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接受迷雾之都的馈赠。”
和方块四接受奖励时一模一样,一团黑色的烟雾飘入郁飞尘肩头。
“你获得了迷雾之都居民的信任。”
“接下来的旅途中,迷雾之都的居民将更愿意向你倾诉他们的内心。
这奖励不发比发更让人省心,最应该被治疗的是迷雾之都本身。
颁发完奖励之后,荷官忽然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一个方向,似在倾听什么。
昏暗的烛光里,那地方影影绰绰坐着几个穿白色衣服的身影,隔得太远,看不清形貌,也听不见在说什么。
短暂的倾听后,荷官转向克拉罗斯的方向。此时克拉罗斯隐在阴影当中,人们同样看不见他,只能看见荷官又望向了VIP坐席的方向。
下一秒:只听荷官开口:“白国王,白皇后提议跳棋。”
既方块四打穿十场,黑方跳棋后,轮到黑国王打穿十场,白方想跳棋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VIP席位因此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原来,不仅黑国王、黑皇后在那里,白国王竟然也在。会是哪一个?直觉告诉他们,应该先排除那个爱打伞的小萝莉。
荷官话音落下,黑暗中,克拉罗斯抛起手中筹码。
红白筹码在空中翻转跳跃,又落回他手中。
“你说跳棋就跳棋?”他道,“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跳。”
荷官回身传达他的话:“白国王拒绝跳棋。”
那边就没动静了。
“白方不跳棋。搏斗继续。”
永夜的席位里,却发出愤怒地拍打桌面的声音。
“几个意思?”希娜刚从冥想状态中抽身,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同情目光,接下来,就听见荷官点了她的序号。
“这是让我去挨打吗?你是不是想杀了我?跳棋,我要跳棋。”
克拉罗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希娜无能地拍打着桌面。
先不说小郁这玩意究竟是哪个界门纲目科属的怪物了,反正看着赏心悦目就行,她搬出创生之塔给他腾个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跟他打架?谁想?接受爱的教育吗?
“去吧,去吧。”黑雨衣说,“你都悟了那么长时间了,难道还能没有一点长进。”
希娜:“……”
多年来,理论神不参与战斗,也很少进入永夜,光是管理乐园的财务就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了,她虽然也想走上第三条路,可实在是没有精力。阿加倒是想演示给她看本源力量是怎么降临现实的,但她没让。
那可是本源力量,攒上十个也不一定能给本源添上一点,在外战斗的时候用了,她都还替阿加心疼呢,更别说这样烧着玩了。
所以,刚才方块四那一招,确实是让她长了见识,有了一些自己的感触。
初诞生的时候,很多人的本源都是普普通通,而一生也就是这样度过了,没有外力帮助,本源不会增加,只会随岁月慢慢衰减,衰减到某个节点后,生命倏然逝去。偶尔有人天赋异禀,譬如墨菲之类的,但为数很少。至于她自己,她从小脑袋就很好用,这也算是一种天赋。
等到后来,接触到关于力量的知识后,就可以用更高级的力量来强化自己的本源。不论永昼永夜,绝大多数做到这一步的人,都是选择某一个方向前进,比如她在管理财务之余,也在源源不断地强化着自己本源里与智慧有关的结构。
于是,本源具象化而的现实物品,也和那结构有关,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的人精心设计,最终成功具象出来想象中的样子。有的人则是未经设想,忽然凝聚出来,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凝聚出来这东西。
根据她的力量特质,希娜想,自己凝聚出来的,应该是一种能够提升智慧的东西吧,比如某个世界的神话传说里能开启智慧的伊甸园苹果。而且她在创生之塔待了那么久,领了那么久的工资,只有积攒没有耗费,本钱很大,烧一烧也是没关系的。
但这不代表,她能打郁飞尘啊!
再看一眼克拉罗斯,狗东西老神在在跷起二郎腿,感受到她的目光后甚至重新撑起了那把见鬼的小洋伞挡住。
别无选择的希娜,终究还是只能缓缓上场。心情太过沉重,斗篷都忘记脱了。
终于站在郁飞尘的对面时,智慧女神再也没有了把持加特林时的豪横。
“你你你……轻点打……我自己会倒……”希娜说。
众人平静下注,安菲也下注。投向郁飞尘的态度都非常笃定。
就在这时,只听荷官忽然道:“十轮为一周期,黑国王01,请重新对君主宣誓。”
郁飞尘倒没什么反应,重新拿起那枚金属零件。不乏有人盯着他解衬衫扣的动作看,有的确实是想看看那底下到底是不是活人的皮肤,有人的想法则似乎不是如此。但这次他们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安菲蹙起了眉,担忧的目光落在郁飞尘左边胸膛。鲜血渗在衣料上,然后干涸,隐约可见痕迹。
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
藤蔓在安菲手中发出了不甘的挣扎。
总是温温柔柔的大主人,比另一个动不动就给它打死结的好多了,可是今天,他却在最信赖的这个人手里接连两次受到了虐待。怎么会这样?
十场搏斗下来,郁飞尘肢体动作倒不怎么剧烈,胸前的宣誓伤口本已经止血了,重新划开后,鲜血再度涌出,依旧沿着手腕滴落下来。
划着伤口的时候郁飞尘对上了安菲的目光,看见了那蹙眉担忧的神情。
他没事人一样扣着衬衫扣。
心跳不平缓的时候,会牵起伤口处隐隐作痛,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安菲这种表情也很不错。
迎着安菲的目光,用右手单手扣好第二枚后,郁飞尘手指轻轻握起,顺势在自己左边肩下靠近胸口的地方放了一下。这动作必然要碰到伤口,但也没什么所谓。
——不知道哪个知识球里记载的古老礼仪,说是骑士对君主的宣誓动作。看着安菲的时候忽然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动作做起来有种奇异的自然和流畅,如果手上没带着血,可能会更美观一些。
安菲握着藤蔓的手终于稍稍放松下来,霜蓝色的眼睛里含了雾一般,一个轻而无奈的笑意。
目光和动作的交流都在众目睽睽下发生。
观众:“?”
这是在做什么?
希娜无心关注郁飞尘和主神在干什么,看小郁割伤口看得心脏疼,一边心疼小郁,一边又心疼接下来的自己。
心疼无法延缓时间的流速,搏斗按时开始。
她只来得及起手做了个简单的防御式,郁飞尘的攻击就来了。是堂堂正正的正面攻击,不是奇袭,不难躲。
其实,这对她倒是有利的。因为就算小郁站那让她打,她也打不动。很多打斗中,攻击的难度比防守要大,攻击方很容易被防守方牵着走,然后在露出破绽后被反击。
起码是跟阿加学过很多纸上知识的的,希娜横臂侧挡,竟然顺利化解了第一次攻击。
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次她后滑速度有点慢,肩膀挨了一记,意识到第三招会更被动后,希娜立即释放本源力量。
一股轻盈但无处不在的力量,霎时间笼罩了郁飞尘。
首先,这是一种秩序的力量。
其次……
刹那间,郁飞尘眼前忽然出现一些零星的幻象。那些幻象不属于他的回忆,但在力量的作用下,好像变成了他的亲身经历。
譬如在甲板上准备练习起降,却被告知今日天气恶劣,起降训练取消。
譬如假期结束了,没有写任何作业,但老师竟然也没有任何要收作业的意思。
以及以为某项工作必须在今天完成,正准备开始时却发现看错了时间,离死线还有很久。
其它零零散散的幻象里,也是类似的情景。放眼望去,前方都是幻象。它不存在于现实中,是精神在另一个维度的体会。远处散落的几个幻象十分模糊,依稀感觉是在一座雪白的神殿外,虽然有巡防的职责,却抓了别人代替,和另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走了下山的道路。山下看不清是什么,大概是一些娱乐的场所。
郁飞尘:“?”
智慧女神的力量,就是让人失去自制力,变得不务正业吗?
可是天气恶劣,更应当练习起降,战争发生的时候,不会特意选择晴朗的天气。
如果老师没有收作业的意思,那么应该率先交上作业,提醒这件事。
完成一项工作,也应该在能做的时候就完成,而不是以截止日期为准。
至于例行巡防,如果找到人代替,倒也不是不可以……
郁飞尘打斗没停,对那些摸鱼的场景视而不见,幻象中,他也摒弃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专心去做应该做的事。可是走入起降练习的机舱中,看着那些按键和仪表,却感到有些陌生和束手无策。
郁飞尘终于明白智慧女神的力量是什么了。
智慧有关的力量,按理说应该是增长智慧。但是当这种温和秩序的力量不得不用作攻击方式时,它就仅有一条可行的出路。
使人降智。
先是无法约束自己,然后,头脑也会变得迟钝。
集中注意力,彻底摒弃所有场景,郁飞尘加快了攻击。
永昼的神官毕竟是安菲的下属,他们受伤,也是安菲的一种损失。所以这次郁飞尘没再像前面几场打斗那样随意,而是用上了曾经对待雇主的态度。
希娜没有战斗经验,面对紧张的搏斗,可能会因为大脑大脑宕机做出不该有的反应,导致受伤程度比他计划中更重。郁飞尘因此调整了自己的风格。
为了尽可能降低对希娜的伤害,他选择了一种观赏性远高于实用性的搏击法。这种搏击法以复杂和难学著称,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做到完全标准,精确到骨骼与骨骼之间的角度,不能有丝毫误差。相应地,这种搏击法攻击力极低。
既然命运女神尽力地防守,能被迷雾之都判定为使出了全力,那么他全力保持动作的准确,也是一种尽力。
他会保持这种攻击压力,逐渐封锁希娜所有退路,让她平稳地得到该有的重伤。
就这样过了十来个回合,希娜的眼睛,渐渐地亮了。
竟然和小郁有来有回,也没觉得打在身上很疼,难道,她才是真正的战斗天才?
观众席上,白松也震惊了难道希娜小姐是个真正深藏不漏的战斗神?这伪装也太天衣无缝了。乐园的神官都是这么深不可测吗,他的年纪确实还太轻。
观众席间,偶尔也冒出两三句赞叹。
“好帅……”
“真好看……”
“扣子就不能少扣一个?”
希娜不认同这些溢美之词,因为随着时间推移,小郁逐渐变得可恶。起先她勉强打得有来有回,可是郁飞尘的进攻却如同一道天罗地网,在不着痕迹的地方缓缓收拢。每个招式看起来都像是花架子,其实却密不透风,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且,她放了那么多的本源力量在周围,也没对小郁的意志造成任何影响。
第二阶段的弊端就是这样。在没有真正降临到现实世界的时候,这些力量只能在精神意志的层面影响敌人,试图扰乱敌人的力量结构,而不能直接作用于现实的躯壳。
就像现在,小郁抵御住了影响,她只能被压着打。又是几个回合过后,新一轮攻势再度来袭,这次她是真的到了绝境,连反抗都没有任何办法。郁飞尘做什么动作,都感觉自己要死了。
方块四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希娜紧闭着双眼,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自己的本源力量上。知识刹那间照亮脑海,方块四带来的感悟也在回忆中无比清晰。
那一霎,她忽然与自己的力量建立了此前从来没有过的紧密联系。
表象之下的世界里,浩瀚不绝的力量原本是一片深沉平静的海洋,此时却如同被一道龙卷横空吸起,滔天海浪和无尽海水朝空中而去,在中央汇成一点,蓦地穿过了现世的屏障!
斗兽场中,真空一样的寂静。一点璀璨的光芒忽然在希娜手中出现,然后迅速由虚无恐怖之物化为真实可触的物体,仿佛创世之初那一刹那,力量的波动席卷整个斗兽场。
一只椭圆形的玻璃瓶忽然出现在希娜手中,瓶里装满橄榄绿色的液体,瓶口有苹果枝状的装饰,最上方是一个银色喷雾口——是个喷雾瓶。这时郁飞尘的攻击也近了,千钧一发之际,希娜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瓶子对着郁飞尘按下。
绿色的雾状液体顿时朝郁飞尘袭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本来就离得很近,喷雾转瞬即至——郁飞尘的直觉比水雾更快,他直接从希娜肩头扯下了她的斗篷披风,披风很轻,但面积很大,哗啦展开的时候,它带着全部雾气希娜兜头罩住了。
“咳——”
喷雾把希娜环绕的时候,郁飞尘也终于用出了筹划已久的一式重击,力度控制和角度都如预期一般,挨了这一下,希娜立即裹着她的斗篷倒在了地上。
没动静,有呼吸,死不了。一次完美的控伤。但希娜终究还是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造成了不能预测的后果。就像他曾遇见过的许多个雇主那样。而且,她也不会付钱。
希望她没事。她的力量是智慧,所以本源力量应该也只会对智慧造成影响,不会损伤生命。
三十秒过去,打斗结束,希娜被传送回座椅。
阿加揭开她的斗篷,那股绿色的雾气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喷雾瓶也被希娜自己收回去了。解下斗篷后,希娜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活的,完整的,好的。
阿加松了口气,但没能完全松。郁飞尘有分寸没错,那喷雾究竟是什么东西?堂堂乐园的智慧女神,领悟了本源具现当然是件好事,可这喷雾……
另一边,白松也恍然知道了。
“原来不是希娜小姐的战斗很强,而是郁哥放水了。郁哥放水,就是为了给希娜小姐制造领悟本源的机会。郁哥,真好……”
就听阿加迟疑地问了一脸平静的希娜一句:“二加三等于几?”
希娜做心算状,道:“六。”
“一加一?”
“当然是二。”
“七加五?”
“……是十一吗?”
“公司现在缺多少钱?”
希娜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许久才回答:“数不清了,怎么这么多位……”
“无所谓,太多了,让老板自己填吧。”
“等等,我是不是被打了……医药费……讹……”
黑雨衣绝望道:“完了,人真的傻了。”
如果希娜的喷雾真可以降低对手的智慧, 那她称得上是一位战斗神,郁飞尘想。
——如果她还能清醒过来。
下一个对手很快上场,素不相识, 不必使用对待雇主的态度, 战斗很快结束。接下来的场次也是这样。
每十轮结束, 郁飞尘都会得到一次斗兽场的奖励,每次都是“迷雾之都的信任”:迷雾之都的居民将更愿意向你倾诉他们的内心。
再这样下去, 郁飞尘觉得自己将成为迷雾之都居民的树洞。
而每次十轮结束,白方都要提议跳棋一次,但都被克拉罗斯拒绝。
十轮又十轮。
有人虽然在永夜中摸爬滚打了很久, 但始终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本源。因为看过了郁飞尘轻易摧毁他人本源力量的一幕, 他上场时格外惴惴不安, 唯恐自己本身也被摧毁。但在搏斗里, 他确实用不出本源没错,郁飞尘也没有展现出什么异于常人的力量,他们体格相似, 肌肉的力量也相当,似乎没什么好怕的。
三个回合后,这人仰面倒在地上, 心中得到一个认知:无视其它一切条件,单论战斗意识和技巧, 这人也胜过自己一万倍。
……叫什么“我失忆了”,还不如叫“我变态了”。
还有人因为郁飞尘每次都精准控伤, 认为他是个有原则的好人。于是, 躺在地上的三十秒内, 他和郁飞尘搭起话来。
“失忆, 你今年多大了?”
“……”
“失忆,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
“失忆,你的领地在永夜哪里?走什么风格?”
“给个坐标呗,改天我去学习学习……”
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的周身有点冰凉。
就见失忆那双乌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说:“我不介意帮你管住舌头。”
为了保护自己的舌头不被割掉,那人自觉闭嘴。但在三十秒的最后一秒,即将被传送走的时候,他还是失去了自己的舌头管理,道:“唉,失忆,永夜里还有你这样的好人……”
在他被传走之后上场的人,受的伤却比大家都重了一些。离场后,这人抱着自己的肩膀呲牙咧嘴:“他妈的,我是无辜的……气死我了,我记住你了,迟早把舌头给你割了……这么多话……”
零星地,郁飞尘也遇到一些名字和方块四类似的扑克牌成员,他们的实力略逊于方块四,而且有点不对。
永夜里成长的人们,积攒许多生存和战斗的经验,意志强韧,也就因此得到更多的力量。而他遇见的几个除方块四之外的扑克牌成员,力量虽然强大,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品质,显得生疏,像某种畸形的产物。
郁飞尘一直在打架,克拉罗斯则一直在借来的病历本上写写画画,黑雨衣之一把脑袋往后探去,脖子弯成烧鹅模样,终于看到了本子上的内容:守门人在记录每次和小郁战斗的人的力量属性,然后用精细的数据比较两人在这一属性上的力量强弱。
又是连胜十场过后,观众席角落那几个白色的人影中,再次有人叫住荷官提议跳棋。克拉罗斯依然选择拒绝。
荷官:“白国王拒绝跳棋。”
但这次并没有到此为止,过一会儿,荷官转向黑暗中的克拉罗斯,道:“白皇后有话带给白国王。”
克拉罗斯饶有兴趣地应道:“哦?说说。”
白国王和白皇后自己说的话,远处的观众们听不到,但荷官的话经过迷雾之都的力量加持,无论声音大小都会平等地响在每个人耳畔。
只听荷官语调平直无比,缓缓吐出三个字。
是一个问句。
“你在送?”
简单直接的三个字,却蕴含着无尽的情感。让黑棋中的不少人笑出了声。
听了,克拉罗斯笑嘻嘻回了一句话。
荷官转向白皇后的方向。
“白国王有话回复白皇后。”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只听荷官用机械的语调复述着令人牙酸的语气词:“虽然,我确实就是内鬼呢。”
“……”
白皇后一方没再要求荷官传话。
烛火昏暗,因人们说话的动静轻轻摇曳。
离他们近的观众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很熟悉。”
“在黑板上,不就看得出来?”
“原来去了那里。”有人轻笑:“那位难道不是一向以仁慈著称,居然会接受他加入。”
“不知道成长到了哪个阶段。”
“不必在意。”刚才轻笑的人声渐说渐低,只能听清开头:“当年已经在他本源里种下……”
永昼席位。
克拉罗斯再次拒绝后,温莎:“早跳棋早结束,不好么?”
“不好。”克拉罗斯说,“小郁那么凶,白方还能让谁跳呢?我不要上去挨打。”
“或许你注定要上去挨打。”
“那就只能希望那时候小郁的胸口多划几下了。”
温莎笑容温雅:“好无情啊,守门人。”
这样说着,温莎的目光却状似不经心地扫过永昼众人,最后停在安菲身上。
温莎公爵几乎从一出生就在烛火辉煌的社交场中长大,从纷繁表象中看出事实真正的脉络也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到现在为止,斗兽场的搏斗已经持续很久,但是,永昼的各位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甚至希望打得在久些,这在守门人身上尤为明显。
守门人是因为想摸清郁飞尘的底细,一直在旁观记录,而那位与他们郁哥关系匪浅的神明……
每一次,郁飞尘用那枚金属零件重新划破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时,他能从神明细微的表情与动作里看出祂内心的担忧,仿佛那尖锐的物件也划在祂的身上。
但是,这位神明也迟迟没有想要提前结束的意思。
温莎看着祂的左手。
手背被黑色的宽袖掩去小半,修长完美的手指轻搭在华贵的深红绒面扶手上,色彩的搭配让神明的指尖显得冰冷。随时间的推移,祂的指尖会轻轻在扶手上敲一下,幅度很小,但每次相隔的时间等同。
时间之神还没醒,换成神明亲自计算时间了么?祂在等待什么?郁飞尘知道吗?其它神官呢?
收回目光,温莎也吃起了甜点。
总觉得,其实一切都在神明的计划之中。
很多个十轮过去。
那些不会使用本源力量的人,郁飞尘也只会用身体的力量与他们决出胜负。试图用本源力量影响郁飞尘的意志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至于那些走入第三条道路,将本源力量以实物具现的人……
有时候,那些力量会轻易地消失折断在郁飞尘面前。
有时候,还没有接近郁飞尘,它们就往后瑟缩退避了,有的力量甚至躲在了自己的主人背后,令它的主人越想越气:“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规模最大的一次力量具现,是一个穿白色魔法袍的巫女,她的序号是主教棋的极前列。巫女的力量以浓雾的形式降临场中,如同白色海水淹没了这片区域。雾中,到处都是悲伤的低泣声。
雾中人行动受限,除泣声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雾中之物,只有雾的主人能够感应到雾中的一切。
当她在雾中潜行,接近对手的方向,酝酿杀机,却见前方浓雾的海洋向两边涌动分开成高耸的白墙,如同一条庄严的通道,而郁飞尘在通道的另一边朝她缓缓走来。
倒在白雾的海洋里时,巫女闭眼倾听着本源力量的低语。
然后,她看着俯视自己的郁飞尘,开口说。
“来自世界本质的力量本该高于一切物,我此时驾驭它,也只是在永恒的时间里暂时借用。这样的它们为什么会向尘世之人臣服俯拜?”她说,“无意冒犯,但您可以为我解答困惑吗?”
这时候他们正在黑恶魔雕像附近,郁飞尘目光示意了一下黑石板上自己的id。
“你可以去问拿权杖的人。”
巫女道:“如果你和他相比呢?”
郁飞尘没回答,但他确实思考了。他与安菲不是能放在天平的两端用同一标准衡量的事物。
而他与祂之间似乎早已分出胜负,在乐园的薄暮降临之时。