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你要吃点东西吗?还是睡一会儿。”
唐珀在数他的抑制剂支数, 态度理所当然得仿佛在清点自己的财物一般。郁飞尘伸手就把低温箱给他提走了:“我还要用。”
“你用什么。”唐珀却笑了一下。明明是很温和的笑意, 郁飞尘却察觉出了一点——微微的, 嘲笑。
却听唐珀下一句道:“你还没成年, 公爵。”
郁飞尘:“……”
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秘书确实说过,他还没举行成年礼。他对这具已经长成的alpha身体很满意,忽略了这个鬼地方的正式成年是20岁。
郁飞尘:“快了。”他把低温箱放到自己床头一侧,终止了这个话题。
过一会儿,唐珀说,他想吃点东西。的确,刚才那场应激折腾得太久,连郁飞尘都觉得心力很交瘁。但房间里没有,要去其它舱室去。
郁飞尘看了一眼这位omega,觉得他虽然暂时恢复了正常,但最合适的归宿还是当个被锁起来的金丝鸟。他说:“我去拿,你在这里。”
但当他拉开门的时候就发现唐珀似乎又开启了自动跟随的按钮。
跟着也行。
咔哒一声,唐珀的右手腕被扣上一枚银色手铐。
唐珀蹙眉:“你随身要带这些东西么?”
郁飞尘自然没有这种爱好。“审讯室拿的。”他说,“希望您有点犯人的自觉,主教。”
唐珀眉头微舒,接受了右腕上的手铐。但郁飞尘知道这人又看了他一眼,像是又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他想。算起来他们相识也不算短了,但真正开始彼此了解是在这几天——将身份坦诚相待后才发生的。
在此之前主神也在观察他,但那好像只是稍纵即逝的注视,显然那时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在自己身边久留。
他把另一端的手铐握在手里,带着唐珀去舰船的餐室,守在门口的司机。
“下午好,公爵。下午好,主教。”司机打招呼的态度很自然。
秘书没出现,不知去了哪里摸鱼,路上有其他人见到他们,低声议论纷纷,但没人对兰顿公爵和唐珀主教一同出现这种事表现出讶异。
郁飞尘在桌上放了杯牛奶:“唐珀和兰顿很熟?”
唐珀道:“未成年的贵族继承人居住在首都,名义上由教皇抚养。”
“事实上?”
“事实上,兰顿由唐珀教养的时候更多一些。”
“那他教得不怎么样。”
“他忙于反叛,难免疏忽,只能尽力分出时间陪伴。”
郁飞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唐珀若有所思。
唐珀看着他乌沉沉的眼瞳,道:“但他人的记忆对我来说异常遥远。”
郁飞尘把牛奶杯推给了唐珀。唐珀接下,啜了一口,又道:“不过我与你的关系或许与他们相似。”
郁飞尘顿时想起了母舰上的那些年少时光,笑了笑:“你可没教过我什么。”
唐珀眼睫微微弯了一下,没回答。
郁飞尘起身拿了杯果汁,回来后手铐的一端还安静摆在桌上没动丝毫,似乎在等他认领一般。他想起方才的对话,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回想往事了。
唐珀在观察他没错,但这些日子,他也逐渐看到了一个更加完整的长官。
接下来的生活很乏味,阿希礼上将总是犹豫要不要把唐珀关回去,霍普神父每天早上来请教一次现在的航行是否正常。郁飞尘用自己的房间收留了唐珀。
即使是主神的意志也无法完全抵御命运伴生的生理本能,唐珀每晚都要打一支抑制剂才能入睡,但睡着睡着,又会靠在郁飞尘身边。
郁飞尘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唐珀本能觉得未成年的alpha危险性较低,而不是因为其他。
而他放任唐珀枕在自己胸前,也是因为永眠花的气息能够改善睡眠。
但随着能嗅到的永眠花香气愈发明显,他逐渐感到难以言喻的麻烦正在接近。他还知道自己喜欢有序而非失序,天生有规避麻烦的倾向。
就在一个他看着唐珀的睡颜,感到困扰的深夜,霍普神父托秘书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可跃迁的坐标点。不知道通往哪里,但跃迁点附近一定有帝国航空港,他们得在那里检修一番,再重新规划去矿星的路线。
秘书说这话的时候郁飞尘不得不捂着唐珀的耳朵把人扣在怀里,唐珀离最后时限只有三天了,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成为彻底应激的诱因。
秘书审慎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公爵,虽然注定无法拥有omega,但你也不要对另一个alpha下手。您以前就很怕主教,现在难道不怕反被——”
他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郁飞尘:“你可以走了。”
白松至少不会说这种胡话,虽然郁飞尘总觉得那孩子一直杳无音讯,现在可能被投放到了矿星,正在辛劳挖矿。
秘书乖巧离开,郁飞尘又叫住他,问了一句:“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秘书回答了一个日期,郁飞尘陷入沉默。
沉默中,舰船完成了跃迁。舷窗外展开一片浩瀚星空,跃迁开始时,郁飞尘就注意到周围的群星黯淡了一瞬,现在离开跃迁亚空间,他又看到了同样的黯淡场景。
“你再说一遍,”郁飞尘低声接着霍普神父的通讯,“我们在哪里?”
“紫罗兰航空港,就在首都墨霍附近。鸢尾花空港对面那个。我已经向港口发出接驳信号了。”霍普说。
绕了一圈,竟然不巧又回了首都星。
接下是顺势去首都蹚浑水,还是去继续去矿星完成任务等待成年礼?成年礼之后他会得到一整个兰顿星系的统治权,包括领土与军队,他已经计划好先把唐珀那套通用语言引入自己的封地,然后花些时间收拢军队,最后考虑是否直接端掉教廷。
郁飞尘正想着,阿希礼上将的通讯又打来了。
“我收到了墨霍的消息,你叔叔传来的,”上将语气严肃,“你现在必须立刻回墨霍,去见教皇冕下!”
郁飞尘:“发生什么了吗?”
“帝都出事了,”上将语气急促,“皇帝陛下意外遭遇雪人,蒸发了。”
郁飞尘:“……?”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不管你死在房间里在和唐珀鬼混什么,现在,穿好衣服给我出来,立刻。”
郁飞尘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唐珀,这人难得睡得深了一次。
“陛下蒸发了,但……”他有些许疑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还未天亮的清晨,葬礼不会在这个时候举行。
那边传来拍打桌子的声音。
“你这个——你——”阿希礼上将喘了几口气,道:“他没有孩子,只有两个已逝的姐姐,我想你不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叫什么。”
上将的语气中饱含对帝国未来命运的绝望:“……你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郁飞尘:“。”
作者有话说:
鹅只想鬼混。
“您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没错, 公爵。”秘书说。
他们正在乘坐飞艇,从半空中的紫罗兰航空港直接驶向教廷所在处,根据导航的显示, 那地方叫圣城。
唐珀已经醒了, 和郁飞尘面对面坐在窗旁的茶桌边。
“但是, 皇位不是按顺位继承的。让我给您展开讲讲。”秘书说。
郁飞尘点头,天上不会掉皇位。
皇帝由票选产生。
洛什·兰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拥有初始的十票,第二顺位的继承人有五票,其余人均为一票。
真正的票选在初始票的基础上进行, 帝国共有十名选帝侯, 四名来自教廷, 六名来自统治各大星系的贵族。选帝侯每人有一张选票, 另外,内阁首相也有一张选票。
“但您不用在意这些人的选票,您只需要关心另一张票就好了。”秘书说。
郁飞尘:“怎么说?”
“那就是我们最尊敬的教皇冕下, 他拥有的不是选票,而是——一票否决权。”秘书凝望着郁飞尘:“所以公爵,您务必要得到教皇的欢心, 虽然他早就知道您是个混蛋。现在我们就去向他问好。”
司机在一旁喜不自胜:“小管,难道我就是未来的皇家舰队统领?”
秘书:“是的, 小司。而我就是未来的首相。”
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已经领到统领与首相的工资一般。
郁飞尘看着窗外。
天边曦光初露, 照亮了首都星墨霍。
这是个繁华美丽的星球, 各色建筑物错落, 一切井然有序。圣城就在它的中央。
飞艇在低空飞过, 整座圣城由近及远在他们眼前展开。庞大森严的建筑群扑面而来, 主体是深红色,肃穆中带有庄严。它占地极大,共分为六个区域,高楼的顶端有宗教式的尖顶,道路横平竖直,人们在其上走动的姿态也端肃谨慎。
郁飞尘看着下方一切。这座圣城的构造极为深思熟虑,功能区划分得明明白白,彼此之间壁垒森严,水泼不进。
在他见过的等级分明的文明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显然,这地方规矩很大。而他身为其中的一个角色,在没有足够强横的力量前,一切也要按规矩来。比如,他没法单枪匹马杀到教皇的殿堂,把人给崩掉。因为在已经成形的体系下,失去任何一个人都能继续转。·
他要想得到那个烫手的皇位,还真得像秘书所说那样,去教皇座前争取。
假如手里有筹码,去谈判也就算了,但争宠这活儿他不擅长。
秘书和司机还在为了梦中五百万弹冠相庆,没心思看他们。郁飞尘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沿。
唐珀看向他。
“打个商量,主教。”郁飞尘道,“下次再有这种世界,不如直接给我支听指挥的军队。”
——哪怕是直接让他去扮演阿希礼上将都行。
“你不觉得,”他说,“没找准我的定位么?”
不止是这个世界,之前那些副本他也觉得很不对劲,有力气没处使一样,这次,alpha的狂躁更是放大了这种感觉。
他觉得,如果自己是神,绝不会安排信徒去不合适的领域发光发热,而是要精准地压榨他们的最大价值。
唐珀好像还没醒好,带了点懒懒的倦,看了郁飞尘一会儿,冰绿的眼瞳才渐渐清明了。他修长的十指轻轻交叉,很有主神的姿态。郁飞尘想,这人下了他的床就换了副面孔。
“比起力量,我更希望你向我展示自己的内心。比起指令,我更想看到你的选择。”祂说。
此前,郁飞尘还以为主神缺人为他在永夜里冲锋陷阵,暗中观察,要考核他的实力。但听祂话里的意思,是要让他全面发展。
反正,总不会是主神真对他这个人本身充满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说实话,他的内心真没什么可展示的东西,道德水准也能说是随缘。
而现在的情况——
郁飞尘:“我有很多个选择么?”
无非就是先走政治路线拿到实权,然后为了改变这个世界挑个不顺眼的硬柿子捏,他看教廷就不错。
唐珀莫测地笑了笑:“人无时无刻不在做出选择。”
郁飞尘直勾勾看着唐珀的眼睛。
他是喜欢看这种主神调调,但这和他觉得不顺眼不冲突。
于是他想到一件事。
“你要我自己选择,”郁飞尘说,“那我选择当个暴君,把整个世界治理成一堆垃圾,也算是对它造成了根本影响,可以占领成功。”
“你……”唐珀微蹙眉,高高在上的主神姿态终于退去一些,但他很快缓和了神情,笑意中微有无奈,像是看到有人在无理取闹。
最终,唐珀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你不会做出这种事。”
郁飞尘想,你认识我才多久,凭什么笃定我是个好人。
晦暗不明的心绪一瞬而过,他面上一切如常:“开个玩笑。”
唐珀像是没看到他的变化,莞尔。
飞艇在大教堂前落地。还没出去,又有人找阿希礼上将传了话。
“名单没审问出来,剩余反叛者垂死挣扎,在圣城中四处制造骚乱,教皇正在发怒。再等两刻钟,我们再一起去,你和冕下说话的时候小心点。”上将对郁飞尘道,说完,又深深看了窗边静坐的唐珀一眼。
还好这地方没有死刑,矿星流放已经是封顶的刑罚,郁飞尘想,不然唐珀恐怕值得被碎尸万段。
就听上将继续道:“你明白自己的长处与缺点么?”
郁飞尘虚心受教。贵族们的关系盘根错节,阿希礼上将不仅是帝国上将,还是他血缘上的长辈,在皇位相关的重要时刻,即使兰顿是个混蛋,但只要表现出一丝扶得上墙的可能,上将还是会偏向他。
“你是个顶级alpha,仅仅是这一点就能让你获得所有人的信任。前提是你能找到自己的omega。”
郁飞尘:“这很难。”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要做的是让所有人相信,你还有五年,你有足够的信心和可能性来解决自己的狂躁。决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甘堕落,尤其是——”说到这里,上将的血压直线升高:“尤其是和唐珀撇清关系!如果教皇冕下知道你在飞船上做了什么,他会怎样看待你?我从未见过这样想被一票否决的人。”
郁飞尘望着天花板,感到些许惆怅。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困境比上将以为的要复杂得多,远不是要唐珀还是要皇位这种简单选择。
想到这几天如影随形的永眠花香气,他默默给唐珀记了一笔。
接着面不改色吩咐侍从说,自己连日审讯唐珀,就是为了要给教皇冕下分忧,现在,把唐珀关进我的住处,等我回来要继续审问。
上将冷笑一声,转身离开:“真希望看到你的审讯结果。”
唐珀则被他逗笑了。
不仅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还笑得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郁飞尘面无表情看着他,冷恻恻说了一句:“真希望看到你的特征数值。”
唐珀缓缓眨了眨眼,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下。
然后,这人竟然闭眼往椅子上靠去:“我应激了。”
——还装起来了。
omega应激的诱因一是外界变化, 二是心理恐惧与压力。
首先这地方一片清净,没有外界刺激源,其次唐珀只是来到大教堂门口, 被被问了一句特征值, 心理上也没什么称得上压力的东西——要是说永昼主神被教廷圣城的排场吓到了, 郁飞尘从未听过这样离谱的笑话。
综上,这人想用应激逃避问题。郁飞尘懒得理他。不仅懒得理他, 还伸手端起他手边的牛奶杯喝了几口。
喝完,他迎着曦光一边看唐珀的泪痣,一边琢磨接下来怎么对付教皇。
——忽然察觉到不妙, 是看见唐珀抬手, 手腕横放在眼前挡光, 整个身体躲避般往旁边侧了侧。
“唐珀?”郁飞尘蹙眉, 拍了拍他的侧脸。
唐珀不甚清醒地摇了摇头,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管刚才是不是装的,现在真的应激了。郁飞尘扫了一眼这地方和隔壁的侍从, 脱下大衣盖在唐珀身上:“我先带他回去。”
秘书想帮忙扶一下,但唐珀反射性往郁飞尘那里退,不给他碰, 使他很是心碎。只能缀在后边对上将的亲兵们胡扯:“唐珀主教有电刑后遗症,现在犯了, 很危险的,我们公爵得先带他回去。”
亲兵:“但圣城的医治院就在一千米外。”
“不是的!我们公爵是那种对叛徒和颜悦色的人吗?”秘书义正辞严, 灵活躲开亲兵的拦路:“他在趁火打劫……趁其不备, 要回去审问反叛名单献给教皇。好了, 我不能再和你废话了, 我打个共享飞梭——小司!那不是公爵的车!”
亲兵喃喃道:“但圣城的监狱就在两千米外。”
另一边, 阿希礼上将刚接完一个通讯,拍案而起:“这个……这个畜生!”
缓了缓,他继续大吼:“他以为继承人里只有自己是alpha,就很了不起了吗!”
随从小声道:“好像确实挺了不起。但是上将,他的司机开走了您的飞梭。”
阿希礼上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希望上将带了救心丸。”秘书坐在副驾位,喃喃道。说完,他回望郁飞尘和唐珀:“那么,公爵,你愿意向我们解释一下唐珀主教的‘后遗症’吗。”
“我想涨工资。”司机边驾驶边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舰队统领的位置岌岌可危。”
“涨吧。”郁飞尘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因为他觉得永眠花的香气已经不需要很近就能嗅到了。但秘书和司机竟然毫无反应,迟钝的beta。
而唐珀这次应激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发作得……特别平静,没有那么迫切地要靠近他,只是安静地抱着他的大衣,仿佛一件大衣替代了他这个活人一般。
郁飞尘淡淡看着他,想,如果你非要靠我的衣服度过应激的话,那就永远抱着它吧。
秘书恰如其分递上了他的终端:“公爵,通讯录隐藏分类里面有一些秘密群聊。群聊里有一些秘密资料。不要问我一个beta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这只是一个贵族管家的基本素养。”
“你可以和小司一起涨工资了。”郁飞尘接过,但他没有立刻就看。
相反,他将终端倒扣,看向了唐珀。
唐珀的五官不是omega式的柔美,清冷冷的轮廓像剔透的冰,修长的手指嵌进黑色的衣料里,好像很容易折断。
——就像水晶也容易摔碎那样。
郁飞尘定定看着唐珀。他在想,唐珀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数值。如果告诉,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只有两种。
一,他们的数值确实不匹配,他嘴上说着给他找alpha,但真发生了,他可能……不会那样做。
二,他们的数值匹配,那就选择标记或不标记。
两种后果说不上谁更好,谁更坏,各有各的麻烦。
现在唐珀不听不看,意思就是,你来选。
郁飞尘缓缓拨弄着唐珀腕上的手铐。他总是事到临头,才真正审视自己的内心。
如果唐珀是个alpha,或是个beta,那随便他想有几个配偶都无所谓。
但他是个omega。
如果我是alpha,而你刚好是omega,凭什么数值会对不上?
可是他自己又凭什么这样想?他和主神之间除了几个世界里的萍水相逢外,难道还会有什么高于世界规则的联系么?
郁飞尘将手铐的另一端打开,端详着它,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手腕也锁起来。最终他轻轻、轻轻把它合上。搭扣锁死的声音却不因他动作的轻缓而更改,清脆利落。
郁飞尘把那半边手铐丢回唐珀身上,看着那颗欲坠的泪痣,他想,如果alpha是别人,你就去疗养院度过终身吧。
不过,这个可能性现在看起来不大。
“公……公爵,”秘书的声音哆嗦了:“你……你的眼神好吓人,要不,你先去医治院看看?”
奇怪,公爵听到说话声,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目光还是常有的平静,仿佛刚才是错觉一般。
郁飞尘:“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秘书:“?”
“对不起,公爵,我们beta不配闻到您的信息素。”秘书道。
司机插嘴:“但您自己也不配。”
“我为什么不配?”
“只有和您匹配的omega能闻到,”秘书露出八卦神情:“我听说,以前兰顿家有位领主,领主夫人骗他说您的信息素是榴莲味,那位大人感到很难过,直到领主大人要去上战场,夫人才坦白了他的恶作剧,告诉他您的信息素是现在贵族间最流行的雪松味,领主快乐地打了个胜仗。”
“我认识一个人,”郁飞尘说,“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唉,但您离成年还有一天,即使已经开始有信息素,也会比成年状态淡一些。”
郁飞尘垂眼看了看抱着他的大衣不放的唐珀,虽然预感到最麻烦的情形正在逐渐降临,但还是勾了勾唇角。
他拿起秘书给的终端,忽略数个不成体统的标题,点进了一个正经资料,名叫《了解你的omega》。
司机开飞梭的技艺不算高超,但胜在平稳,飞梭滑进了兰顿家在首都的私家庄园——也就是郁飞尘最开始醒来时在的那个。门口有岗哨,庄园里也豢养着家族的私兵,只听兰顿公爵的命令。
下车时郁飞尘干脆也不让唐珀费劲走路了,裹着大衣抱了起来。
“您不住最心爱的抽象派房间了吗?”
“不住。”他让秘书去开了个没人住过的客房。
感应门滑开,陌生的环境和光线让唐珀反射性瑟缩了一下,终于有了应激期omega该有的样子。
郁飞尘把他放在沙发上,俯身看了看瞳孔。
还清醒。离25岁的界限只有不到三天,换成别的omega,恐怕已经在灭顶的应激恐惧下崩溃了,但他还能维持几乎无事发生的样子。
——就是还对那件大衣恋恋不舍。
永眠花香淡淡绵延在他们之间,它不像是香气,很难用嗅觉的感受来概括形容。那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既让人觉得宁静,又缥缈难以捕捉,仿佛你这一刻嗅到了,下一刻又会失去它。
他已经读完了详尽的科普,这东西果然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信息素”。不同性别相互吸引的符号,主导着一切特殊反应 。
这个世界没有永眠花,但唐珀的信息素依然是它,因为他们两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借了一副表象,组成这具身体的所有力量仍是自己原有的那些。
郁飞尘手指划过唐珀的面颊,问:“我的信息素是什么?”
唐珀看着他,一副思考模样,想说又不想说。
郁飞尘沉沉道:“不能骗我。”
他们之间有生理压制,当alpha真想问出什么的时候,omega的本能就是吐露真相。
冰绿的、琉璃般的眼瞳被纤长的睫毛半掩,流露出一点似有似无的迷惘,唐珀抬头看着郁飞尘,轻轻吐出了几个音节。
“……永眠花。”
郁飞尘怔住了。
“不可能。”郁飞尘说。
这句话落下,唐珀的眼神猛地清醒了一下,像是才察觉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被郁飞尘看着,这种反应一出,郁飞尘就知道,八成是真的。
主神躺在暮日神殿的水晶棺里,浸了永眠花气息也就算了,可他一生的经历和这种植物没有半点关系。
就见唐珀笑了笑,轻声道:“你也是乐园的子民,灵魂中为什么不可能有永眠花的烙印?”
没给郁飞尘追问的机会,他说:“我的呢?”
郁飞尘沉沉看着他:“你自己猜吧。”
唐珀蹙眉,抱着大衣的手臂又收拢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