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冰冷的女声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颂臣放下手机,再次切回微信,发送消息,确认自己没有被拉黑。
这好似某种应激反应,一旦联络不上穆于,他就怕同一年前那样,这个人在自己生命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周颂臣没有穆于俱乐部负责人的电话,只知道对方酒店。
他尝试拨通酒店的前台电话,令人意外的是酒店前台电话也无法接通。
就在这时,他关注跟翠湖杯比赛相关的突然开始推送紧急消息。
他迅速点开,触目惊心的大字刺入他的眼球,分明所有字体他都能看懂,却无法从中组合起来得出主要消息。
翠湖杯、入住酒店大火、白澍九段被紧急送往医院,数名棋手遇难……
数名?哪数名?
为什么只有白澍的名字?穆于不是跟白澍一起吗?为什么上面没有穆于的消息?
周颂臣重新尝试拨通穆于的电话。
可耳边仍然重复的是那一句冰冷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颂臣面色难看地从阳台走出,径直往门口走。
肖韵眼疾手快地喊住他:“你去哪?饭还没吃完呢?”
好像这时才想起两位母亲似的,尤其是穆心兰,周颂臣转过身,斟酌言语说了穆于入住酒店失火的事情,他准备现在赶赴深市。
穆心兰面色煞白,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肖韵一把将人扶住,看着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平静得过了火的儿子:“你说清楚点,是小于出事了吗?打了他电话没有?他们那里的负责人呢?”
周颂臣没有罗军的电话,他和穆于建立起来的联系,也就近段时间才和缓些许,若不然他现在连穆于在哪比赛,入住的是哪个酒店都不会知道。
一行人从家里匆匆赶赴机场,买了最近的一个航班。
周颂臣腿脚仍未恢复,拄着手杖触地的声音很急促,动作也比以往更快了些,他不断地试图拨通穆于的电话,始终关机。
后来他便也不打了,攥着手机沉默地等待登机。
肖韵不断安抚着情绪激动的穆心兰,偶尔转过头来看自己儿子,不由被对方镇定的态度所感染。
可转念一想,周颂臣跟穆于从小关系好,怎么在穆于出事的时候,自个儿子能这样冷静呢?
肖韵来不及细想,身旁的穆心兰状态不好,濒临崩溃。
她只能用老一套的安慰术语,肯定没出事,出事了一定会有人联系家属,又说自己才给穆于求了平安符,肯定没事的。
她从包包里取出那个平安符,就被一旁的儿子接了过去。
周颂臣把符攥在手里,任凭肖韵怎么说也不肯还。
周颂臣从不信鬼神,更不认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能够保人平安。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别的事物上,他这辈子从未祈求过虚无缥缈的神明。
那是迷信、可笑、庸俗,无能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但当下的周颂臣却可笑得攥着这个符不肯松手,这一瞬间的他也不能幸免地沦为凡夫俗子。
只因他不在深市,他无法深入火场,他…… 无计可施。
周颂臣厌恶失控,自知薄情,当年在那个病房里,他知道穆于想要什么,当初吝于给予,不过是因为那种东西他本就没有。
如果控制欲、独占欲,贪欲与情欲是爱,那他对穆于的爱或许有很多。
周颂臣自幼得到过太多的爱,那些爱唾手可得,也无法让他感到珍惜,就算真心再昂贵,数量多了也会变得廉价,即便扔了都不值得可惜。
同样的,穆于如果离开了,他难道就不能寻找一个新的“穆于”?
这个念头曾经在公园里短暂浮现过,可是身体告诉他不行,他只要穆于。
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卑鄙地凭借着多年来对穆于的了解,知悉其心软的弱点,针对性地进攻、谋划,夺取。
让穆于回到身边,是周颂臣排在第一序列的事,其余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排在这个目标之后,包括交换生这件事。
如果穆于死了,周颂臣很冷静地想着,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穆于了。
周颂臣这一生中罕见迷茫,想要做成,想要得到的事物,他都能快速地采取行动,短时间内获得成果。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穆于都不会再回来了呢?
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如果法律失去主要规则,法律体系会瓦解失效,社会将陷入混乱。
要是一个程序失去了最主要的代码,会崩溃失控,再也无法运行。
法律可以不断更新修订,程序能够维护升级,这些都能够让其恢复运转。
失去穆于的周颂臣,该用什么方式恢复运转?
直到上飞机时,两个家长都乱作一团,穆心兰甚至在登机口处险些摔跤,是周颂臣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他就像一个万分可靠的成年人,用他的镇定安抚了身边的两位长辈。
除了他不愿将护身符还给肖韵,忙着安慰穆心兰的肖韵也无暇顾及。
飞往深市的航程得有两个小时,肖韵偶尔转身,能看见周颂臣面朝着窗外的侧影,握着护身符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指节发白,细看还有些许颤抖。
肖韵叹了口气,拍了拍周颂臣的手。
好不容易飞机抵达深市,周颂臣第一时间拨出电话,刷新,依然是无法接通,上的消息未曾有变化。
他们当即坐车赶往现场,酒店的火已经灭了,建筑物黑了一大片,可以看出是从三楼开始起火,一路蔓延向上。
地上到处都是湿滑的积水,酒店外围已经被围了起来,不时有消防人员进出。
穆心兰盲目地问围观的人,是否有看到过穆于,她已经全然慌了神,而周颂臣则是拄着手杖,迅速地走到其中一位警察面前:“你好,请问穆于在哪里?就是入住在这个酒店准备参加翠湖杯的棋手,男性,22岁,身高175,照片…… ”
周颂臣拿出手机,飞快地翻出穆于的照片,递到警察面前。
警察刚抵达现场:“先生,请你冷静下来,我们正在处理火灾,逃生人员已经被疏散到安全地点,我们会尽快通知你有关他的情况。”
周颂臣等不了,他已经等了四个小时零十五分,他一把抓住那个准备离开的警察:“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哪?”
警察安抚道:“先生,一旦有消息我们会立刻通知你。”
说完他推开周颂臣的手,快速地往事发现场走。
周颂臣拄着手杖追了几步,他甚至察觉不到脚踝传来的负担,那一刻他几乎跑了起来,然而下一秒,手杖在泥泞的地面中飞了出去,他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颂臣并未感知有多疼,他快速地爬了起来,没有去寻找那飞到不知哪去的拐杖,没有理会浑身的污泥,一瘸一拐地试图往事故现场走。
很快他就被现场的工作人员拦下了,他们都在让他冷静。
周颂臣觉得自己很冷静,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拦着他。
为什么没人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为什么没人能告诉他穆于到底在哪?
周颂臣看着这些人不断张合的嘴,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发生扭曲。
世界在混乱地旋转,刺鼻的灾后现场的气味,无数的嘈杂的环境音在耳朵里变成巨大的,尖锐的嗡鸣,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几近嘶哑:“他到底在哪?!”
肖韵的叫喊,穆心兰的哭声,像是某种不详的哀悼,他想说别哭了,穆于还没找到,没有确认他出了事,为什么要哭成这样。
不断有手抓住他胳膊,强制地将他控制在原地,骨折的脚踝发出尖锐的疼痛警告着身体的主人。
然而周颂臣浑然不觉,直到脚尖踏破一汪污浊的水,光面折射出他此刻模样,双目通红,额上青筋凸起,面容扭曲。
那嘈杂的声音中,疑惑地传来的问询声:“妈,肖姨,你们怎么在这?”
那道声音很轻,像道很细很弱的绳索,捆住了身处深渊的周颂臣。
他回过头,隔着人潮看到了穆于的脸。
安然无恙,完好无伤的穆于。
穆于的目光从肖韵和穆心兰身上,移到了被数个人按住了周颂臣,那瞬间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惊诧。
穆心兰看到穆于没有事,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面对穆于素来的强硬让她忍住了眼泪:“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
穆于还未从这几人突然出现在深市的意外中回神,道:“手机在酒店里,出来的时候没能拿上……”
穆心兰刚想上前几步,然而一道劲风旋过了她的身侧,她指尖还未能碰到穆于,就见穆于被周颂臣一把抱住了。
紧紧握在掌心里的护身符终于从手里掉了出去,周颂臣抱住了真正的“救命稻草”。
穆于被用力搂住,身高的差距让他只能仰首将下巴垫在周颂臣的肩膀上。
刚才穆于就发现了,周颂臣这样洁癖的一个人,身上怎么脏成这个样子,而且骨折的地方应该还没好,他的手杖呢?
诸多疑问滑过穆于的脑海,而理智提醒着他,当着两个母亲,他和周颂臣的拥抱不宜太久。
前不久周颂臣还跟肖韵出过柜呢。
穆于拍了拍周颂臣的背,掌心下的身躯轻轻颤抖着,周颂臣的脸埋在了他的颈项里,他没办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穆于只能艰难地将视线移回两位母亲身上,他看到穆心兰眼眶发红,面带诧异。
看到肖韵脸上的神情逐渐僵硬,惊疑不定地注视着他们两个。
穆于正想用力将周颂臣推开时,颈项传来的温热感让他感觉就像晴空的一道霹雳——周颂臣又哭了。
前所未有的困难抉择放在了穆于面前,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推开周颂臣。
这时肖韵尴尬的声音响起:“心兰,吓坏了吧,我们到旁边坐着等一等吧。”
穆心兰困惑道:“不是,穆于…… ”
肖韵温柔劝道:“穆于现在没事,反而是你得好好平静一下,想想医生说的话,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深呼吸……没事的。”
肖韵温声细语安抚好穆心兰后,穆于就听见肖韵用前所未有的严厉声音道:“周颂臣,一会过来,我们谈谈。”
火警铃响彻云霄时,穆于正在罗军房中同他对弈。
罗军拉开房门,滚滚浓烟涌进房中,当即面色一变。
穆于见状,迅速地跑进了浴室里打湿了两条浴巾,二人默契十足地披上浴巾从逃生通道跑了下去。
火势蔓延得极快,摧枯拉朽地吞没了酒店三层,安全通道里轰隆隆地响着,是逃生的脚步声。
好在他们住的楼层不高,逃出得也很及时,唯独白澍在逃离时呛入了浓雾,导致剧烈咳嗽和呼吸困难。
白澍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罗军也跟了过去,穆于则带着剩下的棋手留在了酒店附近的临时安全区。
随着安全区的人越来越多,眼见着工作人员要忙不过来,穆于主动申请做志愿者,帮忙分发水和食物。
他跟另一个志愿者先是疏散人群,后是给寻过来的家属做登记,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数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接到通知。
酒店火势早已止住,耗时最长的便是建筑物的安全检查。确认没问题后,才能回酒店寻回自己的个人物品。
穆于脱下志愿者的马甲,决定先行回到酒店现场查看一番。
大家出来时都没带上行李,证件和参赛证明都在酒店里,不管烧没烧干净,都得回去找一找。他的手机同样留在了酒店房间,也不知在大火中有无逃过一劫。
酒店附近滞留着很多人,穆于隐约听到最里面有人跟现场的工作人员起了冲突。
刚开始穆于还以为是受害者的家属,直到在人群中看见穆心兰和肖韵时,他顿时一懵,远在北市的人为什么会在深市?
穆于刚开口询问,紧接着便意识到了什么,望向跟工作人员发生冲突的人——果然是周颂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周颂臣这般狼狈,头发乱了,衣服脏了,面上有惘然的苍凉,露骨的恐惧,像是世界天塌地陷,失去一切的模样。
不等穆于反应过来,他就被踉跄着冲过来的周颂臣抱住了。
穆于的浑身筋骨都被勒得咯咯作响,带着烧焦的现实气味拂过脸颊,周遭喧嚣好似在那一刻沉寂下来,颈项传来的湿润像是一道溪流,蔓延过他的身体。
而周颂臣则顺着溪流,在他面前瓦解得支离破碎。
这个紧得像个束缚的拥抱带着一种鲜明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是一念间的天堂与地狱,是悲喜交加的失而复得。
听着穆心兰的问话,肖韵的安抚,他大概明白了当下情况,他们以为他出事了,而周颂臣的所有异样都有了解释。
“我没事。”穆于抬起手,轻抚着周颂臣颤抖着,像是受伤猛兽的背脊,“我不是在这吗?”
这里毕竟不是一个适合拥抱的场所,到处都是人。
穆于掰开周颂臣搂住他腰身的手,指尖触碰到湿黏感让他眉心顿时一皱,他抓着对方的双手拎到眼前一看,就见周颂臣的掌根连着腕部被磨去了一层皮,露出鲜红血肉。
周颂臣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了,除了发红的眼眶和颧骨上隐约可见的水渍,再也瞧不出刚才崩溃过的痕迹。
他低垂着头,雾气朦胧的灰色双眸执拗地望着穆于,就好像穆于是风吹既散的魂,掠过指缝的光,用力一攥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穆于目光四下寻找一番,终于在围起来的拦截条附近找到了周颂臣的手杖。
穆于松开了周颂臣的手,走过去捡起那个手杖,一回身便吓了一跳,周颂臣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紧紧贴在他身后。
周围的人群已经被志愿者疏散得差不多了,但还有许多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梭巡。
穆于将手杖递给周颂臣后:“你先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我得进酒店找一下东西。”
周颂臣接过手杖,直直地盯着穆于:“一起。”
穆于无法,只能向现场的工作人员借来医药箱,给周颂臣简单地处理好伤口后,便带着他进入火灾后的酒店。
电梯已经不能用了,只能从楼梯上去。
穆于看了眼周颂臣的脚踝:“你刚刚是不是摔了一跤,骨折的地方感觉怎么样?”
周颂臣握紧了手杖,面无表情道:“没事,不疼。”
说完他似乎想要证明自己,迈步准备拾级而上,却被穆于出言制止:“站住。”
性格使然,穆于很少对他人用命令的口吻,甚少用强势语气。
但现在周颂臣状态明显不正常,真放纵着这人拖着这条腿爬上去,届时怎么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行吗?”穆于上了两级台阶,转过身望着身处下方的周颂臣,“如果你听话,会有奖励。”
周颂臣本能想要跟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迟来的理性回到他的脑海,在跟着穆于和奖励之间摇摆不定。
说完穆于迈步跨过楼梯,直奔四楼而去。
火势在三楼就已经得到控制,并没有烧到四楼房间,穆于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或许是因为刚才火灾时室内徒然升起的高温自动关机了,等开机后就看见未接来电提醒。
几十通未接电话,从火灾刚发生那会便开始拨打,一直无人接听。
穆于定了定神,先给其他棋手发消息,告诉他们可以回酒店拿行李,最后联系罗军,打听白澍的消息。
确认白澍没有大碍后,罗军才跟他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假消息,现在到处都在传有棋手遇难了。”
根据罗军描述的时间,几乎是刚发生火灾没多久,消息就被放了出去。
难怪周颂臣带着穆心兰和肖韵来了深市,他们大概是收到这个消息以后又联络不上他,这才千里迢迢地赶赴深市。
穆于一边通话,一边收拾好行李下楼,刚结束通话,行至三楼,就发现周颂臣摇摇晃晃爬上来的身影。
周颂臣薄唇紧抿,脸上有着少见的懊恼,似乎很后悔将腿摔成这样。他一路费力地抓着扶手,掌心的伤口再次出血,洇红了纱布。
“不是说好了让你在楼下等我吗?”穆于惊讶道。
周颂臣不高兴地拧眉:“你去得太久了,就算是经过了检查的火灾现场,也未必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穆于走到周颂臣身边,将人扶住:“如果真有危险的话,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带你逃跑?”
“到那时你就先走。”周颂臣说得冷静坦然,好像这是再完美不过的标准答案。
穆于沉默地注视前方:“别说胡话了。”
周颂臣揽住穆于瘦削的肩膀,轻声道:“我可没说胡话。”
肖韵和穆心兰订好了酒店,给他们发了地址,让他们过去。
肖韵订了一个套房,周颂臣刚到就被肖韵拉进了最里面套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便剩下了穆心兰和穆于,这对一年未见的母子面面相觑。
穆心兰眼里血丝密布,沉默地坐在沙发的那一头,悄悄地打量着穆于。
穆于没有主动搭话,他起身冲了两杯暖茶,推了一杯给穆心兰。
穆心兰望向眼前这个一年未见的儿子,哑声道:“钱够花吗?”
穆于想象过和穆心兰碰面后,对方会说什么话,是会责备,亦或是像刚才那样,第一时间便是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忽然他想到了肖韵,当时在微信上执着地给她打钱,连说话语气也变了不少。
难道那时微信那头的其实是穆心兰?
红色的茶水在杯中摇摇晃晃,泛起波澜,穆于看着茶里的倒影:“够的。”
一段短暂的对话,眼看着就要无疾而终,穆心兰才艰难地接上一句:“有空的时候……回家吃个饭吧。”
茶水氤氲的热气拂面,穆于眨了眨眼:“嗯,如果有空的话。”
不同于客厅里的母子生疏又客气的氛围,套房内的母亲则是要被儿子气死。
肖韵看着一身是伤的周颂臣,也下不去手:“你跟穆于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你明明喜欢女生的啊,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天天用车载着小姑娘到处玩吗?”
周颂臣坐在主卧的飘窗上,散漫地说:“现在喜欢男生了,不行吗?”
肖韵被气得只觉得耳内轰隆作响:“不行!”
周颂臣直起腰身:“你和爸说过只要是我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你们都会支持我。”
肖韵面色发白,不断摇头:“你这样胡来,你爸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周颂臣没有半分在跟家长出柜的紧迫感:“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穆于当你儿子吗?”
肖韵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她捂着心口:“你还敢跟我提这茬,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跟兄弟有什么区别,你们俩怎么能在一起! ”
周颂臣用指腹拨了拨手上包扎好的纱布结,他怎么觉得穆于给他扎得有点像蝴蝶结?
“你就不提了,从小就爱招惹小姑娘,乖乖呢?我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电视上的女明星,说长大要娶她来着。”肖韵絮絮叨叨,试图找出两个孩子不是同性恋的铁证,“你前阵子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一起了,我就觉得不对…… ”
“确实不对。”周颂臣主动说道,“我们没在一起。”
肖韵一愣,未等她把心从沸腾的开水中捞出来,就听到不孝子接了一句:“我在追穆于,还没追到。”
肖韵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抡到了周颂臣的肩膀上。
周颂臣被打得闷哼一声,没有躲:“我已经决定好了。”
套房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惊动了套房外的母子。
穆心兰犹疑地张望着,毕竟是别人家事,她不好理会,可穆于却坐不住了,竟然起身挪到套房门口,敲门喊肖姨。
套房里的动静停了好一会,房门被拉开,肖韵神情尴尬道:“乖乖,你不是明天还有比赛吗?早些回去休息吧。”
穆于透过肖韵娇小的身体,一眼看到坐在窗台上的周颂臣。
周颂臣一双长腿放松舒展着,冲他慢悠悠地笑了笑,可模样却好狼狈,脖子连带着耳廓的位置红了一片,像是被扇了好几下。
穆于见肖韵目光闪避不愿看他,心头那点侥幸终是落了空,肖韵知道了。
“颂臣可能得去医院检查一下。”穆于试图让肖韵心软,“他刚才是不是摔了一跤?”
肖韵还未说话,里头的周颂臣站起身来:“我妈说得没错,你明天还有比赛,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拿起手杖,一瘸一拐地来到母亲身后,握着肖韵的肩膀将人轻轻往旁边一推,不顾对方的警告目光,说:“妈,我先送穆于回去了。”
穆于新换的酒店不远,步行四百米就能走到。
刚坐电梯到酒店大堂时,穆于就对周颂臣说:“不用送了。”
周颂臣却很坚持,要陪他一同回去。
长街尽头是灰蓝的夜,马路边缘的店铺高高低低地错落着,不时有车从身边经过。
深市的夜好像要更静谧些,周颂臣将穆于推到安全的内侧,虽然他现在骨折未愈,持着手杖,比穆于不利于躲避意外。
“肖姨跟你说了什么?”穆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周颂臣脖子上的红印很快变成了一道道棱痕,肿了起来:“问我们怎么回事,说你小时候喜欢电视上的女明星。”
说着他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喜欢过女明星?”
话题往诡异的方向偏移了,穆于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
周颂臣狐疑地打量着穆于:“你喜欢过女生吗?”
穆于没说话。
周颂臣惊愕不已地顿住脚步:“你喜欢过女生。”
穆于小学时对班里的女班长有过朦朦胧胧的好感,那时班上大半的男孩都喜欢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的女班长。
周颂臣在他沉默的片刻,已经开始一个个筛选人选,从穆于初中时玩得好的女同学,再到高中班上女生,甚至揣测到江莱身上。
穆于知道周颂臣记忆力超群,却没想过对方竟然连自己初中时跟谁玩得好都记得一清二楚。
“别乱猜了。”穆于打断道,“肖姨为什么要打你?”
周颂臣显然对穆于喜欢过女生这事耿耿于怀:“到底是谁?”
穆于说:“现在是我在问你。”
周颂臣很不甘愿地停止了这个话题,神情崩得有些紧:“我跟她说我在追你。”
这回轮到穆于顿住脚步,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情绪。
周颂臣这一说法,几乎将他从这整件事中摘了出去。
是周颂臣要追的穆于,所以跟穆于没有关系。
如果说主犯是周颂臣,穆于顶多算是胁从犯——被强迫着参与犯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