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是我记忆中的场景。”
下方,演员随着乐声上场。他们一共有两百多人,每个人都穿一件白色包身宽袍,顶着清一色的金色长假发,神情呆滞,排成长队步入舞台上的时候,白袍晃晃荡荡,像一队来自地狱的幽灵。
郁飞尘看到了安菲的眼神。
“你看他们不顺眼。”
安菲冷冷晲着下方场景:“一切曾仇恨我的都失去了生命。”
——连那颗慈悲得像滴眼泪的小痣都显得冷漠无情起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浮上郁飞尘的心脏,让它怦然跳动了那么一下。郁飞尘低头,唇角轻轻碰在安菲的右眼角。
蜻蜓点水一样一触即分。
“如果你再做出不成体统的举动,”安菲的声音冷得像冰,“就从这里跳下去。”
郁飞尘:“我摔不死。”
安菲彻底不理他了,冷漠地别开目光。高台上的风却把他的银发拂向郁飞尘的方向。
郁飞尘的目光停在银发微卷的尾端。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安菲反而让他觉得习惯。
接受自己所有物的定位,根本没有任何困难。
最后一个演员也站在圆塔旁之后,钢丝悬吊下来一个身着盛装,天使打扮的女人,她用咏叹调式的语气说道: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你们跋涉过干涸的断河,攀爬过毁塌的高山,终于抵达这地狱的边缘。”
“这里生活着以活人为食的魔鬼。”
“这里将对有罪之人施以最残酷的刑罚。”
“但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知道你们心中毫无畏惧。”
“地狱的大门已经向你们打开。”
“攀登到地狱的顶点,摘下唯一的王冠,你们将得到一切想要之物。”
“你们甚至能够升入光明的天国。”
“客人们——”
白袍的演员们高举双臂,应和她的呼唤。
乐声陡然激越,两百人忽然转身,齐齐向圆塔第一层爬去!
台面粗糙,他们手脚并用,远看像去像无数条苍白的蜘蛛。
很快,有人爬了上去。
守在第一层的猴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接着,所有猴子朝有人爬上来的地方涌去。
两只猴子各抓住那人的一条手臂,向两个方向跑去,那个人的身体瞬间被从中间撕成两半。
血肉飞溅,观众山呼,热烈的叫好声远远传出三条街。
接着,第二个人也得到了同样的下场。
其它演员却对此毫无感觉,依然争先恐后地向上爬去。
越来越多人爬到台边后,和猴子展开了肉身搏斗,猴子的数量不足,防守终于出现了缺口,那几名演员飞快越过它们,朝第二层爬去。
第二层的台面上则布满锋利的铁尖刺,有烛插那么细,高度到人的腰间。它排列的并不紧密,可人要过去,必须爬在它的上面。
第一个爬上去的人浑身都被铁刺穿透,沿着铁刺缓缓落在台面上。
欢呼声更响了。
希娜嫌弃地别开目光。
与此同时。
白松作为把观众引到一起的靶子人选,已经被送到了高空的钢丝上,他的假发也被摘下了,露出一头灿烂的金发。
希娜道:“快走,走到最中间,让他们都看见你。”
白松站在那几近于无的钢丝上,瑟瑟发抖:“我……我要是掉下来……”
墨菲面无表情拿出一打卡牌,抽了一张,对白松道:“你会安全。”
白松望向希娜:“姐姐,你也是个靶子,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哎呀,哎呀,”希娜说,“你也知道,我是搞理论的,身体不行的。”
智慧女神如果是个只搞理论而没有实用技能的神,那命运女神无疑也是了。没有人能陪他一起走钢丝。
白松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沿着钢丝往场中央走去。
还好之前跟着郁哥下副本有身体强化的奖励,永夜强制开放的时候力量女神也做慈善,给大家都送了基础属性加成,他觉得自己的生命还能继续。
外围的街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马戏团高空发生的奇怪事情。
“这是在搞什么?”
“真人杂技表演?”
“是个金发,朋友们,冲。”
“你想被加特林超度就去吧。”
“呵呵,开个玩笑。”
金发是很扎眼的存在,马戏团里,当白松出现在上空的那一刻,所有观众都抬起头颅,空洞的目光死死注视着他。
白松就这样顶着巨大的压力走到了最中央。
除了演员们还在奋力攀爬外,所有NPC都抬起了头,从上往下看,密密麻麻,全是人脸。
白松几乎要昏迷。
然而,这些NPC却只是看着,不见有任何动作。并没有像他们计划的那样为猎杀白松而涌到一起。
希娜扫视下方,将每一个人的肢体动作收入眼底,道:“猎杀一个站得这么高的人难度很大,他们在犹豫要不要行动。”
郁飞尘:“再去一个。”
智慧女神和命运女神对视一眼,命运女神默默走上钢丝。
希娜笑眯眯说:“虽然她也像是在搞理论的样子,其实却很强呢。对不起,我的语气被黑板带坏了。”
只见命运女神手捧一颗璀璨的水晶球,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话。
“我走在这里,如同在平地上。”
——然后,她的步伐真如在平地上一样稳定,从容不迫地站到了白松旁边。
金发的猎物,年少的猎物,两只猎物都出现了。
观众齐齐起身。然后,他们站在原地,依然不动。
只能继续再去一个了。
希娜捂着自己的眼睛,只敢用余光看着下面,一步步往前挪,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吱哇乱叫。
过去后,她摘下自己的女巫帽,露出橄榄绿色的眼睛,看向下方。
观众群猛地躁动起来。
他们目光里涌现暴虐与狂热,伸出手朝天空抓去。
然而,还是没出现大规模的移动。
希娜:“……没用的东西。”
他们这些猎物的吸引力还是不够。
所有人忽然都缓缓把目光投向了安菲。
只有白松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迷惑地挠了挠头。
为什么一遇到困难,大家都看安菲哥哥呢?
难道安菲是创生之塔里一个很强大的神官吗?可是乐园的八卦里说,他郁哥往暮日神殿寄过东西,安菲是个暮日神殿的使官或者牧师来着。
八卦果然害人!
附近的街区, 人们抬头望着马戏团上空奇怪的场景,再次发出了疑问。
有人有走钢丝的癖好,有人的职业就是表演杂技, 这没什么。可正常的事情发生在迷雾之都, 反而显得不正常。
“这是在搞什么, 猎物共欣赏吗?”
“一定是陷阱,吸引我们过去捕猎, 进入加特林的射程范围内。”
“可怕。走了走了。”
“钩直饵咸,我才不去。”
“走了走了。人心险恶,黑板上说的果然很对, 马戏团危险。”
“Acri, 真正的大善人。”
马戏团附近的两条街瞬间空了。
马戏团里, 众人灼热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安菲身上。
安菲:“他们在暗示什么吗?”
郁飞尘:“是的。”
那三只猎物拉到的仇恨不够, 没法完成主神的任务。
但三条标准一出,迷雾之都真正恨的是谁,昭然若揭。
安菲看着下方一切, 语声薄冷。
“因为自己的无能与软弱,只能藉由相似的特征宣泄仇恨,确实是一种遗憾。”
遥遥地, 安菲朝命运女神微颔首。
命运女神重新捧起那颗璀璨的水晶球。水晶球内散落着浩瀚的星点,由若有若无的丝线相连, 象征命运的脉络。
她低声念诵:“他有冰绿如深冬湖泊的眼瞳。”
水晶球里,相互勾连的命运线随命运女神的话语缓缓推移变幻, 另一边, 一个晃神后, 安菲的眼睛由霜蓝变为纯粹的淡冰绿。
没有任何瞬间切换的突兀感, 在命运女神沉静的声调下, 仿佛事实本就如此,刚才只是错觉。
“他有晨曦般的金发。”
熟悉的淡金色彩取代了原有银色。
“他的年纪看起来与我相仿。”
看着现在安菲的模样,命运女神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话。
“他穿着雪白的祭典长袍。”
郁飞尘伸手解下了安菲的发圈,金发在神明的肩上散落。
金发白袍的少年静静立在风中的高台上,与周围缤纷荒诞的建筑格格不入,却又有种奇异的和谐。
似曾相识。
他们曾经一定见过,郁飞尘想。
——在久远时光之前。
温莎拍拍加特林:“去吧,主教。我会在这里守好马戏团的。”
安菲淡淡看向郁飞尘,其中蕴含的意思很明显。
他默认自己的这件所有物理应附带一切能想到的功能吗?郁飞尘面无表情地想。
下一秒,他用了个中级道具。
“道具:不知被哪位客人带入迷雾之都的恶魔翅膀。”
“功能:使用后,背后出现一对能够飞行的黑色膜翅,并且能够随时收起。”
“特点:持续时间三小时,三小时后背部产生剧烈疼痛。”
“等级:中。”
巨大的翼翅蓦然展开,郁飞尘打横抱起安菲,凌空飞起。
“……”希娜怒视着那边:“他道具那么多,刚才怎么不带我!亏我还曾经怀疑过,怎么会有人能被投诉那么多次,原来真的有这种人!”
命运女神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控诉。
两位女神同时看向白松,等待他的加入。
白松很平静。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伤害。
呼啸的风声里,安菲抓住郁飞尘风衣领口的手缓缓收紧。
郁飞尘感到了这种变化。他想,这是形势所迫,不能算“不成体统的举止”。
却听安菲冷漠道:“你飞得太高了。”
郁飞尘看向下方逐渐变小的马戏团建筑。
一个单纯的飞行翅膀能得到中级道具的评级,果然有它的原因。
他:“是翅膀的问题。”
安菲不置可否。
下午时分,日影西移,但光芒仍然炽烈,给建筑边缘镀上一层虚化的光影轮廓。马戏团建筑多彩的尖顶直指天空。
此刻,舞台上的表演里,走在最上方的演员已经攀爬登入地狱第十层。
第十层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焰的根部透露着妖冶的鲜红。演员的手指刚刚触到火焰,就被烧得只剩焦黑的骨骼。
他发出不似人类的尖锐惨叫声,一边痛苦地高声喊叫,一边却依然奋不顾身地向上攀爬。
惨叫声把观众的注意力从钢丝上的三只猎物身上引开,他们重新看回台上的表演,因这地狱般的场景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就在这时。
巨大的黑色翼翅带着两人从倒挂钟表的天空缓缓降下。翼翅的最边缘生有尖锐的骨刺,右边的翼根和翼尖处各被穿入一枚漆黑的镣扣,连接着一道沉重的锁链。锁链不是装饰而是禁锢,每次振动翼翅,这东西都会发出响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总而言之,不像什么好东西。
连带着翼翅主人的形象也显得邪恶且不祥起来,像是古老传说中的恶魔或亡灵之类。
——更何况郁飞尘本来就穿了一身没有感情的黑。
感觉到天空有异变发生,站立在观众席上的观众们做出了符合正常人逻辑的举止,他们不约而同缓缓抬起头颅,看清中央天空的黑影后,打算若无其事地转回去,重新看向台上的表演。
就在这时。
他们看清了被黑翅的恶魔抱着的金发少年。
全场忽然寂静,连台上的演员们都抬头看向天空。
下一刻,淡金头发的少年从黑翅恶魔怀中转头,一双冰绿的眼瞳淡漠看向他们。他雪白庄重的衣袍如被日光流注。
仿佛时间为之静止。
火焰仍在灼烧,地狱第十层的惨叫声却戛然而止。
闸门在洪流冲击下粉身碎骨,无声的狂热轰然席卷整个马戏团。
每个人——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脸上的肌肉都神经质地抽搐起来,仇恨和暴虐缠上瞳孔,红血丝纤毫毕现。他们伸出因紧绷而青筋毕露的双手,朝向天空抓去,却只徒劳地抓住一朵空气,发出愤怒的喘气声。
离舞台最近的那一排观众率先拔腿向舞台中央跑去。接着,急促的脚步声让马戏团的地面都为之震动。他们推挤着往中央汇聚,有人跑在前面,有人因落后而奋力追赶。也有人被后来者推得跌倒,卷入人群中,被无数人从胸膛和腹部踩踏而过,他们胸口瘪塌,口中咳出鲜血,鲜血又化作他人密密麻麻的脚印。
空中,安菲的眼瞳里终于再度流露出淡淡悲悯的神色。
郁飞尘说:“给你吃个好玩的东西。”
安菲:“?”
郁飞尘收回原本穿过安菲膝弯的右手,用单手抱着他。一块橙色的蘑菇出现在郁飞尘右手中,这是迷雾之都外白兔的蘑菇田里的产物,白兔早已死无全皮,蘑菇倒是一直保持着刚摘下来时的新鲜。
他把橙色蘑菇送到安菲唇畔,安菲微蹙着眉,却依旧张口咽下了它。
看着安菲咽下后,郁飞尘缓缓松开手。
被抱着浮在半空的时候,原本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给了另一个人,若是这时候对方忽然把手撒开,任何人都会陷入惊慌。
但安菲完全没有。郁飞尘松手,他就静静看着他松,像是笃定自己不会被这个人以任何方式伤害那样。
事实也正是这样。
郁飞尘松手后,安菲没有向下坠落,而是就那样缓缓停下,悬在地狱的最上方。
橙色蘑菇,赋予人漂浮的能力。
郁飞尘则半拢翼翅,在远一些的地方悬停。
这一举动更加助长了人们的狂热。
第一个爬上地狱第十层的演员已经被烈火焚烧成一团焦炭,第九层的其它演员却以比先前奋力百倍的姿态义无反顾爬上高台,在烈火中向下一层奔跑。
下方的其他演员同样不要命地往上方爬去。方才他们只是机械表演的演员,目光没有任何焦点,此刻却全部死死看着中央悬浮的神明一般的少年人。
再向外的地方,观众已经越过围栏爬上舞台,登上地狱第一层,与人眼猴子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他们数量众多,黑压压的洪流立刻盖过了猴子们,爬上满是铁刺的第二层。
先爬到第二层的人被铁刺穿透,身体沉陷下去,随着爬上来的人呢越来越多,一层一层的人体累积起来,把铁刺完全盖住,二层成了尸体堆积而成的坦途。
第三层,一道又一道绞刑的斧刀闪烁着寒光轮流落下。
没有任何事物能挡住他们往上攀登的脚步。即使在攀爬地狱的过程中死亡,也保持着高抬头颅的姿态。
极度的仇恨和极度的信仰,竟然惊人地相似。
涌上高台的人越来越多。而观众席上已经空无一人。钢铁架设成的巨型高台原本足够坚固,此刻也发出了摇摇欲坠的吱嘎声。
白松看看下面的场景,又看向地狱正上空引发了这场恐怖的暴i动的安菲,目瞪口呆:“……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小……小场面。”希娜手指按上胸脯,虚弱地给自己顺了顺气。
命运女神水晶球里的星星点点似乎也不稳定起来。
另一边的高台上,温莎像先前的希娜一样紧贴着加特林来寻求安全感,边贴,边自言自语:“我就说,头脑清醒一点,对唐珀主教不要太执着,命不要啦……”
墨菲喃喃道:“我似乎有了灵感。”
“别!”温莎惊恐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笔。”
时光推移,当全部观众都涌上不堪重负的高台时,第一个演员也登上了地狱的最顶端,十七层。
可是真正的地狱,仿佛还在更上方。
他离安菲的高度只有几步之遥,整个人都因为嗜血的兴奋而颤抖。
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用身体堆积高度,终于逐渐接近了那雪白的身影——
淡蓝的镜片在郁飞尘眼前一闪而过。
检定结果:这位居民似乎处于精神癫狂状态,长久的仇恨真的能让人陷入疯狂呢。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活在亲手毁灭一切的欲望里吧。
疗愈建议:既然有着复仇的愿望,当然是实现它呢。
迷雾之都对待自己的居民,似乎比对待客人时正常了一些。
人群堆积而成的高山最顶端,一只苍白的手向高高在上的安菲伸去。
那一刻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狂热的目光投向那只手,因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激动颤栗,他们的神色比疯狂更疯狂,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要把那云端之上的猎物拉下来,拉到地狱最深处,把他——
阴影忽然笼罩了他们。
巨大的黑色翼翅在正当空唰然展开,隔绝了所有向上的视线。
一只手缓缓横过那人的肩头,把他向后拥向自己。影拂动,再一转眼,那金发的猎物已经凌空远去,被置于翼翅的保护下了。
顶端的手,仍只是徒劳地抓住了一团空气。
抱着安菲,郁飞尘俯视下方一切。
既然有着复仇的愿望,当然是让它落空呢。
最快意的刹那, 莫过于即将抓到想要之物的那一秒。
如果偏偏在这个时候落空——那就是最绝望愤怒的时刻。
手指徒劳收拢,那名演员双眼霎时血红,再度往天空抓去!
但得到的只是又一次落空而已。
温莎手里忽然多了个半透明的瓶子, 有家用的油壶那么大。他一手拿着瓶子, 另一只手朝着这边挥舞。
白松认出了这玩意。当时在百货商店, 温莎就是凭借这离谱的“灭火液体”,以一己之力烧掉了整座大楼。
希娜:“他在做什么?”
白松交代了“灭火液体”的作用。希娜脸上浮现看热闹的表情。
命运女神低声道:“他所持之物在我手中。”
下一秒, 温莎手中的瓶子凭空消失,出现在了命运女神手里。
看着瓶身上刺眼的“灭火液体”四字,即使是从来冷静的命运女神, 眼中也不由浮现了一丝古怪的表情。
接着, 她拧开瓶盖, 打算将这些透明的液体向下倾倒。
温莎看着命运女神的动作, 自言自语:“这样倒,面积似乎又太小了。”
余光注意到身边的加特林,温莎恶向胆边生。
他操控着重机枪瞄准半空中的一点。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他笑眯眯道, “但是这么多人都在,这一点小小的容错率还是有的吧。”
智慧女神,命运女神, 时间之神,创生之塔数一数二的强大神官们都快在这边聚齐了。
除此之外, 还有被时间之神关切照料,让智慧女神连顶嘴都要找个掩体, 被命运女神尊称为“您”的某位存在。
更何况还有他郁哥。
总而言之, 就是安全感。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温莎想。
他既然可以出生就是温莎家的继承人, 那么也可以一进乐园就有神明和郁哥作为队友。
一直都很会投胎罢了。
命运女神将灭火液体尽数倾倒的同时, 加特林冒出蓝光,枪管疯狂旋转,无数梭子弹朝液体下落的轨迹处打去!
只要子弹够多,没有什么东西打不到。
终于,子弹之一正中液体中央,冲力将液体瞬间击散成无数粒,想四面八方飞溅。
“这是什么倒霉孩子!”希娜瞬间掐了个道具,半透明的防护屏障笼罩了他们。
命运女神低声念诵。被击散的灭火液体像一场雨一样,全部飘向下方,均匀地落在人山之上。
智慧女神朝白松踹出一脚:“下去吧。”
“啊——”
白松鬼哭狼嚎着下落,并在坠地前一秒用出了自己在百货商店缴获的防御道具,落地时缓冲了一下,虽然姿态依旧四仰八叉,但也没受到伤害。
他看向高台四周竖立的火圈,领会了希娜的意思,对着火圈抬脚就踹。
火圈朝高台倾倒,火苗乍一接触到人体的瞬间,铺天盖地的火焰就在他们身上烧了起来,并疯狂向上蔓延。
衣物、头发、马戏团的装饰品,高台的外壳,全是易燃的物品,更何况地狱第十层本就燃烧着能把人化为焦炭的火焰。
灭火液体的推波助澜下,浓烟烈火霎时冒起。
白松将火圈挨个踹倒,火焰越烧越旺,踹到第五个的时候,大火已经将整个高台吞没。他看到情况不妙,立刻放弃煽风点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刺离开了舞台。
天空,郁飞尘俯视下方火焰。
即使被烈火加身,人们依旧往最高处涌去,涌向安菲的方向。
他抱着安菲悬停在那里,偶尔会下降,若即若离地停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再在安菲即将被碰到的时候抽身离开。
求而不得的感受助长了疯狂,烈火灼烧的痛苦又令他们丧失了所有神智——如果他们有这种东西的话。
一次又一次。
郁飞尘没让他们碰到安菲分毫。
在那仿佛触手可及的半空,他们那来自天国的猎物被恶魔横抱在怀中,恶魔的手臂锁住他的肩背,他却没有丝毫挣扎之举,反而伸出手指碰触向那条扣在翼翅上的锁链。
随着他的拨弄,锁链发出哗哗的轻响响声。
对此,恶魔不仅不以为忤,反而把翼翅前拢,将那条禁锢自己的锁链送到他手中。
握着漆黑的锁链,他俯视下方一切。
他矜贵,他圣洁。
他也是仇恨的根源,恶魔的主人。
天国与地狱,人世间善恶的两极。
仿佛发自灵魂深处的尖叫从歌剧演员喉中发出,继而感染整座高台。
烈火中,堆积如山的人体全部朝着天空伸出双手,在一次又一次落空的时候发出愤怒的喊叫,眼眶流出血水。
——仿佛宗教油画中的地狱景象。
他静静看着灰色的迷雾在NPC眼中涌现,他们的眼睛由通红变为惨白,身姿由癫狂变为扭曲。躯壳之下,仿佛没有血肉,全是浓灰的迷雾。
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灭。
火更大了,烟气随风往这边涌。通体焦黑的NPC们发出尖锐的嘶叫,忽然蹬地,以非人的速度往上齐跃。
翼翅收拢,完全覆住了安菲的身影。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极致的仇恨和不甘中,他们生命的结构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剧烈的波动,刺耳的尖叫声半个城市都能听见,就在这样的尖叫声中,他们的身体蓦地崩溃,化作无数团狰狞的雾气,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了。火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