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亲爱的殿下。”克拉罗斯谄媚道,“您要我们做的事情不少,那么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用来修整的临时居所呢,如果有些吃的、喝的,还有一些货币,那就更好啦。”
莎乐美冷笑一下,但还是朝侍者挥了挥手:“当然,我暂时还不会饿死你们。”
跟着侍者走向王宫外围,克拉罗斯愉悦道:“我做得怎么样?出来玩,怎么能不体验一下当地的特色食物呢?既然是在王宫里,想必质量上乘吧。”
然而,看到摆在面前的“特色食物”时,众人一致地沉默了。
鲜红的小布丁,柔滑的肉羹,淡红色的冰淇淋,冰镇着的红色酒……
看起来像是血液制品。
闻起来也是。
“我们还是去做任务吧……”
夜幕降临在这座美丽的城市。
即使是夜晚,这里也并不黑暗,到处还有成群的萤火虫照明。
安菲从一家花店出来,手里捧着一枚装饰用的水晶球——这是他做了好人好事的报酬。
在城市里闲逛一番,好事没有做太多,但安菲已经了解了这个国度。他所在的自然是王国的首都,王国的每一座城市都像这样和谐美丽,再往外有几个和睦的友国,再往外就谁都说不清了。
那么,这就是整个世界的边界了。
安菲觉得有点怪。
但是他决定休息了。
安菲敲开了一家小旅馆的门,用今天得到的另外一份报酬——三枚铜币支付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拧开镶水晶的门把手,墙边还有几个小小的水晶挂衣钩,做成兔子、猫和长颈鹿的形状。
这里的人们尤其喜欢水晶制品,到处可见。
在灯下,安菲拿起水晶球,缓缓转动着它,周围的光线把景物都折射进水晶球的表面,形成斑斓的花样。
冰翡绿的眼瞳静静地、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它。
走了几个地方,并顺手让某位公爵“再也不能开口”后,郁飞尘结束了他在这个城市的旅程。
不到两个小时里,他已经在路上见到了十几具尸体。货币好像没什么用处,交易基本上靠抢劫来完成。到处都是鲜血,这种地方没什么可逛的,如果是作为旅游的地点,一定会被很多人投诉。
据当地的居民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王国,其它城市的风气和王都相差无几,边境有几个正在交战的邻国,再往外就不知道了。
郁飞尘回到王宫,莎乐美给他们安排的居所还算不错,每个人都有一套正式的庭院,有起居室和卧房——风格与王宫的建筑一致,华美阴郁,透露着一些作为点缀的血腥。
这是一个很怪的世界。
它过分混乱,过分尖锐。永夜之门提示说这个世界将在一天一夜后彻底毁灭,郁飞尘并不觉得意外,太极端的结构存在不了太久。
他更在意的是,如果这个世界一直如此,它凭什么能在永夜里存在到今天才濒临毁灭?
现世的存在一向依赖于力量的均衡。
因此,一定有另一个同样极端的结构,平衡着这个世界的存在。
并且,它们紧紧相连。
郁飞尘给自己倒了一杯血。
如果一种东西看起来像血,闻起来像血,那么即使装在酒瓶里,它也是血。
鲜血在这里随处可见。
目光穿过透明的杯体,看不出什么。郁飞尘想起进入这个世界时,女王画像上那枚滴血的心形项链。
他将酒杯里的鲜血一滴滴倒入白瓷圆碟里。
血液铺满碟底,逐渐有了深度,每一滴血落下来,都在血面上激起轻微的涟漪。
灯光下,碟中血折射着周围的景物,随着涟漪轻轻晃动成一片纷繁的光影。
也许是太过长久的注视,眼前产生了幻觉——那鲜血里涌动着的好像是无数红宝石微小的切面,每一个切面都折射着万花筒般的剪影。
他看见一座夜幕中仍然光明梦幻的城堡,金色头发的公主伏案认真处理着政务,看见戴兔耳装饰的少女在整洁有序的街道上悠闲地漫步——
一个格格不入的长着漆黑尾巴的魅魔在扶老夫人走路,穿着很不像话的衣服。
一个穿紫色长袍看起来游手好闲的家伙在帮酒贩推销葡萄酒。这个人的特征在克拉罗斯的小本本里出现过,是个永夜里的外神。
克拉罗斯对他的评价是:“很轻浮,装疯,很坏。”
成分复杂。
郁飞尘微微蹙起眉头。
下一秒。
他在千万个切面的剪影里。
对上了一双格外熟悉的绿色眼睛。
郁飞尘:“?”
对上的一瞬间,那双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先是眨了眨。
然后迅速地、假装是从没对视过地把目光游移去了别的地方。
但是本源力量已经到那边了。
通过鲜血的媒介,空间的通路已经成型。
郁飞尘伸手,直接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
白袍金发的身影蓦然从虚空中出现,还是被拽的动态,甚至因为没有防备,不小心撞在了郁飞尘的肩膀上。
一声下意识的气音:“你……!”
好像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郁飞尘扶住他。一时间那种感觉并不真实,还需要再看到这人的脸才能确认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安菲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你作弊……”安菲抬起脸,幽幽道。
作者有话说:
就作弊。
熟悉的嗓音里微微带笑, 像小钩子一样。
安菲撑着郁飞尘的肩膀支起上身,他被拽过来的时候是坐在桌前认真研究着水晶球,郁飞尘却似乎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个深紫色的高背扶手椅上。
所以, 刚才的姿势就是他被郁飞尘忽然拽去身上。
很不讲道理, 让人想起某些阴暗的经历。
郁飞尘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在确认刚刚那一下有没有磕到。
“我在那边付过房费了。”安菲说。
很小声的一句话,抱怨一样。
郁飞尘:“多少?”
“三个铜币。”
郁飞尘说:“那这样?”
周围场景又变, 他们来到了安菲在小旅馆付过房费的那间小房。
一张单人小床,简单至极的桌椅,直起身子好像就要撞到天花板, 唯一的优点是还算明亮整洁。
安菲默默环视了周围的环境, 又想了想郁飞尘那边。
慢吞吞的目光证明了他的倾向, 郁飞尘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场景再变, 他们又回去了。
天花板上,吊灯的暗红蜡烛燃烧着。
阴郁华丽的建筑风格包围着这里,连一座椅子都做得那么浮华。
安菲:“……放我下去。”
郁飞尘握着他手腕的右手分毫未动, 表明了态度。
“不放。”郁飞尘说,“和酒神那种人混在一起?”
——然后就看见那双猫眼石一样的眼睛又往外游移了几分。
果然是一起来的。
“那只魅魔也是?”
安菲垂下眼,打量着郁飞尘的神色。
没说出第三个名字, 看来有的阁下还没来得及被发现。
“怎么,”他说, “不可以?”
郁飞尘发现,自从去了一趟永夜, 安菲好像连说话都硬气了很多。
“那个人装疯, ”郁飞尘说, “很坏。”
“你怎么知道?他们很好的。”安菲说, “还给我付了很多钱。”
“……我没给你钱?”
“难道你给了?”
郁飞尘:“那是谁走之前还掰了我很多力量?”
安菲就不说话了。
“过来。”郁飞尘说。
“你别看我。”安菲蹙眉。
自从他被拽到这里来, 力量本源就一直在打量他的意志,完全不加收敛,好像要把他的所有结构重新再完完整整检查一遍那样。
从前,安菲的本源一直处在非常虚弱的状态,即使被这样盯着看,或是做一些非常过分的事情,也反抗不了什么。现在他的本源已经恢复大半,那种被看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想把小郁打一顿。
“还能把本源带出来……”安菲说,“就为了这样作弊?”
“让员工安心度假,不算作弊。”郁飞尘说,“更何况,是谁先作弊?”
“我才不会。”安菲说。
三个铜币全是他认真做好事换来的。
“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
这话问得像是想翻什么旧账的样子。
安菲垂下眼,居高临下看着郁飞尘。
灯光下,小郁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和这个世界的风格很相衬……黑色的,像是以前的骑士晨礼服,但是简单了很多,没有太多装饰,都藏在细节里,暗银色的。
不算很古典,但也不通常,一看就是画家的品味了……他早就说做白色的神袍都要审美疲劳了。
安菲伸手好像要去拨一下郁飞尘的领口。
——结果是这只手也被抓住不能动弹了。
郁飞尘就静静看着这人被制住不很情愿的样子。
像个想逃的卷耳朵猫。
“问你一个问题,”郁飞尘说,“我会死吗?”
“活着的人,当然会死。”安菲说。
只是似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那我在永夜死了,你会把我复活吗?”
安菲:“我考虑下。”
“还要考虑?”
“不然呢?”那双绿瞳懒洋洋地示意了一下自己被制住的手腕。
郁飞尘眼里浮上来一点笑意。
安菲颇带新奇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小郁一直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乌沉沉的,像是在画家那里捏脸的时候忘记给瞳孔打光的样子。
别的人不会从这双眼瞳里看出什么,只有见过永夜最边缘的人才能形容出那种永无尽头的,黑夜般的幽魅。
“再笑一下。”安菲说。
“……”
郁飞尘并没有配合这一提议。
安菲:“笑一下,小郁。”
“不笑。”
“为什么?”
“做永昼主神的人,很难笑得出来吧。”郁飞尘说,“你的永昼真是一团破烂。”
话音落下安菲就笑起来了。
金发的卷梢在灯下泛着微光,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空间里的淡淡血腥味都变成了永眠花在日光下才会有的新鲜香气一般。
让人都懒得计较这个笑后面到底晃荡着多少坏水,到底包含了多少幸灾乐祸的成分了。
“那如果,以前我在永夜的碎片里死了,”郁飞尘却重新提起上一个话题,“你会复活我吗?”
“在碎片里的话……”安菲想了想,说,“也许我不介意把你再复活过来。嗯……就像那次,我复活了守门人那样。”
好好的,郁飞尘并不想提起克拉罗斯。
“那在永昼呢?”
“在永昼,不是有复活日么?”安菲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仿佛是事不关己道。
郁飞尘直勾勾看着他:“真的?”
“假的。”安菲眼睛又移开,看着扶手上的花纹说,“在永昼你不会死。你死了,下一秒又会复活回来。”
“你做的?”
“小郁,这么迟钝……”绿瞳里晃悠悠浮起一点笑意,“居然才发现。”
郁飞尘:“?”
这不能怪他没有发现,因为真的没有机会发现,他没真的死过,不至于让自己到那个地步。
所以,他也再也没有过真正濒死的感觉,因为有东西在保护他。
“什么时候做的?”
“在……第三航线,把你从海水里捞出来的时候。”
“为什么要这样?”
安菲有点微恼地看着他,像是在说这种问题还需要问。
郁飞尘就摆出不能领会的样子。像这样情绪明显,被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会下意识躲避,而不是坦然回答或者信口胡说的安菲实在是太少见了。少见得让他觉得新奇。
“为什么?”他又说。
“……怕你又死了。”
“没那么容易死。”
安菲的目光表示他不赞同这句话。
“你总是……死。”他说,“就为了……帮我完成什么事情,或者保护我。在第三航线,又要这样。”
精致漂亮的眉头缓缓地蹙起来。
“非要让四带着我先走,你在后面。就好像这样死了,你就很高尚,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样……我不想让你再这样死掉了。”
他看郁飞尘,郁飞尘也静静看着他。这样的对视里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又都在长久的光阴里随风散去。
“这样啊。”郁飞尘说,“我去永夜之后,你的保护就没了,所以你就来了,一直跟着我?”
安菲没说话,过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承认得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居然又带点想被夸一下的骄傲。
“这么怕我死,”郁飞尘说,“就没想过我也很怕你死?”
安菲:“。”
这个卷耳朵猫现在哑口无言了。
郁飞尘又说:“过来。”
——这次倒是过来了。
柔软的头发蹭过郁飞尘的侧颊,安菲伏下来靠在他侧颈。
郁飞尘接住他,扣住柔韧的腰身,把人拢在怀中。
就这样抱着。
温度正常的躯体,有心跳,呼吸平稳。
连手指都是温热的。
奇异的感受在郁飞尘心中泛开。
他想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就听见有的人凉凉道:
“怎么,不发疯了?”
作者有话说:
几岁啊你俩。
这话问得若即若离, 带着一点轻慢的鼻音,像他发尾的卷梢一样晃悠悠的。
“没发过疯。”郁飞尘搂紧他。
“……你发疯还少?”
“一次都没有。”
郁飞尘的手指顺着安菲的长发滑下,一路移到他腰际。
手法怪得要命。
像是在掂量他有没有长了几斤几两那样。
安菲:“……”
他又从郁飞尘身上起来, 垂眼打量着郁飞尘。
灯火明灭, 外面夜已深沉。
淡淡的翳色里, 安菲的目光看过郁飞尘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薄而优美的嘴唇。
小郁的面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做的事却那么可恶。
郁飞尘自然感受到安菲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缓慢地逡巡, 一开始还有点品鉴的意思,越往后越不善,像是要翻什么旧账的样子。
郁飞尘的脑海里也自然浮现出一些阴暗的画面。
这时候也许应该转移一下话题。
但安菲一双绿瞳晲着他, 眉梢眼角带着想找事的意思。
还伸出手缓缓擦过他的眉尾, 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抚向他的侧脸。
声音里全是秋后算账的调调:
“……郁神带过, 不死就行?”
“没有。”郁飞尘矢口否认。
并伸手覆住安菲的手背, 不让他乱动。
雇主胡言乱语,这种话安菲是从哪里听到的。
郁飞尘说:“最好的才给你。”
安菲:“?”
他觉得自己听到这句离谱的话的时候一定磨了磨牙齿。
——最好的就是那样?
“……最好?”绿幽幽的眼瞳直勾勾注视着郁飞尘,“谁允许你那样——”
郁飞尘选择把安菲按回自己怀里。虽然, 过于活蹦乱跳了一些,但稍微用力还是可以做到。
人还是应该抱着一点什么东西。
“我收费的。”低低的嗓音在安菲耳畔响起。
郁飞尘低下头,埋在安菲的发间。
很安静的气息, 让人觉得……很满足。一种陌生的情绪。
如果安菲没有在说什么“你应该被莫格先生关进监狱”就更好了。
“你那时候是什么状况,自己不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放轻了很多。
“我……”安菲垂下眼, 安安静静让郁飞尘抱着。
“我忘了。”最后,他说。
从进到迷雾之都到迷雾之都被湮灭, 中间的情绪, 好像都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了。
也许是太难过了。
讲故事的时候会难过。
那时候看着小郁, 也会觉得难过。
所以, 再回想都没那么清晰了。人的身体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那, 小郁也会忘记吗?
“那个时候,你很……”郁飞尘想了很久,没有合适的词汇。
“很坏。”他轻声说,尾音像是带着未散的笑。
安菲侧过头看他。
离得那么近,像是他垂一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就会扫过郁飞尘的鼻梁。
明明偌大的殿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语气都好像是藏在这里对彼此说什么不能让外人听见的悄悄话,离他们几步开外都未必能听到有声音。
郁飞尘看见安菲抿了抿唇,小声辩解般:“我也没有那么……”。
安菲也说不出下一个词汇了。
郁飞尘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知道。
安菲不总是那样。
甚至,在过往千万个纪元里,他从不是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模样。
永昼的主神,他有过痛苦,可那早已被淡忘。
这片永昼和永夜到底会怎样,他也会有困惑,可那不会左右他的抉择。早已没什么能使他动摇。
日光之下的神明,他有非凡意志与权柄,有近乎疯狂的野心,也有无限的爱与怜悯的愿望。
他已经走过了世上最漫长的路,他会让所有人所有物走到最好的结局,除了自己。
只有在你面前他会哭。
他会说,我累了。
他会说,我做过所有能做的,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还会说,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在乐园的时候,我就答应你了。”郁飞尘说,“你想要的都会拿到。”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我想要的?”安菲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
郁飞尘:“……我就是知道。”
安菲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回答。
“然后呢?”他手指轻轻勾住了郁飞尘胸前不起眼的暗色锁链银饰。
“然后就在迷雾之都碰到你了。但是你……一直在共振,还把以前所有事都忘了。”
“我听你说过以前的事,还见过你处理蝶人族的亡灵。我觉得,迷雾之都还不够让你那样。一定是你对自己做了什么,是你自己封住了记忆。”
安菲不着痕迹地离得远了一点,以便观看小郁认真说些什么时的面容。
怀里的人不安分,郁飞尘调整了一下,让他靠得舒服一点。
“我其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但这一定意味着,从这里开始会发生一些事,那些事你自己解决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道:“或者说,你已经不相信……那个有记忆的自己了。你一路走来牵绊太多了。”
安菲静静听他说话。
“但那时候你也还没有完全相信我能做到。”
郁飞尘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卷耳朵猫略带游移的目光。
安菲小声说:“那是一开始……”
郁飞尘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做主神的人,审慎一点才正常。
“到君主棋那里你决定了。你选择恢复了自己的记忆,我就理解为你把自己全都交给我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安菲被揉乱的头发。
在永昼的路走到了尽头,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
灵魂中的黑暗,又要谁来割开,谁来化解?
“既然我答应过你,你也交给我了。”郁飞尘道,“那我就按自己的方法来了。”
安菲看起来真的很想打他。
郁飞尘就去亲他额头。
安菲把他扒拉开:“你到底有没有数过你到底关了我多少天?”
“……没有。”郁飞尘说。
其实和安菲一直在一起,他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而且又不是在演戏。
迷雾之都里发生那么多事情后,人的精神很难不稍微有些异常。
郁飞尘:“那你数过?”
安菲:“我还能数?”
郁飞尘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克拉罗斯一定知道。”
他相信那个人会牢牢记住自己到底被迫为永昼打工了多少天,而且还要记在他那个见鬼的回忆录里。
安菲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他只是想揪住小郁不放而已。
他就静静看着郁飞尘。
“错了。”郁飞尘说。
安菲这才松开了那条饰链,表示这一条可以揭过了。
郁飞尘又说:“过来。”
又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离他很远了。
安菲:“过去做什么?”
郁飞尘:“抱着。”
安菲大度地往郁飞尘的方向挪了一下,伸手抱住他。
“所以,”郁飞尘拢紧手臂,说,“不是没有别的路了。”
因为他会在。
颈侧传来闷闷的一声回应。
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那些连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你要割开来让他看见,你也只会让他看见。
他会在。
所以你还可以选。你求救他一定会听见,即使是你已经发不出声音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xql怎么这么多账要算!
夜里静悄悄的。
意志本源好像是下意识地朝郁飞尘的方向靠过来, 昔日它黯淡残破的时候,对他总是戒备警惕,而现在复苏大半, 丝丝缕缕流淌着瑰丽的辉光, 靠近的时候却安然不带敌意, 像雪花落向冬日的大地。
力量本源轻轻地接纳了它。
截然不同的存在依然不会有真正的相融,但它们如云雾般相接而后重合, 仿佛真的溶入彼此的结构中。
不知道安菲就这样乖乖在自己怀里抱了多久。身体是温暖的,呼吸轻而均匀,像只皮毛暖软的活物。
有时候郁飞尘都以为他就这样安静地睡着了。
郁飞尘:“你是不是不想起来?”
安菲稍稍动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已经理了他, 然后更加心安理得地枕了回去, 把脸埋在他的侧颈。
郁飞尘:“那不睡觉?”
安菲:“不睡。”
显然, 这个时间还有别的人也没有睡觉。
因为郁飞尘的门前传来了脚步声。
伴随着一声殷切的呼唤:“郁哥!”
“郁哥, 我们回来了,我先来找你!我们调查到——”
“到——”
白松一只脚迈了一层台阶,然后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浑身上下只剩下瞳孔颤了颤。
里面的灯光不算暗, 窗户也挺透明,门关得也不是很死。
——他看见了什么??
他郁哥身上???
有人啊!
看不见脸,侧坐着靠在他郁哥肩上了。只能看见灯光下色泽华美的长发, 还有花瓣一样在他郁哥身上散着的白色长袍。
“郁哥我错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白松迅速地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