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渊—— by池总渣

作者:池总渣  录入:01-03

李蛰处理好外伤以后,迟迟不见穆于的身影,很是委屈,甚至还拍了自己的病例报告给穆于看。软组织轻微挫伤,医生建议休养三天。
穆于回复了句:时间太晚了,你先回家吧,好好休息。
随后便没再理会李蛰发来的其他消息。
晚上的医院很安静,零零散散只有几个病人,穆于去急诊处挂了个号。
他穿的是深色运动裤,外表看起来无异,将裤子卷起才瞧见惨烈的伤口。
膝盖那层皮肉被磨得皮开肉绽,伤口处沾满沙石,划得鲜血淋漓。
清创时比受伤那会还要疼,剧烈的刺激让穆于额上都出了汗。
经过医生的处理后,穆于反而觉得有些行动不便。
膝盖的疼痛辐射到了整条右腿,他慢吞吞地拖着伤腿办理了住院陪护,随后回到病房。
开门声惊动了床上的人,周颂臣本来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惊讶扭头,似乎没想到穆于还会回来。
陪护只有帆布床,他从护士那领了枕头和被子,铺在了床上。
周颂臣不知何时起身坐在床边,凝眉打量着他:“你受伤了?”
穆于微怔,他确定自己虽然因为腿疼而行动缓慢,但也没有严重到一瘸一拐的,周颂臣是怎么看出来的。
“嗯,膝盖破了点皮。”说完,穆于拿出手机设了个闹钟,刚才他跟护士确认过输液时间,大约在凌晨一点就会输完,届时需要进来拔掉输液针。
周颂臣说:“让我看看。”
穆于有些疲惫地掀开被子,准备躺下:“有什么好看的,你刚才不是说累了,想要休息吗?”
帆布床铺得离病床很近,周颂臣伸手就能碰到穆于,他指尖刚碰到对方裤子,穆于就把腿缩了回去,用有些严厉的语气说:“别闹了。”
周颂臣收回手,有些挑剔道:“这个帆布床看起来就不舒服,你上来睡。”
虽然单人病房的装潢与待遇要比普通病房好,但床仍然是差不多的尺寸,两个大男人睡下去,肯定挤得厉害。
何况他们现在关系闹成这样,怎么可能睡一张床。
穆于抬手将病房灯关掉:“你不睡,我就先睡了。”
啪地一声,周颂臣把床头柜的灯打开,昏黄的光线照亮他执拗的脸:“你打算等我抱你上来?”
穆于攥着被子,已经开始后悔答应陪护这件事。
周颂臣说到做到,他起身真打算将穆于抱上床,穆于生怕他乱动导致跑针,只好坐起身来,很不高兴地瞪着周颂臣。
周颂臣挪了挪身体,让出一半的位置:“上来吧。”
穆于知道以周颂臣的性格,不如他的意,说不准要闹一晚上。
左右不过是一晚上的陪护,明天肯定是不来了。
他抱着自己的枕头,爬上了那小半张床 。
柔软的床垫自然比帆布床要舒服许多,穆于背对着周颂臣蜷缩着侧躺,周颂臣抬手关了灯,一同躺了下来。
即便闭着眼睛,源源不断的热意还是从身后传到穆于身上,他眼睫轻微颤动,将鼻尖藏进了被子里,试图躲过那比消毒水味要有存在感的气息——周颂臣的味道。
刚合上眼,就感觉自己头发被碰了碰,周颂臣的指腹掠过他的发梢,突然说:“就算是那是你想要的,我也不会同意的。”
穆于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周颂臣说的是他们那场被中断的对话。
“我们不是分手,所以不能用分手的方法来处理。”周颂臣在穆于背后,像是对他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你那个男朋友真对你很好吗?那他怎么没来过你家,你出事了他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穆于只当自己睡着了,一句话都不打算回。
周颂臣声音在夜色中,变得有些朦胧与沙哑:“我病成这样,你连一顿饭都不肯给我,还让我吃泡面。”
穆于咬牙:“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周颂臣轻声道:“从你认识我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这样了。”
穆于睁开眼,看着视野中的黑暗,睁得直到眼睛都变得酸涩,才说:“我知道,没人能让你改变,你也不需要改变。”
周颂臣沉默半晌,转而道:“你腿上的伤处理过了吗?”
穆于嗯了声,结束了这场短暂的,略带苦涩的对话。
这一晚,穆于睡得出乎意料地沉,定好的一点闹钟都没将他吵醒,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换姿势。乖巧得像只猫一样,整个人嵌进周颂臣的胸膛里。
周颂臣反而睡得不算好,身体的不适让他不断从睡梦中惊醒。
最后一次惊醒,天方露白。
像是做了个噩梦,可醒来时却又记不太清,依稀记得好像是参加了穆于的婚礼,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正在亲吻穆于的脸。
周颂臣是被气醒的,醒来时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浅蓝色的光铺进病房里,穆于面朝着他睡着,身体随着呼吸缓慢起伏,晨光让眼前的画面变得朦胧,让穆于像抹一触即散,淡蓝色的月亮。
他下意识碰了碰穆于的脸,是温热的人体,不是那天上只能看却摸不着的东西。
想到那个梦境,周颂臣不高兴地弯下腰,在穆于的脸上也盖了个章。
然后又偷摸地掀开了穆于的裤子,看他受伤的那条腿。
伤口处被医生用无菌敷贴给贴住了,看不清伤势如何。
他的一系列动作让穆于半梦半醒,睁开了眼睛。
穆于看着没有彻底清醒,只是缓慢地眨着眼睛,周颂臣鬼迷心窍地问了句:“肯定还喜欢我吧。”
穆于像是睡迷糊般,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低声咕哝一句:“不。”
说完他闭上了眼,发出绵长的呼吸声,再次熟睡过去。
不知从哪听过这样的说法,人在半梦半醒时说的话,大概率是真话。
窗外响起阵阵鸟鸣,周颂臣循声望去,瞧见初阳金光攀上窗栏边缘:“不喜欢又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是得在我身边,我不在乎。”
他垂下眼,再次重申道:“我一点也不在乎。”

早上醒来时,穆于迷糊记得中途醒了一次,周颂臣好像对他说了什么,可他记不清了。
睁开眼就见周颂臣早早醒了,正坐在单人间的沙发上回复消息。
留置针将他的手背插出大片瘀青,好像也没有影响他回复消息的速度。
周颂臣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敲打着,余光里看见穆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张嘴像是想对他说点什么,不知为何又闹了别扭,直到穆于离开时,他也没多说一句。
穆于只在医院陪护了一天,就回到家去。
他重新加了肖韵的联系方式,他们在微信上偶尔会聊天。
穆于有想过穆心兰大约已经得知他回北市的消息,要是知道他签约出了问题,大概会像从前那般,否定他对围棋的坚持,嘲笑他不如考公。
他仍未准备好见穆心兰,好在肖韵也未同他提起过这些,平时肖韵只给他发了些周颂臣在医院的照片。
周颂臣不情不愿地喝着补汤,周颂臣躺在病床上还在看书看资料。
哪怕背景光线造型都很一般,但那张脸依旧帅得很突出,就像在单独的另一个图层。
光是从照片背景就能看出有不少人来探望过周颂臣,病房里到处都是鲜花水果,那股甜腻香气仿佛要从照片里扑出来了。
肖韵十分怜惜穆于,甚至给他转了笔钱,担心他现在没钱吃饭,遇到困境不愿同长辈求助。
穆于当然是将钱退了回去,他尚未困难到这种程度。
肖韵平日说话待他都挺温和,就是给钱时的态度意外强硬,连语气都变了不少。
不过他这边坚持不收,肖韵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平日里,穆于照旧去星路棋途的基地训练,晚上在棋社兼职,忙得不可开交。
穆于心态非常平稳,反正迟早都要解约,这段时间也不能平白浪费。
他心态是稳了,谢青却好似有些着急,将他喊进了办公室,话里话外是哄他赶紧接个商务,网上那点热度如果没有更多的事件维持,很快就会散去,而穆于巴不得那点热度赶紧过去。
明面上他笑着同谢青虚与委蛇,私下却想着那份咖啡厅的录像到底该如何使用。
穆于疑心周颂臣是故意说一半藏一半,引着自己去找他。
这时周颂臣给他发来的消息,告诉他周霆最近在忙一个大案子,今天人已经飞去海市,如果穆于有事,不必去律所了,去了也只会扑空,话里话外都是让穆于来找他这个助理律师。
距离周颂臣住院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成大开学了。
穆于抽了一天办理了复学手续,在把员工宿舍里的行李搬回了学生宿舍。
直至忙到傍晚,穆于才有空去探望周颂臣。
他到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周颂臣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面朝病房门口侧躺,双眸紧闭,很沉静的一张睡脸。
床头堆满鲜花,花团锦簇,有束耀眼的红玫瑰从万花中杀出,颇为吸睛,叫人一眼只能望到它。
附近花店的鲜花,大概都叫周颂臣的追求者买完了,病房如穆于所想的那般满是花香,买花的人也不怕周颂臣对花粉过敏。
他悄悄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来到病床前,落座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好像只有周颂臣闭着眼睡着了,他才能心绪平和地打量着这个人。
不用再像一个时时提着劲的斗士,挥舞着不像样的武器,试图戳伤周颂臣,也连带伤了自己。
夕阳的光从窗里射了进来,拽出长长的影子,光中浮尘点点,眼前画面似被渡了层老派电影的靡丽色调,像场黄昏旧梦。
很美的梦,可惜不属于穆于,好在他现在也不会再为了无法拥有这个梦而感到难过。
周颂臣睡得不算安稳,眼球在眼皮底下飞速震颤着,像是在做梦。他嘴唇微张,似乎努力地喊着什么。
穆于下意识凑了过去,想听清楚他唇边低语。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小提琴曲,将穆于惊了一惊,他扭过头,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被制成留声机样式的蓝牙音箱。
曲子正是从里面传来,是周颂臣的闹钟响了。
音乐音量很小,轻得低迷,周颂臣睁开眼时,穆于尚未抬起身来。
他意识到自己与周颂臣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刚想撑着病床直起腰,就被人伸手扣住了后颈。
穆于错愕地睁大眼,还未反应过来,周颂臣就已经抬手将他揽到了病床上。
周颂臣神色有些恍惚,像是没从梦中醒来,只一探身便攫住了他的唇。
揽住穆于腰的手力气很大,彼此胸膛紧贴,咚咚地响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周颂臣抱住他,吻着他,将他嘴唇吮得生疼,泛起麻痒。
穆于用力地咬了一口周颂臣,血腥味霎时弥漫,周颂臣只是眉心皱了皱,固执地将这染了血的亲吻进行到底。
挣扎间穆于挥倒了床边的花,玻璃瓶倒了下来,玫瑰撒了一地,水花溅到了穆于的手背,凉得厉害,唇上的温度,烫得过火。
玻璃瓶斜倚了下去,在地上碎出惊人的动静。
恰好有护士听见了动静,她寻了过来,先是敲了敲门,等了半晌才听到一声请进。
护士推门而入,就见病人躺在床上,床前站着个人,地上是花瓶碎片和满地的玫瑰。
站着的那个男生转过头来,客气地向护士致歉。
护士负责这片的病房,对这间病房的患者尤为印象深刻,帅得如同明星一样,还是混血的病人十分少见。
而眼前这人大概是病人的朋友,她没见过。
男生的双眼称得上是漂亮,更引人瞩目的却是他的嘴唇,血渍晕在唇角,像晕开的口脂,有种别样的诱惑。
病床上的混血帅哥嘴唇同样破了皮,血还未来得及止住。
护士突然明白自己撞破了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慌张地说了下打扫工具在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后,随即红着脸退出病房。
身后病房的门刚关上,穆于就对病床上的周颂臣怒目而视:“你疯了吗?”
周颂臣抽了张纸巾,按在自己嘴唇上,恶人先告状似的皱着眉:“你咬得可真狠。”
穆于气得手都在抖,刚才护士震惊的神色仍历历在目,让他羞耻得恨不能立即离开医院,再也不要踏入这个地方。
周颂臣靠在床头,解释道:“我一睁开眼就见到你,你还离我这么近,不怪我误以为还在梦里。”
这番解释一点可信度也无,称得上胡言乱语,穆于转身就想走,却被周颂臣喊住:“你过来是因为解约的事吧。”
穆于能屈能伸,立在病房门口半晌,最后决定回到病床前。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拖得越久,他和周颂臣纠缠得就越深。
穆于想要快刀斩乱麻,偏偏事与愿违。
周颂臣看着穆于坐下,笑了笑:“现在案子的关键是你得拿到谢青答应你参加青秀赛的证据,并且要明确参加青秀赛是你签约的条件,这段时间你有在微信上套他的话吗?”
穆于点了点头:“我有,不过他很谨慎,基本都不正面回答我。”
周颂臣了然道:“他们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手段了,可能早就想好该怎么规避风险。”
“那现在怎么办?”穆于有些忧虑,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刚被轻薄过的事。
周颂臣轻咳了几声,再次成功让穆于将视线落在他唇上,随即穆于便像碰了火一般,迅速地挪开了视线。
“你拿那段咖啡厅的视频去诈他一下,告诉他你已经有证据了,先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再进行套话,这个过程中你要用录音工具将你们的对话记录下来。”
周颂臣一口气说完,轻轻喘了口气,似乎仍有些虚弱。
但穆于已经不太相信周颂臣这病弱模样,毕竟这人刚才将他强硬地揽到床上的样子,可不像是没有力气。
周颂臣望着穆于:“到时你戴个隐蔽性很强,能够藏在耳朵里的耳机,你们对话的时候,我可以辅助你跟他进行交涉。”
顿了顿,他继续说:“为了避免录音有诱供的嫌疑,你得等骗完他以后再录音。”
穆于疑惑道:“你们律师平时都是这样办案的吗?”
周颂臣笑了,嘴唇上未干的鲜血让他的笑容都多了几分邪性:“当然不是,律师得受职业道德约束,不能采取不当的手段操纵证据。”
穆于迟疑道:“那你…… ”
周颂臣坦然地说:“我没有道德。”
穆于被他理直气壮的回答震得半晌无言:“我觉得你还是多少有点比较好。”
聊完正事后,穆于出去拿回了扫把,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
天渐渐暗了下去,病房中仍是只有周颂臣一人,穆于忍不住问:“叔叔阿姨呢?”
周颂臣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穆于走到哪,他的视线就跟到哪:“我爸陪了我三天就出差去了,我妈陪了我两天,身体就有点不舒服,我让她回家休息了。”
穆于收拾好地上的残渣:“所以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住院?”
周颂臣不答反问:“你说我刚才亲了你一下,你会不会被我传染?”
穆于握着扫把的手微微用力,努力忍耐用扫帚将周颂臣从病床上打下来的心情:“怎么?如果我被传染了,你会很高兴?”
周颂臣散漫地笑着:“那你就可以跟我一个病房,我来照顾你。”
穆于深吸了口气:“正常人会盼着别人好,还有……我现在不是单身,偷袭强吻这种事情,你以后不要做了。”
周颂臣嗯了声,敷衍地应了下来。
穆于狐疑望去时,他又露出笑容,一字一句地对穆于道:“我说过了,我没有道德。”

穆于对周颂臣所说的话以及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既觉得十分意外,又觉是情理之中。
周颂臣从来都是这般,行事只管自己高兴,伦理与道德若成为枷锁,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尽数抛开。
本以为编造有男友的谎言能让周颂臣对自己迅速失去兴趣,哪知弄巧成拙,倒激起周颂臣的胜负欲,现在也不能承认自己当初撒了谎,只能将错就错,尽量把人冷处理。
将手中的扫把还回去后,穆于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周颂臣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表拎到自己眼前:“这表谁送你的?那杂……咳,李蛰?”
穆于仍觉嘴唇火辣,血管在被吻过的紧薄皮肉下用力跳动,他挣开了周颂臣的禁锢,把手飞快地收了回来,不欲再增加不清不楚的肢体接触:“这是围棋考试的奖品。”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前十名才有。”
周颂臣听到表的来处不如他所想,彻底满意了,随口道:“是吗,这么厉害啊。”
穆于抿住嘴唇,周颂臣总有办法让他后悔自己刚说出口的话。
“我送你的那个呢?”周颂臣像是闲聊般不经意地发问。
穆于指尖抚摸着冰冷的表盘:“在家吧。”
那个被他抛弃了许久,有着穆心兰的家。
当初从医院离开时,穆于什么也没有带,只身一人地逃离。
关于过去的一切,包括周颂臣送他的东西,都留在了那个家里。
说到这里,他们俩不约而同地静了静,周颂臣没有继续追问,穆于也失了闲聊的心情。
穆于回来北市许久了,他反复做好要见到穆心兰的心理准备。
随着时间过去,他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准备十分多余,穆心兰好像根本没考虑过要来找他。
当初他威胁穆心兰不许找来,然后休学,做尽一切对方不同意的事,还消失了一整年。
说不定在穆心兰心中,他们的母子情谊早已在穆于激烈反抗的那一刻就已了断。
思及此处,穆于并未觉得十分畅快,倒觉自己彻底变作无根浮萍,而心中那块缺失,大概是永远也无法填上了。人生或许本就该有些缺憾,许多事情并非强求可得。
周颂臣看着穆于沉静思考的脸庞,这人的身影拢在夕阳的微红薄光里,有种叫人抓不住的不安感。
自重逢以来,他跟穆于的所有交集都变得很短暂,总感觉不长久,这份纠缠得来,犹如丝线的维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断掉,让人胆战心惊。
正如一年前的那通电话,周颂臣根本不知那是离别前兆。
“穆于!”
穆于游离的思绪被周颂臣的一声呼唤喊了回来,他迷惑抬眼,捕捉到周颂臣眼中飞速滑过的紧张,他问:“怎么了?”
周颂臣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穆于想到宿舍还未收拾的床铺,礼貌拒绝。
他离开病房前,周颂臣独自坐在病床上,病房已经变得昏暗,唯独那双眼睛是亮的,盈盈地追随在穆于身上。
穆于替他亮起灯,周颂臣坐在热闹花丛中,许多人的心意里,神情却有点孤寂,很像被抛下了的,孤零零的影子。
穆于回身将病房门缓缓掩上,合起的缝隙,将周颂臣的眸光一同黯了下去。
房门闭上,音乐声却再次响起,是周颂臣重新用起了音箱。那首他设定成闹钟的小提琴曲,在病房里悠然回荡。
穆于站在病房门外定了定神,硬起心肠没有理会。
路过护士站时,穆于瞧见刚才进入病房查看的护士,对方对上他的眼神,仍有些惊慌。
他的脸颊温度顿时上升,匆匆扭头离开。
穆于走了,周颂臣闲着无聊,继续看书。到了饭点,护士就将晚饭送了进来。与之前不同的是,病号餐旁边多了一份很小的甜品。
好似一口奶油小方上缀了颗草莓,若是将它称之为蛋糕,都有点吝啬,顶多是口点心。
住院后再也没碰到过甜品的周颂臣尝了一口,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得到录音的过程堪称顺利,他听从周颂臣的话,佩戴了隐形耳机。在谢青再一次将他叫进办公室时,将所用工具都带上了。
谢青旧话重提,无一例外是希望穆于能配合商务活动。
大概没想到穆于这样难缠,都被冷处理了将近一个月,仍是不慌不忙,好似不在乎是否能参加比赛。
穆于今日倒是没如以往那般打太极,而是单刀直入地问谢青:“谢经理,签约前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签约马上就安排我为正式队员参加青秀赛,但是签约以后你就说话不算数了,不是吗?”
谢经理愣了一愣,微笑道:“穆老师这是什么话,我们俱乐部提供给穆老师的签约金和签约条件,绝对算得上很优渥的,我以为穆老师是因为这一点才优先选择我们星路棋途。”
和平时一样,谢青从不正面回答青秀赛相关的话题,甚至开始说起穆于:“说实话穆老师你虽然定段赛成绩优秀,可是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二才职业初段,我相信很多俱乐部都会考虑更年轻有潜力的棋手。但我们尊敬穆老师你舍己为人的精神,才选择签下你,可你签约以后不履行自己的合同义务,这让我非常难办……”
耳机里传来周颂臣冰冷的声音:“把咖啡厅的视频给他看。”
穆于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亮出视频,但他还是配合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视频,放到了谢青面前,点击了播放。
咖啡厅的环境音传了出来,谢青和穆于坐在咖啡厅里的画面清晰可见。
视频里传出了穆于的声音,询问是否真的可以参加青秀赛。
这是周颂臣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后期加上了穆于的声音,增加真实性,以免露了馅。
放到这里,穆于点击了暂停,将手机收了回来,看向满脸错愕的谢青:“谢经理,我今天是很诚心地来跟您谈的,大家都真诚一些不好吗?你当初是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签合同,你就让我参加青秀赛?”
谢经理面色红了又青,似乎没想到穆于竟然去调了监控录像,一时端不住游刃有余的姿态,有些慌了手脚:“穆老师……”
穆于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只要我配合商务活动,你就会让我参加比赛,万一你和签约前一样,开始答应得好好的,签约以后就反悔了呢?”
谢青忙道:“怎么会呢,只要你答应配合商务,我这边绝对会立刻安排你参加比赛!”
穆于仍记得自己的任务:“你现在甚至不承认当初答应过我的事。”
他难得用了嘲讽语气,谢青的神情堪称忍辱负重:“话也不能这么说…… ”
周颂臣在他耳边道:“现在转身走,走慢点,给他施加压力。”
穆于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门口,在即将拉开门时,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从办公室出来,穆于攥着那段录音,跑到了园区的湖心亭上小心翼翼地自己听了一遍,然后再发给周颂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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