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忽然看到长官的右眼底,有一点东西微光湛湛。
第一眼,他以为他哭了。
第二眼——
铺天盖地的火焰焚烧了一切,天空血红,耳边传来女孩的呜咽声,焦黑的废墟上,烈烈火光中,安菲尔德长官朝他抬起了脸。
郁飞尘猛地睁开了眼!
树屋的天花板安静地挂在那里,微风吹过巨树,树叶沙沙作响,树屋随之轻轻晃动。
他怔怔望着那里,溺水感与灼烧感如同跗骨之蛆仍未消退。心脏剧烈跳动,呼吸不断起伏,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右眼,痣——
他剧烈喘气,闭上眼睛。海上的巨舰在眼前放大再放大,一切细节都纤毫毕现,甲板的纹路清晰可见,一二三四五六八的玩笑声也响在了耳畔。
宿舍,走廊,舷窗,机舱,天空,海洋——
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把那最初的记忆也翻得一片狼藉,像是把堆放杂物的箱子哗啦一声倒过来,跪在地上胡乱翻找。
但直到所有物品都被清点干净,他也没有找到想要的那些。
他什么都找不到。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人的脸。
什么都没有。
——都过去了。
心跳与呼吸渐渐规律,年轻时的血液在梦中翻腾了片刻,而后渐渐冷却。
他起身用凉水抹了把脸,窗外树影斑驳,乐园依然平静安宁。
无论哪位长官,他们只是过去,一切都是错觉,他对自己说。
“先生?”长着透明薄翅的树人侍者从窗外冒出了头:“需要帮忙吗?”
“冰水。”
树人乖巧地应了一声,片刻后,一根藤蔓卷着一杯冰水递给他。
他接过去,没喝,只是借冰水的温度平静自己。
“您还好吗?”树人侍者问:“还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了。”他说,“谢谢。”
他确实不好,很糟糕。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情绪有这么大的波动是什么时候了。
罪魁祸首与万恶之源,淡松子酒,喋喋不休的白松。
三分钟后,他才喝下了那杯冰水。
记忆渐渐清空,一切恢复正常。
就在这时,系统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永夜之门已开启,倒计时10、9、8、7……”
与清冷的倒计时同时响起的是另一个欢快活泼的系统音。
“亲爱的客人,守门人温馨提示:此次您即将进入的世界:强度4,振幅7,满分10。”
“……3、2、1。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四周光线忽然变幻。
郁飞尘抬头,一轮圆月低悬在阴沉的天幕上。圆月前方清晰地矗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方形建筑。而他正身处一条向上的白色长阶上。阶梯边缘锋利,但不算太坚硬,是石灰岩。
片刻后身后传来响动,伴随着一声:“啊!!!!”
“闭嘴。”郁飞尘道。
一听那惊慌的语调,就知道是白松。
果然,身后那人道:“郁哥?”
接着,白松走上前,他们见了面。郁飞尘稍微拨开他的衣领,果然见白松的锁骨处也有“A1407”的标记。
白松对他说,郁哥,你的外貌和乐园里相比变了一些,但大体轮廓没变。
郁飞尘不太在意,嗯了一声。白松的有些特征也变了,并且,他们的衣着彻底不同了。
——不仅彻底不同,还都微微有些浮夸。
他自己有了一头短金发,身着金属片、丝绸与金线织成的骑士轻甲,腰配一把镶嵌宝石的长剑。肩上还挂了一件精致的刺绣白金披风。
这不是战时装备,更像是参加晚宴或会议的礼服。
白松的着装与他类似,但没披风,细节处也简单。
白松拔出自己的长剑仔细观看,“太帅了,郁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个骑士。我们这次是要作为骑士参战吗?”
郁飞尘环视四周。
除去上方那座被苍白圆月映衬着的建筑外,其它地方都是一片雾蒙蒙的漆黑,看不见任何细节,只有天空边缘有些微微起伏的轮廓,像是群山一整圈怀抱住这里,投下影子。
总而言之,很不真实。
进入这里之前,守门人的提示是,这地方强度4,振幅7,满分为10。
如果“强度”标志着力量强度,那“振幅”大概率就是混乱程度了。混乱程度较高,意味着这里可能不是完整的世界,而是一个地域有限的碎片。
守门人对碎片世界的描述是——一场危险的猎杀游戏,充满未知和死亡。
他把猜测告诉白松之后,这位年轻小伙在成为骑士的第一天就丢弃了应有的风度,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郁哥,带带我。”
带,是肯定的。但这种世界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来。
郁飞尘再次环视四周,确认周围什么都没有,说:“上去。”
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看起来是这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长阶陡峭漫长,随着他们离那地方越来越近,建筑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月光下,建筑外围环绕着高大的白色立柱,立柱顶端有形态各异的雕像,微微向中央倾倒,拱卫着建筑主体。
浓厚的宗教气息迎面而来。
阶梯走到尽头,石灰岩围墙的门外站着一个身披黑斗篷,长着鹰钩鼻的老人,手里提着一盏明亮的风灯。
“于斐骑士长,白恩骑士,你们终于来了。”斗篷老人将他们俩迎进去,声音嘶哑洪亮,道,“大家等待很久了。”
谨慎起见,郁飞尘没有说话。老人转身带路,他们两个跟他走。走廊由圆形立柱隔成、两旁全是火把。在走廊里拐过两个弯后,他们进入了一个墙壁上点满蜡烛的方形大厅。
烛火密密匝匝叠在一起,人走进来,四面八方的影子淡到极点。
大厅里摆着一张大理石长桌。桌上也点着一整排蜡烛,摆着几个被金属盖碗扣住的食物托盘。桌旁摆放着十一把高背椅,其中三把椅子上已经坐上了人,都在左侧。
他们两个也被接引到长桌左侧依次坐下。白松在内,他在外,正好是长桌即将拐角的地方。坐下的那一瞬间,郁飞尘感到了周围投来的打量目光。
他不动声色也环视了一周。坐在白松旁边的是个穿法官服的中年男人,再往里是个学者打扮的男人,最里面是个裹在黑袍里的年轻女人。
他们都神情严肃,学者的坐姿透露着微微的不安。
安排两人坐下后,斗篷老人便再次出去了。
不一会儿,隔着墙壁和走廊,老人的声音遥遥传过来:“远道而来的裘德大领主、裘娜夫人,你们终于来了。大家等待很久了。”
接着,细微的说话声传来,听不真切。稍后就见老人领着一男一女走进了大厅,让他们在右侧坐下。
被称为“裘德大领主”的男人身着栗色礼服,拿着手杖,黑发的女人则穿着同色长裙,头戴面纱,带着一把洋伞。
只是男人拿杖的手微微颤抖,女人面纱下的面孔也略带苍白。同时,他们脚步虚浮,气喘吁吁,看来是攀爬阶梯消耗了太多体力。
斗篷老人再次出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来的?”名叫裘德的男人看着他们,神情焦急,一连串问。
裘娜夫人也用带着蕾丝手套的右手抹了抹眼,小声说:“我们正打着全息游戏呢,就穿到这里了。”
却没人回答他们,长桌上一片沉默。
直到裘德耐不住焦急,嘴角动了动,同时手肘撑着桌面,似乎要拍案而起。
学者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和动作。
“给我老实点,”他声音低沉严厉,语气骇人,“少做傻事。”
他的语气镇住了那两人,他们不安地对视一眼,但没再说话。
白松焦虑地抓了抓桌面,被郁飞尘淡淡看一眼,乖巧地收了起来。
郁飞尘回想守门人所说,碎片世界里的外来者有三种。
他和他的伙伴、其它别有用心的来客,以及无辜被捕获之人。
也就是说,有他和白松这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毫无经验的新手,有已有经验的老客,还有对此一无所知,意外进来的普通人。
这对领主夫妻看来是第三种。其它人是第二种。
接着老者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进来的是个身着华服,头戴冠冕的肥胖男人,他被称作“尊敬的席勒国王。”
席勒国王平静入座后,下一个入座的是“尊敬的沙狄国王”,有一头卷曲的黑发,是个粗犷彪悍的青年男人。
现在还剩两个位置空着——左侧一个,长桌尽头一个。
大约十分钟后,门口终于又传来响动。
“卡萨布兰的统治者,尊贵的叶丽莎女皇,您终于来了。大家等待很久了。”
高跟鞋叩地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这次进门的却是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女人,她身材高挑,穿暗红色长蓬裙礼服,戴长手套,亚麻色盘发里戴着银色王冠。看来就是老人所说的“女皇”了。走在女皇侧后方的则是个灰衣服男侍,着装和面容都平平无奇。
女皇落座在左侧最后一个位置,郁飞尘的对面。灰衣仆人则站在她座位的后方。
郁飞尘察觉到,这两个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长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紧绷起来。
现在只剩长桌尽头的那张椅子还空着了。他将现有的人身份都过了一遍。
自己和白松分别是骑士长和骑士,右边的三个人看起来像是法官、学者和修女。
左边则是领主、领主夫人、两个国王和一位女皇。
这些似乎是蒙昧的中世纪时代会出现的角色,不知道具体的权力构成,但从领主到女皇,身份逐渐升高。
既然如此,坐在最后一个位置的又会是什么角色?
这次,间隔的时间更久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领主和领主夫人焦虑地张望向四周。
终于,半小时后,外面再度响起了声音——
“日光之下的使者,卡萨布兰的守护人,尊贵的路德维希教皇陛下,您终于来了。大家等待很久了。”
短暂的寂静后,另一种声音响起。
先是沉闷的“吱嘎”声,再是 “咚”一声碰撞响,最后是铁门闩被锁上的声音。
——大门关了。
接着,最后一名客人走到了大厅内。长桌上的所有人抬起了头,郁飞尘也往门口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银色的长发,然后是墨绿色眼瞳与微微苍白的皮肤。
来者比想象中年轻得多,仅有二十五六岁模样。他身形修长,穿一件带暗银纹饰,极为繁复华丽的的黑色立领长袍,手持权杖。
或许是因为眉眼薄冷,神情淡漠,行走时仪态格外高贵端雅,虽然也是外面的来客,却还真像个重权在握的年轻教皇。
斗篷老人将他引至长桌尽头坐下:“请坐,陛下。”
人齐了。
接着,老人走到了长桌没放椅子的那一端。他站在那里清了清嗓子,开口。
“深夜急召各位来议事,实在是因为神庙发生了十万火急的大事。”他神情严肃,脸色苍白,说,“圣子受了重伤。”
说罢,他停顿了下来,环视四周,像是等待看到所有人大吃一惊的表情。
但是在场的各位,壳子底下都是外来人员,没人给出应有的反应,都呈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有裘德领主说了一声:“……啊?”
但老人仿佛也没看到他们各个面无表情的模样,他仿佛一个被设置好内部程序的NPC那样,继续用紧张的语气道:“而且,是被恶灵以极端残忍的方式虐害。神庙的医师说,圣子只能再活三到五天了。如果圣子死亡,无人祈福,整个卡萨布兰都将不复存在。”
“诸位是卡萨布兰最为高贵、聪明、或渊博的人,必须帮助神庙度过难关。”
学者发问:“怎样度过?”
斗篷老人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这个问题,只是神情激动地往下说。
“现在,祭司和修士们正在破解‘复生魔药’的配方,他们保证从明天起,每天能够破解一条。到时候,请各位帮忙寻找配方中的物品。”
“其次,三到五天之内,我们一定、一定、一定要找出谋害圣子的凶手!”
“否则……”老人恐惧地闭上了双眼,说,“神明会惩罚我们。”
“事发突然,神庙只为诸位准备了简单的晚餐。大家用餐以后,就依次序去隔壁睡下吧。明天早餐后,我会再来找你们。”
“另外,凶手尚未伏法,伤害圣子的恶灵也还没有被发现,请诸位注意安全。夜间不要在神庙内随意走动。”
说完后,斗篷老人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哎!”裘娜从桌上站起来,对着老人的背影喊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老人仿佛聋子一样,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走开了。
裘娜又喊:“喂!”
这时郁飞尘用余光看了看白松。
白松端正地坐着,虽然眼睛小幅度瞟着四周,但总体仍然保持了乖巧和安静。
——还不错。
“闭嘴。”那位沙狄国王似乎烦不胜烦,道,“低级NPC不理人。”
这句话落下,裘娜反而猛地松了一口气一般,笑了一声,伸手重重拍了裘德一下:“二百五!我就说你点错游戏了吧!”
说罢,她转身环视大厅一周,“嘶”了一声,道:“别说,这细节和光影做得也太好了,怪瘆人的,我还以为穿了呢,吓死我了。”
随着她拍人、转身和说话的动作,胳膊与身体带起了一阵风,身后几只蜡烛火焰猛地摇曳几下,使她投在对面墙上的淡影几经变幻。
“夫人。”长桌尽头的路德维希教皇忽然开口了。
他语调轻,但咬字极为清晰,音色在清冷中带了微微的沙,显得飘渺优雅,一开口就把裘娜听得愣了。
“安静是美德,”只听教皇缓声道,“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裘娜脸上忽然出现不知所措的神色,眼睛粘在教皇身上,愣愣“哦”了一声,慢慢坐下了。
又过一会儿,她也像是想通了什么,对裘德道:“那先按规则玩玩看吧。”
裘德手指不断摩挲着桌面的纹路,脸色苍白,含糊地“嗯”了一声。
郁飞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还看见对面的女皇先是冷眼旁观,继而微微勾起一个兴味的笑容。
来到碎片世界的人看起来都各自为营,彼此之间十分冷漠。裘娜和裘德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吵嚷,学者和沙狄国王都对他们说了话,但都是简单的呵斥和警告,不会给他们任何帮助。
身边这位路德维希教皇却稍微有些例外。
郁飞尘并不确定教皇那几句话是因为被吵到了,还是不着痕迹为裘娜解围。
无论如何,长桌上重回寂静。
只见女皇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说:“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
千百支蜡烛的火光聚在一起,倒是把整个长桌照得温馨明亮。
揭开托盘上的黄铜盖,里面摆着他们的晚餐。菜品分两种,水果沙拉,蔬菜沙拉。每人面前还有一个玻璃杯,盛着不知道取自什么果实的汁液。
郁飞尘简单吃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怪异的。其它人进食的兴致也不高,没过多久,大家都放下了刀叉。
学者模样的男人忽然用叉子“叮”一下敲响了玻璃杯,桌上的人都看向他。
“这个世界看起来对我们没有太大恶意,”他说,“我们今天回房后就按刚才那个老头说的,不要出门。然后各自在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线索,明天一起合作,完成要求吧。”
领主夫人裘娜说了一声“好”,两个国王点头,其它人也没表示反对。
据斗篷老人说,睡觉的房间在隔壁。很快他们就在大厅一侧发现了一扇门,打开门后,里面是个U形的闭合走道,走道十分狭小,和大厅一样被许多根蜡烛照亮。两侧有门,尽头也是一扇门。
白松“咦”了一声,说:“像是桌子的顺序。”
确实,老人给他们安排的桌次也是这样排的。不过,现在每侧墙壁上只开了四扇门。也就是说,每一侧必须有两人睡在同一间房里。
郁飞尘没说什么,带着白松先走进了尽头左侧的房间。
接着,他看见教皇进入了死角处的房间。而女皇带着她那个一言不发的灰衣男仆进了对面。
裘娜挽着丈夫裘德,一边略带兴奋地四处看,一边也走进了属于他们那个位置的房间。其它人也依座次进房。
进房之后,白松四处张望。
“好多蜡烛。”他说。
的确,这间卧室也和大厅、走廊一样灯火通明。墙壁的每一面都从高到低镶嵌了三排黑色铁烛台,烛台上插着白色牛油蜡烛,密密麻麻。
房间不大,仅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蜡烛燃烧时特有的油脂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
闷热,滑腻。
呼吸几次之后,湿漉漉的油脂像是灌满了肺管。随着呼吸次数的增多,那种感觉愈发浊腻,仿佛浑身的血液也变成了温吞的蜡油一般。
郁飞尘环视房间一周。
门对面的墙壁上有扇大窗,侧面墙壁有些凹凸的石雕,除此外就再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他走到石雕墙壁前。白松则来到窗前。
“这窗户能开吗?”他在窗棂上边摸索边嘀咕,“我好像要死了。”
的确,充满蜡油的空气令人异常不适,一举一动都沉重无比。
但郁飞尘还是道:“除非撑不住,不要开窗。”
“为什么?”
郁飞尘只简单说:“恶灵。”
根据斗篷老人透露的信息,这座神庙里目前有恶灵出没。
白松思考片刻,“哦”了一声。对窗外爬进恶灵的恐惧盖过了对新鲜空气的渴求,本来已经放在窗户插销上的手撒开了。他来到郁飞尘身边,两人一起看向雕着图案的墙壁。
墙壁由一块块半平米见方的石灰岩整齐地砌成,缝隙横平竖直。
图案里,最显眼的是层层叠叠的同心圆环,每个圆环上都刻着密密麻麻,垂直于圆心的短线。最中央则是个三叉戟戟头一样的标志。
整体看上去,雕刻以戟头为核心,圆环逐渐放大,短线则组成放射状的图案,像是有什么东西渐次扩大,带来神秘的压迫感。
白松说:“好威严。”
郁飞尘意外地看了白松一眼,这孩子的感觉没错。
“是图腾,”他说,“太阳。”
三叉图案在很多世界的文明里都用来表示火焰,逐渐放大的圆环则象征向外放射的光线,组合起来,虽然和现实太阳的形象大相径庭,但确实是一个太阳图腾。
所以,这大概率是个崇拜太阳的神庙。
听完解释后,白松“哇”了一声:“郁哥,你也太厉害了!”
郁飞尘没有给出被夸应有的反应。
带雇主的时候,如果每次被夸都要给出反应,那他就没有做任务的时间了。
当然,如果每次被投诉也要给出反应,那他就没有接下一个任务的时间了。
这是个常规的图腾,但整张图案里,有一个地方非常不和谐。
在圆环之外的地方,右下角,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型圆环,刻痕很浅,不易察觉。
光斑?伴星?月亮?
都不像,刻痕的深浅与大图案不一致,手法有区别,落灰程度也不同。
白松的脑子倒是转得很快:“那这个就是星星或者月亮?”
郁飞尘摇了摇头。
他曲起指节轻叩了几下墙壁,眉头微蹙,将手指放在了小圆环中间,用力按压。
没反应。
再将手指在圆周环绕一圈。
——还是没反应。
环绕后,再次按压圆心。
细微的声响忽然在房间泛起。
然后,就见正对着他们的十二块方石以中间的一列为轴心,旋转到了与原本的墙面垂直的位置。
这是一道暗门!
而暗门所通往的——
郁飞尘:“。”
这面墙后的房间,是个华丽的寝室,地面铺着毛皮地毯,床头摆着精致的瓷偶。
而正对着他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路德维希教皇。
年轻教皇长发披散,裸足踩在地毯雪白的皮毛上,穿一身宽松单薄的丝绸黑袍,正把外衣挂进衣柜。
此时此刻,教皇也侧过头,就那样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他。
静静地。
郁飞尘:“失礼了。”
他果断按下机关,墙壁再转,合上了。
白松:“……”
“郁哥,”他说,“真有你的。”
闭嘴吧。
这样的夸奖郁飞尘不想要。
墙壁里暗藏机关,他在叩墙的时候就听出来了。按照他的预计,这个位置应该是个未知的房间才对,因为教皇的房间明明在另一个墙的隔壁。
但他没想到神庙给大家的房间规格不一样,教皇的寝殿要大得多,以至于把他的房间两面都包住了,才发生了尴尬的一幕。
但是话说回来,骑士长的房间为什么会有通往教皇房间的暗道?
郁飞尘再次端详自己长剑上的纹饰,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现在他怀疑这位“于斐骑士长”其实就是教皇的骑士。
那么长桌上的各个角色间是否也有内在联系?又会不会在个世界的猎杀里起到作用?这些都要等未来再验证了。房间搜检完毕,现在要做的事情是睡觉。
不能两人一起睡,他值前半夜,白松值后半夜。
但房间灯火太亮,白松又心情激动,一时间没能睡着,漫无边际喋喋不休着。他有一搭没一搭敷衍地回答着。
“郁哥,”白松说,“NPC是什么。”
“提线木偶。”他说。
“真神奇。”白松不知怎么地又换了话题,说,“导游还没给我讲完呢。”
“讲到哪里了?”
“导游正带我逛夕晖街呢。”提到乐园,白松语气兴奋了起来,“导游太好了,他带我去那个、那个创生之塔的第一层排队领了五片辉冰石,然后说,带我去夕晖街挥霍——郁哥,那里的东西可太多了!”
落日广场——也就是辉冰石广场旁边有两条街,日落街,夕晖街。
日落街是酒馆与美食街,在这里,能吃到主神统治下所有世界的美酒佳肴。夕晖街则是购物街,可以买到所有存在的物品,都用辉冰石结算。
但是他给白松请导游,是让导游介绍乐园规则的,不是让他带着白松去购物的。
而且,创生之塔的第一层是组队、结契约的地方,什么时候可以排队领辉冰石了?
——简直就像那种有无数老人排队领赠品的早间超市一样。
他问:“领辉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