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那块几百亩的地就被他们当庄稼地,或者帮周子通种点药材。”
“因为这里面没什么河,所以种庄稼用的是修的池子里的水。地虽大,但收成一般。”
戚昔点点头:“北边种地靠得都是河里的水。”
“差不多,这边下雨少。”
说着到了饭厅,燕戡帮戚昔拉开凳子。
戚昔道了谢坐下,燕戡目光扫了一眼他的肚子。
圆滚滚的,很可爱。
他想摸一摸,但现在不是时候。
春日农耕忙。
最近的一段时间,种麦子的人也已经将麦种下地。
宋四娘家因为要卖这用面做的吃食,所以一概是种的麦子多些。
他们在东边有一块七分地,就是专门种麦子的。这会儿他家男人打沟,她就面朝黄土一点点撒麦种。
隔着一块田地里,一老者慢慢锄里的草,穿着灰麻布衣服的小孩撅着屁股,拿着根儿树枝在地里掏啊掏。
不是铁树是哪个。
“铁树啊,可别把庄稼弄死了。”
小孩抬起头,见是冬日帮他们扫雪的宋四娘,笑着道:“宋奶奶,我在抓老鼠!”
“爷爷说地里的老鼠把种子吃了。”
“可不是!”宋四娘想到自家男人挖地时挖出来的洞,里面可是成堆的没吃完的粮食。都给她捡回去喂后院里的鸡了。
地里像铁树这个年纪大的小孩不少。
他们成群结队,肩上扛着木棍,棍上挂着个小笼子。笼子里面窸窸窣窣的,都是刚刚抓到老鼠。
这个时节,大人农忙,怕小孩闲不住就让他们去地里抓老鼠。若抓到几只,那便奖励一文钱。
凑齐两三文,就可以买些甜嘴的糖葫芦或是蜜饯儿了。
北地的孩子春播后总能吃上一两根糖葫芦的。
麦种撒完,菜种也都下了地。这春播才缓缓告一段落。此后的时间里就是盼着天气好点,让地里的苗子好好长。
“春雨润如油”。
一晃几天,细密的雨从早下到晚上。土浇透了,种子也落地生根,破土而出。
空旷的田地上,环绕在四周的矮山里渐渐飘出来淡淡的燃烧的纸钱味。
细雨绵绵,杏花盘旋坠地。也不知被踩了几脚,彻底落花成泥。
清明祭祖,斜沙城里的人几乎都往城外走。
一天的雨几乎没有断过,打在油纸伞上,如泪滑落,莫名的哀伤。
原野外渐渐响起凄惶的哭声。
阴云压城,战死了不知多少将士的斜沙城外鸦雀哀嚎。这一天的斜沙城格外的沉闷。
也只有在这一天,刻意藏起来的哀伤在看见山上绵延的坟堆的时候,如洪水泄闸,压抑不住。
将军府里,戚昔早上起来便察觉到府中的气氛不对劲。
照旧吃完饭,戚昔在屋里逗弄小狗。而经常与他寸步不离的人却破天荒地将自己关在了另一个屋子了。
戚昔松开小黑让他自己在屋里跑,走到门边,仰头看着细雨如丝。
府中不知岁月,但前些日子阿兴还念叨今年不过寒食节。仔细算一算,今儿怕是清明了。
而清明一过,春日也不剩几时了。
独自站了一会儿,戚昔觉得有些不适。凉风吹进门里,心里也似乎空荡荡的。
戚昔到凳子上坐下,看着西边那紧闭的房门发呆。
清明是悼念逝去的人,所以这个节日总是弥漫着散不去的哀伤。
戚昔想了想自己可曾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人,手抵着额角,自嘲一笑。
他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人,哪里有什么值得在清明节怀念的人呢?
笑容敛下,戚昔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门。
他安静坐着。不知多久,狗崽玩儿累了,趴在他脚上睡觉。戚昔抬眸,又对着西厢房皱了皱眉。
他摸了摸肚子。
兴许是饿了,他站起来,轻轻拨开脚下的狗崽抬步出了门。
沿着连廊,走到他看了许久的门前。
曲指打算扣上门,却又放轻了动作,贴在门上。
戚昔低头想:自己又是在做什么?
他犹豫着,还是将手放了上去。门没栓,轻轻一推就开了个缝隙。
“进来。”里面传来低哑的声音。
屋里很黑,窗户都关着,透过缝隙只能看见桌前模糊的人影。
戚昔将门推开,迈定步子进去。
双手合拢将门关上,室内倏地又暗了下去,犹如黑夜。
适应了一会儿,他看清坐在凳子上的燕戡。他肩背微弯,像斗败了的雄狮,沉默地注视着桌上的东西。
戚昔肚子一疼,他拧了拧眉,手搁在上面让里面的小不点安静。
“过来。”燕戡低声道。
屋里安静,戚昔听得清楚。
他犹豫了一瞬,接着缓步走近。还没看清男人的神色,腰上一紧,人就已经坐在了人家怀里。
他就知道。
戚昔尝试着站起来,但无奈腰被环住,身子又不便。只能被人当娃娃似的抱着。
肩膀上贴来温热,戚昔僵硬一瞬,又慢慢放松。
见桌上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手柄上磨得反光,戚昔明了。怕是在惦念哪个人。
他抱着肚子,闭上眼睛打盹。
在外面盯着这边看了一上午,他有些累了。坐着的腿肌肉紧实,不像木头那样硌人,正适合自己现在的样子。
燕戡不说话,他也就在安静的环境中慢慢睡了过去。
这些时日以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经熟悉了燕戡。
而听到戚昔均匀的呼吸时,燕戡喉间发出似无奈一笑。
真是……
到底是来安慰自己的还是来睡觉的。
他额头轻轻在戚昔的脖颈间拱了拱,随后将人侧抱好,轻拍着哄。
戚昔睡得迷迷糊糊,手把燕戡的衣摆当被子揪着。猫儿似的蹭了蹭,愈发熟睡。
而燕戡看着桌上浸透了鲜血的长剑,又失神片刻。
清明,是燕家军一万五千名将士与他爹燕战、二叔燕勇的忌日。正是因为那一场惨烈的战役,大顺朝的皇帝才能安稳在位这三十年。
但是显然,他陈家早忘了燕家曾今为大顺做的一切。如今连将士们的军粮都要克扣。
燕戡嘲讽一笑。
他爹从小教育他忠君爱国,可君也要分什么样的君。
寒眸闪烁,不知想了些什么。待到气息平和,燕戡低下头,侧脸在怀中人脸上蹭蹭。
他如今有了牵绊,不得不多加考虑。
戚昔被他一张糙脸蹭得皱了皱眉,埋头藏了起来。燕戡轻笑一声,稀罕地将人搂紧。
夫郎啊……
他怎么会遇到一眉一眼都和他心意的夫郎。
把戚昔放回床上,燕戡挽着袖子去厨房。冷落了一上午的人,自然要好好补偿一番。
戚昔这下是真的被饿醒的。
肚子越大,他食量也见长。虽然一日三餐吃得准时,但难保一人吃两人消耗,能量跟不上。
戚昔摸了摸肚子,见自己在床上就知道刚刚在燕戡那儿坐着睡着了,之后的事他也无知无觉。
他手臂后撑着起来,穿了鞋下地。
饭菜的香味儿传进屋里,戚昔肚子里打了个鼓,惹来门口调侃的笑意。
戚昔目光从燕戡脸上划过,一脸镇定。“我饿了。”
“嗯,都做好了,本就是过来叫夫郎吃饭的。”
戚昔在燕戡的搀扶下站起来,以他现在的情况,往下只能看到圆滚滚的肚子而看不到自己的脚了。
“汪呜——”
狗崽子像闻到了戚昔的味儿,一看他下床,立马从自己的窝里爬出来屁颠屁颠跑到戚昔的跟前打转。
戚昔隔着肚子就只看得到一点点的黑毛,下脚都不好下。
燕戡见他为难,直接打横将人抱起。戚昔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反应过来,又快速收回手。
燕戡闷笑一声,试探着将脸凑过去。
戚昔脑袋后仰,怕被摔了,手也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你别得寸进尺。”
燕戡笑得讨人厌:“若我得寸进尺,夫郎又当如何?”
戚昔不语,只双手捂着肚子看着人。
“倒是为夫的不是。”燕戡快速低头贴了下戚昔的脸,快步抱着人出门,将戚昔放在桌边。
戚昔除了耳垂泛红,对此已经没什么脾气。
从牵手到贴脸,他现在每天总会被占几次便宜。恼了也没用,他磨不过燕戡。
这边正吃着,阿兴带着阿楮过来了。
饭搭子多了两个,屋里明显热闹几分。
“主子,大胡子回来了。据说带回来不少的好东西。”
戚昔不明所以。
燕戡笑着给他解惑:“前些日子,我让大胡子去帮我办了点事。”
戚昔清润的眸子看着人,虽是平平静静,但燕戡一瞧就知道他在催促自己说。
燕戡只觉心里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又想凑上去。
“那些部落的牛羊好,我让大胡子以行商的名义悄悄过去换些过来。至于他带回了些什么,我与你一样暂时都不知道。”
戚昔点点头。
更北边戚昔也没了解过。估摸着比这里寒冷,或许有牦牛、绵羊之类的。
跟戚昔交代完,燕戡才回阿兴道:“让他未时来找我吧。”
阿兴立马停止跟阿楮挤眉弄眼,中气十足道:“是!”
戚昔靠在屏风隔起来的榻上, 百无聊赖地玩儿着手里的鬼工球。
屏风的另一头,隐隐看见个熊一样的人站在燕戡面前,声音浑厚, 说着一路上遇到的事儿。
“我们从引州东侧进入草原, 一路北上至瓮骨部落的领地。去的路上一切顺利, 但回来时遇到不少打算南迁移的散部落。他们想抢东西, 被我们收拾了。”
“去年乞颜部落吃了败仗,为了扩大势力, 又往东挤占了小部落的放牧空间。将瓮骨部落的地吃了一半进去。”
“瓮骨部落现在自己都难过, 自然不收这些小部落。乞颜又心黑,所以他们无处可去。”
燕戡:“南下的那些小部落就是他们。”
若胡挺他们不在路上拦截一些, 春日到他们这边的部落数量远远不止现在这么几个。
“是, 不过也有一些乞颜部落的人混在里面, 想打探我们这里的情况。”
燕戡看着桌上的地图,手指落在草原西侧快逼到山脚的地方。
瓮骨……
若是被乞颜吞完了可不好。
“换了些什么东西?”
“羊三十头,牦牛五十头。还有二十匹马。”
燕戡嘴角微翘:“做得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大胡子便离开了。
燕戡走到屏风后, 扫了一眼桌上的鬼工球,笑着坐在戚昔对面:“听清楚了?”
戚昔:“清楚了。你让胡挺去交换这些牲畜回来是想育种?”
燕戡将炕桌:“嗯。重要的是带回来的战马。”
“我大顺将士虽勇猛,但长期缺少作战的良马。与北方部落打仗的过程中, 常常因此处于劣势。从乞颜十六部联合之后,他们切断了大顺与草原来往的通道, 我们就换不到北地的马匹。”
“这种生活在草原东北地带瓮骨部落所在的高原。本是野马,后瓮骨将其驯化, 所以我们也称其为瓮骨马。而这些马, 也是西部乞颜十六部一直觊觎瓮骨部落的原因。”
戚昔搁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鬼工球上戳动。“那都是草原部落,为何不联合?”
燕戡轻笑, 手搭在桌上将偏离了位置的鬼工球推回到戚昔手下,道:“他们是世仇。”
戚昔看着笑得像狼一样的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们让他们成为世仇的。”
燕戡:“夫郎聪明。”
“不过是他们本来就有摩擦,我们只是在背后推了一手而已。”
戚昔好奇:“讲讲。”
燕戡纵容无下限,温声道:“好。”
这时说来话长,燕戡干脆移开碍事的炕桌,将戚昔的腿抓住搁在自己腿上。
腿肚子上的有力的手指按下,戚昔藏在足衣里的脚趾蜷缩,面上依旧绷着。
燕戡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绷紧,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
他边按边道:“这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在父亲尚在的时候,乞颜与瓮骨两个大部落实力相当,关系也尚可。”
“泰昌四年,北方发生百年难遇的雪灾,他们的牲畜损失大半。两个部落联合南下,我父亲跟二叔,就在那一次战役中丧命。”
戚昔没想到涉及到这个,他注视着燕戡的侧脸,见他脸色尚好,也就继续听下去。
燕戡眼色暗了暗,声音听不出丝毫的变化。
“父亲跟二叔死后,跟在他们身边历练了几年的大哥掌管了燕家军。那一战,不止我们,草原两大部落都损失惨重,双方占领大顺北部一起分赃的合作自然也不欢而散。”
“大哥惦记着父亲的死,趁此机会,让人在两方部落边界挑拨。并放出斜沙城群龙无首的消息,诱引两方再次合谈。他只身前往,杀了两方使者。”
“其中一个是瓮骨最受宠爱的二王子。”
“而乞颜为了表示这次的诚意,直接让等待继位的下一任可汗前来。”
燕戡拉过一旁的毯子将戚昔的肚子盖上,声音低了低:“二王子死后,它让人带走了乞颜的人,并让他们的死在乞颜的领地。伪造出被瓮骨追杀的景象。”
“两边收到消息,首领大怒,竟然还直接气死了乞颜因为亲征而受了重伤的可汗。”
自那以后,两方关系逐渐恶劣。你来我往,都试图吞灭对方部落。
大哥看着温润,但睚眦必报。
他在边关的几年间,每年都挑动两边战争,乞颜恢复元气的速度很慢。
直到那身居高位的皇帝见边关局势明朗,想要卸磨杀驴。
他控制不住大哥就派些草包来干预,甚至克扣粮响。大军被拖累,在乞颜又一次的反扑中,被自己人陷害,落得个如今这般下场。
明明以大哥的聪慧,不怎么花费力气就能打赢的仗却让他自己栽在了里面。
从此经年,一睡难醒。这叫燕戡怎能不恨。
当初朝廷派路春化接手斜沙城,可倒好,连失五座城。这又才不得不又把目光看向燕家。
戚昔敏锐察觉到燕戡的情绪,他揪着肚子上的毯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
燕戡按完,手覆在戚昔的小腿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戚昔,问:“夫郎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戚昔抓着毯子的手猝然握紧,指骨凸出,显得脆弱不看。
在燕戡期盼又脆弱的眼神中,理智让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身子骤轻。
虽是早有准备,但当他整个人被抱起跨坐在男人腿上时,戚昔还是有些抗拒地伸出手抵住男人肩膀。
但他既然点了头,燕戡就不会让他又反悔的机会。
双手手腕被抓住抬起,燕戡脑袋搭在他颈窝,霸道地占了他满怀。
戚昔闭了闭眼睛,慢慢将手臂放下搁在男人肩膀。
不该心软的。
他挺直脊背,僵硬地保持着一动不动。
但燕戡偏偏不让,背上的手施力,两人的距离拉近,直到圆鼓鼓的肚皮贴在男人硬邦邦的身体上。
“夫郎……”搁在脖颈处的脑袋动了动,毫无障碍地撒娇。
戚昔稍稍别开头,没应他。
燕戡环着人的腰,呼吸着人身上清雅的香气。他喟叹一声,他嘴角翘起。
好不容易才能抱一次人。谁家丈夫像他这样的。
不过这就是他家大公子的本色。外冷内柔,善意虽不外显,但弥足珍贵。
许是抱得久了,戚昔推了推他的脑袋。
燕戡抬起头,眼含笑意地望着他。“以后也让我这么抱大公子好不好?”
两人上身挨着,戚昔都能感受到燕戡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戚昔又推了推他,拒绝道:“不行。”
呼吸逼近,戚昔侧头看着地面,抿着唇正要下去。
脸上忽然一软。
像风吹过,一触及离,不带任何情欲。
他怔住,呆看着燕戡。
第二次了……
燕戡目光缱绻,一字一句格外珍重:“夫郎,我真的很高兴上了花轿的人是你。”
戚昔心猛地一跳。
他稍显急促地推着他的肩膀试图自己下去。
燕戡闷笑,瞧着那红了的耳垂。顺从地放人。“慢点儿,别摔着。”
戚昔理都不理他,直接跨出书房的门。
燕戡担心他摔倒,衣服都顾不得理顺,急忙追着人出去。
阿兴来院子里抱狗崽的时候,发现他家主子又把戚大公子惹毛了。
虽然戚昔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自家主子在边上又是递水又是送说话讨人开心的。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戚昔根本就没大力自家主子。
阿兴啧啧直叹。
照着他们主子那个狗脾气,准是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
不过适当吵个架也是夫夫情趣,阿兴没插嘴,抱着狗子就跑了。
入夜,院子里依旧只有戚昔跟燕戡。
身子重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他坐在浴桶边的高凳子上,默默地用葫芦瓢给自己冲水。
燕戡站在屏风外,担忧问:“夫郎可要我帮忙冲水?”
戚昔一听,背脊绷直。“不用。”
燕戡听就知道他还恼呢,闷声笑了笑,道:“好,那夫郎若需要帮忙,记得叫我。”
戚昔看了看垂在身前已经打湿了的头发,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洗澡他自己还行,但洗头却艰难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
他低头看着肚子,手掌贴在上面。起初不适应这大肚子,现在看着看着还看习惯了。
掌心传来动静,小家伙在跟他打招呼。
戚昔眼波微动,缓缓变得柔和。
冲完了水,他慢慢擦干身子。刚站起来把衣服穿上,要穿裤子的时候脚底一滑。
咚的一声,戚昔脚步交错,身子往浴桶边歪倒。肚子正正好就对着浴桶的边缘。
他心中一慌,顾不得受伤,手掌伸出去重重打在木桶上。
疼痛入骨,他闷哼一声,当场飙出泪来。
“戚昔!”
燕戡时刻注意里面,当听到动静,想也不想冲了进来。
待看到弓着身子,死死撑在木桶边缘的人,脑中一阵空白。
他将戚昔横抱起,快速用帕子擦了擦。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燕戡心万分紧张,但丝毫不敢慌。只紧紧盯着戚昔,手盖在他捂住肚子的手上。
“没、没事。”
戚昔脱力地靠在燕戡的怀里。
手指疼得抽搐,他咬牙忍着。只须臾,背上的衣服全被汗打湿。
等燕戡察觉,抓着他的手腕,戚昔眼角那忍着的泪花才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汗水混着泪水,沾湿了头发,让他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已。
燕戡眸光沉沉,小心托着戚昔的手:“没事,没事。”
当阿兴连夜从杨树巷里将老大夫提溜着过来,戚昔已经被燕戡穿好裤子,收拾齐整。
阿楮听到这边的动静,抱着小狗崽从自己住的院子里赶来,现在就坐在一旁,鼓着个包子脸看着老大夫给戚昔扎针。
安大夫:“万幸,只是骨错缝加扭伤。”
等错位的骨头扭正,燕戡手掌摊开,小心托着戚昔的双掌。
平日里养得白瓷一样的手现在伤痕累累。手上青一片紫一片,指节上还破了皮,露出红红的肉。
手上面扎着几根银针,像不舒服了,指尖还时不时颤抖两下。
燕戡目光幽沉,藏着自责。
戚昔受了惊,喝了安神药接着就靠在燕戡身上睡着了。
几人一直陪着老大夫坐着,直到银针取下。
“得亏没伤着肚子,否则老夫是处理不了。”
“没事了,让他这几日好好休息。人能不离身就不离身。”
燕戡看着睡熟的人,轻声道:“好。”
“阿兴,送送大夫。”
见阿楮还抱着狗崽坐着,燕戡道:“阿楮也去睡觉。”
“好,那将军你看好郎君,师父应该快回来了。”
“嗯,会的。”
阿楮一步三回头,将狗崽也抱走了。
戚昔的手上了药包扎好了,燕戡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将人抱下去平躺着。
他手擦过戚昔的额头,指腹将微蹙的眉心揉散。随后起身去将灯熄了再回来坐在床边守着。
这一晚上,戚昔在药物的作用下一觉睡到天亮,燕戡也守着到了天亮。
雾开云散,晨光透进窗中,在地上作画。
雕花大床上被子下鼓起的包动了动。戚昔从被子里探出头,睁眼就看见了床边笑着看他的人。
“醒了。”
戚昔眨了眨眼睛,适应明亮的天色。注意到燕戡眼角下的青色,戚昔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衣服上。
还是昨天那一件。
他双手从被窝里探出,压下盖在身上的被子坐起。
“小心手。”燕戡扶着他的手臂,用枕头垫在他的腰后。“可有什么不适?”
戚昔摇头。长发披散着,被他睡得毛绒绒的。与他浅淡的眸色并不相称。
落在燕戡眼里,有种莫名的可爱。
燕戡笑问:“那起床吃饭?”
戚昔点头,他想掀开被子,但手上触感不对。低头瞧见五根手指头都被裹得严实的手……
他一时噎住,好半晌道:“只是破了点皮,不用包扎得这么严实。”
燕戡托住戚昔的手掌,垂落的睫毛下眸光黑沉。
“伤筋动骨一百天,昨天都疼出冷汗了,哪里是只伤了一点皮。”
戚昔从来都说不过他。
手被限制,这下彻底依靠燕戡伺候。
好在之前燕戡给打好了底子,一应事情,戚昔也不算排斥。
今儿燕戡给戚昔配着一身带红色滚边锦袍,腰间挂上安神香囊。明显,身上这一套又是新衣服。
“你什么时候让人做的?”
燕戡站在戚昔身后,握着他的长发轻轻梳理。“在你进府之后。”
“娃娃大了,你带过来的衣服不合身,所以才让人做的。”
“多少银子?”
“不用你还,我给自己夫郎做衣服我乐意。”
燕戡将戚昔的一头青丝像他往常那样扎一半放一半,发带是配套的红色的,打扮起来,戚昔眉宇间的精致即便他冷着个脸也压都压不住。
燕戡从没觉得给人打扮是这么舒心的一件事儿。
因为此前戚昔都不让他动手。
“好了。”在看见燕戡打算给自己编小辫子的时候,戚昔出声阻止。
燕戡与戚昔在镜子里对视,他低声:“只编一个。”
戚昔看着铜镜,从燕戡上扬的唇角移到自己脸上。
他表情是无奈的,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看似与往常一般。
戚昔摩挲着腰间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