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腕,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忽的,被蹭过了一个柔软的物体,转瞬即逝,就听见厉沉舟沉沉的笑声落在耳边。
纪眠傻乎乎地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厉沉舟,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厉沉舟唇边含着笑,轻声问他:“眠眠,你怎么会认为,我疼了就要咬人呢?”
纪眠被他看着,觉得被碰过的那块皮肤像是痒痒的,下意识喃喃回答:“……电视剧上演的……”
厉沉舟笑的胸口都在震,纪眠这会儿也顾不上丢脸,很严肃,又很着急地说:“你……你不能笑了,这样对你的脑袋不好,你不许笑了!”
厉沉舟拉着他的手腕,轻轻用力,纪眠毫无防备,就被他拉倒在怀中。
纪眠虽说很瘦,但在男生中也不算矮,猝然压下去,他慌忙想要爬起来,却听厉沉舟闷哼一声,吓得他又不敢动了。
厉沉舟扣着他的腰:“让我抱一会。”
像是想到什么,又添一句,“伤口疼,眠眠。”
纪眠顿时紧张起来,脑袋后边开了个口子谁能不疼,更何况还被砸成了脑震荡,他顿时紧张地不动了,任由厉沉舟揽着他,鼻腔里全是冷杉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有点难受地问:“这样会好一点吗?”
厉沉舟“嗯”了一声:“这样就会好一点。”
纪眠觉得厉沉舟是在骗自己,他又不是止疼药,但拥抱好像是有疗伤的功效,脸硌在厉沉舟的胸膛,老老实实的让他抱着。
“眠眠。”过了半晌,厉沉舟这样喊他,“你不用因为这个而觉得愧疚。”
纪眠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屏住呼吸,心里像是冒出了泡泡。
厉沉舟是为了给他挡,才被砸的,如果说内心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见到厉沉舟头上的血,他的心像是要不会跳了,手软脚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心跳声如擂鼓,厉沉舟道:“不要因为这个愧疚,那些人本质就是冲我来的,他们找你,也只是为了威胁我,为了示威,我保护你才是对的,做错事的人是他们,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自责。”
厉沉舟声音淡淡,沉沉的,带着点病后的低哑,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纪眠眨了眨眼,像是被温水轻轻抚过,内心因为这些话而变得平静,但又生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其实换作是谁,厉沉舟都会去挡吗?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纪眠心里像是冒出许多小泡泡,莫名有些不开心,但又强行压了下去,转而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来闹事?安睡真的有问题吗?”
厉沉舟略微停顿:“安睡没有问题,他们来闹事,应该是受了背后人的指使,我会让江予谦继续调查。”
纪眠放心地“哦”了一声:“那就好。”
他像是只猫崽,窝在厉沉舟怀里,暖烘烘的,累了半天,心情又大起大落,这会儿困得很,差点就睡着了,头微微一晃,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嘟囔着:“……是不是得洗漱了,你得洗漱完才能睡觉……”
厉沉舟捏了捏他的脸:“嗯,那你扶我去。”
纪眠恋恋不舍地爬起来,眯了一会儿,全身都睡酥了,闻言点了点头,说:“我扶你去刷牙,洗脸的话,我给你洗。”
厉沉舟没有意见,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江予谦已经及时送了过来,纪眠不知道脑震荡是什么感觉,但从百度上搜,是特别晕,又疼又晕像是发了高烧。
他紧紧抱着厉沉舟的手臂,厉沉舟将近1米9的个子,又爱健身,不上手时不知道,一上手才发现这人竟然这么沉,纪眠努力让他靠着,嘴里还念叨着:“你是不是还自己使劲呢,没关系,都靠我身上。”
厉沉舟忍俊不禁,垂着眼,看着他头顶圆圆的发旋,低声说:“全靠你身上,就把眠眠压成扁扁了。”
纪眠一时耳背,反应了一会儿,抬头,有点羞恼地瞪了厉沉舟一眼:“你才是扁扁呢!”
厉沉舟顿时皱眉,像是柔弱不堪:“……头疼。”
纪眠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火,将人架着,自暴自弃地说:“扁扁就扁扁吧……你不要笑了,笑太多会头疼的。”
厉沉舟在他看不见地方微微扬起唇角,顺利进了洗手间,纪眠就在一边看着他刷牙,提醒他不要低头。
厉沉舟虽说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但偶尔轻轻皱起的眉头,也能窥出他只是习惯性地装作无事,纪眠心里又开始变得酸胀,菇滋菇滋地冒着泡泡,眼眶红的要命,厉沉舟余光见了,无奈似的轻轻叹气,单手捧着他的脸,很有耐心地问:“眠眠是小猫吗,眼窝好浅,怎么又要哭了?”
纪眠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我才没有要哭呢。”
厉沉舟静默片刻,却没有再说什么,刷完牙,洗漱完,被扶着回去,纪眠拿了块小毛巾,打湿拧干,自告奋勇地给他擦脸。
温热的毛巾轻轻在皮肤上摩擦,纪眠擦得认真,自己洗脸都没这么专注过,长睫低垂着,擦完以后,把自己都折腾出汗了,小脸红扑扑,刚要去放毛巾,就被厉沉舟攥住手腕。
“诶?”他不明就以地抬眸。
厉沉舟看着他:“眠眠是不是之前也给别人擦过脸?”
纪眠茫然了一瞬:“没有诶,你是第一个。”
他之前在家时就是老小,虽然是寄住,但和亲人没什么区别,别人都要照顾他的,哪里轮得到他照顾别人。
厉沉舟语气平淡:“这样吗?”
纪眠反应过来了……厉沉舟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夸他擦脸的技术好呀?
聪明如厉沉舟,夸人的技术竟也不怎么样,纪眠却莫名感觉忽然轻快了许多,心里压着的石头不翼而飞了,他矜持地抽回手:“明天还给你擦哦。”
厉沉舟点头,纪眠便心情愉快地跑回卫生间迅速给自己洗漱了一番。
这是vip病房,专门配了一个小一点的床作为陪护,纪眠当然不能任性到要和厉沉舟睡在一起,尽管他非常想,这一个星期他都是和厉沉舟睡在一起的,逐渐出现了“认人”现象。
躺在病床上,纪眠关了灯,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撒了进来,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即使知道厉沉舟就在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但还是睡不着。
辗转反侧地躺了一会儿,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探地出声:“厉沉舟……”
“你睡觉了吗?”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声线便落在耳边:“没有,眠眠睡不着?”
“嗯……”纪眠觉得特别累,但就是睡不着,他在黑暗里眨巴眨巴眼,说,“你是不是也睡不着,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厉沉舟声音带了点笑:“眠眠还会讲睡前故事?”
“我当然会啦。”纪眠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从前的从前,在森林中,有一只漂亮的小松鼠……”
青年嗓音温和,调子也轻,讲着讲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直到彻底没了动静,厉沉舟夜视视力极好,偏头看去,纪眠正阖着眼,乖巧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一呼一吸平稳极了。
他无声地勾唇,讲故事把自己哄睡了,眠眠真是第一人。
翌日,纪眠醒来时全身骨头就跟散架似的,一阵一阵的疼,小腿和腰是重灾区,他之前没觉得自家床有多好睡,睡过了医院的床,才发现豌豆公主竟是他自己。
他迅速洗漱完,又把厉沉舟收拾好了,屁股在床边上还没坐热乎呢,听到利士出事后,各路人马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踩着门框一个接一个的来。
纪眠社恐症发作,在厉沉舟旁边微笑装哑巴,同时心里又很不满,都说了人家脑震荡需要休息,怎么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赶都赶不走。
他暼着嘴在一旁扮演小娇妻,总算是见识到了厉沉舟的人脉网,这一病那是全都上赶着来讨好了,有几个爱演的还要掉几滴眼泪,等把人全都送走,纪眠皱着眉头,看向厉沉舟沉静俊美,略显苍白的脸,忧心忡忡地问:“你头疼了吗?”
厉沉舟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腕,看到他刚才的表情,笑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不情愿呢?”
纪眠被戳中了,黑而圆的眼睛眨了眨:“我这不是怕你累到吗……平时没见他们来的这么勤快……”
厉沉舟摩挲着手下细嫩的皮肤:“有求于你,才会来讨好你,很正常,人之常情。”
纪眠不再说话了,他们这些人提了不少东西,他兴致勃勃地翻了翻。
“啪嗒——”
门被从外推开,纪眠抬头,与楚望钦对上视线。
“看来我来的很巧啊。”楚望钦把提着的果篮一放,打了个响指,“那群人都走了吧?我刚才还碰到了几个。”
厉沉舟淡淡:“嗯,掐的时间刚刚好。”
楚望钦毫不谦虚:“那是,人称小闹钟呢,我买了苹果,怎么样,又大又红,是不是比他们送的人参看起来健康多了?”
厉沉舟:“……”
纪眠:“……”
好独特的角度哦。
楚望钦把果篮放下,冲纪眠一点头:“嫂子早上好。”
纪眠冲他笑了笑:“早上好。”
他对楚望钦的观感,要比其他人好很多,别人可能是虚情假意麻烦厉沉舟,但楚望钦作为原书中,唯一和反派“狼狈为奸”的二把手,肯定是真正关心。
楚望钦生了一双桃花眼,闻言夸张道:“怎么觉得嫂子照顾了一夜,脸都瘦了啊?”
纪眠摸了摸,皱眉嘀咕:“有吗?”
厉沉舟轻嗤:“听他胡扯。”
“嘿。”楚望钦不满,“怎么说话的,这是对大早上千里迢迢来看望你的好兄弟应该说的话吗?”
纪眠没理会他们两人的斗嘴,想了想,颇有主人风范地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楚望钦。
楚望钦受宠若惊,眯眼一笑:“还是嫂子对我好~~”
纪眠被他不着调的语气逗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脸蛋有些红,楚望钦嘴贱惯了,吹了吹水杯喝了一口,没注意厉沉舟轻轻蹙眉,指骨捏紧了一瞬。
“眠眠。”厉沉舟出声,“你去楼下看一看江予谦到哪了。”
纪眠应了一句,起身推门,等到青年彻底消失不见,楚望钦才放下茶杯,笑眯眯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厉沉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看起来很开心?”
楚望钦往后一瘫:“开心?我开心啥啊,你不在,我都愁死了。”
厉沉舟嗓音平静:“那你刚才笑什么?”
“啊?”楚望钦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笑了吗?”
“当然。”厉沉舟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股不虞,指尖敲了敲栏杆,“从进门开始,你就在笑。”
“你砸一下成细节怪了啊。”楚望钦不满,差点想上手锤他一拳,“我天生微笑唇,就爱笑,我有什么办法?”
厉沉舟捏了捏指节,停顿片刻,强行压下心中那股燥意,垂下眼睫,问:“查到了吗?”
楚望钦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查到了,大概率就是纪家做的,他们专门挑拨这些人,背后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真是卑鄙,竟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下三滥?”厉沉舟黑眸沉沉,轻嗤,“有用即可,如果不是我进了医院,他们还要闹下去。”
楚望钦点头:“昨天闹事的那群人虽然进了局子,但纪家买了不少水军营销造谣,我又给压下去了,下一步呢,你想怎么办?”
厉沉舟眸中泊出点幽暗的光:“怎么办?当然是诱敌深入,釜底抽薪。”
楚望钦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位多年的好友最适合以退为进,又问:“行,你心里有数就行,我是全仰仗你,小嫂子知道这件事吗?”
厉沉舟停顿半晌:“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楚望钦了然地点点头,轻笑,“我都快让你感动到了。”
厉沉舟抬眸,神色淡淡地望向他。
“英雄救美。”楚望钦点了点桌面,“其实这也不稀奇,但你竟然没拿这件事发挥,真不符合你的风格。”
厉沉舟却并没有回答,反而问:“我是什么风格?”
“聪明、谨慎、自私。”楚望钦说,“能把一切关系利用起来往上爬,怎么这次转性了?”
厉沉舟却轻轻皱了皱眉:“没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楚望钦一时无语。
他觉得上次和陆何吃饭时,陆何和他说的话一点不错,厉沉舟现在就是那个铁树开花,昏了头的君王,最令人害怕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人下意识的反应都发生转变时,根本发觉不到什么不对,并且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他作为朋友,自然无法多言,无论是什么决定,都是人生中的一环,看小嫂子的样子,也不是一点感情没有,别人的情感问题,自己也不好插手。
他拍了拍厉沉舟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你惨喽。”
你要坠入爱河喽~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在听见门响的瞬间,转身冲纪眠一笑:“嫂子,我就先走了啊。”
纪眠领着一旁的江予谦,闻言愣愣点头:“啊,好。”
江予谦带了电脑和一堆资料交给厉沉舟,纪眠托着脸在一旁皱眉,小脸拧巴,忍不住开口:“养伤期间还要工作啊?”
厉沉舟捏了捏他的鼻尖:“只是看一看,不会累到。”
纪眠被他捏得哼哼两声,很不满:“看一看也累脑子吧……”
厉沉舟轻笑:“那怎么办,眠眠帮我看?”
纪眠闻言一怔,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他这样的身份,即便没暴露,但总是敏感的,厉沉舟是真的信他,还是在试探他呢。
默默摇了摇头,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听着江予谦给他汇报工作,觉得江秘书作为打工人也很不容易。
平时老板在公司也就算了,老板上医院了,还得跟着过来,但依旧有条不紊的。
他叹了口气,莫非他是全世界唯一的笨蛋?
默默在心里郁闷一阵,他又坐不住似的从一边东翻翻,西找找,准备找个东西吃吃。
江予谦和厉沉舟谈完工作,纪眠才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即食的产品。
这群人给厉沉舟送东西为了凸现逼格,人参海参都是洒洒水,还有各种各样的没见过的补品,不说名字,还以为是给厉沉舟治肾亏的。
“……”
纪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从唇边抿出一点笑意,把目光转向了楚望钦拿过来、看起来无比朴实,又无比好吃的大红苹果。
厉沉舟听见动静,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问:“眠眠笑什么呢?”
“啊?”纪眠连忙摇头,“没什么啦,我就是在想……嗯…这个苹果看起来很好吃诶!”
厉沉舟却不复往常那般开口附和,反而点了点桌面:“你喜欢吃苹果?”
“也不是。”纪眠伸出爪子在里面挑挑拣拣,“主要是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吃,就只有楚望钦拿来点实用的……嘿嘿,这个好大,我们两个吃这个吧?”
厉沉舟目光微沉:“可他拿的是最便宜的。”
这话非常不符合他的风格,纪眠一心放在苹果上,没怎么注意,随口道:“别人拿得贵死了,可是不好吃呀。”
话里话外,好像都在替楚望钦说好话。
纪眠又道:“而且,我觉得楚望钦对你挺好的。”
这话听在耳朵里,像是在说,我觉得楚望钦真不错一样。
莫名不舒服。
这感觉来的怪,厉沉舟眉头轻蹙,纪眠没注意他,已经欢喜地出门洗苹果了,洗完回来,又从江秘书送来的小包里找到水果刀,吭哧吭哧地削苹果皮。
他用的笨拙,不会转着圈削一圈,只能一小块一小块的削,导致苹果皮薄厚不一,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看起来一大个苹果有些磕碜。
“呃……”纪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发,轻轻嘟哝,“其实我用削皮刀能削的很好的。”
他自己吃了一块,嚼吧嚼吧,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削下来一块,递到厉沉舟唇边,献宝似的:“可甜啦,你尝尝。”
望着眼前沾了水的细白手指和苹果,厉沉舟心中莫名涌上一股燥意。他扭过头,语调竟带着些罕见的生冷:“不用了。”
他淡淡:“我天生不爱吃甜。”
天生不爱吃甜?
他反应了一会儿,心说哪有这样的事,想了想,心思转动,问道:“这么不爱吃苹果呀?”
之前没发现这么挑食呢。
厉沉舟停顿片刻,对他这个脑回路感到清奇。
那股子燥意没有因为纪眠的话而消停,反而迅猛地顺着心尖往上爬,像是以往被刻意忽视的情绪随着这一点小事拱出了土,爬上了岸,这种让人全身都叫嚣着占有的情绪带来一股强烈的失控感,因为没有缘由,没有逻辑,像是火药一般,突然被点燃了。
厉沉舟蹙起眉。
他垂眼看向青年低垂着的睫毛。
直到如今他才不得不确认一件事。
他对纪眠的在意太超过了。
即便楚望钦没有点明这一切,但谨慎如他,又怎会察觉不出?
只是不愿承认,像是逃避一般,又或者,是认为自己可以掌控。
无论是见到那人冲向纪眠时心跳突然的骤停感,还是不想、不愿见到纪眠落下的眼泪,甚至因为担心纪眠得不到消息被指责,而刻意带进公司的举动,亦或者是现在,那股子没由来的烦躁,不想见到纪眠对别人笑,当纪眠对别人表现出柔软,表现出特殊,他便如同被攥住心脏,浑身血液叫嚣着——藏起来。
把纪眠藏起来。
藏到只能自己见到的地方。
而面容白净的青年还在一旁碎碎念,语调可爱极了:“吃点苹果很好的,之前你也不讨厌吃,怎么现在讨厌啦?不然我给你剥个橙子吧,果篮底下还有橙子呢……”
“嗡——”
像是忽然被敲了一声警钟。
他总是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掌控感情,包括自己,包括纪眠。
但现在,好像有什么在悄然裂开,试探地放出诱惑危险的信号。
这让他觉得陌生。
他习惯性做到最好,就像习惯性地掌控一切,这源于幼年时父亲和母亲的教导,长久的自我束缚,让他不愿意放手,不允许失误,或许是缺乏安全感,握在手中的事物,才是可以拥有的。
失控,是陌生的,它背后代表着危险,代表着不安。
他或许真的对纪眠动了心,但他也分不清这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深度,他可以给纪眠自己拥有的,可以让纪眠开心,给纪眠想要的,但这一切的前提下,都是他可以掌控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把这一切牢牢握在手心,谁也无法撼动。
底线在一步步退让,超出了他预设的范围,他像是被蒙蔽了心,捂住了眼,变得不像自己。
这让人恐惧。
他应该及时制止,即使路线有所偏离,他也可以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进度。
“……”
他向来相信自己。
“你怎么不说话了?”纪眠捏着一块氧化的苹果在面前晃了晃,视线拉回,落在青年雪白的脸蛋上,像是拥有柔软皮毛的小动物一样无害纯洁,释放着让人放松警惕的信号。
厉沉舟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潭幽深的水,就这样把他看着,轻轻一声:“嗯?”
“给你剥一个橙子吧。”纪眠说着,把那块苹果塞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含糊不清道,“你吃吗?”
厉沉舟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我不吃。”
纪眠意识到了,是不是刚才他俩谈话时,楚望钦惹厉沉舟生气了,厉沉舟现在只是不想吃楚望钦带的东西?
纪眠有点意外。
大名鼎鼎的厉总,厉大总裁,怎么会这么小心眼呀。
想明白这一点,他歪了歪头:“真不吃呀?”
厉沉舟停顿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薄唇轻启:“不吃。”
纪眠撇撇嘴,用只能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叭叭:“……哼,真小气,小气鬼。”
“眠眠。”
“啊?”他一僵,迅速换上清澈的笑脸,“怎么啦?”
厉沉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才在说什么?”
“嗯……”纪眠吭哧了一会儿,“在说……幸好你没吃,刚才那个苹果下面被虫子咬啦!”
“是吗?”厉沉舟挑眉,故意道,“那虫子呢,给我看看。”
纪眠黑眼珠湿漉漉的转动:“咳……已经让我踩死了,你见不到了。”
他只要说谎,就显出一副心虚的样子,黑眸像是含了一汪水,即使过了这么久,也依然如此。
厉沉舟心下像是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他握住纪眠的手腕,轻声说:“这样啊。”
趁着厉沉舟闭目养神的功夫,纪眠在旁边打打小游戏。
他玩游戏的技术很一般,吭哧吭哧打到30关,眼看就要通过了,“嗡”的一声,弹出几条消息,遮住了最上面的一栏,纪眠手底下的人物一下子死翘翘了。
他顿时不高兴地撇下嘴角,拉下通知栏去看,上面赫然躺着王秘书的消息。
他都忘了。
利士出了这么大件事,纪家那群人闻着味不就来了。
心里咯噔一下,他点进去消息。
【王秘书】:在吗?
【王秘书】:是不是在医院?厉沉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纪眠犹豫片刻,厉沉舟现在的情况?
像是想到什么,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厉沉舟,迅速去了卫生间,关上门,打开手机搜索头条小报,上面果然报道了昨天利士发生的事件。
【利士产品出现问题?CEO遭袭击?官方回应,假的】
【利士CEO被砸中后脑,情况不明,是否危及生命?】
纪眠划拉了一会儿,点进去一条写着官方的报道,密密麻麻的字要多官方有多官方,但中心思想就一个。
厉沉舟现在在医院情况很好,甚至没有报导厉沉舟脑震荡,只是简单提了厉沉舟后脑被包扎,很快就能出院。
纪眠切出去新闻,再看王秘书发的消息。
既然别人不说实话,那他也不说实话。
纪眠啪嗒啪嗒地打字。
【纪眠】:他现在挺好的。
【纪眠】:就是后脑勺破了,过不了几天就出院了。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王秘书对话栏立刻显示出正在打字——
纪眠心头一跳。
这是蹲着他的消息呢。
【王秘书】:这样啊。
【王秘书】:我还以为会更严重一些。
【王秘书】:对了,你在利士得到什么消息了吗,利士出了这样的事,下一步肯定有计划,你在厉沉舟身边,应该知道什么吧?
纪眠沉默下来。
先不说他之前给纪家打工只是迫不得已,现在厉沉舟为了保护他而受了伤,虽然厉沉舟告诉他,这不是因他而起,但他心里不可避免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