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释森冷的声音从昏暗的云雾中传来,“你与凤皇分明亲近,他却瞒你骗你,将你视作一介外人,不曾与你交付真心。”
沈寂提剑连斩他凝炼的魔龙,一时没能听出他一定要问个究竟的深意。
系统也奇怪:“宿主,岳释是不是脑子也出问题了,大反派信不信你,关他什么事啊?”
岳释却好像根本不打算听沈寂的回答。
他的攻势一刻比一刻更强,语气一刻比一刻更尖锐:“你怕他对你虚情假意,怕他对你另有图谋,怕他对你只是利用——”
“嘶——”
长剑穿透扇面的啸鸣打断了他的话。
沈寂看着他:“谢浮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切身体会,自然知道。”
岳释冷笑:“若他有心欺瞒,你怎会知晓?你是聪明人,他若果然信你,我曾与他联手,便不会将你蒙在鼓里。”
沈寂说:“你曾与他联手,但现在你孤身一人。”
岳释冷笑不断:“不想你沈寂也如此天真。”
“天真的是我吗?”
沈寂震剑斩断他的残扇,“我承认,他确实不信我,或是不够信我,但我从不要求他对我毫无保留,因为这一点,我对他也没做到,难道这就说明我和他都是虚情假意?感情是复杂的,绝不可能非黑即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岳释的脸色僵硬着。
“你说谢浮对我另有图谋,只是为了利用,也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帮我更多。”
沈寂说,“归根结底,我看重的不是过去,而是将来。再者,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毕竟有时候,行动比说辞更有说服力。”
当初岳释偷袭,他早就猜到谢浮知情,现在确定猜测属实,其实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当时谢浮的选择,是谢浮为了这个选择做的取舍,那才是谢浮的在意,也是他第一次选择相信谢浮的契机。
何况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他说的,他同样没对谢浮毫无保留。
岳释面色没变:“纵使,他对你百般防备?”
沈寂注意到他的神情,心念微动:“必要的隐瞒,不是百般防备。”
闻言,岳释攥紧掌中残破的断扇,忽地又笑一声:“必要的隐瞒?当日谢浮杀我,易如反掌,你如今却为他放我杀你辩驳?”
沈寂没对他刻意解释,只说:“因为你不是我。”
岳释的冷笑堪堪溢至唇边。
沈寂又说:“谢浮也不是你想问的人。”
岳释僵冷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但他没给沈寂重复的机会,像被当头一棒打醒,他不再纠缠信与不信的问题,松手扔了已然支离破碎的折扇,他转而道,“沈寂,你以为拖延些许时辰,谢浮便能脱困而出?”
“啊……”系统嘀咕,“原来是宿主你在拖延时间啊,我还以为是岳释故意没话找话呢……”
岳释抬掌,方才受打斗震散的烟雾复又在他周身汇聚,只剩他的血色眼睛若隐若现。
“自然,你不知此处乃绝域真容,才奢求区区谢浮一己之力,可与上古魔脉相较。”
沈寂眉间微有皱痕。
这个词和灵脉相对,不难联想,看来绝域和明煌宫一样,是整条魔脉的缩影,里面一定另有乾坤。
谢浮困在这,相当于旁人在明煌城被困在谢浮的明煌城,想脱身的确很棘手。
系统也动起脑子:“宿主,按岳释的说法,岂不是龙族自古以来镇守的这个绝域封印,就是为了封印这个上古魔脉?!天呐,怪不得这个绝域气息这么强!”
沈寂只看向金银光芒闪烁的方位。
岳释炼化了帝寰和簌曦的一身精血,认主了魔脉,修为比他只高不低,可此刻身在自己的领域,岳释和他动手时却一直束手束脚,连需要分心抗衡绝域气息的他都打不过,可想而知为了把谢浮困住,已经费尽了心力。
不过,这么苦心积虑设的局,谢浮现在还安然无恙,甚至和魔脉难分胜负,想必很出乎岳释的意料,否则不会在知道他拖延的前提下,还配合他浪费时间。
全程不让他接近魔脉,只能说明情况脱离岳释的控制,也说明和谢浮的较量是绝域的极限,岳释从中借不出额外的力量用于除掉他。
忽地,沈寂暗叹。
身处这片黑雾,他的力量时刻受到侵蚀,为免岳释留有后招,他也不能孤注一掷。
如果付出一定代价、哪怕同归于尽,能彻底解决岳释,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惜神魂之契绑定谢浮的生死,他受了伤,谢浮抵抗魔脉的力量必然也会受影响。
“也罢,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倒要看一看,今日,你是在意凤皇一人,还是在意五界芸芸众生。”
系统愣了愣:“宿主,岳释这是什么意思?”
沈寂眼中微凛。
随着岳释一句话落,周围浓郁的雾气遽然收拢,争先恐后涌入他在四肢百骸,源源不绝!
“不好!”
这下连系统都看出端倪,“他的修为在涨!”
侵蚀的力量被岳释汇聚,也在剧增,沈寂凝眉掐诀,半避半走,趁机迎向谢浮的困住谢浮的法阵。
这一次,尽管岳释冷眼看见,却没阻拦,也没追来,反而在吸尽一应魔气后,御龙往封印外的方向疾行。
系统顿时心惊肉跳:“宿主,封印现在是九殷他们勉强维持着,岳释好像实力突然飙升了!他现在过去,没有大反派这个顶级战力,他们撑得住吗?”
沈寂眉眼深沉。
他很清楚,这一定是岳释最拿得出手的底牌,否则不会有实力暴涨的机会,刚才却保留不用。
岳释机关算尽,绝不可能自寻死路,会在这个时候动手,也一定有相应的把握。
是救谢浮。
还是救五界。
他也很清楚,岳释宁愿暴露底牌也要逼他做个选择,估计是再拖下去,情形会对岳释大大不利。这是对谢浮而言最有利的消息。
但封印外,那湛重伤,九殷受困浴月,只剩四个全力应战,还要分心护住两人,另抽出精力提防绝域气息,即使有各自的法器加持,仓促应战,他们有胜的可能,也有输的几率。
“宿主!”
沈寂回神,手诀没停,身形如电来到魔脉近前。
然而从心底涌起的浓烈思绪同时翻腾涌起。
沈寂抬眼。
被金光笼罩的银焰声势浩大,他始终看不清夺目光辉下有任何人影,唯独模糊不清的巨凤在华光和雾色之间盘旋,传来隐约的凤鸣。
离得再近,思绪里渐渐掺进滚烫如焚的心意,耳边也终于传来谢浮的声音。
“去吧。此处不必忧心。”
沈寂隔着朦胧的层层屏障望向高飞的银凤。
细细灼人的暖意始终在胸膛游走。
神魂之契如实传递着谢浮无从遮掩的变化,和他语气里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不会拿你的性命做赌注,再给我两个时辰。岳释口中种种,我想与你面叙。”
两个时辰。
沈寂沉眸,哪怕加上他的外力,这个时限缩短的时长也不会让他满意。
他向来不喜欢事情的走向脱离掌控,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不会是他的做法。
绝域气息贻害无穷。
今天必须斩草除根。
但作为曾经打算搅乱五界的始作俑者,谢浮如今的态度竟然比他更坚定。
真切的火舌陡然在他丹田燃起,迅速席卷凝汇,化为米粒大小的熔银火种。
“机不可失。我的本源火种,可助你压制绝域气息。”
火种成型的瞬间,属于金凤的传承也一并汇入脑海。
系统为宿主新得的技能记录存档,忍不住点评:“这个火种居然还能藏进别人丹田里当定时炸弹?太狠了吧!可惜条件有点苛刻,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岳释安一个是不可能了,还是当成压制绝域气息的被动效果吧,也很有用了!”
沈寂没理会它的嘟囔。
犹豫不决是最于事无补的决策。
他最后看过谢浮的方向,短短一眼,已经在心底无言不断的催促里转身,径直飞回来时的路。
“大反派真的很厉害啊,就算不出马,他一个人拖住魔脉,也相当于切断了岳释的力量来源,别说他脱不了身还能给宿主这么……”
得不到回应不要紧,是常事。
但看到宿主的表情,系统慢慢住了嘴。
它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宿主刚才会选大反派;
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反派明明一直以来都喜欢缠着宿主,这次被困住,却劝宿主去帮别人。
它只看得出来,宿主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岳释啊岳释,你自求多福吧……
“表哥,你何以如此执迷不悟!”
岳释循声转脸,看到九殷眉头紧皱,从前含笑倚赖的神情如今尽是不解敌视,是全然陌生的模样。
而在九殷眼中,从前倜傥风流、放纵洒脱的表哥,今日阴沉冷漠,手段歹毒,也已物是人非。
“呵。”
岳释没有与她闲谈的兴致,他一一扫过周围几人,语气轻蔑,仿佛并不放在心上,“谢浮不在,仅凭诸位,能奈我何?”
那湛忍下伤势,闻言浓眉倒数,正要发怒,被执昌抬臂拦下。
两人身前,玄宸和云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难言的忌惮。
岳释修为再高,合众人之力,未尝不可一战,只是绝域气息在岳释现身时愈渐躁动,若不慎肆虐,五界再难安宁。有此前因,他们动手也要万般留意。
最要紧的,浴月之威绝不可中断。
但岳释来得突然,他们尚未交流,弥漫的煞气便已化作漫天魔物,在嘶吼声中裹挟着凶戾的危险袭向九殷!
显然,岳释素来最懂得扼住要害。
九殷见状,掐诀的手微紧,明艳的脸上漏出苦涩,眼底黯然。
玄宸对云烺略一颔首,当先迎战而上。
重伤如那湛,也立即闪身九殷身侧站定,与其余几人一同引动灵力,设阵护住九殷周全。
执昌记起沈寂临行前的话,亦是与云烺一眼对视。
云烺自然明白,对楚遮道:“此处有劳楚江王费心。”
楚遮不必开口,已祭出掌中六轮转珠。
宝珠光华辉耀,疾速而起,刺入浓雾云霄,紧接着,巍然的灰白光柱霍然从天而降!
如霜月色下,光柱化身千万,穿透受岳释操纵的每一道魔物,追逐照耀着岳释每一步后招。
执昌看着空中的场景,脑海里立刻忆起曾在上古遗迹发生的事。
楚江王初获传承时,谢浮便与此珠原主交过手,威力比之今日,相差无多。想必有叔叔相助炼化,楚江王已将法器融会贯通。
只是不知……
“请统领助我。”
被云烺的声音打断思绪,执昌凝神静气,握剑飞至云烺身前,为他保驾。
身前玄宸与岳释已然交手。
岳释露了本性,行事愈发不择手段,玄宸等人有所顾忌,他却全无顾虑,矛头对准九殷,出手极其狠绝,招招要她性命!
云烺传音玄宸:“岳释精于心术,少有正面对敌,此时如此不遗余力,必然是想速战速决,其中定有蹊跷,帝君不妨与他周旋,多行试探。”
玄宸道:“凤尊所言极是。”
云烺看他行止应对自如,明白他无需提醒也有此意,便知仙帝之死并未对他有碍,心下稍安,手中至尊火羽也终于飘然而上。
看到这根火羽,岳释身形一顿,随即掠过云烺,语带轻视:“若有谢浮在此,他的金羽也许有所作为,凤尊手中这支与金凤传承相较,实在不可比拟。”
云烺置若罔闻。
火羽飞向天际,在空中盘旋,燎燎燃起的赤焰如山如海,勃然怒涨,化为屏障将连同封印在内的这片海域笼罩,划分出一方小世界。
岳释手下不停,血眼微冷,又道:“不过,今日若凤皇陨落,赤凤重回至尊,未尝不可。”
云烺掐诀的手微紧。
在他身侧,执昌并不看他,清亮的彩瞳却略略凛然,但在煞气袭近时,仍举剑为他挡下一击。
云烺抿唇,手诀不变,迅速将结界稳固。
众人最大的顾虑是绝域气息爆发,有结界限制煞气外泄,本该对岳释不利,然而他却对云烺的作为不以为意。
直到赤焰屏障彻底收拢,岳释蓦然收手,不忧反笑:“不自量力。”
九殷看着,忽而有所察觉,立刻出声:“小心!”
她话音未落,空中浴月倏地一颤,魔月霜华悄然黯淡。
“表妹,”岳释御龙沐浴在月色之下,全无魔龙该有的痛苦,“魔尊难道未曾告知你,我身负魔月传承血脉,浴月封镇威能于我全无作用。”
听他这么说,九殷心底暗暗乱了一拍。
下一刻,岳释掌心向下,抬手虚空按向封印。
“轰——!”
煞气隆隆冲破牢笼,涌向岳释座下!
阴邪暴戾的魔瘴化为滚滚黑雾,飞速填满赤凤结界。
云烺蹙起眉头。
岳释唇边冷笑,手中法诀一刻不停,不肯松懈半分:“有劳凤尊,亲手为诸位布下命丧之地。”
有限的一方天地中,由他一人操纵的煞气来势汹汹,一时竟然足可与众人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居高临下,占据上风。
云烺眉头依然紧紧皱着。
他有心收回法器,但绝域气息已然肆虐,此时此刻,放虎归山万万不可。
玄宸传音道:“凤尊无需多虑,尚未出手便论成败为时过早,不论如何,一战便是。”
云烺眼中清明,对他沉沉颔首。
执昌的声音传到两人耳边。
“岳释如此不计损耗,想必急于求成。”
想法不谋而合,云烺心头一动:“不错,屡屡出言挑衅,非岳释素日作风。”
“叔叔临行曾有言在先,拖住岳释即可。”
玄宸看向执昌,眉间也动了动。
但随即,他率先迎向岳释,挡下沉重一击。
执昌自知修为比他不如,提剑周边策应。
云烺看着两人背影,抿了抿唇,也肃容掐诀迎了上去。
沈寂从来有的放矢,既有此语,必有应对之策。
遑论岳释急于求成,本也该设法拖延。
九殷还在封印上方。施法被破,她收回浴月,明艳的脸上凝沉如霜。
见三人先后没入煞雾,她在楚遮肩上按了一把:“楚江王功法特殊,不便近身交手,还是留在此处,静候佳音吧。”
她话音落下,不远处传来震荡轰鸣。
下一刻,剑号如啸,烈焰焚天!
九殷猛地抬头,按在楚遮肩上的手再沉,一言不发,人已如电而去。
楚遮的六轮转珠也在结界之内,仍留高空。
他双手掐诀如幻,朦胧的灰白光柱倍增,却穿插云雾空处。
九殷没入战局,还有闲暇分心,看到了光柱照耀出的淡淡灰白色影子。
刹那间,影子消散。
九殷的视线正要偏移,见到下一幕,不由缓缓睁大了眼。
由煞气凝结的漆黑魔物,赫然覆盖影子消散之处。
是预兆所示。
轮回法竟有如此神威!
不止是她,光柱中一幕幕落入众人眼中,各自反应不一。
岳释双目微凛。
时间无多,先机尤为关键。
他脚下魔龙随他心念而动,猛地在煞气中穿梭,和九殷交错而过,冲向楚遮!
魔龙身躯庞大,游动冲撞即便有心隐蔽也难遮掩,但它的动作是与体型截然相反的迅捷。
九殷看到它的瞬间,也已看到场中情形。
玄宸、云烺、执昌,皆是超然强者。
岳释以一敌三,竟仍立于不败之地。
受绝域气息克制,众人不得不分神自保,以免遭煞气侵蚀,伤及本源,她必须前往施法浴月,才好相助众人,至少不受煞气波及,可全力施展。
只是……
九殷知道此时不该犹豫。
只是以精纯煞气凝结的这条魔龙虽已不如暗袭凤皇的那一条,却也包藏杀心,不得不防。
楚江王一人之力,能否抵挡尚未可知。
去留下表哥,以大局为重;
或是回护楚江王,保全安危……
短短一念间,九殷忽而眼前一亮。
嘹亮凤啼刺透昏暗。
一道银焰陡然穿破封印而来!
凤皇——
不是凤皇!
“沈寂!”
楚遮眸光也微明,转脸看向身侧。
但熟悉的身影并未在他身侧停留,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已径直冲向岳释。
随后耳边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听完传音,楚遮掐诀的手倏地发紧。
他的视线追向那道流光。
白色华光闪熠辉煌,在煞气遍布的这方小世界中,也如此耀眼。
“有困难吗?”
听到这句问话,楚遮道:“我可以一试……你却不必冒险。”
沈寂只说:“那就交给你了。”
楚遮的手一颤。
他不再传音,抬头看一眼空中的六轮转珠,再看向白色流光,才缓缓闭目,手中法诀变换。
不远处,九殷也收回视线。
沈寂回来得及时,她不再犹豫,绝然抽身折返,正在这时,她听到楚江王传音。
“烦请公主助我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
九殷不免疑惑。
不应对魔龙,还有后招?
紧接着,天生异象。
风起云涌。
电闪雷动!
空中可预卜魔物走动的光柱突兀消失,她皱了皱眉,回眸想问,就惊见楚遮面上血色眨眼褪尽。
他掐诀指天,掌中滔滔灵力如同长河飞入云层,潮涌不断。
灵力转瞬成空,他空出的左手法诀连变,随即接连逼出三滴精血,一并飞向六轮转珠,面色顿时如雪苍白。
九殷当即闪身而至,抬掌隔空虚按在他丹田,忙为他输送灵力。
稍稍缓和,楚遮顾不及解释,手诀再变。
云中立刻投下一道宽阔光柱!
九殷看着光柱一分二、二分三,不作停顿化作万千,几乎将这已被凤尊截断的小世界全盘覆盖,又放肆搜寻追逐着无数魔物的阴影。
这次没有残影显现。
光柱在所有魔物身上一触及走。
在找谁?
九殷心底的疑问还没成型,便有了答案。
万千光柱霎时追向魔物拱卫簇拥的中心,照耀在正挡下沈寂银焰的岳释身上。
岳释的反应可谓敏锐至极。
察觉六轮转珠的气息,他借银焰遮掩,掌中折扇猛然抽长,化为黑鞭牢牢捆缚沈寂,将人拉到近前。
察觉掌下无丝毫阻滞,他眼带浅浅诧异。却没时间追究了。
最后的视线里,岳释看到沈寂冷峻从容的脸。
那双眼睛点漆如墨,深邃凛然,唯独没有料见的慌乱乃至分毫意外。
他乐见如此,一望可知。
岳释立刻松手推掌,但已迟了。
两人已一同落入瞬息追上的光柱,悄然消失。
“宿主,是不是有点冒险啊?”
系统跟随宿主视角看着这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地方,习惯地忍不住了,“六轮转珠,楚遮刚炼化没多久,别出什么幺蛾子吧……而且上次我们被困在轮回,可是有大反派帮忙才出来的,现在换了岳释,会发生什么都难说呢……”
沈寂也转眼打量四周。
他已经看出这是什么方位。
碧华旧府。
是魔月一脉的旧址,当初九殷接受传承,就在这个地方。
不过身处岳释的轮回,所以比起日后的破败荒芜,这座府邸现在没被魔月封镇,看起来还留有几分当年的兴盛煊赫,只是也能看出浓郁的寥落冷清。
“宿主,有人来了。”
沈寂回身,看到一行人笑谈着走来。
为首两人一路谦让,很快走到府前。
其中一人寒暄两句,终于问:“还不知代珉尊上此来,是主上有何示下?”
提起这个,代珉并不隐瞒,他往府内努了努嘴:“还不是这位殿下。长公主日前来了一趟多有记挂,特命我送来伐体月髓。”
伐体月髓。
听到这四个字,一行人眼神各异,都住了脚。
“如今我魔月一脉式微,这月髓,恐怕天下唯此一壶了吧?”
“月髓可重塑经脉,有乾坤再造之能,如此重宝,长公主竟赏了殿下?”
“是啊,这可是我族大补之物!长公主这般厚赐,莫非,殿下有魔月之体?”
代珉无谓耸肩:“这不曾听说,主上只道殿下血脉特殊,月髓不可或缺,倒是长公主特意嘱咐……”
他拉长音调,“她并不教殿下知晓,此物由她所赐。”
作为在场的局外人,沈寂清楚看到代珉这句话说完,所有人眼里的暗流涌动。包括代珉,眼神变化十分耐人寻味。
“那主上呢?”
“主上?”
代珉摇了摇头,意有所指,“若主上在意殿下如何,还会将他留在这旧府吗。”
和他并肩往前的男人顿时意会,笑道:“那尊上此行,便是复命也免了,如今到了自家地界,何必急着办这差事,不如先来喝一杯!”
代珉也是哈哈一笑:“走!”
沈寂看他一眼,随后闪身入府,进了内院。
系统问:“宿主,咱们这是去找岳释吗?”
沈寂说:“嗯。”
帮楚遮炼化六轮转珠后,他就考虑过轮回法的作用,这次谢浮受困魔脉,正好是个机会。
两个时辰。
当初他误入谢浮的轮回,用时就是两个时辰。
岳释突然转移战场,应该是有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方法,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硬碰硬。
如果进展顺利,即便这场轮回不能对岳释做点什么,只是单纯消耗这里两个时辰,等谢浮破关出来,也足够了。
何况他的计划不止这一个。
系统不知道想起什么,忙说:“宿主,你不能在轮回里杀掉岳释!你在轮回里做的事可是真实存在的,你要是提前杀了他,那后续情节全部会因为这件事改写,我们做的一切也全部白费了!”
“我在轮回里做的事真实存在。”
沈寂淡淡说,“岳释没死,说明我没杀他。”
话落,他心念微动,已经现身。
和当初被动受轮回压制不同,如今六轮转珠受楚遮操控,只针对岳释,他配合法器主人进入轮回,气息畅通无阻,有利于行动。
系统一愣:“……对哦,他没死。”
对话间,沈寂的神识铺遍碧华旧府,立刻找到了岳释。
他刻意压制了气息。
以这座府邸留下的老弱病残,没有任何人能察觉他的存在。
“哎?”系统也跟着宿主见到了岳释的样子,“他好小,难道还没成年?”
沈寂看着殿内伏在地面的少年。
“不对……有点眼熟……”
系统努力回忆着,“我想起来了!之前常仪的轮回里,岳释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候伏黎说她每一千年才有空来看他,刚才那个叫代珉的又说常仪刚来看过他……呃,不会吧,我们来得这么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