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牌坊, 村口一棵巨大的老柿子树映入眼帘。
躯干腐朽, 但树冠极大。料想夏日的时候坐在下面一定凉爽。
树下方围了一圈石头, 几个年迈的老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她们手里或缝着衣服或摘着菜,手上都没有闲着。
一位老妪正把针在头上擦了擦,转眼看见戚昔三人。她手放下, 笑着道:“哪里来的小伙子。”
“咱这地儿怎会有人来, 花婆子你莫不是眼……”
“哟!好俊俏的小郎君。”
一微胖的妇人放下腿上的簸箕站起来,簸箕落在石头上发出闷响,里面的豆子弹跳起来又叮叮咚咚落下。
瞧她动作, 就知道这婶子是个做事麻利的。
“你们是……”
阿兴上前,笑着问:“婶子, 你们村长在不在?”
“在的,在的。就大路走过去, 中间那三间连着的瓦房就是他家。”
问了路, 戚昔牵着阿楮,随着阿兴往村子里面走。
“郎君, 咱们来村子里做什么?”
“种地。”
“可是咱们宅子后头不是有那么大的地方吗?”
戚昔摸摸他的脑袋:“不够。那些地要种粮食,再说府上的那些你师父不是还要种草药。”
阿楮点头,乖巧地走在戚昔身侧。
阿楮就周子通一个长辈。
周子通出去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去大营救人,阿楮还小,他带出去也不合适。所以从周子通将小孩捡回来养开始,阿楮也鲜少出门。
现在到了陌生的地方阿楮虽然好奇,但也有点怕生。
猫儿眼睁得大大的,想看又不敢多看。
他们现在走的路是村子里的主路,路面宽,但只是一条土路。因昨晚下了雨,路面上积了些水,有些泥泞。
小孩走着打滑,戚昔看着阿楮小心翼翼的模样,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郎君。”小家伙无措地抱着戚昔的脖子。
戚昔贴了下小孩的包子脸:“不怕。”
“自己可以走……”小家伙声音轻轻的,尽力将自己的脚抬得离戚昔的衣服远点。
阿兴听见动静回头,笑着拍了下自己脑袋:“瞧我,还是郎君细致。阿楮给我抱吧。”
燕戡摇头:“没事,你带路。”
“鞋脏,弄脏了郎君的衣服。”阿楮在他耳边小小声道。
“脏了洗就是。”戚昔拍拍小孩的背,“抱得动,阿楮放松。”
“……嗯。”
阿楮抱紧了戚昔的脖子,像小鸟归巢一样窝在戚昔的肩膀。
他乖乖的一动不动。肉包子脸贴靠着戚昔肩膀,挤出了一个奶泡泡。
有了依靠,眼里的胆怯不见了,也敢转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
路旁野蛮生长的柿子树慢慢倒退,破旧石头房子、草房子混杂在一起。房前屋后被打理得干净,只有近几日新冒出来的一指高的青草。
正对着的路面泥泞,都是坑坑洼洼的脚印。远瞧去,那高大的柿子树底下,几个奶奶婶婶还瞧着他们。
阿楮害羞想藏,可想着抱着自己的人,有了底气一般冲着他们一笑。
他小脸肉乎乎的,又穿着一身映了这春景的绿衣裳。
这一笑可把柿子树下的婶娘们稀罕住了。
刚刚指路那婶子一排大腿:“哎哟!可乖得不得了。”
缝衣服的花婆婆笑得和蔼:“爷俩都好看,也不知道哪家的。”
戚昔将小孩抱得稳稳当当。
两个大人踩着路面的草地,步步挪动着终于是到了那婶子说的瓦房。
三间瓦房围着个院子。房子看着上了年头,墙面斑驳,房檐上的瓦片不似新瓦那般明净整洁,不少缺了口。
院子里有人喂鸡,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婶子。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用布巾包裹,露出来的头发夹杂着银色,背影瘦小,身子已经微微佝偻。
想必日子过得也一般。
“婶子。”阿兴喊。
吴白英顿了一下,往左右瞧了一眼,又转头“咕咕咕”地唤着喂鸡。
阿兴提高音量:“婶子!村长在不在啊?”
吴白英直起身后看,这才瞧见几人。
她稍稍一愣,见了戚昔还以为见了山神下山。
瞥见一边的笑得讨喜的大小伙子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山神,是个漂亮公子!
她忙将手里喂鸡的碗放下,笑呵呵地过来将院门栅栏拉开。“在的,在的。”
她冲屋里喊:“老头子,来客了!”
戚昔几人被请进去,喝了半碗山上采的野生茶泡的水,村长也把阿兴认出来了。
“你不是将军府……”
“是,我是将军府的小厮。村长唤我阿兴就行。这是我家郎君,唤戚昔。”
文游章见是认识的人,屁股也坐稳了椅子。
他看着戚昔,问:“不知戚公子过来是为何事?”
戚昔:“我们想问村长租用西城外的那些地种点东西。”
文游章拍手,笑着道:“那好办,地都是荒地,你们要种我跟村里人说说,直接种就是。”
戚昔嘴角扬起:“想租地是一回事,再有我也是想请你们帮忙。”
文游章:“戚公子的意思是……”
“我出银子雇你们帮我种地。”
文游章一惊。
将军府的人请自己村里人种地……北边大营开了那么大片地,总不能是种粮食。
他几乎瞬间想到了那些蔬菜。将军府去岁给的种子,他们今年还准备种下地呢。
若真是这样……若真是这样!他激动地捻着手指,险些坐不住。
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可正开口答应,脑中闪过那一块地怎么种就只出一石的粮食。换那些金贵的菜又能种得出来什么。
哎……自己村里没这个福气。
他也不想嚯嚯那些种子,干脆挑明道:“那些都次等的地,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你付工钱。”
戚昔:“也就西边的地能用来种这些了。良田也是种出来的,村长不用多想,后果我自己承担。”
文游章焦急地搓着手。
这样、这样也好。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可想好种什么?”
“种些菜。就是此前送过种子的那些。”
文游章的手一抖。
他脸上表情几经变换,最后落成了笑脸。
见戚昔如此笃定的样子,他心想搞不好将军府里传出来的那些种地法子,也有这位的参与。
“既如此,那就听公子的。”
达成了共识,戚昔接着跟文游章讨论其他。
租地要立契,文游章就当个中间人,趁着今日还有时间将村民召集起来商议。
趁此机会,戚昔带着阿楮在村子里逛了逛。
虎啸村虽然没有多少好土地,但胜在近山。
出门能嗅见清新的草木香气,吃的水也是山上来的山泉水。
村中女人在家养些牲畜,男人上山或者去城里做活儿。也能一点点靠着自己的手把家里盘起来。
在村子里呆了一天,感受到与城里截然不同的美景,戚昔拿着租契跟愿意种菜的人的名单,也心满意足地离去。
回去途中又顺道看了看在建的工坊。
工坊的进程很快,如今墙面已经砌好了一半。等春播完,到四月的时候工坊就应该能完全建好。
北边大营。
又到了一年一度春播的时候。
今年冬天那场仗打得漂亮,后面应该有一段安生日子。今年能抽调出来种地的兵将多,所以焦西河又开了几十亩地出来。
燕戡一过来先把种子交给焦西河,然后立马去看水渠修建的情况。
北段的水渠往南边走,之前打仗中断了,最近这段时间又开始修。
至于东段跟南段,燕戡此前打算让各村代表来商议,筹集村民一起来修,但也因为打仗而搁置。
等他回去,那边也该开始了。
“这是什么种子?”焦西河捧着热乎的棉花种子到燕仇的大帐中。
燕仇瞥了一眼,声音浑厚:“没见过。”
燕戡在外走了一圈儿回来。
燕仇给他倒了一碗茶水,道:“你让留出来的那地就打算用来种这个?”
“是。”
“这又是什么粮食?”焦西河捧着像发了霉的棉花籽细看。上面一层小绒毛摸着倒舒服。
“不是粮食,是棉花。种出来的花能像蚕丝一样用来织布,也能保暖。”
“花?织布?”焦西河扔下种子,满眼怀疑。
话说将军是不是穷疯了,给将士们买被子没银钱了想着试试能不能种出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只见天上掉过残肢烂肉,可没见过馅儿饼。
燕戡睨他一眼:“这东西种出来之后是白色,触感柔软蓬松。你不信,开块地试试就知道了。”
“若真是有用,那于民将是一大利事。”燕仇冷静道。
他不觉得燕戡会拿这种事唬人。
焦西河想象了一下种出来的被子……不对!种出来的棉花。
现下大顺朝的百姓穿的衣服多为麻、葛做的,摸着粗糙不说,还不保暖。夏日也就罢了,冬日才是难熬。
若真的有用……
焦西河猛地拍桌:“我种!将军你说这玩意儿怎么个种法。”
燕戡看着桌上翻到的茶杯,以及杯子里倾倒出来蜿蜒流下桌子的茶水。他眼皮一掀,黑眸冷冽。
焦西河后退一步:“呵呵。”
棉花喜光照,一般种在土质疏松,水资源充足的地方。斜沙城冷,播种时间四月到五月为宜。
燕戡将戚昔说的那些注意事项跟焦西河说了一遍,这事儿就算交托到他手里。
焦西河一改刚才的态度,抱着那棉花种子跟抱宝贝似的。“这玩意既然这么好,那之前把棉花带过来的人怎么不知道种。”
燕仇:“未必不像之前我们在将军府吃的辣椒一样,被人当做了观赏物。”
焦西河:“说得在理。”
“马场那边如何?”燕戡问。
“咱们瓮骨马马种少,今年可能会多个几百匹。”
“我说将军,既然咱们都有这棉花种了,那草原带回来那羊还育种吗?”
“为什么不?好不容易从草原带回来的。”燕戡没说,燕仇就给他反驳了。
“哦。”
燕戡沉声:“加紧把羊种培育出来。若不会做就去把斜沙城里养羊的大户请过来合计合计。今年无论如何要看到成效。”
“是!”
等两人说完闲碎的事儿,燕仇看看焦西河又瞅瞅燕戡。他闷咳两声。
燕戡:“焦西河,你出去忙你的。”
焦西河将棉花种子往肩膀上一甩:“那我就先走了。将军有空还是来田里看看。给咱指导指导。”
焦西河一走,燕仇倾身立马问:“燕戡,银……银子可凑够了?”
“没有。”
“那、这,我还攒了些银钱。”
燕戡笑道:“这不是你娶媳妇的钱吗,叔还是好好留着吧。”
“我不娶媳妇。”
“那你总得养老。”
燕仇立马红了脸,暴躁道:“你个小兔崽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们俩之间用得着这么见外。”
燕戡却是摇头:“我自然不是跟你见外。我找到法子了,不过到底能不能筹到银子还得过几天才知道。”
“你还有什么法子?”燕仇一脸怀疑,“你小子这么些年花的银子还少了,要不是家里老太太帮你,你娶媳妇的本儿都不够。”
燕戡想到戚昔,笑得一脸讨打:“也是。”
可又一想自家夫郎捧着钱盒子递给他的时候,燕戡脸上的笑又落了下来。
“想什么呢!蔫了吧唧的!”燕仇何时见过这样的燕戡。也就他那个男媳妇能治得了他。
燕戡:“叔,这事儿给我夫郎知道了。他硬要给我钱。”
燕仇眼睛一亮,身体都坐直了。
“还有这好事儿!”
燕戡一噎。“这算什么好事儿?”
“怎么不算。大老爷们儿不就是媳妇管钱。一天给个大几十文已是美事,何况愿意主动给大笔银子,那更是天大的好事。”
“吃软饭叫叔说得这般好。那都是他的嫁妆银子。”
燕仇轻嗤一声,虎着脸:“什么吃不吃软饭的。有的吃就不错了。是我我还巴不得呢。”
“一万两呢。”燕戡幽幽道。
燕仇手一抖,脸上笑容僵住:“这、这么多啊。那还是不要的好。”
他叹了一声靠在椅背:“咱总是欠着银子过活,费不着把你媳妇也扯进来。一万两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燕仇站在长辈的角度告诉燕戡这些,也是不想让他为难。
“你不是说找到法子了吗?什么法子?”
“讹人。”
“嗯?”
“讹太子。”
张潮正听说燕戡来了,要给他报告一下养马的事宜。还没走近就听得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
“臭小子,这种事你也敢干!小心人扒了你的皮!!!”
张潮一个文弱书生顿时吓得一哆嗦。
他连退两步,瞪大眼睛看着紧闭的营帐。心脏跳得砰砰作响。
他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大顺的文官丝毫不待见武官。
因为莫说动手,就是武官一声吼都跟虎啸似的能把人镇住。
“算了,还是等会儿再来吧。”他咽了咽口涎。
春日化雪,大营西边河里的水也涨了。一路浇灌下来,那些还没来得及翻耕的厚实土地里冒出了大片的新绿。
“将军!”焦西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边捶打着自己因为撒种而弯得直不起来的腰杆。
老远看到路边的燕戡,他打了招呼就吆喝着问:“将军可不可以想想法子,有没有轻省一点的撒种的法子。”
燕戡:“我回去问问。”
将军府里,戚昔抱着奶娃打了个呵欠。
燕小宝胳膊腿儿一蹬,鲤鱼打挺一样差点从他手中翻出来。
戚昔不得不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利落地一个翻身,撒欢似的在床上爬。
“跟你爹一个样。长得这么壮实我都抱不动了。”
“郎君!阿楮他师父回来了。叫你过去一趟,他给你把个脉。”
戚昔:“走吧。”
阿兴把燕小宝抱上,跟在戚昔身后。
“大忙人,听说你在建酒坊?”刚一脚踏进院子,周子通就问话了。
“是要建。”戚昔坐在桌边。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周子通跟着坐下,手指搭上戚昔的脉搏。
“好着呢。身体康健,比以往都要好。”
阿楮站在桌边,看着戚昔搁在桌子上的手。之前那段时间他也经常给戚昔把脉,许久没摸,他也想……
“小阿楮也来试试。”周子通喊。
阿楮看了一眼戚昔,见他点头,顿时仰着小脸冲他一笑。
又乖又软,看得一旁阿兴抱着的小崽子都咿咿呜呜支着手来,看着是要阿楮抱。
小阿楮爬上凳子,有模有样地伸出小手。
戚昔瞧着他手指上的窝窝,忍不住抿唇笑着。
小孩的表情鲜活,疑惑有之,听周子通在耳边点播,又作豁然开朗。
戚昔看得眉眼温软。
“好了,去玩儿吧。”
让阿楮几人去其他地方玩儿,周子通道:“虽然身体恢复得尚可。但房事还需要节制。你这体质要是一个不小心,没准又得揣上一个。”
“若想再要,等个两三年为好。”
戚昔手指一颤,不动声色地将手藏于袖间。“不打算要了,有一个就好。”
看完诊,戚昔跟周子通聊起了之前大营那边的情况。
“那场仗虽有胜算,但也打得凶险。草原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病,紧咬着我们这边。”
“秋后的蚂蚱也能蹦跶几下,莫说他们是身强体壮,马匹富足的人。”
周子通双手一抄,腿盘在凳子上。“我们这边将士伤亡过万,好在有我周子通施展神通将大部分的伤员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戚昔拱手:“周先生大义!”
周子通扑哧一笑。他摆摆手,高傲地扬起头:“小事儿。”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燕小宝这个小奶娃就黏着阿楮不放。戚昔干脆任他在这边儿玩儿,阿兴看着,自己又出府忙其他。
从燕府的后门出去,刚巧有个货郎迎面走过来。
戚昔眼皮子一跳,没等他避开,货郎忽然道:“戚老板!真的是你啊戚老板!你怎么从咱大将军府上出来?”
戚昔一滞,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送……送酒。”
“您家酒确实好喝。”货郎美滋滋道,他现在还念着那滋味呢。
错身而过,戚昔轻轻呼出一口气。
进出习惯了,他险些失了警惕。
戚昔直接到店里。还没进门闻着一股烤酒的味道,他进了后院。
“郎君来了。”常河熏黑了一张脸,拿着扇子烧着火。
“怎么今日烤酒?”
常河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郎君可还记得之前来咱们铺子里买酒的四个大汉?”
“记得。他们又来了?”
“可不是,他们一来就要订我们的酒。一订还是一千坛子。郎君你说,咱们这个银子是挣还是不挣?”
“自然要挣的。”
“所以我这不是想着能多烤一点是一点。”
“我跟他们约了时间让他们过几日上门来谈,俏儿去府上找你了,你过来时可见到?”
戚昔见着那滴酒出来的竹筒罐子,摇了摇头。
“我往后门过来的,没有见到俏儿。”
“现下铺子里的酒先顾着铺子,至于他们要的,或者是别的铺子要的等工坊那边酿出来再说。”
“诶,知道了。”
戚昔在铺子里留了一下午,跟着常河一起烤酒。
屋里燕二婶擦了擦手出来:“常小子,俏儿那丫头回来了没有?”
“还没呢。这丫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就说一声……”
说着说着,常河声音小了下去。
戚昔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婶子你看着铺子,我们出去瞧瞧。”
俏儿那姑娘懂事,定不会因为躲懒什么的不过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出事儿了!
“今天方俏儿进府来找过我没有?”
“前门没瞧见。后门也关着的。兴许走的是他们隔壁的门。”
戚昔心里一沉, 快速道:“人不见了。你去叫阿兴多带些人先去找, 我去看看隔壁。”
戚昔拧紧眉头往前跑, 没瞧见路上拐角被树遮住的燕戡。就转个弯的空闲, 眼看就要撞上去。
“燕戡!让开!”
戚昔脚下刹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燕戡撞去。
“唔!”燕戡闷哼一声。他眉眼带笑, 展臂揽住戚昔。“夫郎这般热情, 不过多来几次为夫可受不起。”
戚昔哪有心思配合他开玩笑,他忙抓着燕戡衣襟问:“看见俏儿没?”
“我也刚回来。”
察觉到戚昔脸色不对, 燕戡立马握住人的手腕, 又给他顺着后背:“喘口气, 方俏儿怎么了?”
戚昔:“不、不见了。”
“常河说她晌午刚过的时候来宅子里找我,我没遇见,我们在铺子里待了一下午也不见她。”
燕戡何其敏锐, 该是出事了。
不过他还是安抚戚昔道:“兴许在隔壁。我去瞧瞧, 夫郎慢慢来。”
戚昔喘得耳朵里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没歇多久,也快步往隔壁跑。正好撞见阿兴带着人过来。
“郎君,主子叫你回屋休息。我们出去找。”
阿兴打过招呼立马带着人出府。
戚昔紧了紧手, 脸上汗水打湿碎发沾在脸侧。
将军府与酒肆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刚跑那么一通现在歇下, 戚昔觉得呼吸都是血腥味。
他呼吸平复过来要继续走,跟前脚步一轻。
粗糙的指腹拨开他脸上的发丝。戚昔眼睛被汗水濡湿得有些睁不开。他抬头撑住燕戡的胳膊。
“没有吗?”
“嗯, 那边也没人见过方俏儿。”燕戡揽抱起人, 稳步往院里带。
“都什么时候了还抱!”
戚昔恼他,攀着燕戡胳膊的手忍不住收紧:“可别出事的好。”
燕戡瞧他这狼狈模样心疼得紧, 但又不想他着急:“夫郎放心……”
“如何放心!”
燕戡被堵了话,无奈地偏头磕了一下戚昔脑袋。“夫郎真是,听为夫说完。”
“你说。”戚昔眼神催促。
“方俏儿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别看她年纪小,但也是几岁开始习武。否则夫郎觉得我为什么要把他送到你那儿去。”
戚昔挣扎的动作一滞。“可都这会儿了……”
消失了那么久,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怪他们,顾着那酒忘了人。
“阿兴带人找去了,没事的。”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没必要占酒肆一个位置。
“夫郎回去换身衣服,湿衣穿着容易风寒。”燕戡低声哄。
戚昔看着燕戡还想再说,可一见那漆黑的眸子,挣扎的力道一松,无可奈何靠在他身上。
戚昔刚换了一件衣服出来,只听南边天空一声尖锐的长啸。信号弹炸开,留下一点灰黑色的雾气。
“夫郎瞧,找到了。”
“找到了!”
两人异口同声。
“看看去。”戚昔快步往外走。
刚出院子,燕戡直接将他一拉。只听他吹了一声口哨。玄风哒哒跑来,眼神一晃,他就坐在了马背上。
“玄风,南城门。”
大黑马撒欢似的扬着蹄子快跑,戚昔没来及叫停身体跟着惯性往后一仰,整个背贴在燕戡胸膛。
腰间的手臂扣得极紧,戚昔忍不住拍了一下。眼见马儿要出门了,戚昔复又想起两人这样见不得人。
他忙道:“燕戡!有人。”
“不怕。”燕戡将时刻挂在马儿身侧的帷帽往戚昔脑袋上一扣,玄风跑得更加肆意。
戚昔咬紧后槽牙。
再好的脾性也能被他磨没。
不过半刻钟,玄风跑出了南城门。直直地冲入城外的林子里。又半刻钟,周遭树木渐密,隐隐能听见林中溪流声时它才慢慢停了下来。
林间窸窸窣窣,除了他俩,常河跟阿兴带着人从四面八方聚在一起。
燕戡下马冲着戚昔伸手。
戚昔避开他,自己翻身下去。
燕戡笑了一声,跟在戚昔身边。
“将军!”常河抱拳。
“主子,来得真快。”阿兴笑道。
见阿兴也如燕戡那样吊儿郎当,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戚昔心道方俏儿应该没有出事。
林中约莫五十人。起初察觉到方俏儿不在,戚昔跟常河两人当即决定分开找。
戚昔去府里,常河就去城门问。
北城门平时不通百姓;东城门外是田地,地平也空旷,藏个人是藏不住的。
唯有西城门跟南城门,多山多树,随便几个人往林子里一钻,轻易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