牵下去往他面前一站,说我是你的真爱,然后我顺势警告他别再打你的主意,这不就能解决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方衍否定得很绝情,陈斯愚耸耸肩,玩笑般地说:“好吧,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方衍又往楼下看去,“我就是看着心烦而已,他待会肯定就走了。”
他只是这么解释着,刚好楼下传来陈皮的叫声——是有客人过来了,于是话题暂且搁置,陈斯愚转身下了楼,继续忙碌起来,方衍慢吞吞地吃着东西,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乱七八糟的地方。
其实他只是觉得不应该用这种玩闹般的理由去确定和陈斯愚的关系,否则日后看起来,就好像他的喜欢和陈斯愚的真心也全都是玩笑,根本做不得数。
那样可就太糟糕了。
毕竟方衍一向是个信奉做事得有始有终的人,一段没有良好开始的关系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走得长远,他才不希望哪天吵架的时候得到陈斯愚的一句“当初不就是开个玩笑才在一起的嘛”,想想就火冒三丈。
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不再去看李程霖那糟心玩意,等天色擦黑时陈斯愚上来叫他回家时,街上已经没有了那道晦气的身影。
“应该三点半左右走的,”陈斯愚说,“统共也没在那儿待多久,不然还挺像叫花子的。”
方衍并不觉得意外,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说:“看吧?我猜的一点没错,他这人完美地印证了一句话。”
“什么?”陈斯愚问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方衍冷笑一声,“是网恋有风险,奔现需谨慎。”
这么说也没错,陈斯愚识相地没出声,默契地不去问方衍的这段黑历史,而方衍平复了下心情,从竹筐里摸出了那件衬衫。
“做好了,”他示意陈斯愚走近些,“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陈斯愚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衣摆上的小猫爪印,用粉色的线绣成,可可爱爱又胖得熟悉,一看就知道是陈皮的爪子,他不由笑了声,转头去看蹲在饭盆前埋头狂炫的胖狸花。
“怪不得要搬到我这儿来,”他语气调侃,“原来是为了小猫模特啊。”
方衍没否认,走上前帮他把衣服抖开:“先比比,我看下合不合身。”
暖融融的香气飘了过来,陈斯愚有些心神荡漾,嘴上一下就没把门:“那不得穿上看看才知道。”
方衍挑了挑眉,竟然对这句话不怎么意外,他往后推了一步,顺手拉上窗帘。
“换吧。”
陈斯愚拎着衣服没动,方衍忍着笑意,冷静地问他:“要我转过身吗?可以。”
他故意慢吞吞地转身,陈斯愚却倏然笑了声,说:“我们这都多熟了,坦诚相见有什么大问题,你爱看就看嘛。”
他边说边解扣子,线条流利的锁骨很快就露了出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方衍故作镇定的脸,笑得很不正经。
“你不会是觉得上回被我脱了衣服,没看回来不划算吧?”
眼见着扣子已经解到了胸膛底下,方衍只觉得脸上热得厉害,终于一眨眼转过身去。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他盯着墙壁语气冷静,“再说了,你有什么好看的。”
陈斯愚就笑:“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不好看?”
见方衍不理他,他又不紧不慢地问:“真的不考虑转过来看一眼?”
“不了,”方衍拒绝得很冷酷无情,“我们还不熟,陈老板矜持一点。”
“矜持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追到男朋友,要来有什么用,”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换好了,你帮我看看。”
方衍这才转过身,眼睛才抬起来就愣了下——陈斯愚的穿好仅仅是扣了一半的扣子,微微敞开的下摆里露出点若隐若现的腹肌,一看就是经常锻炼才能形成的漂亮线条,他猛地一闭眼,热气直冲头顶。
“你这算什么换好了?”
谴责的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被戏弄的羞恼,陈斯愚坏心眼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转过来得这么快。”
就转个身的事,还能磨叽多久?
方衍憋回了这句质问,闭着眼没说话,谅他再迟钝也明白了陈斯愚这是故意的——为了反驳那一句“没什么好看的”,实在是闷骚。
不对,他无语腹诽,现在是明骚了,动物园的公孔雀都比不过这家伙。
陈斯愚走到他面前,没忍住抬手碰了碰方衍的侧脸。
“这回真穿好了,不骗你。”
方衍心头很轻地颤了颤,却没有躲开,重新睁开眼后就看见陈斯愚已经退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微微抬起手对他一笑。
“怎么样?”
枯色的麻料和宽松的尺寸的确很符合陈斯愚落拓潇洒的气质,而传统的盘扣和可可爱爱的粉色猫爪碰撞出了一种莫名的灵动感,让略显老气的颜色年轻了起来,方衍的视线略过尺寸刚好的袖口和下摆,在猫爪上微微停顿,最后落在了陈斯愚的脸上。
“不错,”他满意点头,“这是我今年做过最好的衣服。”
跟陈斯愚此人简直称得上相得益彰。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陈斯愚低头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以后七老八十了我也要把它从衣柜里拿出来穿。”
没人不喜欢被这么夸赞自己的劳动成果,方衍弯着眼笑道:“估计是保存不到那时候的。”
衣物在精心打理的情况下的确能存放很多年,但区区一件衬衫而已,用不着这么费心思。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能穿了就再给你做件新的。”
这句话说得太流利自然,以至于方衍自己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其中特殊的意义,陈斯愚愣了愣,轻快地笑着问他:“真的?”
那双桃花眼看起来很漫不经心,但方衍却觉得那里面藏着一点很谨慎的小心翼翼,让他想象出一只藏在平静海面下乱扑腾的小海豚,只等待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开心跳出水面的机会。
他心尖一软,点了点头。
“真的。”
只是陈斯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接着说:“记得结账就好。”
方衍的语气很平淡,嘴角却微微翘着,眼睛如同猫一般狡黠,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我是故意的”,陈斯愚定定地看着他,最后也只能失笑摇头。
“行,保证不拖欠不跑单。”
方衍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落不下去,语气轻快至极:“好了,换下来洗洗就能穿了,现在的天气穿刚刚好,再过一个月就有点热了。”
到时候可以给陈斯愚做件短袖的,他想,换个什么颜色比较好?
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得到答案,陈斯愚听话地抬手去解扣子,方衍迅速而礼貌地转过身,不给他一丝一毫耍流氓的机会。
陈斯愚惋惜叹气:“要不要这么有素质?”
“我是一个正经人,”方衍义正言辞道,“陈老板能不能好好学习一下自尊自爱?”
“那要不要连男德手册一起学习了?”陈斯愚说得戏谑,“再给你抄写十份男戒?”
尽是胡说八道,方衍懒得理,摸出手机回付酽消息,陈斯愚换好衣服后凑了过来,好奇地问:“怎么了?”
“付酽说他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李程霖,”方衍语气恹恹,“问我知不知道这事。”
他对李程霖的反感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陈斯愚却有点好奇:“所以他到底图你什么,这么锲而不舍的。”
“不知道,”方衍随口道,“可能图我有钱好骗吧,走了,别提这晦气玩意儿。”
他率先转身下楼,陈斯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对了,桌上有个盒子,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拆开看看?”
方衍顺着他的话转头看去,只见陈皮蹲在一个木盒旁优哉游哉地甩尾巴,看见他下来时甜丝丝地叫了声,跳下桌子走到他腿边,方衍随意地蹲下身摸了摸它,就站起身去端详那个盒子。
很朴素,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柔软的绸布间摆着一串天青色的手持,底下坠着如碧水般的流苏,在灯光下泛着内敛而温润的光。
“青玉的,”陈斯愚站在一旁跟他解释,“特地找了人买的,一眼看到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能当装饰,也能无聊的时候盘着玩玩。”
“谢谢。”
方衍的确很喜欢,他将手持往手指上绕了一圈,迎着店内的灯光朝陈斯愚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